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的是天玄宫的镇宝剑天邪剑,此刻用天寸峰天玄铁打造而成,剑刃比一般剑要薄,双面刃口锋利无比,这个傻小子竟能用肉掌夹住宝剑,实出他所预料。
余双仁双手握刀,站在路旁,鼻尖上汗滴在滴落。
她比交手中的任焉梦要急得多,紧张得多。
双方再次僵住,默然对立。
丁不一剑被夹住,又抽不回来,除了弃剑变招之外,已无他法,但他决不会轻易弃下天邪剑。
任焉梦夹住剑后,却不知该再怎么办,只知一味地运功夺剑,但他遇到地是曾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的丁不一。一时也夺不下剑来。
两人只有夹着剑站着。
忽然,丁不一眼里闪着两道光芒,直射入任焉梦的瞳仁里,嘴角也绽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任焉梦瞳仁里呆滞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冷酷凶狠的双目变得宽宥善良,同时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梦幻之光。
此刻,余双仁却突地跃起,手中的刀刺向了丁不一的背脊!
丁不一正在用当年练就的“西蜀凌云赋,东阳咏月篇,戏芟鳌足断,精费虱心穿”的眼功,在“调教”任焉梦,忽然闻得脑后厉风袭到,知是余双仁偷袭。只得双手弃剑,弹身跃起,斜向飞开。
“嗤!”一声衣襟破裂之声,饶他动作快,右肩衣襟已被玄星刀划破,肩上已见殷红。
丁不一空中一串筋斗翻过,身子一挺,倏然落在路旁草丛中。
余双仁一刀得手,正待追赶却被任焉梦阻住:“我知道他是谁了。”
余双仁跺着脚道:“快杀了他!”
任焉梦垂下夺过的宝剑道:“他是丁公子的爹,帮我们来找凶手的,我不能杀了他。”
余双仁盯着他道:“你敢不听命令?”
听到“命令”两字,任焉梦两眼双开始发直。
丁不一路旁道:“小道童,你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余双仁双目喷着怒火,牙齿咬得格崩直响,一字一顿地道:“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哦。”丁不一沉静地道,“小道童之言,丁某实实不解,还望说明。”
余双仁咬牙执刀正欲扑上,此时,空中传来一声尖啸。
余双仁听到啸声脸色倏变,急忙拉着任焉梦道:“快走!老花子人邪任君啸到了!”
任焉梦一时怔住了,站住不动。
一条人影带着尖啸,似苍鹰从空中飞掠而来。
余双仁急切间只得撒下任焉梦,跃过十里亭,钻入草丛中倏忽不见。
任君啸从陡坡上临空掠下,落在丁不一身旁,瞪着一双大跟,诧异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惊奇地发现丁不一右肩带伤,而站在小路中的那个蒙面小子,居然手中拿着丁不一的天邪剑!
丁不一不答他的话,目光却盯着了十里破亭,似是若有所思。
任焉梦瞧着丁不一,忽地叹了口气,将手中天邪剑往路中一扔:“丁不一,我不杀你了,你们走吧。”
“你小子是谁?”任君啸斥问声中,已欺身而上,右手五指抓任焉梦脸面。
这位老花子想抓落任焉梦的蒙面巾,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任焉梦手臂一动,任君啸只觉眼前一花,黑魅魅的五指已触到了他脸上的皮肤,他怪声尖叫,急忙收身后退。
幸亏他内功已臻化境,收发招式已是随心所欲,否则他这一招使老收不回来,脸上肯定会被那小子抓上五条血槽。
他退至丁不一身旁,惊愕得扭曲了脸,说不出话来。
丁不一走上前。拾起地上的剑插入背上剑鞘,在后拱手对任焉梦:“好功夫。”
任焉梦抿抿嘴:“我不会功夫。”
丁不一道:“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任焉梦扬起眉:“我名震江湖吗?”
任君啸道:“当然罗,现在江湖睚有谁不知道你痴儿任焉梦的大名?”
任焉梦抬手摘下了脸上的蒙面巾,满脸是痛苦的表情:“你们走吧。”
任君啸还想说什么,丁不一拖起他就走。
走出十余丈远,任君啸道:“你怎么不让我再问问他?”
丁不一凝眉道:“你没见他痛苦的样子吗?我们不能再刺激他了。”
任君啸指着他的右肩道:“那痴小子真的那么厉害,连你都能伤得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丁不一沉静地道:“没什么,是我一时大意,快走吧,我们先到凌霄宫再说。”
任焉梦站在十里亭破亭前。
他凝视着破亭,眼里交织着呆滞、冷酷和梦幻的光芒。
白发老头今夜借助药力,注入他体内的功力使他大脑里的思维呈现出一片紊乱。
他觉得有一种无形的意念想要控制他的整个躯体,而他的梦幻的意念却在与之激烈搏斗,极力抗衡着外来的主宰意念
他感到头痛,感到痛苦,感到灰心丧气。
突然,他脑际灵光一闪,想起了余双仁曾在天子殿教他吟过的佛语,于是,他喃喃地道:“若有无量百千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期音声,皆得解脱……”
他的头痛消失了,随之来的却是一种寂寞与孤独感。
寂寞,高处不胜寒的寒冷寂寞,深谷瘴气里的死人寂寞。
孤独,沙漠高温下毒蝎的孤独,冰山冰川洞里冰盅的孤独。
他脸忽红忽白,体内忽热忽冷,身子不住地颤抖。
他感到了极度的恐惧。
余双仁出现在他身后,双眼里燃烧着两团火,大声斥问他:“你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不杀他?”
他没答她的话。
她走到他身前,双手攒起小拳头,在他胸脯上使劲地槌打:“你不听话,你害苦我了,你害苦我了!”
他猛地张臂把她搂在怀中:“我冷,冷极了,你别离开我,别像小鹰……”
她扑倒在他的身上抱住他,泪水夺眶而出:“可怜的痴儿!”
此时,“轰隆!”一声巨响,那座十里的破亭倒塌了。
第七章 青苔萤火虫
凌霄宫后殿,人声鼎沸。
阴冥大会五位主持人,大十门派代表和被邀宾客,因对沈少球死因意见不一,各持已见,争得面红耳赤。
云圆道长望着这混乱的局面,除了摇头叹气之外,也束手无策。
殿外一声高呼:“任前辈、丁大侠到!”
随着呼喊声,任群啸和丁不一走进了殿内。
众豪见到丁不一立即停止了争吵。
原十三州府总捕头丁不一到了,对沈少球的死因,谁还能有发言权?
丁不一已换了一件上衣,略微短了些,细看上去有些不合身,但除了丁非凡外,谁也不曾注意到。
“爹!”丁非凡首先站起身,向丁不一施礼,然后再向任君啸施过礼。
这时,姚云瑜突地站起向丁不一道了个万福,也大声道:“爹!”
丁不一一怔,但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看了一下道:“是被人所杀,致死的伤口就在右胁肺叶下侧。”
“哦!”群豪发出一片惊呼,随即迅速安静。
丁不一道:“凶手使用的凶器是剑。”
太乙真人喃喃地道:“剑?为什么我看不到伤口,还……有血?”
丁不一沉缓地道:“因为剑的锋刃极薄,出手太快,所以连伤口都没有留下,至于说到血……”
吕怀良未等丁不一把话说完,就已知道了见不到血的原因,因为伤口在肺叶侧端,一剑刺入,血液立即大量涌入胸腔,所以没有血流出来。
丁不一继续道:“如果在他胸腔用力压一压,伤口就会显露,也就可以见到血了。”
说着他伸出右手按在沈少球胸上轻轻一按,果然有一缕鲜血,从沈少球右胁下端处渗了出来。
群豪对丁不一能查出沈少球死因,并解释得如此透彻,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乙真人脸上露出一片愧色,他后悔自己为何没仔细看看沈少球右胁?为何没压压沈少球胸膛?
丁不一收回手,用手指弹弹衣袖上的灰道:“太乙真人未查到伤口,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他在验尸前已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
他与沈少球是多年好友,深知他的能耐,放眼武林中就是刀王玄武君在世,神剑张阳光还魂,也无能力一招之内将刀剑刺入他右胁,因此沈少球死于毒物或暗器的可能性大一些,太乙真人只是偏重了这一点……”
群豪闻言纷绥点头,表示赞同,实际上他们刚才的想法又何偿不是如此?
太乙真人向丁不一投一个感激的目光,丁不一的这番话,多少给他留了些面子。
丁不一稍停了一下,又道:“由此而推断,沈少球胁下中剑,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意外,沈少球武功高举动,经验丰富,要发生这种意外,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群豪再次点头。
吕怀良也觉得这说法,分析得很对,但不知第二种情况是什么?
“第二种情况,凶手是沈少球认识的人,或者甚至是他的好碜与他尊敬的人。
这样,凶手就有机会将沈少球引上凌虚阁,并趁他不备,一剑刺入他右胁,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而且从案情情况分析,也合情合理。”
丁不一声音变得沉重。面容也严肃起来。
全场鸦雀无志空气也仿佛冻结。
吕怀良攒起了眉头,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样感觉,祭台上圆光法事的悲剧,又将会在此重演。
了尘道长忍不住地问:“凶手会是谁?”
丁不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
群豪都屏住了气息,等候着下文。
丁不一顿了顿,道:“也许沈少球这双握成拳头的手里,能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唷!”群豪中有人惊呼出口。
太乙真人脸上再次出现愧色,自己怎么就不没注意到沈少球这双握成拳头的手?
吕怀良的脸色变了,变得异样的阴沉,他已猜沈少球手中,可能会捏着什么东西。
他目光投向霍安仙。
霍安仙还在梦中,直打着呼噜。
丁不一沉缓地道:“大凡遭到突然袭击的人,在受到致命打击时,都会伸手抓向对方,这是人类本能的反应,像沈少球这样的高手,在临死前死前更有留下凶手证据的意念。因此当他们在未能抓到什么时,手是伸开的,因为他们还想再去抓,但当他们扑到了与凶手有关的证物时,手就捏成了拳头,决不肯放开。”
太乙真人想起了沈少球怎么也板不开的右手拳头,不觉心里一阵发毛:“难道沈少坏真抓到了凶手的证物?”
群豪目光注视着沈少球的右手拳头,面色凝重。
云圆道长、了尘道长和缘尘大师,还有群豪中的一些人都和吕怀良一样,猜到了沈少球手中可能捏着的是什么东西,目光转注向霍安仙。
钱百灯用手肘连撞了几下,把霍安仙撞醒。
霍安仙伸了个懒腰,用手揉揉眼睛,怪声道:“唷!丁总捕头到了。花花公子,找到了凶手没有?”
没人笑,也没有人答他的腔。
丁不一弯下腰,去扳沈少球捏成的双拳,霍安仙扭头问钱百灯:“他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钱百灯沉声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霍安仙翘翘嘴:“哼!卖什么关子?”
丁不一很轻松地板开了沈少球的左拳头,他之所以能轻松地扳开此拳头,是因为这左拳头,是太乙真人替沈少球攒上去的。
左手掌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霍安仙重重地哼了一声。
群豪并不以为然,这是意料中的事,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少球的右拳头上。
丁不一扳沈少球的右拳头,可怎么也扳不开。
霍安仙嚷嚷着道:“这混球怎么把拳头攒得那么紧?”
丁不一停住手,向坐在上端的六位主持人投去了一个请示的眼光。
上虚道长、太乙真人,了尘道长、天果大师和缘尘大师,不约而同地将眼光望着了云圆道长。
在无形之中,云圆道长已成了武林各门派默认的领袖。
云圆道长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丁不一抓住沈少球的右手腕,扳着攒紧拳头的手指。
“卡嚓!”殿内响起了爆豆般的脆响,那是沈少球的手指骨断裂的声音。
那声音回荡在殿中,仿佛是要敲入每个人的内心深处,烙在心坎之上。
群豪的心变得冰凉的,而且还在颤抖。
沈少球的右手掌打开了。
群豪瞪圆了眼。
吕怀良的心沉了下去。
手掌中是一小那个青苔,青苔中有几只闪着绿光的萤光虫在窜动。
霍安仙嚷开了口:“咦!沈少球怎会捏着老夫的青苔萤火虫?”
丁不一凝视着青苔萤火虫,没吭声。
任君啸沉着脸道:“霍先生,这事你自己心中有数。”
霍安仙翻起白眼:“老花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老夫杀了沈少球?”
纪莲丽素来看不惯霍安仙在人前装疯卖傻的举止,于是抢话道:“不是你杀了沈少球,还会有谁?”
霍安仙白胡子翘起,声色具厉:“你休要信口雌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任君啸唬起脸:“青苔萤火虫就算是证据?”
任君啸素以铁面无私闻名,沉声道:“这种青苔萤火虫,只有你的青苔蓑衣上才有,你又作何解释?”
霍安仙眯着眼,抓抓头,又扁扁嘴道:“你要我解释,我又找谁去解释?我怎么知道青苔萤火虫,会跑到沈少球的手中让他捏着,真是怪事!”
吕怀良抿抿嘴想说话,但强忍着没开口。
丁非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丁不一,他当然不相信霍安仙会是杀害沈少球的凶手,但沈少球手中的青苔萤火虫,却是证据确凿,不知爹爹该会如何发落。
丁不一开口道:“霍先生,你的青苔蓑衣放在哪里?”
霍安仙眨眨眼:“在天子殿我住的挂禅房中。”
丁不一又问:“放在房里什么地方?”
霍安仙道:“天子殿的藏经箱中。”
丁不一诧异地:“藏经箱?”
霍安仙解释道:“老夫带着青苔蓑衣参加武林阴冥大会,害怕那些萤火虫儿撞了阴冥煞气,日后给老夫带来晦气,所以就向天子殿借了个藏经箱,把青台蓑衣藏了起来,箱口上还贴了道天子殿子的神符。”
丁不一沉吟道:“这事可有些奇怪。”
“唷,这有什么奇怪的?”霍安仙睁圆了眼道:“一定是哪个混帐王八蛋,偷了老夫的青苔蓑衣,想移花接木,张冠李戴,借刀杀人,陷害老夫。”
丁不一对站在殿门旁的杨谷琼道:“请杨少侠速派人去天子殿,将霍先生房中的藏经箱取来。”
“是。”杨谷琼应着,立即向站在门外的两名黄衣褂侍卫,低声交待了几句话。
两名黄衣褂侍卫匆匆离去。
霍安仙歪起头,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丁总捕头,除了青苔蓑衣之外,老夫还什么可以怀疑的地方?”
丁不一凝视着他,抿抿嘴道:“出事时天子殿没人见到你,出事后凌霄宫你姗姗来迟。”
霍安仙翘起嘴:“我不是已经说了,我是被那小丫头迷倒在房中床上了。”
丁不一道:“可惜你没有证人。”
霍安仙搓搓手:“那小丫头就可以证明。”
丁不一摇摇头:“她的证明,恐怕六位主持人不会承认。”
霍安仙目光转身六位主持人:“她的证明不能算?”
上虚道长、了尘道长、太乙真人、天果大师、缘尘大师没答话,但都神情肃穆,面如冷霜。
只有云圆道长严肃地点点头道:“是的,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