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大汉摇头说道:“那次上面派人极端机密,我不知道!” 萧涵秋道:“你这是欺我,平日的同伴,谁出了远门,那能不知道!”
蓝衣大汉急道:“我确实不知道,不过,那次派出的人,至少也该是大领班身分,我们这批人,十个八个也不是费啸天的对手!”萧涵秋道;“那么,西厂的大领班总共也不过几十个,一下子派出了那么多,你会不知道!”那蓝衣大汉道:“大领班们是经常出门有事的,谁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去了,他们不说,我们这班人根本无从得知!”萧涵秋笑了笑道:“那不难,在费啸天弃职逃走之后,有那些大领班出了远门?”那蓝衣大汉道:“说来萧大侠也许不信,我委实不知道。”
萧涵秋道:“你莫忘了,我只是不愿杀人,可不是不能杀人!”
“萧大侠,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萧涵秋沉吟了一下,道:“那么,你告诉我,谁知道?”
那蓝衣大汉尚未说话,蓦地里一个冰冷话声带笑起自左近一处暗隅中:“萧大侠,我知道,何不问我?” 那蓝衣大汉大惊失色,身形猛震,一声惊呼尚未出口,萧涵秋掌力微吐,已然把他震昏了过去,同时霍然转身,循声望去,只见八九丈外一株大树下,缓缓步出一个脸色惨白阴森,身着黑袍的中年人。此人身材颀长,步履稳健,神色冷静,举止之间,隐隐有一种慑人的威力,而这森冷若电的犀利目光,直逼萧涵秋,萧涵秋此际心中的震惊,可说是并不下于那倒地的蓝衣大汉,那倒非黑袍人的目光犀利夺人,而是对方欺近十丈内,他这位武林第一的圣手书生竟茫然无觉。
那黑袍人一直欺进两丈之内,方始停步,他深深地打量了萧涵秋两眼,忽地一笑说道:“萧大侠,我久闻南龙圣手书生大名,心仪已久,今夕何夕,得能拜识瞻仰,私心至感荣宠,奈何萧大侠不以庐山真面目示人,使我颇有难慰饥渴之憾!”
此人谈吐不俗,面对圣手书生且能谈笑自若,当非一般人物,萧涵秋立刻提高了警惕,笑了笑,说道:“彼此,彼此,阁下何责人苛,待己宽?”
黑袍人倏地仰天大笑,声似龙吟鹤唳,裂石穿云,直逼夜空:“高明,高明,圣手书生诚然奇才第一,不愧高明,能识破我脸戴面具者,萧大侠是第一人,其实,何谓本来?俱都是一具臭皮囊而已!对么,萧大侠?”
萧涵秋又笑了笑,未答话,只因为他这时听到几阵衣袂飘风由远而近,心知黑袍人适才那一声长笑惊动了西厂各处值夜的高手!他要先看看黑袍人怎么办!
黑袍人目中异采飞闪,露齿一笑,陡扬沉喝:“贵客在此,不许惊扰,也莫让大方笑话,去!”
只听左近暗隅中响起一个苍老话声,恭谨说道:“属下等遵命!”
随即,几阵衣袂飘风声又由近而远。
萧涵秋笑了笑,道:“阁下在西厂中的职位,只怕不低!”
黑袍人笑问:“何以见得?”
萧涵秋道:“能使西厂二十大高手恭谨听命者,西厂之中,该没有第二个人,再看看阁下那言谈举止,高绝功力,慑人气度,我更觉所料不差!”黑袍人大笑说道;“那是萧大侠夸奖,也是太以看重,实际上,在这西厂之中,我不过是一个官卑职小的可怜角色!”萧涵秋道:“我觉得阁下不该有小家气,损了阁下的身分,那位东厂总领班我见过,他狡诈有余,镇定不足,气度更远不及阁下,使我有这西厂总领班委曲了阁之下感!”黑袍人目中异采徒盛,再度大笑说道:“能得第一奇才如此赞许,不枉此生,虽死何憾?那么,以萧大侠看,我该是个什么职位?”萧涵秋淡淡笑了笑,道:“比总领班职位更高,统领东西两厂,权势威风不下于统领锦衣卫的那位恭王宸容!”黑袍人一震笑道;“萧大侠简直把我捧上了天,我不明白萧大侠何以如此看重!”萧涵秋道:“阁下该听说过‘慧眼识英豪’这句话,我虽不敢自诩慧眼,但至少我的眼光还不算太差!”黑袍人笑道:“好在我的职位是高是低,并无关紧要,随你萧大侠怎么说吧,总之,我至感荣耀就是了!”萧涵秋摇头笑道:“那不见得,倘若阁下是我意料中人,我就可以请教阁下几个问题,要是出了我意料,我就问不成了!”黑袍人身形微震,笑道:“萧大侠要想知道的,我适才已然悉入耳中,我只能这么说,那些人全在西厂之中,萧大侠要找请自己找!”萧涵秋笑道:“不必了,不必再找他们了,如今我只须找阁下这幕后主使的人物就行了,阁下以为对么?”
黑袍人道:“射入射马,擒贼擒王,本是不移的道理,不过,我要提醒萧大侠一句,最好是找对了人!” 萧涵秋道:“我有自信绝不会找错!”
黑袍人道:“这么说来,萧大侠是认定那幕后主使之人是我了!”
萧涵秋道:“我这推断也是不移的!”
黑袍人摊手耸肩笑道:“那我就无话可说了,不过,萧大侠,我这个人化身千百,很少见过我的真面目,错过一次机会,再要找我,那就不容易了!”
萧涵秋道:“那阁下今夜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
黑袍人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萧大侠是自信不会错过今宵了!”
萧涵秋道:“那是自然,我这个人向来自信很强!”
黑袍人笑道:“可巧我跟萧大侠一样,如此恐怕你我要赌赌运气了!”
萧涵秋扬眉笑道:“我正是此意,在彼此未赌运气之前,阁下可愿答我数问?”
黑袍人犹豫了一下,毅然点头道:“萧大侠请只管问,我是知无不言!”
萧涵秋道:“先谢了,阁下答我第一问,我跟阁下何仇何怨?”
黑袍人道:“萧大侠该知道,彼此根本谈不上任何仇怨。”
萧涵秋挑眉说道:“那么,阁下何故派人焚我山中楼阁,掳我朋友?”
黑袍人道:“萧大侠当真一口咬定我是那幕后主使人?”
萧涵秋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好吧!”黑袍人笑了笑,道:“再不承认,那显得有点小气,萧大侠,我承认了,这一切都是出于我的授命,够了么?”
萧涵秋目中威棱一闪,道:“由不得阁下不承认,可有个理由!”
黑袍人淡淡笑道:“萧大侠,世上有些事,不必仇怨,也并不是皆起于仇怨,打个譬喻说,或名,或利,都能导致……。”
萧涵秋截口说道:“我跟阁下,是那一桩?”
黑袍人迟疑了一下,森寒犀利目光凝注,笑道:“萧大侠非要我说不可么?”萧涵秋道:“我以为阁下多此——问!”
黑袍人道:“—点也不多余,假如萧大侠不是—定要问,我乐得不说,假如萧大侠确是一定要问,那我就只好说了,萧大侠,我只能这么说,你萧大侠跟我,在利害之上,有了冲突,满意了么?”
萧涵秋道:“阁下出语玄奥,令人难懂!” “那就没有办法了!”黑袍人笑道:“我只答应回答问题,并没有义务为萧本侠解释!”
萧涵秋道:“那是自然,我也未敢相强,如今,请阁下再答我第二问,我那位名号‘无影神驼’的桑大哥如今何在?”
黑袍人笑道:“萧大侠这话问的好没由来,那位桑大哥自己有腿,又不是三岁孩童,难道说我还能藏得了他!”
萧涵秋道:“制之以武,那该另当别论!”
黑袍人笑道:“放眼天下,除了你萧大侠外,谁能制得住无影神驼?”
萧涵秋淡淡一笑道:“难道阁下不怕再落个小气之名么!”
黑袍人道:“萧大侠不肯见信,我只好落个小气之名!”
萧涵秋双眉一轩,道:“阁下,你要明白,事实如铁,我并没有必要非得到阁下的承认不可,只是我要知道,跟阁下有利害冲突的是我,阁下又何必多牵累无辜?”
“何谓无辜?”黑袍人笑道:“他是你萧大侠的得力助手,对付萧大侠,我已感没有把握,再多一个他,更难免碍手碍脚,我不妨告诉萧大侠,凡跟你萧大侠有关之人,皆在我对付之列!”
萧涵秋淡笑说道:“你阁下毕竟还是承认了!”
黑袍人身形一震,旋即大笑道:“萧大侠不愧奇才,好心智,其实,正如萧大侠所说,事实如铁,也由不得我不承认!”
萧涵秋道:“那么我那桑大哥现在何处?” 黑袍人道:“天下之大,无处不可藏人,那要萧大侠自己找!”
萧涵秋道:“当不会出东西两厂之外!” 黑袍人道:“那也要萧大侠自己找!”
萧涵秋挑眉说道:“阁下要知道,我并未把东西两厂放在眼内!”
黑袍人笑道:“那本来是,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是猛龙不过江’,要是怕,萧大侠也就不会来了,东西两厂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惊人之处,跟我一样,也是虚有其表,只消萧大侠举手抬足,那怕不立刻粉碎瓦解!”
萧涵秋道:“你我不必在口舌上作无谓之争,如今请再答我第三问,那费啸天护送婴儿至我处找我又是怎么回事?”
黑袍人道:“萧大侠,我只知道费啸天叛离脱逃,故而追杀之,并不知道他护送什么婴儿,萧大侠这一问,恕我……”
萧涵秋淡淡截口说道:“阁下,这就叫知无不言么!”
黑袍人道:“是不是,我自己明白,信不信,那全凭萧大侠!”
萧涵秋道:“你阁下该知道我信不信!”
黑袍人道:“我知道萧大侠难信,不过,我确是句句实言,萧大侠一定不信,我也莫可奈何……”萧涵秋冷冷一笑,尚未说话。
那黑袍人已沉吟又接道:“我听说费啸天在外面有个女人,不知那婴儿是不是他的骨血,也许他自知难以幸免,为免绝后,所以才……” 萧涵秋截口说道:“费啸天在外面有没有女人,我不知道,但我确信费啸天的儿子绝不可能怀有钦赐玉佩!”
黑袍人“哦”了一声,诧异说道:“蒙赐玉佩的,朝廷里没有几个,曲指算算,也不过恭王宸容,总督纪奉先,云霄,大将军贺元几人,而据我所知,那每块玉佩背面的左下角上,都有编号,萧大侠可否把那方玉佩让我过目一下?”
那每方玉佩上都有编号,这话听得萧涵秋暗暗呆了一呆,他自问没有看见有什么编号,不过,他也不能肯定说没有,因为当时匆忙之间,他没有仔细看。
当下,他淡淡笑道:“那方玉佩不在我身上,是我护卫不力,愧对费啸天与那托付之人,那方玉佩连同婴儿又被你阁下派去的人截回了!”
黑袍人道:“看来萧大侠又一口咬定了我劫人骨肉了,萧大侠,那也不难,只消萧大侠分别到几家府邸去一趟,还愁查不出……”
萧涵秋截口说道:“那没有用,谁会把一方代表盖世功勋,荣宠无上的钦赐玉佩出示一个夜闯府邸的江湖人?再说,那方玉佩既经阁下截回,当已完璧归赵,物返原主,我迟到了一步,查又何益!”
黑袍人呆了一呆,笑道:“萧大侠既然一口咬定了我,我还有何话可说?可惜萧大侠当时没有看到玉佩上的编号,否则……”
萧涵秋截口说道:“阁下知道我没有看到那玉佩上的编号?”
黑袍人一怔笑道:“原来萧大侠看到了,那最好不过,如此萧大侠就可以……”
“阁下!”萧涵秋道:“那玉佩之上,真有编号?”
黑袍人又一怔,笑道:“萧大侠奈何太以多疑,如此不相信人?”
萧涵秋道:“非我多疑不信人,实在是你阁下欺人太甚,假如那玉佩之上真有编号,我不以为阁下会告诉我!”黑袍人耸肩摊手笑道:“萧大侠硬是这么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萧涵秋扬了扬眉,道:“如今,阁下请再答我第四问,朝廷何证何据,指我萧涵秋勾结北敌,企图谋叛造反!”
黑袍人道:“萧大侠,东西两厂与锦衣卫都是奉旨行事,这个萧大侠不该问我,该问朝廷,最好去问皇上!”
萧涵秋淡笑说道;“禁宫内苑并不比东西两厂更加可怕,必要的时候,我是会这么做的!” 黑袍人笑道:“那么,萧大侠,我拭目以待了!”
黑袍人身形微震,笑道:“话是萧大侠自己说的,去不去那在萧大侠,没有人能够勉强,站在我的立场来说,我该希望大内永远安宁无事!”
萧涵秋笑道:“只怕我一旦闯进大内,就要落人叛逆之实了!”
黑袍人笑道:“朝廷已掌握了许多证据,那充其量不过再多加一个罢了!” 萧涵秋道:“恐怕那是仅有的一个!”
黑袍人笑道:“萧大侠,正如你所说,你我不必在口舌上作无谓之争,那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请问一声,萧大侠问完了么?”
萧涵秋道;“问完了!”
黑袍人道:“那么,如今萧大侠打算怎么办?”
萧涵秋道:“一句话,倘若阁下不还我桑大哥及那婴儿的话,萧涵秋但有三分气在,就跟你阁下没完!”
黑袍人道:“萧大侠,桑大侠我不能还给你。至于那婴儿,我至今仍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萧大侠要我如何个还法?再说,站在我的立场上,就是萧大侠有完了之心,我却不敢有完了之意哩!”
“对了!”萧涵秋道:“再加上一个所谓的利害冲突,阁下原是非置我于死不可的!”
黑袍人哈哈笑道:“萧大侠不愧是个明白人,事实上确乎如此!”
萧涵秋淡淡地笑了笑,道:“我不明白,几件事,阁下在不得不承认的情形下,都承认了,唯独对婴儿一事,阁下在这不得不承认的情形下,却仍矢口否认,为什么?”
黑袍人狡猾地笑道:“萧大侠,这算是第几问?”
萧涵秋道:“这是额外的,答与不答,任凭阁下!”
黑袍人点头笑道:“答,当然答,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萧大侠要我从何承认起?那并非不承认,实无从承认!”萧涵秋笑道:“就算是无从承认吧,阁下,我认识你么?”黑袍人呆了一呆,摇头说道:“我跟萧大侠朝野殊途,素昧平生,缘仅今日一面!”萧涵秋目光凝注在黑袍人脸上,道:“那么阁下何故戴上人皮面具见我?”黑袍人笑道:“不只对萧大侠一人,便是对东西两厂中的任何人亦复如是!” 萧涵秋道:“这一着高,除非问皇上,不然谁也不知道真正统领东西两厂的是谁,对公对私,都很方便!”黑袍人笑道:“萧大侠过奖了,其实,那只不过是增加点本身的神秘感而已!”萧涵秋笑了笑,道:“阁下还记得么?我不会错过今宵!”
黑袍人点头笑道;“没有忘记,不过我不以为有人能奈何我!”
萧涵秋道:“我那不会错过今夜之语,并不是非怎么奈何你阁下不可,而只是看看阁下那庐山真面目也就够了!”黑袍人身形微震,笑道:“我也不以为有任何人能揭下我脸上这副面具!”萧涵秋扬眉笑道:“阁下,这就是赌运气的时候了,小心!”
话落身动,疾若闪电地欺身而进,抬手抓向黑袍人面前,黑袍人毫不惊慌地微退一步,笑道:“萧大侠奈何说来就来,如此性急!”飞起一指,点向萧涵秋掌心。 萧涵秋心中一凛,连忙撤招收身,这是他圣手书生生平第一次招式虚发,出手无功。这黑袍人也是放眼天下,唯一能一招逼退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的人,萧涵秋明白,黑袍人那一指,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内蕴无穷变化,逼得他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