那黑衣蒙面人摇头笑道:“你上了他几个的当了,我座下称七使者仅他们七人,那就是他们七个干的,而不是什么七使者干的!”
萧涵秋挑眉说道:“没想到你会出卖属下,那好,如今被你打死了一个,总还有六个可以偿还这笔血债,并不算少!”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不叫出卖,大丈夫敢做敢当,我只是替他们承认罢了,你不必找他们了,我会代为诛绝他六个!”
萧涵秋道:“你想灭口?”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阁下称得上颖悟超人!”
萧涵秋冷笑说道:“可是你忽略了—点,便是他们现在已被灭了口,如今还有个背后授命的元凶站在我眼前!”
那黑衣蒙面人毫不在意地笑道:“我的确忽略了,只是,阁下,我要没把握全身而退,我也就不会冒险现身了!”
萧涵秋道:“说得是,这稍时少不了要试试看,如今我问你,开封甄家不过一个退休官吏,与你何仇何恨?”
那黑衣蒙面人道:“这就非你所能知了,那位老兄在襄阳太守任内,把我一个兄弟严刑毒打,囚死在监牢里,我不该找他报仇么?”
萧涵秋挑眉说道:“甄黄堂清廉一生,是朝野同钦的好官……”
那黑衣蒙面人截口说道:“可是在我眼内,他算不得一个好官,而是个该杀的狗官!”
萧涵秋脸色一变,倏又敛态说道:“我不跟你辩了,反正不管怎么说,这笔债,你总是要偿还的,我要问你,当年追杀一个名号‘冷面玉龙’的武林人的,可也是你天下第一教?”
那黑衣蒙面人道:“既承认了一桩,我就不在乎多承认一桩,怎么,莫非你阁下跟那冷面玉龙有什么渊源?”
萧涵秋不由一怔,他本来是试探的,却没料到一试正中,当下说道:“没有什么渊源,我正在找他的……”倏地改口说道:“这没有必要告诉你,你只要承认就行了。” 这是萧涵秋的谨慎处,便是对那跟东西两厂毫无关连的人,他也绝不会透露郭小岚悔悟回头的一个字!
那黑衣蒙面人目光一转,道:“我说过,大丈夫敢做敢当,既然做了,就没有不敢承认的!”
萧涵秋冷笑道:“阁下似乎是个英雄,那么我再问你,你是朝廷中的那一位,这个你敢不敢承认,有没有勇气承认?”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敢,惜乎这是第三问,不在我回答之列。”
萧涵秋笑道:“说得是,口既不能问,说不得我只好以手代口了!”
话落,抬起左掌,五指如钩,缓缓抓了出去。
这一抓,是缓慢得不能再缓慢了,可是却看得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连忙飘退两尺。脚刚沾地,一眼瞥见萧涵秋那只右掌仍在眼前,心中—惊,急又飘身再退,这才脱出了威力范围。他由衷地摇头一叹说道:“圣手书生果然名不虚传,我领教了……”
话未完,萧涵秋轻笑闪身,如影随形,随风又到,单掌一递,仍是那缓慢的一招。黑衣蒙面人笑道:“你阁下大概是看我好欺!”右掌乎举,中指直伸,虚空点向萧涵秋掌心。 萧涵秋悚然动容,“咦”了一声说道:“一指禅?你是佛……”
黑衣蒙面人截口笑道,“这叫一指禅么?你阁下走眼了,这叫野狐禅!”冷冷一笑,中指疾进,萧涵秋右腕一沉,五指扬起,扣向黑衣蒙面人右腕。黑衣蒙面人一惊笑道:“这大概就是阁下那震宇威内的擒龙八手了,我消受不起!”一指一缩,挥掌猛抖,一片罡风撞向萧涵秋右掌。
萧涵秋淡然一笑,道:“我就要试试你的内功真力!”五指竖起,不闪不躲,掌心微吐,突地迎了上去。
只听蓬然一声轻震,劲气四射,罡风激扬,萧涵秋衣衫飘舞,身形未动,黑衣蒙面人却微微地晃—晃。
萧涵秋笑道:“阁下,承让半筹,如今我要展开快攻了,小心阁下那覆面之物。”身形连闪电光石火般扑了过去。
黑衣蒙面人在内功真力方面稍逊半筹本就暗暗震惊,再见萧涵秋如飞扑到,威势骇人,锐不可当,不由更复一惊,丝毫未敢怠慢地迎了上来。
高手过招,迅捷无伦,何况双方均是当世之绝顶高手?那更快得令人目不暇接,转眼间已是八招过去。转眼八招,双方秋色平分,难判高下。 能与南龙圣手书生颉颃八招而不败者,放眼天下武林,除了北虎铁胆神力霸王之外,此人该属第一个。第九招上,只听萧涵秋一声轻笑,道,“阁下,我是非看看阁下是谁不可了,小心!”十招刚到,萧涵秋一声轻啸,人影如电奔,乍合突分,只听“嗤”地一声轻响,随即寂然!再看时,萧涵秋与黑衣蒙面人相隔一丈而立,萧涵秋手中多了一块黑布罩,那是黑衣蒙面人的覆面之物。而,萧涵秋左肋部位的衣衫上,却指痕宛然地洞穿一孔,再差分毫,他不死也要重伤,可谓险极!那黑衣蒙面人不言不动,冷然屹立,那是一张其色惨白的阴森马脸,双目厉芒暴射,直逼萧涵秋。一时间,这皇城上好静,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半晌,忽听萧涵秋一笑说道:“阁下,你吓出我一身冷汗,好高绝的功力,竟不在南龙北虎之下,我不信世上还有这个人!”
黑衣人冷然说道:“休要把南龙北虎看得太高,事实上就有这么一个人正站在你面前!”
萧涵秋道:“我没有想到朝廷中竟也卧虎藏龙!”
黑衣人道:“我那覆面物已被你夺去,你看我是那个朝廷中人?”
“覆面物?”,萧涵秋一扬手中黑布罩,道:“你指的是这个么?
那没有用,我仍然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黑衣人震声喝道:“怎么说?”
萧涵秋笑道:“我是个中老手,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你当我看不出么,你脸上另外还有一张人皮面具……”
黑衣人一惊,未说话。
萧涵秋接着说道:“阁下不愧一教之主,心智之高,令人不得不佩服,覆面物后再加上一张人皮面具,这十招对我来说,丝毫无功可言!”
黑衣人目中奇光闪动,道:“你阁下也不愧第一,高明得也令人不能不佩服,不错,这十招对你来说,是徒劳无功,我要告诉你阁下,我的真面目不是那么容易可见的,在你跟索飞未死之前,我岂会让你见到我的庐山真面……”萧涵秋截口说道:“可是,阁下,我能取下这个,就能揭去那个!”
黑衣人道:“那你是拼着再挨一指了!”
萧涵秋笑道:“只要要不了命,便是挨上十指八指又何妨!”
黑衣人向后微退一步,道:“阁下,侥幸只有一次,我出指偏差,也只有一次,你要以为还有第二次,那是痴心妄想!”萧涵秋笑了笑,道:“那么,你阁下为什么心存怯意而退?”
黑衣人道:“笑话,我根本未把你南龙圣手书生放在眼内!”
萧涵秋笑道:“那就好,阁下小心,我要……”
话犹未完,黑衣人突然一笑,振腕抖袖,一线乌光如疾矢般向萧涵秋迎面打倒,他口中说道:“你先试试这个再说。”
萧涵秋扬眉笑道:“区区破铜烂铁岂奈我何?你不觉有损你的身分么?”
衣袖一挥,虚空挡了过去。
他的本意只在震飞来物,然后再动,那知衣袖挥出,只听“波”地一声轻响,来物立刻爆裂,紧接着一片浓烟随风扩散,如云刮到,一时间对面难以见人。
萧涵秋不由一惊,只恐那烟雾有毒,连忙闭住呼吸,闪身飘退,转眼间,那片浓烟被风吹散,而,烟散眼前清朗,再看时,那黑衣人早已消失不见了。
萧涵秋猛悟上当,腾身掠起,游目四望,只见左前方皇城外,一条黑影如飞奔驰,已出百丈。
萧涵秋双眉一挑,半空中双袖猛挥,行空天马一般,划破夜空,随后飞追了下去。
萧涵秋轻功身法宇内称雄,转眼之间已被他追近五十丈内,他冷冷一笑,传音说道:“阁下,这行径岂是你一教之主所应为?
我赶来为你送行来了,请候我一步。”身形加疾,飞箭般追去。
自然,前行黑影听见了,他身形一抖,连回头都不敢,身形忽闪,由屋面射落在街道中。
街道中要比屋面上易于避人视线,好躲藏得多。萧涵秋冷哼一声,也跟着射落街道中。 他一下屋面便遥见数十丈外那黑影正沿大街向前狂驰,突然身形一折,转入了一条胡同内。
萧涵秋冷冷一笑,腾身扑过去,跟着也转入了胡同。
转入胡同之后,他不由一怔,立刻停身住步。 ’原来,胡同中空空,一眼打到底,那有半个人影,难道那前行黑影会升了天,钻了地不成?
萧涵秋眉锋一皱,运功默察四周,一查之下他双眉立展,冷冷一笑,突然扬声发话说道:“阁下,藏头藏尾有损你一教之主的身分,我已知你的藏身之处,谅必无须我动手相请,还是你自己出来吧!”
他说他的,胡同中空荡寂静如故,一丝回音也没有。
萧涵秋笑道:“像阁下这样一个人就把南龙北虎列为对手,未免有点令人失望,你要再不出来,我可要过来了!”胡同中,仍然没有回话,但却响起了一阵轻微而急促的喘息声,萧涵秋呆了一呆,哂然笑道:“我简直怀疑这不是阁下,阁下不该是这么个人!”说着,他举步走向前面十余丈外,左边一户大门凹隙处,他一步步地走近,那急喘声随之越来越清晰。那急喘声越来越清晰,萧涵秋的眉锋也就越来皱得越深,适才,论功力,论心智,他直觉地认为那黑衣人是一个一切过人的盖世枭雄,可是如今看来,这黑衣人简直像个胆小如鼠,见不得人的下五门宵小。他不明白黑衣人为什么会突然一变如此!就是怕人见他真面目,也不该这样啊!思忖间,萧涵秋已然逼近那处暗隅一丈内,他轻咳一声,道:“阁下,找到了,难道非要我动手不可么?”
活声方落,暗隅中突然闪出一个黑影,萧涵秋扬眉笑道:“这才像话,”立刻提功待发。那知,那黑影闪出暗隅后,竟浑身打着抖索地忽地身形一矮,蓬然向着萧涵秋跪了下来,口中颤声连道:“差爷饶命,差爷饶命,我下次说什么也不敢了……”萧涵秋睹状闻言,不由一怔,凝目一细看,他立即作声不得,眼前是个黑衣汉子不错,身材也跟那一教之主的黑衣人差不多,可是眼前此人绝非那黑衣人。敢情黑夜未瞧清楚,误把冯京当马凉地追错了人!
萧涵秋定过神来,红着脸,暗暗苦笑—声,发话说道:“你阁下是……”那黑衣汉子叩头如捣蒜地道:“差爷明鉴,小人这是初次作案,只因为身无分文,已饿了三天,所以,所以,您饶过小人这一次,下回小人就是饿死也不干这一行了!”萧涵秋明白了,盖世枭雄没追着,倒追着了一个可怜兮兮,没胆子,没骨气的下五门宵小: 他暗暗又苦笑一声,道:“那么,你可以起来了,我不是什么差爷!”
那黑衣汉子一怔,立即抬起了头,讶然说道:“怎么,您这位不是……”萧涵秋截口说道:“我不是六扇门中人,而是追错了人!”
那黑衣汉子惊魂倏定,翻身爬起,搓着手,窘迫地说道:“尊驾既不是六扇门中吃公事饭的,那就好说话了,万不得已,头一次做案就差点失风,让尊驾见笑了!”他哈了个腰,犹疑着想走。萧涵秋淡淡喝道:“慢着,我有话问你。”
那黑衣汉子一惊没敢动,忙道:“尊驾有什么指教?”
萧涵秋道:“你在那一家做的案?”
那黑衣汉子颤抖着说道:“在城西一家大宅院里……”
萧涵秋道:“拿了人家多少东西?”
那黑衣汉子忙道:“我刚进去就被人发现了,一点东西也没有拿到,尊驾要是不信,尽管搜搜看,搜着了全归尊驾……”敢情,他把萧涵秋当成了黑吃黑的线上朋友!
萧涵秋有点哭笑不得,道:“你别误会,我只是问问,你要是拿了人家东西,我会要你给人家送回去,如今既空手出来,那就不必了……”话锋微顿,接道:“你年纪轻轻的,什么事儿不好干,为什么偏偏选上这一行?要是今夜我是六扇门中人,你这一辈子不就完了!”那黑衣汉子苦着脸,道:“尊驾说得是,只是尊驾有所不知,我由江南来,身上的银子全花光了,既没饭钱,又没钱住店,所以,所以……”
萧涵秋一摆手,道:“我看你会武,跑得挺快的!”
那黑衣汉子脸——红,道:“早先跟人学过两年,谈不上会……”
萧涵秋截口说道:“那么,凭自己的能力换吃住去,以后别再干这一行了,改改行做个小本生意也是好的,拿着这个,够你吃几个月了!”
话落,抬手,一线白光飞投黑衣汉子怀中,然后他猛地翻身掠起,向着茫茫夜空中,飞射而去。
黑衣汉子阻拦不及,连忙探手摸出萧涵秋给他的那件东西,那东西一人目,黑衣汉子立即怔住了。那不是别的,赫然竟是一颗明珠!那岂止够他吃用几个月的?简直够他大吃大用半辈子了!
黑衣汉子定过神来,唇边抽搐,身形抖动,将口数张,只是说不出—句话来,良久才喃喃说道:“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人……”随手藏好那颗明珠,向胡同那头行去。口 口 口萧涵秋走了,但是他没回客栈,反又折向了护国寺。
此际天时已过五更,东方天边已然泛起了一抹鱼肚曙色,大街上也已到处可见那起早之人。可是在护国寺周遭,仍是寂静,空荡,不见一丝人影,不闻一丝声息,这是黎明前的片刻宁静,再过片刻之后,护国寺就要开始热闹了。在那微明的曙色里,晨风举衣袂,萧涵秋儒衫飘飘地到了护国寺。
当他到达护国寺的时候,护国寺里刚鸣晨钟,钟声清悠嘹亮,划破晨间宁静,直—亡晴空,闻之令人精神一爽,俗念全消,有出尘忘我之感。萧涵秋近前轻轻地拍了两下门。
须臾,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寺里有人问道:“谁?”
萧涵秋应道:“我,萧涵秋。”
门,豁然而开,开门的是个黑衣大汉,正是昨天那站在门外守卫的两个北地豪雄中的一个。他满面诧异地望着萧涵秋,道:“怎么,萧大侠又这么早?”
萧涵秋笑道:“我一夜没睡,索爷起来了么?”
那黑衣汉子笑道:“不知道,我这就给你瞧瞧去!”
萧涵秋忙道:“不用了,让我自己去吧!”
那黑衣大汉应了一声,连忙侧身让路。
进了护国寺,萧涵秋一个人背着手行向后院,刚到后院门口,只听后院中响起个豪放话声,道:“是长风么?我正要找你,快进来!”
萧涵秋含笑应道:“索爷,是我,萧涵秋!”
说着,他跨进了后院门,只见索飞一个人正背着手站在青石小径旁,一见来的是萧涵秋,他大步迎了过采,诧声道:“怎么,老弟,是你!这么早?”
萧涵秋笑道:“索爷也不晚呢,不瞒索爷,我折腾了一夜!”
索飞“哦”地一声笑道:“那巧极,敢情无独有偶,我也折腾大半夜,眼看快五更了,所以干脆不睡了!”
萧涵秋道:“怎么,索爷,莫非发生了什么事儿?”
索飞点头说道:“正是,为此我正要命长风去请你,无巧不巧你不请自来,真是巧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萧涵秋道:“索爷,什么事?”
“别忙,老弟!”索飞笑道:“我折腾了大半夜,岂能三言两语就说明白?来,咱们两个亭子里坐坐去!”拉着萧涵秋行向小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