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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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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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川说:“不要说一个山河矿,连满洲,连中国,连全世界都将是大日本帝国的。”
  一郎愣怔着说:“这,这可能吗?”
  森田说:“日本人是神的民族,难道你连这一点都怀疑吗?”
  石川说:“如今的帝国有如早晨刚刚升起的太阳,光芒万丈,而中国呢,土匪满地,军阀混战,农村不像农村,城市不像城市。一个混乱肮脏的国家!为什么呢?神抛弃了他们,他们只有贫穷,破败,受苦,受难。明白吗?”
  一郎说:“好像是这样。”
  森田说:“小同乡,我森田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有仇必报,有恩更得报,朱家是你的恩人,我绝不会亏待他们。如果朱开山愿意,他可以继续留在矿上,如果他不愿意操劳,可以坐在家里干拿红利,静享清福。小同乡,我这样做叫对不起朱家吗?”
  一郎点头说:“老前辈,以往是一郎糊涂了。”
  森田和善地笑了笑说:“也怨不得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在中国人堆里,扎了那么多年,要不糊涂点,那才奇怪呢!”
  一郎说:“还请老前辈多多指点。”
  森田说:“小同乡,靠前点,现在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一郎恭敬地凑上前来说:“老前辈,我像是天照大神的子孙吗?”
  森田眯着眼仔细地瞅着,满意地点点头说:“哪止是像,你就是天照大神的子孙!”
  一郎又鞠了一躬说:“都是老前辈的教导!今天晚上,一郎永生不忘。”
  森田转向石川说:“明天再向一郎的东胜商社转一笔资金,供一郎收购山河矿的股份用。还有,”他又朝向一郎,“为在收购股份的过程中少出麻烦,你的身份是中华民国的国民。”
  一郎说:“可是,我从来没有加入过啊!”
  森田说:“石川早已为你准备好了一切证件,记住:从民国十五年,也就是1926年,你就在天津加入了中国国籍。”
  一郎点着头说:“老前辈,我记住了。”

  3

  朱开山和传杰爷儿俩坐着说话。
  传杰说:“爹,一郎能会是日本人打进来的吗?”
  朱开山说:“你不觉得奇怪吗?火车皮那是满铁说了算的事,一郎一个小小的商人,怎么一出马就办下来了?山河矿要进新设备,一郎怎么一下子拿出了那么多的钱,他有这个财力吗?还有一郎要真是在满铁有靠得住朋友,怎么这回提高铁路运价的事,他办不了啦?”
  传杰说:“一郎不正在跑这件事吗?”
  朱开山说:“放心吧!他跑不下来了。下面恐怕他是要演新戏了。”
  传杰说:“你是说他撤股?”
  朱开山说:“撤股还好了呢!怕的是他买那些退回来的股!他手里的股份一旦超过了五成,也就是百分之五十,那山河矿就再也不是咱的了。”
  传杰说:“爹,真有这么严重吗?”
  朱开山说:“三儿,是时候了,该瞪眼珠子。”
  传杰说:“爹,你说咱该怎么办?”
  朱开山说:“头一条,必须查清楚一郎哪来那么多资金,如果那些钱不是他的,他不撤股,咱也得给他清出去!他更别想再收购股份了。”
  传杰说:“如果那些资金真是一郎自己的呢?”
  朱开山说:“你就相信你爹吧,那是不可能的。”
  传杰说:“那怎么查啊?”朱开山说:“我想了,叫你大哥办这个事,行不行?”
  传杰说:“行啊,饭庄的事叫大嫂先管着呗!”
  朱开山说:“事不宜迟,我叫你大哥明天就动身去天津,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是给管事的花上两个钱,也得查清楚一郎的钱是从哪来的?”
  传杰说:“我看行,要不然,一郎这面总是个谜。爹,你还得和俺大哥说,查一郎的事,谁也不能告诉。”
  朱开山说:“是啊,连你娘都不能交实底,就说老家那面有点事叫传文回去一趟。”

  一郎带上礼物来森田府邸致谢。森田问他:“听说,朱开山家的大儿子离开哈尔滨了?”
  一郎说:“是的,我听说他回老家了,回去修坟地。”
  森田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反问道:“你相信吗?”
  石川一边说:“也许朱开山老家真的有什么事了。”
  森田说:“此种时刻脑袋还是不要太简单,朱开山很可能是起了疑心。”
  一郎说:“疑心?”
  森田说:“是的,怀疑你的资金来源。”
  一郎说:“老前辈,你是说俺大哥,不,朱家老大去了天津查我商社的账?”
  森田点点头说:“不得不这么想,石川,你马上去天津撒开我们的人,盯住东胜商社,寻找朱家老大,务必将他堵住。”
  石川说:“堵住以后怎么办?杀掉吗?”
  一郎忙说:“别杀,朱家老大挺老实的。”
  森田说:“据我所知,他喜好钱财,也喜好权力。”
  一郎惊道:“老前辈,你怎么知道?”
  石川说:“总裁自有总裁的办法。”
  森田思量着说:“朱家老大或许还是个可用之人。”
  一郎说:“就是胆子小点。”
  森田说:“这样就更好了。石川明白我的意思了?”
  石川点头说:“明白了。”
  森田说:“那赶紧办去吧。”

  传文到了天津住下,去东胜商社转悠了几遭,看出是一个陈先生管事。这个陈先生五十开外,面容清瘦,行事干练。这天,传文以谈生意为理由把陈先生约了出来。
  酒过三巡,两人已经都有些酒意。
  传文说:“陈先生,再来一盅,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咱们是朋友了。”
  陈先生说:“老弟,你请俺喝这么多酒,不光是生意上的事吧,还有什么事?”
  传文一笑说:“上回忘问你了,听口音你也是山东人,老家哪个县的?”
  陈先生说:“淄博,陈家庄。”
  传文说:“俺老家是明水的,和淄博也就隔百十来里地,咱也是老乡啊!来,为老乡再来一盅。”
  两人喝下一盅。传文说:“听说你们大掌柜的桂一郎也是山东人?”
  陈先生说:“他哪是山东人,日本人,鬼子!老弟,有什么事你实说吧!能帮不能帮,俺总得尽到老乡的情义。”
  传文沉吟一会儿,四下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悄悄塞到陈先生手里。
  陈先生摊开手一看,眼前一亮——竟是一根金条,他手不由哆嗦了说:“老弟,你这是干什么?”
  传文说:“陈先生,这还只是订金,事成之后,还有三个。”
  陈先生说:“老弟,你不把实话说了,连这个俺也不敢拿。”
  传文说:“实不相瞒,俺家是开煤矿的,哈尔滨的山河煤矿你知道吧?那就是俺家的。你们家大掌柜往俺家矿上投了钱,那钱多得吓人,俺家老爷子怕那不是你们东胜商社的钱。”
  陈先生压低声说:“前天俺这面又进了九十万元。”
  传文说:“从哪打来的钱?”
  陈先生说:“森田物产的,说是这笔钱也要往你们山河煤矿打。前面已经往你们山河煤矿打过两笔了。”
  传文说:“都是森田物产的钱吗?”
  陈先生点头说:“俺东胜商社哪有那么多资金?”
  传文说:“老哥,能不能把这些账的原始单据抄一份给我?”
  陈先生说:“老弟,不是我不帮忙,这件事不好做啊!我就是账房的一个科员,能看到这些账就不容易了,别说腾出手去抄。”
  传文又掏出一根金条,塞他手里说:“老哥,知道你不容易,再加一根。明天抄不来,那就后天,后天抄不来,就大后天,只要能抄来就行!”
  陈先生揣好金条说:“你这么大的情义,老哥只好尽力了。”

  文他娘在床上翻捡着几件旧衣服,那文风风火火地进来说:“娘,四味楼翻天了!”
  文他娘说:“翻什么天,不就是矿上的人在议论事吗?”
  那文说:“哪呀,是股东们吵闹着要撤股份呢!”
  文他娘放下手里的活儿说:“这可是大事,你爹什么意思?”
  那文说:“他能答应吗?正僵着呢!”
  文他娘起身说:“那咱可得去看看。”她下炕穿上鞋。
  那文问:“娘,你翻出这些旧衣服干什么?”
  文他娘说:“秀儿都有四五个月身孕了,我寻思给她做点月子里用的东西吧!”

  一屋子的人,有站的,有坐的,正围着朱开山、传杰、绍景闹哄着,一郎也在其中。
  绍景说:“我说咱大家伙有话慢慢说,当初咱们可是一条心要把煤矿办起来呀!”
  一股东说:“当初,当初谁知道有今天?”
  刘掌柜说:“俺不要红利了,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返还本金就行了!”
  传杰说:“诸位是不是再等几天,让矿上想想办法。”
  另一个股东说:“什么办法,你们能想出什么办法?矿上停工都大半个月了,也没见你们有什么办法!”
  传杰说:“矿上有矿上的难处,也想把本金返给你们,可是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金来。”
  又一股东说:“钱都哪去了?”
  传杰说:“大家也知道不是进了不少的新设备吗?”
  朱开山示意大家安静,说:“大家是不是再挺几天,山河矿的事情已经惊动奉天的少帅了,少帅说他这几天忙,等腾出空来,就帮咱解决。”
  绍景说:“要说怕亏本,最害怕的应该是一郎了,他是山河矿最大的股东,可是人家一声也没吱啊!大家伙能不能跟人家一郎学一学。”
  一股东说:“一郎,一郎是什么人谁不知道?是朱家的干儿子。”
  一郎接过话来说:“你这话不错,先放开干儿子这个话。咱们都是山河矿的股东,作为股东,最起码应该做到这一条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不对?”
  那股东说:“一郎你是日本人,你能管中国人的死活吗?”
  一郎有些激动了:“这位老哥,我是生在日本,可是现在我是中国人,早就入中国国籍了。”
  文他娘问:“一郎啊,你入中国国籍了?”
  一郎说:“对,那是1926年俺在天津的时候。”
  绍景吃惊地问道:“一郎,你怎么加入中国国籍了?”
  一郎说:“大家伙光知道我是朱家的干儿子,可是知道我为什么认他们干爹干娘吗——二十年前他们救了我的命,没有朱家我一郎早就化成灰,不知飞哪儿去了!还有,我在中国做生意,赚的是中国人的钱,中国人是我的衣食父母,朱家对我有恩,中国人对我有恩,我为什么不入中国籍?为什么不做个中国人?不这么做,我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一郎说得自己泪光闪烁,他又问绍景:“副总经理,现在有多少人要撤股?总共需要返还多少现金?”
  绍景说:“要撤股的是三十二个人,总共算起来有七八十万块钱。”
  一郎想了想说:“三位经理在这,为了咱中国人自己的山河煤矿,这笔钱,我一郎出了!”
  几个股东听这话,忙掏出自己的股权证书放到朱开山面前说:“老掌柜的,有人出钱了,返给俺现金吧!”
  朱开山看了看一郎,慢条斯理说:“一郎,有这么多钱吗?”
  一郎说:“爹,你放心,我把天津那面的资产撤过来一部分,就足够了。”
  朱开山说:“一郎,你就不怕山河矿没有起色,你血本无归吗?”
  一郎说:“我想事情不会老是这样,我和铁路打交道的次数多了,从来没听说有这么高的运价,它早晚得掉下来。到那时候,还愁山河矿没生意做吗?”
  朱开山朝股东们说:“一郎说得也有道理。有一郎肯为山河矿兜底,大家伙心里头也该踏实了吧?把股权证都先拿回去,矿上再核计核计,最好别把这七八十万块钱都押到一郎一个人身上,稍等个三天两天的,一定给大伙儿准信。”

  陈先生匆匆走进传文旅馆的房间,将一个大信封递到他跟前说:“老弟,你要的东西全在这里了。”
  传文问:“一样也不差吗?”
  陈先生说:“连是账簿的哪一本哪一页哪一行我都标上了。”
  传文说:“那真谢谢老哥了。”他又掏出两根金条,塞到陈先生手里。
  陈先生说:“也谢谢老弟你。”
  传文揣起那个大信封,起身说:“老哥,兄弟告辞了。”
  陈先生说:“别呀,总得吃点饭,这遭是老哥做回东道,请你。”
  传文说:“不了,家里面等着听我的消息呢!我去邮电局给家里通个话。”
  二人出了旅馆。石川和鹤鸣会的小野带着几个人迎了上去。
  石川冲传文一抱拳,说:“这不是哈尔滨四味楼的大掌柜吗?”
  传文一愣说:“你是谁?”
  石川一笑道:“贵人哪,就是好忘事!我是四味楼的常客,不记得了?”
  传文摇摇头说:“好像不记得。”
  石川说:“你这是刚刚吃完饭吗?”
  传文说:“没呢,准备去吃。”
  石川说:“那咱先请两位烫个澡吧?”
  传文说:“谢谢你了,我还有事呢!”
  石川说:“有事待会办,烫个澡,多美的事啊!”
  传文还在发愣,不明所以,小野和几个手下已经连扯带拽把他和陈先生架起就走。
  看小野几个人都阴着脸,传文吓得心慌手凉,只是一路赔笑。那陈先生也是心虚无比,手揣在兜里紧紧握住两根金条不撒。石川开路,将一干人带到一个日式的浴室里。传文进了浴室,更摸不着头脑,低声对陈先生说:“陈先生,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刚才这帮人是谁呢?”陈先生说:“四味楼是个什么地方?”传文说:“俺家开的饭庄。”陈先生说:“老弟,你们家还开饭庄啊?”传文说:“哪止饭庄,还有货栈呢!”陈先生说:“那也是大买卖家呀!”传文说:“也不能说太大,不过在哈尔滨还是有一号的。”陈先生说:“兴许真是您家的老客户呢?”
  石川忽然冷冷地笑起来,一挥手,小野的几个手下上前把陈先生按倒在地,反剪着肩膀,陈先生疼得嗷嗷直叫。
  石川问:“你是东胜商社的吧?”
  陈先生说:“是啊,你们想干什么?”
  石川指着传文说:“刚才你把什么交给他了?”
  陈先生说:“什么也没给呀。”
  石川递了个脸色给小野,小野说了句日语,几个手下揪着陈先生的头发把他拽到浴室的水池边,一下子把他的头摁进水池子,猛灌了一阵子,又拽起来。
  石川冷笑道:“说,交给他什么了?”
  传文看得头皮发麻,颤声问:“先生,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石川冷冷一笑说:“森田物产的。”
  传文一惊道:“你们是日本人?”
  石川点点头说:“他刚才是不是把东胜商社的账目交给你了?”
  传文说:“没有,没有啊!”
  陈先生已被灌得奄奄一息,抬起头高叫道:“我说,我全说。”
  石川朝传文说:“看,人家多聪明!”他转向陈先生说:“说吧,我听着呢!”
  陈先生忽然张口大骂道:“小鬼子,我操你八辈祖宗!”
  石川一皱眉,朝小野挥了一下手。小野冲上前搂住陈先生的脖子,猛地一转,只听咔嚓一声,陈先生一点动静也没有了,脖子软软地垂了下来,人也瘫在地上。
  传文吓得筛糠一样。石川上前逼住他说:“看见了吗,看见他的脖子了吗?说!他刚才交给你什么了?”
  传文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同时裤裆一热,竟尿了裤子。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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