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的是什么!来,我们瞧瞧吧!!”
说罢,他将盒子重重往地上一扔,砰的一声,骨灰盒碎成了几片,恰恰好,这时一阵山风无端端刮了过来,杜长空双目紧闭不愿再看,但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师父……”杜长空声泪俱下,却沙哑无音。
师父,弟子不肖。
农六越发丧心病狂,龇牙欲裂道:“我擦,行啊你,你至于吗?你看看你带的是什么?面粉吗?石灰吗?难道真的是骨灰?”
杜长空睁眼时,师父已经几乎被吹得无影无踪。
师父,对不起……徒儿不肖,没能护住你……
师父,徒儿无能,连带你回家乡找阿秋,顺便入土为安的遗愿都没能办到,而且还眼看着你就这么在陌生的山头,被不知来由的歹徒,撒在风中。
想不到枉我聪明机灵一世,人生的尽头遇到的竟然是这样不入流没品的渣滓。
杜长空宁愿死在杀猪的手里都比现在的处境强。
不,哪怕死在猪手里都比现在的处境强。
师父,你若在天有灵,让徒儿为你报仇吧!
农六手中发力,下一个眨眼,就如他所愿,能将杜长空的拳头指节全部捏爆。
夕阳如血,落日熔金。
山风停了,连燕雀也无声。
不知是心痛还是疼痛。
血和泪一起流。
死吧。
杜长空在指骨一节节将要全部被怪力捏爆的同时,奋起浑身最后一丝气力,拳头用力顶出。
少年的这些气力,在炼气士凝聚灵气的手掌之中,连让对手晃动丝毫都做不到。
农六嘴角抽动,面露鄙夷,正要开口讥讽几句。“你踏马…”手中也暗暗加力!
“死吧!!”
“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杜长空的怒喝,如同利剑的金色光芒,倏然在农六的掌心爆发,瞬间无情的穿过农六的手背,几乎同时,也射入了农六惊恐的大嘴,比农六七丝真气何止强大千万倍犹如实质的光柱,由细转粗,然后轰破他的脑袋,直冲而去。
鲜血喷溅,巨大能量冲击之下,血染三丈。
“轰!”
有若万丈深渊之下传来的潭底龙吟声中,瞧见这道凌厉的光芒激射而出,在农六倒地死去的惊恐目光中,竟如同有只金色巨龙冲天而起,激射千里,穿云透雾,上达九霄。
杜长空大口大口喘息着的粗气,眼看那不知从哪儿来的金光渐渐又由粗转细,缓缓从自己拳头上散尽,才哆哆嗦嗦的收回拳头。
他转回拳头,看到了戒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的拳头,自己根本办不到……这到底是……
这是师父的遗物……
原本是只大了一号,得用油花花脏兮兮细布条层层缠绕才合手,看不到内里材质的戒指。
师父传给自己之后,因为大小还是不合适,杜长空早几日还额外又多缠了几圈布条这才合手。
而此刻,他发现戒指上的细布条从里往外破了一个细小的小洞,那个小洞此刻正在飘散一缕细微的硝烟。
从小洞望得见里面哑然无光的戒指本体——以及那一道道暗金色的奇异纹路。
第2章 徐无鬼()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他却没有梦。
这一夜杜长空睡得特别沉。
就如往常一样,夜里睡得仿佛死过去了一般,对外界毫无感知,依旧没有梦见师父。
肩膀被露水浸湿,疼痛迫使他早早苏醒过来。
睁开双眼天才蒙蒙亮,杜长空蹒跚着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脸上的外伤好办,撒了一些卖剩下的金刚跌打粉就都止血止疼了。最严重的是碎裂的右肩,恐怕伤筋断骨,不将养个小半年休想复原。
若不是那个叫农六的畜生身上还带着一些干粮和比杜长空金刚跌打粉更上几层的丹药,此刻恐怕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虽然师父已经尸骨无存,但事情仅仅才是开始,还远没有结束。
如果让其他邪风寨的人知道有人杀了他们的人,他们肯定会追查到底。
甚至如果这件事被他们臆想放大,上升到怀疑“难道是有人想和邪风寨作对”的高度时,他们更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次能反杀农六,杜长空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莫非真的是师父在天有灵?
杜长空朝西南拜了九拜。眼神落回那只昨天大展神威的戒指。现在这枚戒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管是吹摸磨蹭,都再也没有丝毫的反应。杜长空扯下一些细布条,将戒指露出的孔洞重新缠好,让它恢复不起眼。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杜长空舔了舔腥味浓浓的嘴唇,已经开裂。眼下最关键是逃命,要活命先找水。
一身的血渍如果不洗干净,自己再被邪风寨的人碰上必死无疑。
而且再不弄口水喝的话,自己也会活活渴死。
唉,可怜了我的师父,如果那个叫农六的家伙没死,徒儿我往后一定要找机会帮你报仇。可惜是那家伙如今也已经被轰碎了脑袋。
想起这些杜长空免不了脑筋伤透,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碰见一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家伙来抢劫自己,好抢就抢何必猜谜呢?结果师父的骨灰一阵风吹没了,杜长空自己碎了一只肩膀,而那有些修为的炼气士也把小命白白搭了进去。
损人不利己。
完全是作死。
杜长空深刻的体会到:比自己作死更可怕的,就是碰到一个作死的人拉着自己一起死。
造化弄人,莫过如此。
“师父,徒儿这可就先走了,您要是在天有灵,切记保佑徒儿以后平平安安,少再遇上这样的事情。”
杜长空心里默默道别师父,蹒跚着从另一边草丛里挤了出去。
正午,山谷小溪,水声潺潺。
杜长空将从农六身上弄来的干粮吃了一半,肚子有个八分饱,浣洗了衣服和身上血渍,重新包扎了伤口…因为行动困难,而且够不着,当然包得很蹩脚。
此刻他正靠在溪边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正直晌午,太阳原本极其毒辣,但这块巨石凹进去一块,恰好能遮荫。
蝉鸣阵阵,水声潺潺,穿溪过来有凉风。也不知道是身体已经习惯还是农六的创伤药真有奇效,杜长空的肩头已经感觉没那么疼了。
便在他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少年,光溜溜的脑袋在太阳下闪着古铜色的光芒,身着一身破旧的灰色褦襶袈裟,竟是个像庙里铜人一般精壮的小僧。
杜长空不由兴奋起来,高呼道:“小和尚!”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师父什么人都骗,只有两种人例外。远行的老弱妇孺不骗,游方的僧尼道众不骗。
远行的老弱妇孺,他们人生地不熟,生存能力差,骗了他们等于要他们的命;而游方的僧尼道众,上无片瓦身无分文,又或还有颗神佛前发愿苦行虔诚的心,实在没什么好骗的。
而且师父还说过,僧尼道众好人多。
“小师傅!”杜长空瞧那小僧似乎没听到自己的呼喊,兀自低头沿着溪岸捡拾干柴,于是挣扎着站起来,又冲那小僧高呼了一声。
这回那小僧抬起头,定睛朝杜长空望了过来,只见他眼睛里虽然闪着灼灼光芒,脸上的表情却像他怀里的木头,始终没有丝毫变化。
“小师傅,我被奸人所害…”杜长空示意自己身上的伤,但他还未说完,眼神刚转回来,却发现那个小僧已经收回目光,别过了脑袋转了身子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似乎他眼中根本没看到杜长空,亦或在他眼皮底下杜长空和身后的石头并没有什么区别。
杜长空略觉得有些气愤,甚至想骂人。
明明瞧见了我,便是个普通人也会搭理搭理,他为啥就当没看见?
即是个聋哑人,你不也看到我了吗?
杜长空心头极其郁闷,不由想俯身捡个石头扔过去,却扯动伤口,疼得嘶嘶直叫。
转头一想罢了罢了,非亲非故萍水相逢,凭什么让别人来拉自己一把?或者自己模样也伤得有些吓人,别人看了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由又默默无语,退到阴影底下坐了下去。
低头想道:你当没看见我,我也当没看见你得了。虽然身上伤得不轻,至少现在肚子还不饿,口也不渴,腿还能动,这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事情。只是人心真奇怪,我分明情况这么好,看见以为是好人的就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自己信心全失没了主意、全依赖在他人身上?
重新燃起信心,杜长空已经打定主意,待会儿日头过了正午,自己就走。
往人多的地方走。
没有任何事情比救自己的命重要,何况杜长空眼下也已经真的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心定下来,人轻松了,杜长空眼睛闭上就呼吸均匀渐渐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忽然听到有人说道:“起来!”,又听那人问道:“你可在附近看到和尚?”
杜长空揉揉眼睛,看到岩石的影子因为日头的偏西拉得更长,而岩石的影子上,还有个人影。
只听那人又道:“小鬼,你既然已然醒来,为何不答话?”
杜长空不由有些冒冷汗,身后的石头四壁光滑,即是他不受伤时,想爬上去恐怕也不容易,更别提不弄出一点声响了,更恐怖的事情是那个人站着的位置既不能看到杜长空,也不能看到杜长空的影子,他难道和鬼一样有不寻常的能力?
杜长空盯着那影子出神,鬼是没有影子的。
那人似乎有些着急,道:“你还打算看多久呢?你好像并没有伤在耳朵和嘴上。”
“你在和我说话?“杜长空完全确认这个自己还未看到的人在和自己说话。
“显然这里只有你我。”
只见那人影一闪,轻飘飘和巨石的影子融为一体,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见一个玄色长袍的人影落在自己身前,只见那人披头散发,头发黑白参半,显然有些年纪。
只不过那人还未转过身来,无法瞧见那人面容。他动作之轻,超过了杜长空的认知范围,他一辈子行走江湖从没瞧见过身形轻巧得如此的人。若不是他开口说话并出现在自己眼前,杜长空绝不会觉查到他的存在。
“小子,瞧见了和尚吗?”那人语声淡淡,仿佛他在问,有好像一切都与他不相关。
杜长空楞了楞,道:“你找和尚干啥?”
那人点点头道:“那么你是瞧见了?和尚在哪里?”
杜长空觉查不到那人所散发的任何气息,不由笑道:“哈哈,和尚当然在庙里啦!”
“你不怕死?”那人怔了怔,忽然语气变冷。
“以前怕,直到中午都怕。现在不怕了。”
杜长空话音未落,只觉得手腕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扭过,几根手指已经扣住了他的脉门。
同时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瞬间从那黑袍之下弥漫开来,杜长空瞬间感觉同时被一万个人用尽全力挤在最坚硬的石壁上的感觉。浑身仿佛要被碾碎,别说透不过一口气,连张一下嘴都完全办不到。
“你和那些秃驴是什么关系?”他不等杜长空回答,一股阴冷的真气已经顺着杜长空的脉门,眨眼间在他体内走了个遍。眼看就要被这股寒气害死,忽然感觉那股寒气又顺着脉门被那人瞬间抽离了去。散出来的黑气也一刹间收了回去。
那人叹了口气,杜长空的体内并没有半分真气,不但与和尚没有半点关系,连练气也一定一天都没练过。他暗怪自己多心,口中囔囔道:“我道你有些胆色,原来只是个傻子。”
手被扣住那人已经转过身来,此刻他松开杜长空的手,杜长空才看清楚他的脸。
那是半张阴冷的面容,惨白面容竟有些逼人的风采,那只眼,又如同幽幽鬼火。
遮住另外半张脸的深黑面具狰狞恐怖,毫无一丝生气,嘴角处刻意勾画的蜡黄色獠牙及牙尖欲滴的鲜血是唯一色彩。
显然不是什么好人嘛!
“我不是傻子。”杜长空叹了口气,算是见识到了。在这个怪物面前,自己的命比蝼蚁还便宜。或许这怪物只要眨眨眼皮,自己的性命就要交代。
昨天的邪风寨农六,比自己强的太多,拼了命倒也不怕,因为对方再强,还能感觉到生气,感觉那是个人。
是人就好办,因为人都可以被杀死。
而那远超自己战斗力百倍的农六,一但摆在这怪物面前充其量也只是一只蚂蚱而已。
杜长空没见过这样的怪物,不由得多看几眼楞楞出神。
“我问你,你就答话。我说话,你没资格跟我回嘴。”那怪物冷哼一声,丝丝黑气弥漫,已将他面容遮住,朦朦胧胧却再也瞧不清楚分毫。
“也许你只需要眨下眼皮就能要我的命。反正是要死,我多看几眼,黄泉路上也好和人吹牛。”
杜长空的手自然的落到了自己的戒指上头,昨天瞧见戒指大展神威,斩杀农六那冲天的气势,自己对这枚师门传下的戒指深深折服,而看到这个怪物心里却乱了,不知道自己的戒指和眼前这个怪物,到底谁更厉害一筹?
那人淡淡道:“你错了,杀你这样的傻子,我连眼皮都不用动。”却忽然转过身去,道:“但我的手从来没沾过无名之辈的血,更何况傻子。”
“嘿,想不到你这样的怪物却有些宗师风范,比其他那些邪风寨坏蛋可好多了。”
那人浑身一震,一股扑天气浪朝杜长空猛的袭来,瞬间把他重重冲击出去,身子重重拍在巨石上。
“邪风寨算什么东西,姓俞的连给我***的资格都没有,你竟敢拿他和我相提并论!”
杜长空浑身疼得都要散架开来,肩膀的伤又再度渗出血来。右手又握紧拳头,心中暗暗发狠,拼不了也要拼啦。
奇的是这一下虽然来得恐怖,竟并未让他有添新伤,更没有要他性命。看来这怪物虽坏,倒是有些节操。说不杀无名之辈,竟真的不杀。
自己若凭戒指杀了他,是否有些不齿?
当然了,戒指的法门究竟是怎样的啊?施法间隔是多久?到底咋用啊?杜长空并不明白。
思索片刻,杜长空松开手,神色又有些黯然。
“咚、咚、咚、咚…”
忽然一阵一阵紧密的敲打木鱼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忽远忽近,似乎远在密林之外,又似乎近在耳边。
那怪物浑身又是一震,口里连说三个好字,一回身,把杜长空捏小鸡一样夹在腋下,鬼魅般朝木鱼响处窜了出去。
杜长空只觉眼前一花耳边呼呼作响,瞬间掉下了悬崖又似瞬间冲上了云霄。这道黑影夹着个人竟丝毫没有吃力的景象,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刹时间不见踪影。
忽然耳边风声渐稀,杜长空和那怪物已经站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之上。只瞧见远远一处平地上,柴火堆积如小山,上头坐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僧,慈眉善目,音容宛在,但任谁也能看出,这已经是个死人。
而柴火四周,又有四块不同颜色的宝石,结成神秘的阵法,隐隐散发光芒,从四角护住这个柴火堆。
边上席地还坐着两个和尚,小和尚是晌午间见过的,还有一个大和尚,光头锃亮大耳朝怀,鼻直口正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