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台出来;石雨按地址找到中行;自己排队到窗口;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里面是几捆面值一万的日元;开了户;全换成人民币存好。转身看见鹤林在坐门边的一排靠椅上静静地看着她;石雨嫣然一笑:“久等了;走罢。”
两个人走在广州的某一处街巷;鹤林轻车熟路似的带石雨进了一家粥店。石雨跟在他后面: “你怎么知道这?”
鹤林解释说;在石雨到达前他跟当地的老同学老校友见了几次面;打听到这家粥不错:“你不是说你喜欢喝粥吗?”
石雨笑笑:“难得你有心都记着。”
鹤林帮她拉出一把椅子:“其实我很健忘。”他点了几道粥;清淡开胃;石雨喝得不亦乐乎。鹤林自己倒几乎没怎么吃;只抽烟看她。石雨奇怪地看着他:“我吃相很丑?还是我很丑?”
“不;秀色可餐。”鹤林难得开玩笑;石雨听了不由得噗哧笑起来:“打算呆几天?”
“三天;三天后我必须回去。”鹤林除了在大学供职以外还兼了几家公司的技术顾问;暑假期间他是正好联系业务到广州来。
喂饱了石雨;鹤林带她四处转转;石雨曾到深圳打搅过佩儿;但没有在广州好好逛过。
路过一家旗袍专卖店;鹤林忽然停下脚步:“石雨;你看那件旗袍。”石雨转头看着橱窗里模特;模特身上是一件白色底子上轻淡地散着几朵三青玉兰的挖袖立领旗袍。低头看看自己;的确是很相近的色调;难怪鹤林会把她叫住。两个人不约而同走进店里;鹤林指着橱窗:“麻烦拿一件给我。”石雨到更衣室换好踮着脚尖出来:“有点长;呵呵;得穿超高的鞋子。”说着在镜子前扭了扭腰肢;她的身材完全看不出生育的痕迹;小腹平坦;纤腰细腿。
“有短一点的吗?”鹤林问售货小姐。“先生稍等。”售货小姐连忙拿了一件出来。石雨换上;这回正好。石雨拿着换下的旗袍准备去付帐;可售货小姐已经签单;鹤林替她付了:“算是见面礼。”
回到宾馆;已经10点多了;到了501门口;石雨正准备开门;鹤林说:“你跟我来一下。”到了502室;他从桌子上拿起三盒药给石雨:“这是我托朝鲜族的学生买的熊胆;据说治疗偏头疼很见效。”石雨左手抱着他买的旗袍;右手接过熊胆;盛情难负:“谢谢;不过这药钱我得给你;我们老家有个习惯;拜佛和药费一定要自己付。”鹤林笑笑:“嗯;300元。一会睡前记得吃两粒。”其实是每盒300元;石雨也不知道价钱;掏了300元给他;道了晚安便回房睡了。
睡前给佩儿挂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到达广州。她回国前托佩儿找房子;她想买套房子。佩儿问她几时去深圳;她笑笑:“三天以后。”
次日;再次日;鹤林只带着她到处走走逛逛;除了人还是人;到处都是人;石雨索性买了张旅游地图;和鹤林到处转了一圈。站在一处红灯前;鹤林问:“你会开车吗?”
“不会。”石雨笑笑:“就算会;我也不敢开;呵呵;国外是车怕人;国内是人怕车;我可没胆量横冲直闯。”
其实是因为她怕车子;不仅仅因为晕车;而是因为那场车祸让她的一生都改写。
第三天晚上;考虑鹤林第二天要赶飞机;两个人早早回到宾馆;在石雨房间里闲闲地聊天。三天的接触;她发觉他身上有种东西似曾相识;对了;他认真的样子跟常默很相似。
石雨出门从不抽烟;可回到宾馆第一件事就是找烟灰缸。鹤林说他回房间去一下;回来却提着一堆酸甜的零食。石雨心领神会把烟熄了;两个人坐在晕黄的灯下聊天。
从常默到砚轩;从佩儿到若菲;石雨忽然找到了一个好听众;她尽情地述说,尽情地回忆;说到和砚轩的阴差阳错;几次差点落泪;但她绝口不提海岩;不提日本。
鹤林默默地听她说完;看看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了。石雨伸过头去看他的手表:“对不起;闷着你了。”鹤林摇摇头:“我愿意听;甚至想听一辈子。”
石雨抬起头看着他:“鹤林;记得吗?我说过如果我出轨;我会先挂电话给他。”
“嗯;记得。”鹤林点点头。
石雨从电话簿里撕下一张纸;把家里的电话写好;推到他面前;然后拿着睡衣去浴室。
鹤林看着手中的号码;拿起501的钥匙回502洗刷干净;穿着睡衣回来;石雨还泡在水里没起来。
石雨出来时;没有戴眼镜;她穿着那件袍式的三青色丝质睡衣;披散着长发赤脚走出来。看见鹤林换了睡衣站在窗边抽烟;她蹑手蹑脚走过去:“嘿”鹤林转头看她;无声地笑着;伸手将她的头发撩到肩后。
电话打了吗?石雨用眼神问他。鹤林拿起字条:“这是你家的电话?你的手机呢?”石雨将自己的手机号码补上;鹤林接过去:“石雨; 请别换电话;好吗?免得我自由的那天;去东京却找不到你。”石雨如释重负似的将头靠在他肩上:“我刚在想;如果你给他电话;我是不是得给她电话呢。”
鹤林轻轻叹了口气:“嗯;对不起;如果不能娶你;就没权利说爱你。但今晚我想睡在这;好吗?”
他看着石雨把两粒熊胆服下;看着她上床;帮她掖好毯子;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晚安。”
“晚安。”他躺进另一张床上;看着石雨沉沉入睡。
第二天就在宾馆门口分手;鹤林去机场;石雨去佩儿家。分别时;石雨从提包里摸出一个精制的打火机:“鹤林;谢谢你。”鹤林收下打火机;握着她的手:
“回去把烟戒了;啊?下次回来;要养胖一点;知道吗?否则我就不得不留你下来了。”
“嗯?”
“呵呵;我来当猪倌哪;把你养胖就不放手了。”
鹤林坚持石雨先上车;他知道她害怕目送朋友离开。石雨坐进的士;头也不回地对着后窗玻璃摇手:再见。
该来的会来;她有耐心;慢慢等待;她清醒地知道;头上的绿帽子;她不会带进棺材。
今生的恩怨今生了结;来生不见。
天总会亮的。
第55章
到佩儿家;肖程正在交代保姆不要往排骨里放太多姜;孕妇容易便秘。
石雨看着圆滚滚的佩儿;笑得站不起来:“你是不是双胞胎啊?才几个月;肚子怎么这么大?”佩儿急坏了:“肖程;都怪你;都怪你;成天把我当猪喂。你问问石雨;她生孩子才多大的肚子;瞧瞧她的身材;恢复得多好。??????。”石雨放下行李;就把日本妇女怀孕的几项基本原则详细地跟佩儿解说了一遍;最后对肖程和佩儿说道:“生产前体重只能增加11公斤!”
“11公斤?我的天;我才五个月;体重已经增加7公斤啦。”佩儿哭丧着脸;石雨笑倒在沙发上:“我是瘦肉型;你是肥肉型;哈哈。”
说笑够了;肖程把几份广告给石雨:“你看看;这几处都不错。”
石雨赶忙接过来;认真地研究;并一份一份地传真给做建筑设计的朋友讨教结构科学不科学;朝向合不合适;最后定下一套120平米的现房。
第二天她就让肖程带她去交了50%的房款;剩下的按揭;回来又对着图纸忙了半天;120平米的房子;她按日本的设计隔成三套单身房。肖程是做广告的;认识几个做装修的朋友;一次性就搞定了。
佩儿看她风驰电掣地花了数十万;简直目瞪口呆:“你干嘛这么着急啊?”
石雨笑笑:“钱花光了好睡觉呗;哈哈。”
她在佩儿家呆了半个月;监督着装修;连家电都预定好;基本都搞定后;她找来一份委托合同;委托佩儿帮她出租收租;租金三个月一次打到指定的户头里。最后她留下本存折给佩儿:“佩儿;这里有五万块钱;装修后期需要添什么你只管添;我必须回去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佩儿舍不得她走;可知道留不住;红着眼睛:“下次回来一定还要来看我。”石雨羞羞她的脸:“看看你;都快当妈了;还这么爱哭鼻子。放心好了;我还得常回来跟你签委托合同的嘛;呵呵。”
石雨回家;几个月没见孩子;孩子已经变了模样。陈姨看着她不可思议的样子;笑:“孩子一天一个样的。”看见妈妈回来;呀呀学语的孩子居然轻松地叫她:“妈妈。”石雨高兴得抱着孩子不肯放手;丫丫;妈妈再也不离开你了;她心里轻轻地对孩子许诺。
房子买好;孩子又将跟她一起回日本;石雨开心得睡不着觉。白天她抱着孩子和若菲到处乱逛;若菲怀着身孕;正好需要常走走;她原来计划去厦门进修的事;只有暂时搁下;来年再去罢;若菲有些遗憾。
佩儿天天挂电话给石雨;讨教产后怎么恢复身材;电话里她欢快的声音又回到了从前。
石槐也快退休了;打算回老家;落叶归根啊。夜里石雨躺在床上轻轻地拍着孩子;等孩子护照下来就该走了,以后还会回到这个生养她的故乡吗?石雨有些迷茫;这里有着太多刻骨铭心的种种牵挂。
临走前的夜晚;她抱着孩子环着大院里绕了一周又一周;走到砚轩家楼下;看着一排排的自行车;忍不住去按车铃:“叮叮;叮叮;叮叮??????。”
怀里的丫丫“咯咯、咯咯”地笑;小家伙觉得这游戏很有趣,从石雨怀里探出小手去:“叮???叮??????叮叮??????。”石雨无声地笑起来;抬头却看见楼梯口有个女人左手牵着一个孩子;安静地看着自己。
是林页,她回来看孩子。
砚轩和林页生了个男孩,那孩子长的极似儿时的砚轩;尤其一双眼;一汪春水啊、漾啊漾,漾得石雨的心踉踉跄跄迷失了方向。
林页牵着孩子;正准备去政府大院里的花园散步,石雨抱着孩子正想如何招呼;林页先开口: “你好;石雨。”
“你好;好久不见。”石雨走上前去;林页看了看石雨怀里的孩子:“像她爸爸?”
“嗯;”石雨微笑。她也曾设想过某一天与林页不期而遇的情景;可真的面对面时;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林页对她的了解也许仅次于砚轩;可她对林页;是一无所知。
砚轩从没有跟她提起,她也不问;所有的真相她都想知道;唯独林页和砚轩之间的一切;她拒绝去了解;她不要知道;她坚持做鸵鸟。
“嗯;能跟你聊聊吗?”
石雨点点头:“等等我,我先把孩子抱回去给我妈。”
石雨回家把孩子交给陈姨;转身下来;看见林页已经抱着一个档案袋在楼梯口等着她。孩子她也带回去给刘姨了。
“到花圃坐坐罢。”石雨提议,找到一张长椅子,两个人稍稍间隔点距离坐定;林页不安地摸着怀里的档案袋;似乎那里面藏着个炸弹。
“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可能比较冒昧;不过;我真的爱砚轩。”林页有些语无伦次的紧张。
“你想什么就说什么罢;没关系的。”石雨鼓励她说下去;就想鼓励一个当事人一样。
“石雨;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参加砚轩和我的婚礼?你为什么要离开他?”
“这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对吗?你是想问;我爱不爱他?”
林页点点头,石雨一针见血;她有些招架不住。她沉默了一会;终于下了决心。
“你看看罢。”林页把档案袋递给石雨。
数十张发黄的黑白照片,几本泛黄的日记,这些都没让石雨吃惊。
却是那个香袋;被铰破的香袋;咧着嘴在无声地呐喊。石雨将香袋紧紧捏在手里,感觉到里面 的相片已经不在;心里不禁一声哀叹:原来他早已明了。
石雨只觉得心底那尘封多年的坟冢彻底崩溃;一层一层一片一片地剥落下来;那里面;躺着的是自己。把砚轩的相片缝进那个香袋时;她就把自己埋进了心底筑起的坟冢。
她抚摸着香袋参差不齐的裂口;就像抚摸着心头的坟茔;慢慢将香袋抚平。
“我说我不爱他;你会信吗?我说我爱他;你又会信吗?林页;其实我爱不爱他;跟你跟他都没有关系。如果你爱他;那你只需要做到一点;让他爱你;这就够了;至少;让他离不开你。
至于你说我离开他;没有牵手何言分手?这个问题必须以我跟他有过某种开始做前提,否则;那就只是一种设想,根本不值得讨论。”
石雨冷静清晰;不露丝毫破绽;似乎在分析案例。
林页想辩驳;可却无从下手;不由自主低下头回避石雨犀利的目光;她必须定定心神。
这些年;日积月累的满腔愁绪哀怨;本想得到石雨的怜悯同情,甚至希望她帮助自己对砚轩美言几句;石雨却四两拨千斤;高高挂起。
林页抬起头;直视着石雨:“你觉得他爱我吗?他会爱上我吗?”
石雨看着她的眼睛:“对不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比我合适他;我也相信他会爱孩子一样地爱孩子的母亲。”
石雨把档案袋原封不动地还给林页。
林页拿出手机拨通家里;砚轩的声音传过来:“喂??????。”
“我跟石雨在一起;她明天回东京;你跟她聊几句罢。”林页把手机递给石雨;走向花圃。
??????。
“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
“再见。”
“再见。”
第 56 章
石雨带着孩子回到东京。可没想到孩子遗传了她的晕机;石雨抱着孩子;母女的脸色都灰了。坐的是中国航班;班机上几乎都是中国藉的空姐;来来往往的竟没一个人瞟她们一眼。也是;她又不是商务舱里的蟀蝈蝈;没一点吸引别人投资笑容的资本。
石雨熬了半天终于将丫丫抱在怀里拍睡了;正想开口要条毯子给孩子盖上;却发现一个空姐正蹲下身;将毯子盖在了孩子的身上;石雨想都没想;就用日语说了声“谢谢。”那是本次航班唯一的日藉空姐;主要负责日语广播的。
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回国在上海入关时的情景;都怪海岩;说什么没去过上海;非要去一趟。结果入关时她先到窗口交上护照;一张典型的上海男人抬起头板着苍白的脸看了看她;又低头看看手中的护照:
“什么时候去日本的?”
“嗯?上面不是写着吗?”
“我就问你。”
“你没长眼睛啊!自己不会看?”
??????。
“去日本干嘛?”
“读书?”
“你是家族滞在。”
“干嘛;不行?那;后面就是我老公;怎么?他不是日本人你就不爽?”
??????。
“打什么工?”
“除了没脱裤子;啥都干!”
那是石雨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人吵架。
从知道高考歧视起;她就戴着有色眼镜看北京及上海等等城市;简直就是不共戴天。
那个小白脸估计这辈子都没遇到过石雨这样的;被她折腾得狼狈不堪无可奈何地放行;海岩的护照他简直都没来得及看就盖戳;因为石雨过关了还站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海岩。
后面的旅客看着刚才的一幕;全都乐不可支;恶人就得恶人收拾;哈哈。
“靠!”石雨最后白了一眼那小白脸才被海岩拉走。
海岩到机场接回母女两个;脸上乐得开花;尤其是丫丫那酷似自己的样子;让他痛下决心决定曲线救国;从孩子包围石雨;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孩子认生;白天还勉强接受海岩在眼前晃;等天一擦黑便指着门;哭声震天;她要出去;要回家;她要回外婆家去。邻居一对日本老夫妻;按耐了几天;终于忍不住按响门铃;他们以为海岩和石雨虐待孩子;来验明正身。
海岩解释了一番;好不容易将老夫妻打发走,可他一转身靠近孩子;孩子又开始哭。夜里哪怕只是听到海岩的呼吸;孩子都哭闹不停;家里本来只有一张双人床;石雨正愁没借口跟海岩分居;孩子终于成全了她的愿望。
添了张单人床。孩子跟石雨睡大床;海岩睡小床。孩子夜里得喝2至3次牛奶;石雨躺着不动,海岩上班再辛苦也得起来;且不能有半点声响;否则孩子夜半歌声;嘹亮到天明。
石雨一边接过奶瓶塞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