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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青染嘴角不自觉浮出点讥讽笑意。
华陵整颗心都系在莫沅芷身上,怎么会见得她受委屈,只怕马上就得安抚莫沅芷。
可出人意料的是,华陵居然点了点头,“你回去吧。”
莫沅芷眼中那些期盼散去,她白着脸同华陵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她走得很慢,似在等着什么。就在她跨出门的时候,华陵又叫住了她。
“沅芷。”
她回过头来,欣喜溢于言表,“帝君还有什么吩咐?”
华陵的声音低沉磁性,“路上小心些,你身体弱,别再到处乱走。”
听着他的话,莫沅芷狠狠咬着嘴唇,许久才从唇瓣间飘出几个字,转身走了。她瘦削的身影没入夜色中,几乎要与夜融为一体,冷清而寂静。
薄青染望着那背影,心头突然有点发堵。刚刚那一瞬,她好似从莫沅芷身上看到了死亡前的影像。她虽然不喜欢莫沅芷,可想起她即将烟消云散的结局,还是有些唏嘘。
从某方面讲,莫沅芷也是个悲剧。薄青染还记得,当初在红绡宫,莫沅芷因为触碰那尊凤凰铜像,被她扇了一巴掌后,捂着脸对她说过的话。
——“薄青染,你相信吗?我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你。”
当时,莫沅芷眼中的恨意寒如封顶积雪,冻得她背脊发冷。
她当真是爱惨了华陵。
只是,她既然爱华陵,又怎会在仙妖大战之际通妖,陷华陵于困境?若非如此,她也不受九天玄雷劫,被贬下凡。她与华陵,或许早就做了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而自己,也不会被卷入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之中。
突然,眉心有一点温热感碾过。薄青染幡然回神,华陵的手指正在她眉间轻按。
“我记得,你以前爱笑,并不喜欢皱眉。”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些怀念,又似带了懊恼,仿佛没说出来的下一句就是,“现在怎么总爱皱眉?”
薄青染让自己的想法逗笑,那些日子之余华陵,若值得怀念,他怎么会抛下自己万年之久。薄青染退开身子,不动声色地避过华陵的手。
“这些怀旧的话,不像能从帝君口中说出来的。我以前是什么模样,你恐怕从未在意,至于如今的我怎样,却和你没有关系。”
华陵的手僵住,垂下,最后负在背后。半晌后,他望着寂静的夜,说了一句话,“我不想同你吵,夜深了,歇下吧。”
“啊!”
薄青染让华陵最后一句话惊住了。歇下?歇哪里?别告诉她是在这!
她自觉抹去脑中可怕的猜想,又想朝门边溜去,“我这就回红绡宫歇息。”
这一次,华陵没有拦她。
她忍不住拍拍胸口,快步往外走,可刚走到门边,只听吱呀一声响,两扇沉甸甸的殿门瞬间合拢。她伸手去推,却是纹丝不动。
华陵在她身后低声道:“没有我解禁,你推不开门的。今晚就在这里歇下吧。另外,在你度过涅磐之劫以前,你都要留在清源山。”
薄青染用尽力气又推了推们,乌沉沉的大门仍旧不动。她咬咬牙,一团火焰自指间飞出,撞到门上,却连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她当真出不去!
薄青染愤愤扭过头,“华陵,你这是什么意思?”
幽禁她吗?凭什么!
而且这是华陵的寝宫,让她睡在这,这里哪有她睡的地方?
华陵袖子一挥,大殿里数十盏明灯瞬间熄灭。只剩墙壁上嵌着的几颗夜明珠还在发出淡淡的光芒。柔和却偏暗的明珠光芒将整个大殿衬得幽寂,清雅的焚香在空气中浮动,让四周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随着华陵一步步走来,薄青染听见自己一颗心跳得飞快,她掌心甚至冒出点汗,黏黏腻腻的,极不舒服。
“你闹了一天,也累了,早些歇下吧。”
手被牵住,华陵带着她往殿里走。她的双腿犹如被灌了铅一样,沉得迈不开脚步。她不肯进去,手上牵引的力道又太大,令她无法逃离。
以前亲手打理的时候,她一直觉得华陵的寝宫大得过分,可现在,她却恨这寝宫不够大。垂了重重纱帐的大床就在眼前。
她猛地想起华陵初回清源山那日。
她和灵漪躲在外面,华陵和莫沅芷就在这床上,就在这层层纱帐之中抵死纠缠。
薄青染皱紧了眉头,心底有种恶心的感觉漫了上来,难以克制。
“华陵,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跟你连有名无实的夫妻都做不下去,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
19chapter 19
“华陵,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跟你连有名无实的夫妻都做不下去,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
薄青染说话时,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似得难受。华陵正牵着她往床边走,可她一见到那张床,就忍不住想起当日的种种,想起莫沅芷的嚣张和华陵的维护,还有自己的狼狈,那些全都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心里头抗拒到了极限,偏偏身体不受控制。华陵在她身上落了禁制,她想逃不能逃,只能被迫坐到床边。重重纱帐翻飞,华陵俊美的面庞在那些薄纱之后隐隐现现。
在华陵的手触上她脸庞那一瞬,她脸色唰地白了,说话的声音因为过度抗拒而发颤,“你想做什么,尽管去找莫沅芷去!别碰我!不管是这个地方,还是你,都让我觉得恶心!”
华陵触摸她脸庞的手一瞬间垂落。他与她目光相对,如墨点就的眼瞳里,似有些受伤的神色。良久,他开了口,低沉的声音在幽寂的大殿中回响,显得异常寥落。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薄青染死死掐着手心没说话。
华陵等了一阵,突然牵动嘴角,扯出个几乎算不得笑容的笑。他问,“薄青染,在你心目中,我究竟卑劣到了什么程度?你觉得,我要强迫你?”
薄青染的脸色更加的白。
她大概是误会了华陵,他心中又没有她,怎么会想对她做什么?她还真是自作多情。
她刚想张口说点什么,华陵却猛地转身,“你在这里歇下,我会离开。”他走了几步,略略一停,又道:“另外,别试着离开清源山,你走不掉。”
薄青染心头才压下的一点无名火又起,“我为什么走不掉!你别以为关得住我,我能烧了白水殿,同样也可以掀了你的清源山。”
华陵并未回头,“你可以试试。”
大门无声开合,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薄青染满心火气无处宣泄,只能一把将眼前纱帐扯落,恨恨骂道:“混蛋!”
???
在费劲心思折腾了一番以后,薄青染发现,华陵说过的话,她根本不用怀疑。
他说要强留她在清源山,她当真无法离开。
且不说华陵落在门上的禁制她无法解开,就算离了这寝宫,只怕也出不了清源山。
只是,她实在搞不懂华陵。当她一颗心扑在他身上,对他全心全意时,他将她弃若敝履,等她对他无心,想要痛斩前尘的时候,他又偏要招惹她。敢情这位天界战神,脑子是进了水的?!
一脚将床上的枕头踹得老远,薄青染转身便去了外间。大门依旧紧锁,她也不再白费力气,直接就往那硬邦邦的木榻上一躺,闭了眼。
她哪怕是睡地上,也不想沾那张恶心的床!
只是,她闭上眼后却一直睡不着,记忆纷繁,心绪起伏,各种愤怒与难堪的情绪交缠,折腾得她犹如在火海冰山间来回,也不知究竟想了多久,才渐渐有了倦意。可睡到半夜,隐约又觉得不安,她恍惚睁开眼,却撞进了一双沉如墨深如潭的眼眸中。
怎么……她惊得想坐起,但被一双手紧紧按住。
那手在她眉心一抚,袖间带着的熟悉的清雅香味在她鼻下扫过,她眼皮一沉,不自觉又阖上眼。
之后的事再无印象,直至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床上。被角被掖得好好的,被子底下,她的衣裳齐整,并无异样之处。然后没多久,便有仙婢来伺候她梳洗,其间种种,皆是依照她当日在清源山的喜好。
如果不是离开时被拦住,她几乎以为,现在还是她在清源山做主的日子。
据拦住她的仙童说,华陵一早便已离山。
而莫沅芷,则是在她在后山赏花的时候来的。
漫山合欢开遍,满目的绯红中,莫沅芷一袭白影翩然,款款走到她面前。莫沅芷开口便连名带姓唤她,高挑的眉间满是敌意。
“薄青染。”
她没有理会,依旧望着清源山后这片花海。这漫山的合欢,她曾经看了一万年,可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觉得无趣。
莫沅芷不肯放弃,“薄青染,我有些话与你说。”
她掉回头,莫沅芷的出现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她真心不愿和她打交道,“你不过是个凡间女子,和我说话,也当讲点规矩,上次的教训,还嫌不够吗?”
莫沅芷脸色微变,“你……”
“我怎么样?”薄青染挑眉,静等她说下去。
莫沅芷想了想,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绽开一抹笑,她望向哪怕花海,道:“合欢,也称连理。这漫山的连理枝,可不是为你种的。”
“我并不稀罕。”
薄青染眉头蹙起,华陵奇怪,莫沅芷也奇怪。这场感情纠葛里,莫沅芷明明是胜者,却对自己紧逼不放,她已经得了华陵的心,还有什么不满足?
莫沅芷看她皱眉,笑容更灿烂,原本苍白而无生气的脸竟也现了些鲜活的神采。只是,她口中的话明显带着怨毒,“薄青染,我一直讨厌你。”
薄青染点点头,“这我知道,彼此彼此,我也讨厌你。”
莫沅芷冷笑一声,“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讨厌了你多久。”莫沅芷的眼神有些飘忽,声音也似从久远的洪荒传来,“那时候,我还是华陵座下弟子,而你,是身份尊贵的上仙。两万年前的荒神祭上,你跳了一支八荒献神舞,翩若惊鸿,满座的目光都在你身上。从那时候起,我便知道,我会讨厌你。果然,万年的时光,我的记忆都差点在轮回里湮灭,可我却忘不了讨厌你的感觉。”
莫沅芷话语中的恨意森然,薄青染听得怔了下。
她记得,莫沅芷被贬下凡之前,她俩之间毫无交集。莫沅芷怎么会如此恨她?还有那荒神祭上的一支舞……冉淮画中的人,当真是她?
她心头突然涌起些慌乱,“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莫沅芷冷笑,看向薄青染的眼神讥讽意十足,她道:“你怎么会明白,你不明白的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被保护得最好的,永远是最无知的。对了,你一定还不知道,华陵去什么地方了吧?”
一提到华陵,薄青染便抿了抿唇。莫沅芷一条命危在旦夕,华陵能去的,恐怕也就那几个地方吧?她心里忆起昨晚半夜里的那双眼,心内百感交集,嘴上却道:“他的事,与我无关。”
莫沅芷嗤笑一声,“怎么和你没有关系?华陵去的是二皇子的殿下的月重宫,那颗可以替我重塑魂魄的朱果,不是还在二皇子手上吗?”
莫沅芷说的这些,薄青染早已猜到,可听她说出来,仍然觉得反感。她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意图,但是,你别想从我身上打主意。那颗朱果,临渊不会给你的。”
“你错了。”莫沅芷摇摇头,嘴角噙着一点笑,那笑容似乎在讽刺薄青染的无知。她的语气很是笃定,“二皇子殿下一定会把朱果给华陵的。原因很简单,临渊开的条件,整个天界,只有华陵给得起。”
薄青染心头一凛,那日在月重宫,华陵和临渊之间的对话再度出现在脑海里。
是了,临渊的确想用朱果和华陵换什么。
她追问道:“临渊同华陵要了什么?”
20chapter 20
莫沅芷的脸上依旧挂着刺眼的笑,“你何不亲自问问二皇子殿下?他宁愿挨二十伤魂鞭也要拿到手的东西,放眼整个天界,只怕没几件,不是吗?”
莫沅芷话语隐藏的某些含义让薄青染觉得很不舒服。以她的个性,的确不适合和这个女子打交道。她不是看不懂她眼中的兴奋,也不是不懂她那些有意识的误导,但她就是厌恶这样勾心斗角的相处。
“你既然来找我,无非就是想告诉我这个消息。炫耀也罢,挑拨我与临渊也罢,既然话都到了嘴边,又何必卖关子?”
说完,薄青染作势转身,果然,她一动,莫沅芷便开了口。
“薄青染,如果不是因为涅磐之劫,你的父亲不会死,对吧?”
“你什么意思?”薄青染脸色一沉,回过头来。
莫沅芷唇角勾起,“朱雀上神的涅磐之劫,可比其余凤族危险多了。我听闻朱雀上神与妖王狄尤同归于尽的时候,烈火烧了足足三日夜。你是他的独生女儿,如果随了他的体质,只怕……”莫沅芷话中幸灾乐祸的意思很明显,薄青染冷冷看她一眼。她笑了又道:“天后娘娘的父亲,也是华陵的师尊,手上曾有一件宝物,生于西昆仑之巅的巨梧之根,相传可以助凤凰一族安然度过涅磐之劫。二皇子要的,就是这个。”
这答案出乎意料,薄青染愣了下,“临渊要它做什么?”可话刚问完,她陡然噤了声。
莫沅芷见状冷笑,“薄青染,别告诉我,你当真不知道。二皇子殿下要它做什么?你问问自己。说起来,二皇子殿下对你还真是情深意重,千万年来始终护得你滴水不漏……”
薄青染不自觉咬住下唇。漫山艳丽的合欢在一瞬间黯淡了颜色。莫沅芷后面的话,她没大听进去,脑子里突然跳出来的,却是临渊受刑后的白如金纸的脸,以及那狰狞交错的一身鞭痕。
她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在莫沅芷带刺的目光下,某些从未被正视的东西被迫摊开来,□裸地暴晒在阳光下。
嘴唇上有疼意传来,原来是自己咬嘴唇咬得狠了。
莫沅芷的声音接着入耳,“薄青染,二皇子对你的心意,明眼人谁不知晓?天后娘娘只怕也看得一清二楚。其实,你跟二皇子在一起对谁都好,你为什么非得招惹他?你已经有了太多人的宠爱,而我只有他而已……”
莫沅芷说话的语调越来越急,薄青染听着,眉头跟着越皱越紧,剔透眼中也滑过些烦躁。
“闭……”
她正打算叫莫沅芷闭嘴,莫沅芷却突然捂住了嘴,拼命咳嗽起来。那咳嗽声一声重过一声,撕心裂肺般,好不容易停了,莫沅芷放下手,薄青染随便一扫,视线顿时一凝。
莫沅芷白如云的袖口,沾了一团触目惊心的暗红。
这个女子,果然已是油尽灯枯,就算有华陵的神力庇佑,恐怕也撑不了太久。
或许是薄青染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太久,莫沅芷脸色有些难看。她揪住染血的袖口,猛地一扯,只听嗤啦一声响,一块染血的布片打着旋落到地上。莫沅芷背脊挺得笔直,浑身上下张满了尖刺,她冷声道:“担心我快死了吗?不用担心,只要二殿下将你看得够重,那颗朱果,他一定会给的。”
薄青染没有再和莫沅芷起争执。
一个将死之人,和她计较,没有必要。
而且她自己的心里也很乱。
莫沅芷说的那些话,若是真的,那她与临渊之间应当如何?他俩自小相识,数万年的交情,很多东西她都觉得是顺理成章,她从未往更深的地方想过。如今略略一想,却觉心乱如麻,恨不得将所有听到的事全部忘掉。
只可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已经知道的事,已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