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天魔教主截口说道:“事实上,我从没有问过夫人是谁?”
教主夫人道:“可是事实上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天魔教主道:“不错,可是那并不是夫人告诉我的,而是我用我自己的法子侦知的,夫人也可以用这种法子。”
教主夫人道:“难,我发觉你是这世上最富心智、最机警的人。”
天魔教主哈哈大笑道:“夫人夸奖了,夫人夸奖了,那是因为我对夫人不得不如此,也不敢不时时提防。”
教主夫人道:“提防?”
天魔教主道:“我怕夫人把我赤裸裸地献给慕容奇,这也就是我所谓怕夫人的原因以及怕夫人的所在了。”
教主夫人娇躯微震,道:“这么说来,你仍是信不过我。”
“夫人!”天魔教主笑道:“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又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夫人跟慕容奇有过一段深而厚的感情,慕容奇当日若是死在罗什古刹还好,恨只恨司空表那老儿救了他,所以我怕夫人你身虽我属,心却仍归他……”
教主夫人道:“对你来说,那很糟么?”
“当然,当然!”天魔教主道:“古往今来,哪一个男人愿意妻子之心外向。”
教主夫人道:“那是一回事,让他知道我的丈夫是,似乎跟这没什么关系。”
天魔教主道:“怎么没关系,因为我需要他的眼珠,想尽了办法对付他,而他也在施出浑身解数找我呀!”
教主夫人道:“没有别的原因么?”
天魔教主道:“以夫人看呢?难道夫人认为还有别的原因?”
教主夫人道:“要以我看,只怕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天魔教主“哦”地一声道:“夫人以为那是什么?”
教主夫人道:“当年罗什古刹事,是你幕后一手操纵。”
天魔教主很平静,道:“夫人以为是这样么?”
教主夫人道:“是的,难道不是?”
天魔教主笑道:“夫人,就算是吧!”
教主夫人道:“就算是何解?”
天魔教主道:“我不承认,也不否认,是不是我,请夫人往后日看。”
教主夫人道:“我会的……”
倏转话锋,接道:“你的意思好像是说,一旦你跟我接近,我就会知道你是谁,对么?”
天魔教主道:“不能说绝对是,但夫人不能否认,假如一个人不能跟某个人接近,他要想知道某人是谁,似乎更难一点,对不对,夫人?”
“对的,教主,事实如此,”教主夫人道:“这也是必然的道理,可是像你要一个使你时刻提防的妻子,何如早一天……”
天魔教主笑道:“夫人,我打一个譬如,河豚奇毒无比,但它又味美绝伦,一个不慎,沾口即死不可,但是有很多人偏爱冒死去吃它。”
教主夫人道:“这譬如似乎欠妥。”
天魔教主道:“夫人以为欠妥么?”
教主夫人道:“你要知道,那些人冒丧生之险,虽然一次次平安,但总有一天……”
天魔教主笑道:“夫人,有人说过这么一个笑话,有个人食河豚不慎中毒身亡,等他变成鬼以后,他还在沿河找河豚。”
教主夫人道:“此人可谓死而不悟。”
天魔教主道:“人心是很难完全摸透的。”
教主夫人忽转话锋,道:“那么今夜你就不怕我……”
“夫人!”天魔教主笑道:“一个下了赌注的人,在未摊牌之前,并不一定就是他输。”
教主夫人笑了笑道:“那机会该是一半。”
天魔教主道:“是的,夫人,你一半,我一半。”
教主夫人没有说话。
天魔教主一笑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我虽是夫妻,但既没拜过天地,也没有喝过合欢酒,更没有进过所谓洞房,今夜咱们从头来起,补行一切,夫人,请进来吧!”
教主夫人毫不迟疑,缓缓站了起来,袅袅往房里行去。
门帘儿一掀动,她进了那没燃灯的房里,忽听她一声惊叱:“你……”
只听天魔教主嘿嘿笑道:“这是在所必须行的周公之礼,我为夫人宽衣。”
没再听教主夫人出声,刹时一片沉寂……
这时候,在这客栈二进后院的一角暗隅里,站着一个纤小的人影,那是漆雕嫣红,她两眼望着黑暗中的上房,神色有点紧张,也有点诧异。
突然,她素袖微扬,一线乌光脱袖飞出射向左侧客房,乌光落上左侧客房瓦面,旋见一溜火光,左侧客房立即起火,跟着,她娇躯一闪不见。
转眼间一声惊喝由上房中响起:“火!莫庸!”
一条人影快捷似电,由右侧客房内掠出,莫庸落地扬声答应:“属下在,教主吩咐。”
房里天魔教主道:“率领救火,并且查纵火之人,杀无赦。”
莫庸刚一声答应,前后院惊呼四起,齐声喊火。
于是,前院跑进了人,后院也冲出了人,个个神色惊慌,大声嚷叫披着衣裳拖着鞋乱成了一团。
莫庸是何等老江湖,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时候,漆雕兄弟跟嫣红姑娘都已出来,莫庸当即下令救火。
人多好办事,在众人七手八脚的救了一阵之后,火是熄灭了,可是那间客房整个房顶被烧毁了。
如此一来,怎么个查法?如何查起,房顶被烧得精光,一点痕迹也没有,有的也只是被烧焦了的房梁。
莫庸说好说歹,把来自前院的掌柜、伙计,来自后院的住客全送走了,然后他转身恭谨发话:“禀教主,火已经灭了。”
上房里,没听见天魔教主说话。
莫庸又恭声禀报一遍,房里仍然没有动静。
莫庸有点慌了,他迈步就要往上房走。
漆雕嫣红突然唤道:“莫护坛!”
莫庸转过身来道:“姑娘有什么事?”
漆雕嫣红道:“莫护坛要干什么?”
莫庸道:“我要到房里看看去。”
漆雕嫣红微一摇头,道:“莫护坛是个大男人,别忘了还有夫人在房里,还是让我进去看看吧!”
莫庸一怔,迟疑了一下,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漆雕嫣红道;“不敢当,护坛别客气。”
袅袅走向上房。
莫庸看着她走进上房,走进那间套房,转眼间又看她快步走出了房,莫庸快步迎了上去,道:“红姑娘,教主是……”
漆雕嫣红语气微嫌冰冷地道:“教主已经走了,夫人有谕,除了留我在房里侍候外,不相干的人都歇息去,不得大惊小怪。”
莫庸抬眼说道:“夫人她……”
房里突然传出教主夫人冰冷话声:“莫庸,你敢是不信?”
莫庸忙躬下身去,道:“回夫人,属下不敢。”
站直身形一挥手,全都退向了各处客房。
只听漆雕嫣红道:“莫护坛请留一步。”
莫庸已经走到房门口,闻言忙又转了回去,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漆雕嫣红道:“不是我,是夫人,夫人让我转告莫护坛,立刻派人把天一抬出去埋了,若有人问起,就说他是在救火时不慎受伤毁死。”
莫庸两眼微翻,道:“遵夫人谕,夫人还有什么指示。”
漆雕嫣红道:“现在没有了,稍时如果夫人有指示,我会转知护坛。”
莫庸“嗯”了一声,转身而去。
漆雕嫣红也随即转身进了房。
进了房,她点上了灯,灯下看,教主夫人乌云蓬散,衣衫不整地坐在床边上,不言不动。
漆雕嫣红走过去低低说道:“姐姐,院子里没人了。”
教主夫人道:“谢谢你,妹妹。”
缓缓地低下了头。
漆雕嫣红一扭腰身,坐在教主夫人身边,美目凝注良久,柔声说道:“姐姐,别难过了,好在他并没有……”
教主夫人缓缓抬头,摇了摇道:“妹妹,别安慰我了,刚才你进来的时候你看见了,我这清白女儿身被他轻薄个够,跟失身又有什么两样?唯一算好的是妹妹帮了个忙,让他没有机会进一步……要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漆雕嫣红道:“姐姐,这总算不幸中之大幸。”
教主夫人点头说道:“是的,妹妹,其实就算我失了身,那也没什么关系,我不会羞愤自绝的,至少现在不是我死的时候。”
漆雕嫣红眉锋微皱,道:“姐姐……”
教主夫人摇头说道:“别说了,妹妹,我已经想通了,看开了,像我现在这样,要想达到目的,某种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漆雕嫣红没说话,沉默了一下始道:“我就不明白,姐姐是早有准备,而且是打算进房就发难的,对不对?”
教主夫人点了点头,道,“是的,妹妹,我正是这个主意。”
漆雕嫣红道:“所以我躲在后面准备接应姐姐,也跟二位老人家说好了,莫庸只一动,由他二位立即缠住莫庸,哪知我先听姐姐一声惊叱,后听他秽言秽语,再后就没了动静,我就心知不妙,我没敢怠慢,立即放了火,可是我就不明白姐姐是怎么反被他制住的。”
教主夫人摇了摇头,道:“妹妹,你不知道,这贼的确是狡猾诡诈,极富心智,在我进房之前他就躲在门边,房里本来就黑,再加上我在外面灯光下坐这么久,一进门什么也看不见,他就趁这时候点了我的穴道……”
漆雕嫣红道:“这么说,姐姐并没有看见他?”
教主夫人摇头说道:“我要是看见了他不就好了。”
漆雕嫣红沉吟了一下,道:“姐姐,对他,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姐姐是否跟我有同样的想法,赞不赞成?”
教主夫人道:“妹妹是指揣摩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
漆雕嫣红点了点头。
教主大人道:“我也对他做了一番揣摩,妹妹且将你的想法先说说看,看看你我的想法是小谋而合呢,还是大相径庭。”
漆雕嫣红道:“希望是不谋而合,姐姐,他该有五十多岁,瘦瘦的,不算高……”
教主夫人点头说道:“这一点跟我的想法相同,妹妹请说下去。”
漆雕嫣红道:“他的动作很敏捷,听觉也很好,可是他的视力似乎不太好,甚至有可能是个不能视的瞎子……”
教主夫人截口说道:“妹妹,怎见得?”
漆雕嫣红道:“他自己说的,当然,那可能有假,可是谈到他的两眼时,他两次险些说溜了嘴,我听得出,那绝不是故意的……”
教主夫人点头说道:“这一点我也留意了。”
“还有!”漆雕嫣红道:“他要不是个瞎子,怎么要别人的眼珠子?”
教主夫人一点头,激动地道:“对,妹妹,完全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妹妹,他准是这么样子的一个人,他准是……”
话锋一顿,疑惑地道:“只是,武林中何时有了这么一个瞎了眼,个子不高,瘦瘦的,年纪在五十以上的人……”
漆雕嫣红摇头说道:“姐姐,我也没听说过。”
教主夫人道:“他一身功力不低,像这么一个人……”
漆雕嫣红道:“更不该在咱们的记忆里找不小来。”
教主夫人点头说道:“是的,妹妹,我就是为这困惑不解。”
漆雕嫣红沉默了一下,道:“姐姐在刚才套他话的时候,忽略了一点。”
教主夫人道:“我忽略了什么,妹妹!”
漆雕嫣红道:“姐姐该问问他,一旦他得到了慕容大侠那对眼珠时,他怎么把它续接在自己的眼眶里。”
教主夫人呆了一呆,道:“妹妹这话………”
漆雕嫣红道:“姐姐,有两条路,他找司空神医为他续接,要不然他就得自己动手,那表示他也有一手精湛高深的医术……”
“不,妹妹!”教主大人摇头说道:“当世神医唯司空,能把某个人的眼珠续接在另一人的眼眶里的,近百年来也只有司空神医一人。”
漆雕嫣红道:“那除非他找司空神医。”
教主夫人摇头说道:“不可能,妹妹,司空神医肯么?”
漆雕嫣红道:“当然他不会肯,但若施以威迫……”
“威迫?”教主夫人道:“以我看,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答应。”
漆雕嫣红又道:“姐姐,假如司空神医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那双眼珠原是取自慕容大侠目眶的呢?”
教主夫人呆了一呆,道:“那司空神医就有点点的可能了,不过,司空神医不是糊涂人,他总会想想,别人怎么知道他是司空神医的。”
漆雕嫣红微愕点头,道:“对,也不错,他总会想想,别人怎知他是司空表……”
摇头一笑说道:“除非他自己请医生,会续接,要不然他这番心血就算白费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教主夫人道:“妹妹怎知道他没有想到这—点?”
漆雕嫣红道:“那莫非他也精医术,对此道……不,不可能,据我所知,近百年来在医术上的造诣这么精湛这么高深的,只有司空神医一人。”
漆雕嫣红道:“姐姐,那就矛盾了,妹妹!”
漆雕嫣红道:“他没有这么精湛高绝的医术,司空神医又绝不会帮他的忙,助他达成心愿,那么他要眼珠有什么用?”
教主夫人呆了一呆,道:“是啊,妹妹,那……那所以要对付慕容奇,意不在慕容奇那双赠自司空神医的眼珠。”
漆雕嫣红道:“要不就是他擅医术,能续接眼珠,或者他有把握让司空神医替他……”
教主夫人断然摇头说道:“不,妹妹,后者绝不可能,司空神医他宁可死。”
漆雕嫣红道:“那就是他擅医术,也能续接眼珠了。”
教主夫人道:“可是据我所知……”
漆雕嫣红道:“姐姐,他要不是擅医术,也能续接眼珠,那么你说他是什么?”
教主夫人困惑地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他意不在那对眼珠。”
漆雕嫣红道:“那么,姐姐是否知道他为了什么?”
教主夫人摇头说道:“我想不出,总之,我不敢相信他的话。”
漆雕嫣红道:“姐姐,不管怎么说,咱们该想办法把这些透给慕容大侠。”
教主夫人道:“妹妹以为该告诉他些什么?”
漆雕嫣红道:“自然是你我的揣测,跟你我所谈论而得不到结论的这些。”
教主夫人沉吟说道:“谁知道他往哪儿去了……”
漆雕嫣红道:“姐姐,如果真打算找他,那并不难。”
教主夫人“哦”地一声道:“妹妹有什么办法?”
漆雕嫣红微微摇头说道:“这个姐姐不用管,我自有办法找到他就是。”
教主夫人道:“可是妹妹你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在他们的监视下……”
漆雕嫣红笑道:‘既然找他的是我,那么把这些透给他的,又怎么会是姐姐?那岂不是多费一次事么?”
教主夫人倏然失笑,道:“说得是,我好糊涂。”
漆雕嫣红道:“姐姐是难得糊涂,还有别的什么话么?”
教主夫人道:“妹妹以为还该告诉他什么?”
漆雕嫣红笑道:“姐姐的确是难得糊涂,这该姐姐自问而不该问我。”
教主夫人默然了,覆面纱无风自动,缓缓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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