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逃婚这笔账,我到时候在同他慢慢算!一定不会便宜他!”
周围仙奴仙婢沉默看着她,带着无声的怜悯,她恶狠狠瞪回去,然后伸手一指乱哄哄的喜堂,“看什么看,快给我把这里收拾好,从今天起,你们帝君不在,我就得替他管好清源山!”
那些仙奴仙婢本还有犹豫,天后在这是上前来,淡淡扫他们一眼,一双凤目轻光流转,不怒自威,“华陵回返之前,清源山大小事宜,但凭青染做主。”
有了天后撑腰,那些仙奴仙婢听话动了起来,她站在喜堂中央,笑得更加灿烂。
过去的影像里,她的模样要多傻有多傻。
薄青染看着看着,眼底光芒益发的冷,体内魂魄的躁动反倒少了,身体要承载的痛苦也降低许多。
白泽附到她耳边,“青染,我看你那样笑,就觉得心疼。”
随着白泽的说话声,喜堂里的艳红极速褪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变成了夜雾笼罩下的云雾山。
华陵穿着一身大红喜袍,即便在雾气之中,也显得很扎眼。
只是他脸上没有半点成亲该有的喜气,而是一片凝重,他冷冷望着对面一双身影,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泄露了他的不悦。
“你就是为了他通妖?”
“师尊,是沅芷对不起你。”
白泽身后,莫沅芷脸色惨白,浑身是伤,可她尽管同华陵说着对不起,面上却是义无反顾的表情,她死死抓着白泽的衣袖,仿佛那就是整个世界。
“愚蠢!”
华陵一拂袖,大雾又浓了些,他身形一晃,便掠向了白泽。
无非又是一场激战,只不过两者实力相当,莫沅芷又袖手旁边,这场激战便僵持了一段时间……
“青染,你孤零零站在喜堂之上,强颜欢笑的时候,他为了他的爱徒逃婚。如今,你终于不再爱他,他却再度欺骗你,你怎么能轻易动摇?我只想看着你笑,同以前一样,天真任性,不要因为别的男人伤怀。”
薄青染冷眼看着雾气里交缠的人影,她突然一震袖,风火急旋而过,将眼前的画面毁掉,而她脑海里终于不再有声音叫嚣,她体内冲撞的灵魂也完全平静下来,她的眼睛完全是猩红颜色,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
“我不会轻易被动摇。”
她已经忘了爱恨,她已经断绝七情六欲,她只是嗜杀而已,她对华陵再没有舍不得放不下,也没有抱有不该有的期望,怎么可能被动摇?
她绝不会让那些幻境里的假象迷惑。
从今往后,她要活得更加惬意,更加无所顾忌。
白泽满意地看着这一切,青染前些日子说得对,他的确要得太多了,既想要她在身边,又要她爱他,差一点就给了华陵可趁之机。
现在他总算想清楚了,即便薄青染永远不爱他也没关系,只要她是他的,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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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从来瞬息万变。
薄青染摆脱幻境之后,云雾山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华陵依旧没有出现。
临渊也依旧坐镇云雾山。
只是白泽突然没了顾忌;一夜之间;他倾整个妖界之力;大举出击,将仙界人马彻底逼离了云雾山。
云雾山后的天门;是仙界的最后一道屏障。
临渊领着天界数位上仙,与十万天兵共同守在天门之前;意欲挡住白泽更一步的进犯。
莫沅芷在灵漪的调理下虽吃了不少苦头;但好歹恢复了元气;她竟执剑在手;守在了临渊身后。
薄青染着一身银色战甲;双眸猩红;神情冷漠的陪在白泽身边,她如今已是妖界征战的前锋。在看见莫沅芷那一瞬,她猩红眼眸中光芒一凝,冷冷说道:“你的命真大。”
莫沅芷安静一笑,什么也没有说,可那笑容落在薄青染眼中,已是最大的讽刺。
“青染……”
临渊驾着麒麟立在阵前,他担忧地看着薄青染,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至嘴边,最终咽了下去。
白泽骑在双头白狮背上,乌铁剑染血垂在身侧,他面上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一段笑,看着面前这一切。他道:“二殿下不用忙着叙旧,等你沦为阶下囚那一日,如果青染愿意同你聊聊,你们自然有足够多得时间说话。只奇怪的是华陵帝君,他究竟在忙些什么,直至今时今日,仍然不肯现身?他就不怕,我今日攻破天门,他朝便踏破凌霄殿,将你们这一众神仙通通镇于幽冥血池之中,千千万万年?”
“云雾山如今由我镇守,华陵在与不在,并没有关系。”
临渊昂首,平日总萦着几分风流的桃花眼中浮现冷光,几柄翼刃在他指间转动,青光涓涓。
白泽轻声笑起来,眸中轻蔑之意再明显不过,“二殿下,这天门,你守得住吗?”
他身后的妖族全都放肆地大笑起来。
薄青染面上神情依旧漠然,抓着底下坐骑缰绳的手却紧了一紧,谁都没有发现她这个小动作。
白泽这些举动,挑衅侮辱的意味已十分明显。临渊与他的视线一对接,却陡然看清了里面的一些笃定,白泽微微笑着朝他一点头,似乎在告诉他,我什么都知道了。
临渊的脸色益发凝重,他平日纨绔,最爱与薄青染耍嘴皮子,这一刻,却没在口舌上与白泽一较长短,只是简单回了一句,“守不守得住,不由嘴上说了算。。”
“是吗?就让咱们瞧瞧。”
白泽将手中剑高高举起,指向临渊身后的天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只见他持剑朝下重重一斩,静默了片刻的战场瞬间沸腾起来。
风与火,血与汗,这是一场最惨烈的生死之争。
不管临渊带着天界数位上仙如何抵抗,三日三夜之后,天门仍被攻破。
之后,仙界节节败退,天门之后,七星府、九曜宫、紫微山,一处又一处的仙家洞府被白泽以摧枯拉朽之势拿下。
仙妖两界冲突持续数万年,第一次,妖界完全占了上风。
即便他们的伤亡也惨重,但在他们踏入仙家洞府,将里面的一切毁个干干净净时,那种疯狂和肆意已然冲淡了他们对自身伤亡的在意。
妖界又一次小胜之后,灵漪仙子的连霞山成了他们庆功的落脚处。
原本漫山的仙草灵药被扒了个精光,丹房里丹炉碎倒,一片狼藉。到处弥漫着浓郁酒味,四处是交颈缠绵的身影,空气中原本的清灵正气全然不见,剩下的是放浪形骸,醉生梦死。
他们都在酒色中痴狂起来。
白泽拥着薄青染坐在殿上,纱帐随风起又落,淫声浪语不断,下面的景象越发不堪入目起来。
薄青染猩红眼底闪过些不悦,她站起身,刚想要出去,却觉腰上一紧,白泽扣住她的腰,将她拉回怀中。
白泽不过喝了几杯酒,并没有醉,只是兴致比平日高了些。他低下头,将带了酒味的热气吹入薄青染耳廓,轻声道:“青染,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很快就是我们的了。”
我们,你和我。
薄青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双纤长手净白,看似一尘不染,可她自己嗅得出,手上浓郁的血腥味。
妖界攻破天门这一仗,她满手血腥。只是有一点奇怪,杀戮时,她不再满心暴虐,反而异常的平静。生杀予夺,一瞬间变作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连毁掉曾经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东西时,心底的感觉也只剩下麻木,再翻不起任何波澜。
这一刻的她,不仅爱恨丧失殆尽,就连嗜杀暴虐的魔性都缺失,那么,就再没有任何人能让她痛苦动摇了吧?
连霞山沦为妖族领地,任他们在里面纵情声色。
灵漪仙子窝在华陵帝君的清源山,听过往的鸦雀说起山中情形,简直恨红了眼。
她心头愤恨,手下便少了点分寸,旁边的仙童看得眼皮直跳,“灵漪仙子,你下手轻些。”
好在床上躺着那个没多大反应,惯常地冷着一张脸,态度孤傲冷漠,漆黑的一双眼看向远处,竟似印不出人的影子。
——大概是目中无人惯了的关系。
灵漪在肚子里暗暗腹诽一阵,手下倒也小心了些。
却不是因为仙童的提醒,而是因为天后娘娘正在一旁看着。
“灵漪仙子,华陵怎么样?”
“不太好。”
久未出现众人面前的华陵帝君,此时的情况着实不太好。他衣襟半敞,胸膛处绑了层层白布,白布之上还有斑斓血迹。他脸色比平日白了许多,一双寒潭般的眼因此显得更加深邃,皱着眉头看人时,还是同样的难以接近。
天后娘娘秀气的眉头蹙起,“那他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灵漪暗暗揣度了下,估出个日子,张口时却有点犹豫。照仙界现今这模样,怕不用等华陵完全恢复,白泽就真能领着妖界人马杀到凌霄殿上。这往日都道当神仙比当妖精威风,殊不知也有风水轮流转的时候,天帝和临渊在外面头痛,天后娘娘也得揪着她在这担心。
“到底要多久?”天后娘娘等了许久,却见灵漪仙子在走神,语气不由转冷。
“天后娘娘无需担心,我的身体我清楚。”
灵漪没有说话,躺在床上的华陵帝君自己开了口。
灵漪见他将话题接过来,暗暗吐口气,赶紧起身退到一旁。她知道,其实天后娘娘更担心的,怕是天界的安危。可这华陵帝君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平日能近他身伤他的人都很少,最近这段日子,却弄得新伤加旧伤,瞧他胸口那些狰狞的伤,像是活给人掏了心似的。这一次最狠,直接给一柄剑戳了个血窟窿,那柄剑邪气又重,以至伤处久久不能复原,修为也因此折损。
真是奇了怪了,近些日子都是临渊在和白泽交手,华陵帝君一直未在阵前出现,他这一身的伤是哪弄的?总不能找柄剑自己戳吧?
灵漪胡思乱想了一阵,也未注意天后娘娘同华陵又说了什么,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天后娘娘已准备离开,临走前自然不忘吩咐她看照好华陵。
她将头点得如鸡啄米,心底却明白,华陵这并不是简单的伤,她若有本事在短时间将他整治得生龙活虎,那还不如她上阵去对付白泽,顺便把薄青染那个昏了头的拽回来,狠狠揍一顿,把她揍清醒!
想到薄青染,灵漪不禁有点垂头丧气,再一扭头看见华陵,想起他那些糟心事,脸色都不怎么好,更别提按天后的吩咐好好照顾他了。
好在华陵也没给她这机会。
他很快下了逐客令。
“我这里无需照料,灵漪仙子自己下去歇息吧。”
她正求之不得,一听这话拔腿就走,可刚走到门边,又听身后有声音响起。
“等一下。”
“帝君还有什么吩咐?”
她苦着一张脸回过头去,却见华陵半撑起身,冷峻面上居然有着一丝万年难得一见的犹豫,他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开口。
在华陵帝君面上看到这些表情,这是要逆天了呀?
大殿里夜明珠光芒清冷,一角水漏声嘀嗒,在安静许久之后,她听见华陵问道,“我走后的万年间,青染过得怎么样?”
灵漪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她怀疑地看过去,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突然觉得这世界有点好笑。眼前这个明明是华陵啊,怎么能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帝君莫非以为,你一走了之以后,她能过得很好?”
从华陵殿中出来后,灵漪拍拍胸口,准备拐回自己借住的地方。
路上,她仍有些佩服自己的勇气。对着那冷心冷性的华陵帝君,她居然敢替薄青染打抱不平,把她见到的薄青染这万年的委屈统统抖了出来,最后越说越兴奋,竟胆大到将华陵骂了个狗血喷头。
只是骂归骂,骂完之后,看着华陵阴沉不定的脸色,她还是很没骨气地溜了。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
不远之外,天后和临渊相对而立,正在争执着什么。
天后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失望和疲惫,“临渊,昨日因今日果,你当日任性妄为,没有能力保护好青染,却非要带她走。现在,你舍弃应有的责任,用天界安危换来的,是什么?有时候,我们必须做出选择,心狠一点,才能留住更多的东西。”
临渊面上都带着伤,他的影子在月色下拉得极长,显得有些单薄。许久,他道:“母后,青染会好的,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依你所言,前往西天佛祖座前,心不静,身不返。”
天后摇头,“希望还能有那一天。”
灵漪听得似懂非懂,心里头却一紧,呼吸也有些乱,天后何等敏锐,顿时看了过来。她讪讪一笑,退后半步,“我什么也不知道。”
临渊并不在意,问道:“华陵在里面吧?我要见他。”
只是他的表情,似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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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大军攻占连霞山后的第三日;薄青染随白泽站到了清源山前。
仙界退无可退;临渊不再领军,久未露面的华陵再度站在他们面前。
他的出现;让连续败北的仙界一方看到了希望;数日来,仙界一众神仙面上多少出现些安心的表情。
万年前,华陵能扭转局势,今日,一定也可以。
妖界这方;白泽一向视华陵为最头痛的对手,可今日;他对华陵的出现毫不在意。他与薄青染并肩而立;淡淡望着华陵发笑;那种态度已不仅仅是自信,而是轻敌。
“华陵,直到现在才现身,是不是迟了些?”
“不迟。”
华陵同白泽说着话,目光却落在了薄青染身上。
薄青染冷然迎向他的视线。
今日的华陵着一身紫檀色衣衫,他负手立在前方,容颜冷峻,万年时光雕琢,始终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似乎总是这般模样,孤傲而淡漠,冷冷站在顶端俯视一切,高不可攀。
只是她不再是往昔的她,习惯于仰视他的存在,面上装作不在意,心里却总想追赶上他的脚步,愚蠢又卑微。
白泽将他俩的模样看在眼中,冷冷一笑,袖中光芒一晃,乌铁剑飞出,他却转手将乌铁剑递给了薄青染。
“青染,你我大婚之日,本该有帝君赴宴才算完满,可瞧现今的局势,怕是不成了,不如由你亲手送帝君一程,也算全了谢帝君成全的礼数。”
白泽这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当年,华陵与薄青染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三界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白泽与薄青染的关系,也有些仙家知情。
如今,白泽当众宣扬两人婚事,其中隐秘已引人好奇,而他要薄青染送华陵一程,更让人惊讶于他的狂放,天界战神华陵帝君,岂会败于薄青染之手?
在场的神仙妖精脸色各异,表情丰富,相较之下,当事人反而冷静到异常。
薄青染一言不发,自白泽手中接过剑,飞身跃出。
华陵也神色平静迎上前。
他俩静默相对,薄青染缓缓抽出剑。剑身乌沉,花纹古朴,看似平常,可它完全出鞘那一瞬,边缘的锐气便削断她一段发丝。接着,薄青染手腕一转,剑身淬火,刺向了华陵。
“今日,一切都该有个了解。”
华陵转身避过剑锋,眼中是化不开的浓墨,他声音喑哑,恍惚有些愧疚在里面,“如果你要,会的。”
这是一场出人意料的对战。
薄青染虽是朱雀上神之女,但她在仙界数万年,能力并不出众,在她拔剑之前,根本没有人相信,她会是华陵的对手。
更多的人,只是把这一场对战当做闹剧来看。
可渐渐的,他们变了脸色。
薄青染每一剑递出,剑尖都有红莲业火绽放,那种凛烈杀气,让观战的人背后也泛起冷意。相反的,华陵的表现却不尽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