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们再怎么闹,也不可能闹得过分了。与其去管他们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倒不如早一个不错的地方静静地等候出击之刻的到来呢。”龚都如此想到。他所谓不错的地方,也就是安阳县衙边上的鼓楼罢了。那是全县城最高的所在,站在那里可以在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情况下尽情的眺望,将整个县城之景收入眼底。那种全然高高再上的感觉着实令龚都陶醉不已。所以,只要有空他都会上到那上头,凭栏俯视尽情的感受那无与伦比的“高贵”。
“这一仗我们是赢定了。”倚栏而立,感受着高出的凉风,眺望城西校场出那一派热火朝天的训练之景,龚都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那响亮的呐喊之声。对于战争的结果如何,他的心和手下的众人一般是没有任何疑惑的。
“未必吧。二爷需晓得骄兵必败的道理。”一个沙哑而尖细的声音响起,猛地将这一副“猛将凭栏远眺,思绪感慨万千”的画卷深深的破坏了——龚都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人却长得相当勇猛,打起仗来也是非常不要命的。
“是军师吗?你来这里做什么?”一听到这声音,龚都条件反射式的皱起了眉头,口中不悦的问道。对于这位被自己的义兄派来协助自己的人,他真是又爱又恨。他佩服这人的才学,知道这人脑袋中的种种是用来补充自己不足的。但他又十分的厌恶这人的话语,因为这人的话语总是这样的冰冷,这样的毒辣:他总是用嘲讽的口气与你说,总是在你最有兴致的时候给你泼下最冰冷的凉水,让你的热度一下子将为零。
“真是头痛。”龚都心中嘀咕了这么一句,强打着精神转过身来瞅着身后的小阁。小阁光线不通,全然是处于阴影之中的,但唯一能够让人上下鼓楼的的梯子就是搭在小阁的豁口之上。下面的人不来则已,若是来了也必然是从小阁的阴影中出来的。因此,龚都正对着那里。
随着一阵踢踏的爬梯之声由远及近最后又消失,只见一个掬髅的身影慢慢的从灰暗之中显现出来,慢慢的露出了那“极有特色”的模样来:他不高,因为他是一个罗锅,无论这样也无法挺直身子的那种,那似乎是他太爱看书造成的。几近长条的脸上嵌着平凡的五官,使得他那清明的黑眼成了脸上唯一的亮点。他身着一声青色的花格锦袍,手里拿着一把葫芦样式的摇上。这是眼下文人长做的打扮,只是这样的打扮在别人那里是有几分文气的,但是在他这儿却总让人觉得发笑。
他一步三摇的晃到了龚都的面前,曲下那原本就已经弯起来的身子朝着龚都一拱手。“见过二爷。”他淡淡的说着。虽是行礼,却让人丝毫也感觉不到他这礼中的尊敬。
“罢了。”对于他的冷淡,龚都早已习惯,他轻轻的挥挥手示意其先站起身来,“毛军师又有什么事情吗?”他问道。他明白他是不会无事来找自己的。
“有东边的消息了。”毛顺不带任何感情的说着,伸手将怀一张写满文字的绢布从怀里掏出直接递给了龚都。
“哦!”龚都随口应了一声,迅速的从毛顺的手中接过那张绢布端看起来。因为是关于自己敌人的消息,他一点也不敢大意。只见那绢布上头以极为工整的楷体黑白分明的记着那天发生的事情:李晟军是如何的出城,又如何在数个时辰之后因为天降大雨而狼狈的奔回,而敌人的增援又是怎样入城——三天前在新息发生的一切都一字不拉的叙述在了上头,没有任何的夸张,也没有任何的遗漏。单单就情报侦察这一点而言,黄巾军的情报工作无疑到了一个极高的水平。
“看来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看完情报之后,龚都的嘴角因为兴奋而微微的翘起,他从那绢布的字里行间直接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怎么说?”毛顺淡淡的问道。这情报他也看过,只是看过之后,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找出那不安的所在,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认为这其中有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
“敌人的兵力还是这么少啊。原本他们只有一千的兵马,眼下说是增兵了,也只增加了一千五,还是远远的不如我们。这一战我想我们是赢定了。”龚都极富自信的笑了起来,以极其雄壮的声音说出了他内心高兴的原因。
“赢定了?未必吧?不知怎么的,我心中总有些不安。”毛顺见龚都那骄傲的模样,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来:“我看二爷还是要小心一些,对面的敌人可不是您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刚刚得到了另一份关于他们的最新情报,不知二爷对此可有兴趣?”
“另一份情报?”龚都听毛顺这么一说,不由得嘿嘿的笑了起来:“你这小子又去翻人家的陈年旧事了吗?”
“那也算是一种情报啊。我们完全可以从敌人过去的经历去推断对方现在个性的。”毛顺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小声的抗辩了一下,见龚都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只好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再次问道:“二爷愿意听么?”
“既然你如此地建议,那么我就听听你着陈腔滥调吧。”龚都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很勉强的答应下来。和他兄长刘辟对毛顺事事佩服不同,龚都只佩服其在军事计谋思考的一方面。对于打仗以外的东西,他不理解,也丝毫看不上眼。尤其对于毛顺用心收集的那些关于各个地区人物的往事,他更是嗤之以鼻。
“那些已经过去的东西对我们有什么用?你有这闲功夫,倒不如好好的给我去查查我们潜在地敌人有什么异动没有。”好几次,龚都都这样大声的呵斥毛顺。然而这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因为对于毛顺的这个举动,龚都的义兄刘辟在后面支持的紧。
“李晟字子旭,汝南人,大儒司马徽之徒,早年不祥,言为诸葛玄之义子,李膺公之孙。去年其二十,加冠,被荆州牧刘表提为西阳县令。因西阳乱,领兵两千五前往妇人。当时盘踞西阳的有张武、陈孙、刘吉、周延等五千人。李晟与之交战,对峙三月刘吉、周延亡,张武、陈孙与之议和。刘表以李晟有功,加封其为别部司马,领江夏北疆四县。”既然龚都愿意听,毛顺便将李晟过去的情况告诉了龚都。他知道龚都是极其厌恶长篇大论,故只是简单的略说了一些,却把李晟最重要的一点“功绩”——以两千五百人与张武、陈孙等地五千人对抗,并迫使张武、陈孙不得不与之议和的事情,重点的提了出来。
“看来这人很有些本事啊。”因为毛顺重点介绍的缘故,对李晟有些了解的龚都不得不承认了这一点:“以两千五百兵力就能迫使张武、陈孙与之议和,这就够厉害了。我不如他啊。”他叹息着,因为他明白,自己和义兄刘辟这几年拿张武、陈孙二人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此次若不是张武、陈孙二人自行决定到南边去发展,只怕自己这边还无法向现在这样号令汝南所有的黄巾军了。
“……所以你想啊!对于这么一个敌人有那么容易对付的吗?”见龚都对李晟有些重视了,毛顺便迅速的凑上这么一句来。他是希望龚都能够完全正视对方的。因为他心中的不安告诉他,在李晟那边一系列的行动中肯定有什么是自己忽略的东西,而这个被忽略的部分则很有可能成为自己失败的种因。
“话不能这么说。”龚都用力的摇了摇脑袋,“张武、陈孙与李晟交战的时候,已经是在西阳了,那里离汝南虽近,但终究还是异地,处理起各种事情来怎么也是没有汝南方便的,这与我们今日的情况是不能比的。而且在那个时候,张武、陈孙军与李晟所部的对比是二比一,双方之间的差距也没有现在我们同李晟所部差距那么大。这使得李晟所发出的计谋对那时的张武、陈孙有用。可是现在,在兵力存在如此大差距地情况下,对方的计谋终究也只是挠痒痒一般对我们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的。”对于胜利的归属龚都依旧执着。因为兵力的差距摆在那儿,他并不认为对方军队能有以一当十的水平。
见龚都还是如此的固执,毛顺颇有些无言了,但他还是想劝说一下。
“二爷还是只认为对方仅有这么一千五百的兵力么?听说,只去年接管西阳之后,李晟便大肆募兵,操练人马。根据我们对西阳实力的估计,西阳至少养得起八千人。这已经和我们眼下的兵力差不多了。就算李晟为了领地的安全不可能派出全部的八千人,但他出兵四千到六千还是可以的。”毛顺为了说服龚都,稍稍的把李晟的实力夸大了一些。他知道龚都对战斗以外的事情不怎么关心,便将情况一点一点的说得十分清楚。然而这么清楚地一说,他突然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了:“二爷,若是李晟使用潜兵之计那又将如何?”
“潜兵?”龚都出闻之言不自然的扬了扬眉头。
“也就是用一部分兵力作为明处的力量来迷惑我们,而暗中调集了更多的兵力潜藏起来。当我们以为对方明面上的兵力就是他们全部实力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对方暗处的兵力便突然暴起给我们以致命的一击。”毛顺见龚都有些不理解便详细的解释道。
“果然是犀利的计谋。”龚都骇然的点了点,眉头紧紧的皱起,他开始总是这样的可能了:“你认为对方有可能会用这一招?”
“是的。”毛顺种种的点了点头:“对方的李晟可是非常之人,他用这一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汝南多山,也多小道,若他们真的有心隐藏的话,我们也不晓得他们究竟会藏在哪里。”
“嗯。那有解决的办法吗?”龚都觉得麻烦了。对于对方有可能潜藏在黑暗之中,他总觉得头痛无比。因为那是未知,而人对未知总是有几分恐惧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只要想办法把他们隐藏的兵力试探出来就可以了。”毛顺想了想说道。
“怎么试探?”龚都急切的追问。
“让曪信、富波、原鹿三处的人马加快集合的速度就可以了。他们也都是响应了大爷的号召的队伍。”毛顺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说道。
“曪信、富波、原鹿三地?”龚都稍稍的琢磨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这三个地方都位于淮水以东,与安阳并没有直接的道路相连。其兵力若是要到安阳来集合的话,那绝对要先经过新息这一关。只要把他们逼得紧了,他们便不得不迅速的朝新息前进,这样一来也就不得不面对新息的军队了。”
“只要让这三县的人马和新息的打三一仗,那多少也可以明白一些敌方的实力。怎么说这三个县也有三千多人,其实力也不是新息的一千五可以抗衡的。”想到这里,龚都也笑了起来:“军师你打得就是这个算盘吧。”
“确实如此。”毛顺承认了,他小声的说出这么做的另一个理由:“反正除曪信以外的两只兵马对我们可是不服的紧那。”
“那是,那是。”龚都连连点头,“也该给这些家伙一点苦头尝尝了。”他迅速的吩咐毛顺:“军师这一切就交给你了。”
“好的。”毛顺答应的十分迅速。
于是,一份份饱含着催促的命令不断往曪信发去。
“娘的,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居然催得这么紧。”面对几乎是一日三份的集结催促令,曪信的头领赵顺紧紧的皱起了眉头。他烦恼的看了看自己身边安坐不动的曹二、刘镜一眼,噜噜嘴问道:“你们对这事儿怎么看。这似乎不是集结那么简单的事情。”
“怎么说?”两人同时问道。
曪信、富波、原鹿三城同为淮水以东、汝水两岸的城池,因与安阳等地相距较远的缘故汝南的其他势力并没有多大的关联,多少有些自成一体的味道。当然由于其实力本身的弱小,他们也明白完全的独立是不可能在乱世中生存的,于是他们在表面上服从刘辟这位汝南黄巾头号人物的同时,也加强了三城之间的联系。在强烈的危机感和彼此间的有意的示好之下,他们三个头领倒做得亲如兄弟一般。
眼下他们遵从安阳那边的命令,不是为了讨好刘辟、龚都这两位,而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危:比起安阳来说曪信离新息更近,而且更弱,赵顺唯恐新息那边会旦夕倍道而进的来讨伐自己。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自己这边是绝对抵挡不住的。赵顺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况,只好迅速的召集了曹二、刘镜两位兄弟和他们人手,聚集了三千人马,在曪信抱做一团,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响应安阳刘辟大统领征召的架势。他们原本是想让新息方面顾忌而不对自己这边发动进攻的。哪想眼下新息方面的攻击还未到来,安阳方面的催促却是一封比一封着紧。
“这可真算得上是作茧自缚了。”想到眼下的景况三人不由得苦笑。他们无法不理会安阳方面的要求,因为如果他们回绝了,那无疑就明白着告诉新息方面——原本的联合是假的,事实上两边并没有任何关系。
“那可是会让新息的军队立马就来的。”对于这一点他们三个都清楚的很。他们觉得进退两难了,从催促信的第一封到来开始他们就陷入了无边的苦恼之中。
“安阳那边想害死我们啊?”深刻明白新息方面的敌人是如何强大的曹二、刘镜不由得如此做想。他们原以为这纯粹是对方的陷害。但此刻听了赵顺这么一说,他们顿时明白事情原是没那么简单。他们立马望着赵顺,静静的等待这位大块头“智者”的说明。
面对两位兄弟的关切,赵顺轻轻的摇了摇他那和斯文绝对没有一点关系的脑袋,开始了自己的解释:“安阳那边对新息的了解肯定不多,他们有些吃不准对面敌人的水平,所以他们催促我们。他们不是要我们迅速的到安阳去,而是让我们尽快的与新息方面接触一下,打上那么一仗,好让安阳方面了解,新息这边的战力情况。”
“啊?这么说,他们是拿我们当枪使了?”听赵顺说安阳那边竟是打了这么一个算盘,曹二、刘镜两人不由得勃然大怒起来。他们恼火的向赵顺提出意见:“能不能不服从他们命令?”
“不行。”赵顺摇了摇头:“眼下我们是绝对不能与安阳那边方目的。非但不能反目,我们还必须迅速的听从安阳那边的建议,出兵去新息那边一趟。”
“为什么?”曹二,刘镜两人不解。 “因为曪信、富波、原鹿三地离安阳太远了,我们等于直接面对这新息的威胁。虽说以新息那边的实力,恐怕打不过安阳方面,但要把怒火发泄在我们头上还是可以做到的。我们无法承受这样的怒火,只能去找安阳方面庇护。出征,实际三就是给我们一个接口罢了。”
“原来如此。”曹二、刘镜一下子会意过来:“那我们得马上准备才行。”
“恩。是要马上准备了。出征我们必须越快越好。
“赵顺点头说道。他随即下令城中人马:“明日卯时做饭,巳时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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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报了肚子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朝南方而进。此时阴翳的天空飘起了如毛的雨点,洋洋洒洒的落下,让行进中的士兵分外觉得难受。因为不是大雨,队伍不可能停止前进。于是,下到最低级的伙头,上到赵顺、曹二、刘镜三人都不得不在这雨水的帘幕之中,冒雨前进。
出城已经大半天了,北边的城池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虽然那里真的很残破,早已没有什么油水可言,可那儿终究是自己居住过好几年的地方,眼下乍然被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