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龙那里拱起了手含笑说道:“老朽金鹏,见过独孤朋大侠。”
独孤朋忙还一礼,道:“不敢,独孤朋来得孟浪……”
“好说”金老头道:“适听大龙说起长安酒楼上蒙独孤大侠仗义伸手……”
独孤朋道:“老哥哥的好儿子,他该说我钻进了圈套。”
金老头淡然一笑,道:“事非得已,独孤大侠海涵!”
“海涵?”独孤朋摇头说道:“我连佩服都怕来不及……”
金老头道:“那是独孤大侠怪罪,大龙,给独孤大侠搬把椅子。”
金大龙应声搬过了一把椅子,独孤朋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金老头则坐在了床边上。坐定,独孤朋眨了眨老眼,突然说道:“老哥哥,你我见过么?”
金大龙淡然一笑,摇头说道:“恐怕老朽没这大福份。”
独孤朋诧声说道:“那就怪了,怎么我第一眼就跟老哥哥有似曾相识之感?”
金老头笑道:“想必独孤大侠看错了,老朽自幼在塞外长大,牧马为生数十年,如今是第一遭来到中原……”
“不对,不对。”独孤朋摇头说道:“你老哥哥颇像一位当年没听说下落的朋友。”
金老头“哦”地一声,道:“是么?独孤大侠看老朽像谁?”
独孤朋道:“我看你老哥哥像……”
金大龙突然轻笑说道:“老人家,声音可否放轻点。”
独孤朋转注道:“小子,怎么……”
金大龙眨了眨眼,笑了笑,道:“别惊动了别的客人!”
独孤朋脸色一变,便要往起站。
金大龙及时说道:“老人家,癫狂醉客就这般不能容人么?”
独孤朋一怔,摇头叹道:“小子,我算是服了你,你对,我听你的。”
转注金老头,道:“老哥哥,你长住塞外,可听说过隐居在塞外大漠胡地之中,有位当世的神医,复姓司空,单名一个‘表’字,此人不但医术高绝,便连几路武学也是独步宇内,长年牵着一双千里名驼,在大漠胡地上行医,活人无算……”
金老头静听至此,突一点头,道:“司空先生老朽听说过,只恨无缘识荆,怎么,独孤大侠说老朽长得像司空老先生。”
独孤朋一点头,道:“正是!”
金老头摇头一叹,道:“老朽虽死也可瞑目了。”
独孤朋一怔道:“老哥哥何出此言?”
金老头道:“老朽像貌长得像司空神医,敢不引为毕生荣宠?”
独孤朋倏然失笑,金老头突又说道:“怪不得老朽父子一路入关时,胡人皆遥遥顶礼膜拜,口称神仙,原来他们把老朽当成司空神医显灵了……”
独孤朋忙道:“老哥哥,显灵二字何解?”
金老头愕然说道:“难道独孤大侠不知道,司空神医已去世年余了?”
独孤朋脸色一变,神情猛震,霍地站起:“这,这是谁说的?”
金老头叹道:“何用谁说?关外胡儿莫不知道……”
独孤朋砰然坐了下去,默然未语,半晌,始声音略带颤抖地喃喃说道:“他竟先我而也,他竟先我而……”
目光一凝,双眉挑起,接道:“老哥哥,司空神医医术通神,誉为华佗、扁鹊毫不为过,他,他,他是怎么死的?我不信他不能……”
金老头摇头叹道:“独孤大侠,你可听说神医每每有难医己之叹?”
独孤朋道:“难道说他竟是得了什么……”
金老头摇头说道:“倒不是得了什么难医的奇绝怪症,而是……”
倏地住口不言。
独孤朋霍地探掌抓上金老头手臂,道:“老哥哥,而是什么?”
金老头道:“独孤大侠,是非只因多开口,老朽不敢说。”
独孤朋瞪目说道:“老哥哥,有我独孤朋在,你何怕之有?”
金老头摇头说道:“独孤大侠,话不是这么说,老朽这次带着两个儿子入关,只为开创一番事业,怕只怕这事一旦传扬出去,老朽这事业未成,便会招来无穷灾祸,独孤大侠纵有冀护之心,总不能时刻不离地跟在老朽身边……”
独孤朋道:“老哥哥,倘独孤大侠着急了,您还是说了吧!”
金大龙突然说道:“爹,别让独孤大侠着急了,您还是说了吧!”
金老头迟疑了一下,决然点头,道:“好吧,这该也算得有所报司空神医了,独孤大侠,树从根上起,水由源头来,这件事该由当日说起……”
独孤朋忙道:“老哥哥请说,独孤朋洗耳恭听。”
“不敢。”金老头道:“听说独孤大侠已知拓青衫七绝神魔慕容奇死讯,可是独孤大侠是否也知道慕容奇的死因真象?”
独孤朋摇头说道:“我知道的并不确实,只知道他有可能是被围攻……”
金老头一点头,道:“不错,独孤大侠,慕容奇确实是被当代十几名高手围攻重创致死,这件事司空神医知道得最清楚。”
独孤朋讶然说道:“怎么他知道得最清楚?”
金老头道:“事情是这样的,独孤大侠该知道,司空神医长年是牵着他那匹千里明驼走东去西,行医各处的……”
独孤朋点头说道:“是的,这个我知道!”
金老头道:“有一天,司空神医适经凉州罗什古刹,遂牵着他那匹千里明驼入内歇息,恰好他碰上了一幕悲惨景象,有个人被毁去容颜,剜去双目,左肋上还钉着一柄长剑,倒卧在血泊中,他的周围,站着十几个当代高手,有道,有僧,也有俗……”
独孤朋截口说道;“那人想必就是慕容奇。”
金老头:“独孤朋大侠,请听老朽说,司空神医并不认识地上那人,实际上,那人面目模糊,满身是血,他也看不出那人是谁,总之,他认为这是凶杀,于是,他拉着骆驼想走,然而,却被那十几名当代高手拦住了……”
独孤朋须发皆动,瞪目说道:“老哥哥,莫非司空神医被他们灭了口?”
“那倒不是。”金老头摇头说道:“他们拦住司空神医的目的,在于让司空神医为地上那人营墓,司空神医不敢不答应,于是他亲手葬了那人,墓成后,有一老和尚刻石为碑,这他才知道那人原来是落拓青衫七绝神魔慕容奇……”
独孤朋急不可待地道:“老哥哥,后来呢?”
金老头道:“事毕后,有一老人拍了拍他肩头含笑称谢,然后,他们就走了,临走,那刻碑老和尚暗中留给他一颗丸药,并说明他已被人阴柔掌力所伤,但是他由于太过自信自己的医术,并未服下那颗丸药,遂在返回住处后,自煎灵药疗伤,那知那灵药竟无法医治他的掌伤,等他再觅那颗丸药时,伤势已然恶化,遂不治……”
摇摇头,住口不言。
独孤朋浑身颤抖,咬牙说道:“好一群卑鄙阴狠的东西,老哥哥,司空神医可曾说出那围攻慕容奇及对他下毒手之人是谁么?”
金老头头摇摇说道:“巧就巧在他不认识那些人,而那些人也不认识他,不过,他仅知那老和尚及一锦袍大汉……”
独孤朋道:“这就够了,老哥哥,那是谁?”
金老头道:“僧为佛门高僧一瓢,那锦袍大汉则是霹雳宫主猛霸王……”
独孤朋呆了一呆,道:“老哥哥,一瓢已然圆寂,古华也已死年余……”
金老头:“所以司空神医是白白地死了,即使有人要为他报仇雪恨,只怕也永远难知道谁是凶手!”
独孤朋默然不语旋即猛击一掌,道:“司空神医原来是这么死的,那难道说这就罢了不成?”
金老头道:“独孤大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虽无法替他报仇,天道永存,老朽却以为总有一天他们会受到苍天的惩罚的。”
独孤朋冷哼说道:“我却没有那么好的耐性,我想尽办法,不惜一切,也要把那批东西一个个地找出来。”
金老头叹道;“司空神医殒落,好人不再,慕容奇牵涉武林恩怨,但司空神医何辜,倒希望独孤大侠能替他报仇寻恨。”
独孤朋道:“只要我独孤朋有一口气在……”
目光忽地一凝,接道:“老哥哥,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老头道;“不瞒独孤大侠说,司空神医是老朽近邻,他经常到老朽那牧场去,为老朽那些马匹治病。”
独孤朋道:“这么说,是他告诉了老哥哥你?”
金老头点点头,道:“正是,独孤大侠。”
独孤朋默然未语,老脸上的神色十分阴沉。
金老头一叹又道:“那些人不但杀了慕容奇,害了司空神医,便连老朽这双眼,也被他们害得今生今世再难有复明之望了。”
独孤朋呆了一呆,道:“老哥哥,这话怎么说?”
金老头苦笑说道:“司空神医认为老朽这双眼还有复明希望,原拟给老朽找一对眼球移植眶中试试的,岂知他竟……”
苦笑不语。
独孤朋道:“老哥哥这双眼是……”
金老头道:“老朽有次迷途于大漠之中,硬被大漠中的凶鹰啄去了。”
独孤朋脱口一声惊呼,未作声。
金老头忽地一笑说道:“不谈这些了,有道是:‘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瞎就瞎吧,这多年来,老朽也已习惯了,眼不见为净,看不见这浊世的丑恶,心中反倒好受些……”
顿了顿,接道:“独孤大侠寅夜莅临,老朽尚未请教……”
独孤朋老脸一红,道:“不瞒老哥哥说,我原为查查大龙的来路……”
金大龙淡然笑道:“老人家,有此必要么?难道我说的还不够详尽?”
独孤朋老眼一翻,道:“当然有此必要,要不然老人家何必冒这栽跟头之险?”
金大龙道:“我倒愿意听听老人家这必要之所在。”
独孤朋道:“事关重大,我老人家不愿说。”
金大龙淡淡说道:“说不说任凭老人家,我丝毫不敢勉强,只是,我觉得有关司空神医之死,而这事原也不小。”
独孤朋一怔,摇头叹道:“好小子,的确厉害,好吧,我老人家说……”
一顿,接道:“小子,你可知道我老人家为什么突然对长安感了兴趣?”
金大龙淡淡笑道:“老人家不说我怎么知道?”
独孤朋道:“小子,你真的不知道?”
金大龙笑道:“老人家这岂非说笑,我又不是神仙!”
“说得是,你哪里知道。”独孤朋点头,接道:“那么,我老人家告诉你,我老人家是来找一个人。”
金大龙“哦”地一声道:“找一个人?老人家要找谁?”
独孤朋道:“大骗子卞百假!”
金大龙道:“原来是风尘六奇中的第五位,老人家找他作甚?”
独孤朋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六个每年八月中秋夜,总在黄鹤楼上聚会一次碰碰头,可是这两年来的聚会,人人都到,独缺他大骗子,所以他几个公推我老人家四下找寻……”
金大龙道:“那么,老人家怎跑来长安,莫非……”
独孤朋道:“前些日子,长安出现一宗大骗局,那真是绝妙妙骗,我老人家直认为是那大骗子的杰作,所以找上了长安。”
金大龙“哦”地一声,道:“那是一宗什么骗局?”
独孤朋未语先笑,继而皱了皱眉,道:“你知道威远镖局?”
金大龙点头说道:“那是卫振东开的。”
“不错,”独孤朋点头说道:“那铁背老苍龙前几天差点没抹了脖子悬了梁,他那家镖局也差点儿来个关门大吉……”
金大龙道:“跟那位卞前辈有关?”
“自然有关。”独孤朋道:“没关系我老人家就不说了……”
顿了顿,接道:“前几天,有个长安的豪富巨绅贾百变找上了威远镖局,他自称是刚由外地来的,住在东城,但是他嫌东城那座房子风水不好,有碍他的财路,于是他又在西城买了一片院落,要赶快搬过去……”
金大龙道:“老人家,搬家也找镖局么?”
独孤朋道:“小子,听我说……”
金人龙道:“老人家,我一直在听。”
独孤朋老眼一瞪,接着说道:“搬家固然不必镖局,也找不上镖局,可是他说他有一大箱银块,怕在搬家途中被人抢了去,所以他找上了镖局。”
金大龙道:“原来如此,只是……”
独孤朋接道:“别只是,听下去,他让卫振东替他保这一趟,由东城保到西城,言明价钱是这箱银块的两成……”
“这趟镖,要我我也保。”
独孤朋道:“本来是,由东城到西城,转眼之间就可伸手拿两成,在长安自己门前还会出乱了么?”卫振东他当然点了头,一口承保,拍胸脯答应了,当天,为示慎重,他亲自出马,另外还带了八名得力镖师,由东城贾百变的家里起运,把银箱抬上了马车……”
金大龙道:“我不以为会在长安城里丢镖。”
“当然,”独孤朋点头道:“一路平平静静地到了西城,没人劫镖,也没有丢镖,可是那箱银块全变成了一块块包银的砖头。”
金大龙道:“那是被半途掉包换箱了!”
独孤朋摇头说道:“马车上全是威远镖局的干练镖师,老江湖了,何况更有卫振东亲自押车,没有这一说。”
金大龙道:“那么该是起运时就有假。”
“没那一说,”独孤朋道:“卫振东也够精明的,起运之当初,他会把那箱银块一块块地试过,那一半也是贾百变的意思,不假,半点也不假。”
金大龙微微一愕,诧声说道:“那是怎么搞的?”
独孤朋耸肩摆手,道:“我要能摸透其中的奥妙,我也成了大骗子了。”
金大龙皱眉说道:“这才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事,难不成他会驱使五鬼搬运?看来这套骗术的确……”
独孤朋道:“只有把它当成出了鬼了!”
金大龙双眉一扬,道:“卫振东恐怕不会不明白。”
独孤朋道:“他明白又如何?”
金大龙道:“他岂肯吃这个亏?”
独孤朋道:“不吃又怎么办?贾百变搬家,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齐来庆贺乔迁,两次开箱验银,至少有上百双眼睛瞧着,其他的时间那箱银块就在威远镖局手里,卫振东他怎么说,又能怎么样,又能说什么?”
金大龙道:“恐怕只有照赔了。”
“怕他不赔,”独孤朋道:“那贾百变却也绝,他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卫振东答应赔后,他才开了口,竟然让卫振东扣了两成……”
金大龙笑道:“仁尽义至,扣来扣去都是扣卫振东自己的。”
独孤朋道:“谁说不是?卫振东这下可惨了,既栽了跟头又赔了钱,羞怒焦急之下,硬是要抹脖子悬梁,但世上毕竟还有好了,马上有人半分利不要地借给他一整箱银子。”
金大龙道:“提起此人,在长安城中也算是大有来头,就是那长安酒楼的主人,他日进千金,何在乎……”
金大龙神情一震,道:“老人家说的是谁?”
独孤朋道:“长安酒楼的主人,怎么?”
金大龙忙道:“没什么,我没听清楚,所以问问……”
顿了顿,摇头说道:“这该是卫振东一生中所保最短的镖,可也赔得最惨,老人家,你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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