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的衣着传统而得体,头发不知如何处理过,油光锃亮好似一面黑镜子。
“诸位道友、来宾,常坐海风船的想必都清楚,本船的‘晚宴’不过是虚设,正戏乃是一个小型的拍卖会,我们卖的东西不多,但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中年男人的目光扫过全场,易乾发现其视线在林初这边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奇怪为什么林初会在这里,不过也就是一个微不可查的愣神,随后便收回目光,朗声道:“诸位时间宝贵,我郑三就不多说废话了,把第一件珍物抬上来!”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身高九尺有余的大汉抬着一个被红布盖着的不规则形状物体缓步而来,他们的脚步极为沉重,浑身肌肉虬起,搬着拍卖品的双手指节发白,能让两个金丹二层的修士抬得如此吃力,可想而知这第一件卖品的份量有多么惊人!
此物有一人高,红布看上去凹凸不平,易乾试着以神识去探查,却被那质地奇异的红布隔绝在外,不少同样被阻挡了神识的人皆面露不解,既然马上就要拍卖了,那阻止买家们的探查岂不是多此一举?
易乾若有所思,他总觉得眼前的情景好像在哪儿见过。
“参加过海风船拍卖会的朋友应该明白这里的规矩。”
郑三拍了拍手,那两个大汉会意,同时掐动法诀、伸手在拍卖品的两侧一拍,蓦地一声嗡鸣,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磅礴的灵压!
“噗…”
一个窥窍期修士猝不及防之下如遭重击、口喷鲜血地萎靡在坐席中,旁边服务的仆人立刻手脚麻利地为其疗伤、服药,看样子早已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其他人尽管没有再出现如此不堪者,却也大多神情惊疑,修为不济的更是满头大汗,那股无形的压力极其厚重,他们的真力甚至连外放都做不到,只能覆在身体表面抵抗那可怕的重压!
所谓的“灵压”,就是指法宝或者天然灵物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与修士、妖兽的威压类似,区别就在于凡人反而感受不到灵压的存在,因为他们自身无法调用灵气,所以在一般情况下也就不会有所察觉,此时那些凡人富商们的状态倒比修士们好许多。
“果然如此!”
易乾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并未像其他修士那般以自身真力去抵挡,而是放松身体、不再主动去吐纳,任由灵气浸入、透出五脏六腑,从一开始的别扭到慢慢适应,易乾的表情越来越松弛,好似陷入熟睡一般安详。
旁边的林初和那些仆人一样,仿佛并没有感觉到灵压的存在。
“‘翠海棠’吕婕,‘平四海’宏侒,皆非浪得虚名。”
林初的视线从面不改色的二人身上收回,看到易乾的状态时微微一愣,旋即心中暗赞:“居然可以这么快就掌握应对灵压的办法…能与吕大小姐结伴而行的,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
过了半响,林初隐晦地向郑三打了个手势,后者点头示意,那两个大汉立刻施法重新遮盖住了第一件拍卖品的气息,厚重的灵压随之消失。
“呼——”
主舱中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呼气声,其中不少人都被自己的汗水浸湿了衣衫,心有余悸的模样。
“砰!!”
突然一声巨响!一枚海风船乘客腰牌犹如离弦之箭似的朝着台上的郑三电射而去,后者眼中寒芒微闪,甩手便将那腰牌拨至一旁,转瞬就把一处无人就坐的席位轰得四分五裂!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就是这混账腰牌牵扯了那鬼玩意儿的灵压!你们这是在耍弄老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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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余的灵气缓缓排出体外,易乾睁开双眼,不由得舒适地深吸口气,只觉神清气爽,就如好好睡了一觉似的。
目光落在那出言质疑海风船之人身上,若有所思。
此人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穿着一件鎏金边的紧绷马甲,看起来凶悍非常,毫无顾忌地对着郑三喝骂,直言斑狼府算计船上乘客。
易乾在意的不是这蛮横之人,而是在其不远处席位上就坐的一个妇人。
三十多岁的模样,不但没有丧失美感还更具风韵,一身大方的紫红色罗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型,其样貌虽说并不惹眼,不过气质出众、很容易给人留下较深的印象。
尽管这两人之间没有明显的交流动作,但易乾还是察觉到他们有过几次隐晦的目光交会,明显不像表面那么陌生。
“想搅乱格局、趁乱对吕大姐下手么?”
即便很细微,可那少妇对吕婕流露出来的些许关注依然没有逃过易乾的感知,捣乱者显然就是受此女的指使。
“我想,这位道友是第一次参加海风船的拍卖会了。”
郑三抬手制止住正要上前处理的两个大汉,淡淡道:“诸位在登船办理身份腰牌时应该都看过海风船上的各项规矩了,其中一项就是这拍卖会第一件卖品的拍卖方式,以腰牌牵引灵压临身,来让诸位切身感受到其真正的气息,然后在不公开拍卖品的前提下进行叫价,也算是对诸位买家眼光的考验,亦是我海风船拍卖会的娱乐项目之一。”
“原来是这样…我等疏忽了~”
“是啊,说起来这也确实是有趣的拍卖方式…”
“不错不错~”
……
方才附和闹事者的乘客尽皆露出恍然之色,纷纷对自己的行为表示歉意,心底却是暗恨闹事者不够火候,刚起点儿火星就被对方掐灭,起不到该有的作用。
那闹事之人的头脑显然还没到能够处理眼下情况的程度,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言,不由得求助似的看向不远处的少妇…
“嗤嗤…”
“啊——”
两声奇怪的闷响之后,是那闹事者的一声痛苦至极的惨叫,只见他两手捂着自己汩汩冒血的双眼,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体表隐约有阵阵黑气散出,稍有眼力之人都能看出,他受到创伤的不仅仅是眼睛。
“谁家没有教养的狗奴才,到处乱看什么?”
那罗衣少妇看都没看此人一眼,脸上愠色一闪即逝。
“既然这位道友意外受伤,就请他先行回去休息。”
郑三像是没看出闹事者与罗衣少妇的关系,一挥手,那两个大汉会意,立刻上前将那浑身抽搐的闹事者架了出去。
“一兄,此女乃是有着‘丧门妇’之称的魔道散修,与她双修者皆命丧黄泉,便由此得名。其境界至少有元婴二层,我斑狼府也不愿轻易与之结怨。”
耳边响起林初的传音,易乾扭头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此人摆明自己与郑三的关系,又将自己所知的消息皆提供给易乾,分明是有交好之意,但这种程度也仅仅是让易乾对斑狼府略有好感罢了,还远远达不到对其完全信任的地步。
“想必诸位如今均已了解这第一场拍卖的方式了,接下来就请诸位开始叫价。”
郑三拍了拍手,在各个席位旁待命的仆人立即走到一旁的乘客边双手递上一枚形状特别的玉简,易乾将其捏在手中略一探查,随即便知晓了此物的功用。
这玉简两头宽中间窄,通体由色泽清亮的碧玉炼制而成,如果有乘客想要叫价,就以神识注入其中即可报给郑三,出现价最高者且无人再竞价之后,郑三就会宣布拍卖品已有得主,如此一来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为买家保密,只要不是郑三刻意泄密的话…
“叮叮”的脆响不时传来,郑三手中的玉简接连闪烁,说明已经有不少买家在出价了。
见易乾没有叫价的意思,林初悄悄建议道:“一兄若需要封印类的法宝,此物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封印类?
易乾心中微动,从那拍卖品传出的灵压来看,包括他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判断其是一件以重量为特性的攻击型法宝,而作为主办方的林初却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既然林初没有在此事上欺骗易乾的必要,就证明这件法宝铁定是封印类无疑!
尽管易乾已有手段对付那暗耍阴谋的重冥鬼,但多一件足够强力的封印类法宝必会更加保险,此物可以说出现的正是时候!
林初一直在观察着易乾的表情,立刻便捕捉到其眼中的一丝意动之色,心底正要想办法如何趁此机会拉近关系时,却见易乾的神色又重归平静。
“一兄不打算入手此物吗?只要你发话,我斑狼府可以…”
林初试探性地问着,但易乾仅是摆摆手,示意自己对此物没有太多的购买欲,林初只得放弃再劝。
过了一阵,郑三宣布第一件拍卖品有了得主,那被红布盖着的法宝随着一方地面缓缓下沉,去指定的地点等待它的新主人。
随后一个有着肥肚腩的凡人富商大摇大摆地起身,在一个蕴婴期护卫的陪同下离开,看那副嚣张的模样,就差把“我是此件法宝最终拥有者”写在脸上了。
易乾不动声色地屈指弹出一缕微不可查的雾气尾随那富商而去,自己的目光则一直望着台上的郑三,等着下一件拍卖品亮相。
“接下来是第二件拍卖品,如果在场的诸位中有兽修,想必会对此物颇感兴趣。”
郑三吹了声口哨,一抹铜色的虚影迅速飞入主舱中,转眼便落在他的肩膀上。
“居然是它!”
易乾看清那物,顿时面露异色。
……
第二百四十五章完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他乡遇故雕()
“这玩意儿真的有你说得那么神?”
腆着大肚子的包壤一脸怀疑地问着身边的护卫,他是南隆州中小有名气的皮货商,专营收售各类妖兽皮制品,十多年来也算攒下一些家底,无奈没有修道的天分,心知寿命不会超过百年的包壤很果断地放弃了继续辛苦赚钱,开始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家产,为的就是不留遗憾地享受余生。
此番乘坐海风船前往骄子洞之地,包壤并不是去进行贸易,而是带了一大笔财富前去游玩,陪同的只有其心腹护卫,蕴婴期修士保驾护航,还怕安全出问题么?
“当然!大人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护卫拍着胸脯打保证,包壤顿时心安了许多,这护卫跟了他十年,虽说不是蕴婴修士中出类拔萃的存在,但水平也算不低,法宝、妖兽方面的事一直以来很少看走眼过。
想到护卫之前所说的话,包壤的心又火热起来,据说那第一件拍卖品有着增加寿元的功效,尽管他为此付出了很高的价钱,可只要能增寿十年就不算亏!
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舱房,甩手关上门后,包壤迫不及待地拿出装着那件拍卖品的储物袋,咽了口唾沫,把储物袋交给护卫,急切道:“快!你快施法增加我的寿元!”
护卫两手接过储物袋,脸上难掩亢奋之色。
“终于到手了!”
见护卫不答话,包壤不满地催促道:“想什么呢?再不动手,小心我扣你一年的酬劳!”
“…动手?”
护卫闻言抬起头来,露出狰狞的笑容走过来。
包壤见状心中一颤,一边后退一边喝道:“你要干什么?!”
“如大人您所愿,动手啊~”
护卫一把掐住包壤那满是肥肉的脖子,像提小鸡一样把他举离了地面,一股真力顺着手掌涌入包壤体内,任凭其如何用力张大嘴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包壤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狞笑着的男人,他不敢相信自己用了十年的护卫居然会因为一件法宝而背叛弑主!
似乎看穿了包壤心中所想,护卫冷哼道:“觉得意外么?你还记得这十年来自己克扣了我多少报仇么?我替你完成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儿,到头来连自己应得的都得不到!你知道我等这么一个好机会等了多久么?哈!老天待我不薄!你终于肯仅带我一人出行了!你以为自己买了一件延年益寿的珍物?不不不~这只是你为这些年对我亏欠的一个补偿!如果不是你的储物柜被那该死的阵法锁着,我用得着煞费苦心想到这个办法来让你掏空腰包么?有了此宝,哈哈哈——”
护卫状若疯癫,令人不禁联想他十年间到底受过多少屈辱。
包壤拼命挣扎、比划着似乎急着想说些什么,护卫却是不再给他机会,掐着其脖子的五指稍一用力,五道尖锐的真力透体而入,转瞬便将其五脏六腑都震了个稀碎!
随手把包壤软塌塌的尸体丢在角落,护卫目光灼灼地盯着手中的储物袋看了片刻,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先以神识探索一周,没有发现异状后依然不放心,又祭出一件小幡状的法宝护住整个舱房,视线这才重新回到储物袋上。
“有了你,我必然能迈入顶阶蕴婴修士之列!”
护卫正要开启储物袋,突然两脚传来一阵剧痛!丰富的战斗经验促使他强忍痛苦、腾空而起!
在两股飘洒的鲜血中,护卫就如一只敏捷的壁虎攀黏在墙壁上,他没有去看自己血迹殷然的双脚,满是愤怒和杀意的眸子朝着自己方才所在的位置望去,那里此时正站着一个身材瘦小如鼠的男子,此人手中拿着两根沾满血液的锥状法宝,一脸冷厉残忍之色。
“凭你也敢自称顶阶蕴婴修士?真是不自量力。”
“…你是‘双刺鼠’朱浩?!”
护卫神情大变,尽管敌我同是蕴婴期,但他太清楚自己与对方的差距了,抛开本身实力不提,双方用的法宝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他用作防御的小幡一瞬间就被朱浩的那一双锥刺攻破,同时被洞穿的还有他的双脚,两缕冰寒的真力正顺着护卫的两腿向上蔓延,如果不及时疗伤,用不了多久他便会被这真力侵入心脉而死!
“交出刚才的拍卖品,我给你一个全尸…”
朱浩话音刚落,一蓬惨绿的烟气从门缝中透入,他闪避不及被沾了个一脸一身,眨眼之间,朱浩的皮肤便开始大面积溃烂,他的嘴唇在彻底化为一滩脓水前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骇的大叫:“毒婆子!!”
紧贴在墙皮上的护卫怔怔地看着朱浩这么个大活人迅速变成一堆森然白骨,只觉后背冷汗直流,他无法想象换作自己在那毒烟之中会是何种感受…
“墙上的道友,我想你还是直接把那烫手的储物袋丢下来比较好,朱浩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不要逼婆子我再动一次杀心。”
弥漫在房内的毒烟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穿着深绿色福衣的老妇人,看模样好似行将就木,然而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极为强盛!
“毒婆子奚芳…”
那护卫心中苦涩,自己千算万算,得到这件重宝之后、眼看着距离飞黄腾达之日不再遥远,却忽略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盯着此物的人太多,而且大都是他对付不了的强大存在…
“为了一件法宝丢了性命…确实不值。”
护卫叹了口气,抱拳道:“还请奚道友收了神通,我会把储物袋双手奉上。”
“如此甚好。”
毒婆子点了点头,挥手驱散了周身的毒烟,示意自己会留对方一条性命。
护卫撤了用于吸附墙壁的真力缓缓飘落,果然如他所言、双手托着包壤的储物袋递了过来。
就在双方仅距三步之时,二人眼中几乎同时爆出寒光!
毒婆子一掌拍出,一个惨绿的掌影带着浓重的腥风朝着护卫的脑门直轰而去!
“我就是死,也得拉你垫背!”
护卫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