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你了?”她推开我,“我什么时候背你了?”
“昨天的事情算不算?”
“那是我忘了。”她咯咯笑,“嗳,你是那种心胸宽广的人吗?哪次我说了你不蹦起来?我也得讲究策略,这是你给逼的。”
“什么哪次哪次,这回一样吗?我们来帝城搞营救工程,你和别人联系请求帮忙也是整个工程的一部分,为什么不向领导汇报?”
“我就不向你汇报。”
我们的逗嘴有相当一部分很认真,双方都知道,这里既有对过去矛盾的总结,也有对现在和未来的冲突的提防。我们的吵架有种特殊形式,往往是我对她的行为进行攻击性分析和指责,而她左挡右遮总要证明什么和争辩什么。
嬉闹一会儿,金玫提醒我:“你给付哥打个电话吧,人家可能早起来了,不好意思叫咱们。都是一起来的,把人家晾在那多不好。”
我知道隔壁的人不会醒,昨天晚上他不定怎么按摩那个服务小姐呢,就说:“今天也没什么事,人家帝城的朋友多了,有什么事他会找咱们。”
“我有个帝城的朋友,你说我和他联系不联系?”
“你存心让我开心是吧?”我沉下脸。
“真的有。”她吃吃地笑,“就是去年到中州讲课的专家。”
“他不是后来和总代理闹翻了吗?”
“可他没跟我闹翻啊。”她故意气我。
“你个小妖精。”我扑上去挠她。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我有个朋友就妖精了?”
“不能有。”
“你怎么总是把人家想得跟你一样坏?”
“没事就乱找人?”
“和你说着玩的,看你紧张的。”
我在她屁股上扣了一巴掌,她正要还手,我笑着跑到卫生间,刷牙洗脸,我叫她一起过来冲个澡。她在房间里没理我。
过一会儿我听到手机鸣叫声,这才八点,怎么会有人给她打手机,我关上水龙头,静静地听那边的动静。
她的口气客气而亲切,又因我在不远的位置而调节着声音的高低,她告诉对方她起床了,她说她在宾馆。她还说:“……当然我一个人。”
我警觉起来。
“今天吧,看看今天有什么进展。”
我听到她在床上
“嗯,嗯”,继续回答那个人。她这样简洁地支应,是碍于我能听她的答话。果然她说:“这样吧,有什么事我再和你联系。”我出了卫生间,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审视地问她谁的电话。她的舌头在嘴里转了半圈,眨眨眼,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我问你呢,谁的电话?”
“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她的朋友我几乎都认识。
她不耐烦地:“你少用这种审问的口气。”
又来这一套!她总是用这种抵触的态度对待她难以解释的问题。这是她惯用的伎俩。我火了:“我当然要管了。”
她也不示弱:“不要你管!”
“不要我管?”
她顶我:“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一大早就打电话,问长问短,还问你和谁在一起?这难道是一般朋友的问候?”
“就知道你会叼这句话。”
“谁有资格问这句话?”
“我告诉你,亚当,”她甩了下头发,“这事和你没关系。你知道一点——知道我对你好就行了。”
她说这话正好从反面证明那个朋友有问题。“废话。你对我好,可我之外还有对你好的人。”我怒不可遏了。
“咱们不说这个好不好?”她起身要去卫生间。
我拦路,堵着她:“这人就这么神秘吗?”
“一点不神秘,只是和咱们没关系。你非要追问什么?让开。”
我重新堵她:“你必须说清。”
她恼火地叫:“今天我偏不说,你咋着吧?”
“那不行。”
她气吭吭地重新回到床上,靠在竖起的枕头上,看窗外。
我跌进沙发里,凶狠地抽烟。这事闯入得太突然了。我在猜这个人是谁,又实在猜测不出来,我当然也想到那个任局长,可是,她和他才认识一段时间,从她给我说的情况看没什么过深的来往。尽管他给省工商局的王处长联系,帮忙救货,也应只是朋友间的事,远远到不了一大早询问她和谁在一起的程度。
第一部分不明飞行物(2)
硬的不行,我只好来软的:“金玫,不值吧。一个人,啊,既然和咱们没关系,你说了,我也不追问了。这个人,我不认为有什么,他也不会有什么,可你硬是不说,不就导致咱们瞎矛盾?”
“既然没什么,你还追问什么?”
“问题是,怎么突然闯入一个不明飞行物?”
“没那么严重。回头吧,现在我不想告诉你。谁让你气我呢。”
我又一次意识到我撞到了富有金玫特色的“怪圈”里了。她本来不想告诉我,找了我审问作为抗拒的理由,而这种反抗里面又分明有故意气我的动机。她一定喜欢这种方式,好看我气愤的样子。我虽心中明白,仍屡屡上当。
“你拒不说明,可以有两种原因,一是,你怕我知道,不说;第二点,你反感我的态度,不说。哪种是真正的理由?”
“反正你都说了,我还说什么?”
“你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早晚都是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这怪你。”
“好吧,就算怪我。怪我什么?”
“你从卫生间出来,跟发生了什么天灾似的。人家只是打个电话,你怎么就那吃人的样儿?”
“这是说,你对我的态度有意见。”
“天天把人搞得那么紧张。你就不会有点信任?”
“好吧,好吧,你讲信任,可你并没给我这个前提,你故意搞得隔层面纱。如果是我态度的原因,我向你道歉,以后我注意。”我的口气策略性地放软了,“现在你可以说是谁了吧?”
“你早干吗呢?”
“我不是错了嘛。”我强忍着,好等她深入我的圈套。
她迎着我的目光:“你真想知道?”
我得意地差点笑出来,却严肃地点点头。
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我听后有点耳熟,突然想起是她的前夫。这个答案我始料不及!第一反应是她在应付我,怎么会是他呢?尽管我知道他们偶尔有来往,大都是因为过去一些纠纷的余波。她几乎不在我面前提及他,即使提及也总是厌恶的口气。而刚才打电话的则是一个关心她,并且她也乐意接受那关心的人。
我说了我的疑虑:“他知道你来帝城了?”
“知道。”
“你怎么会跟他说这件事?据我所知你们已没有了这种交情。”
“正巧那天他有事去我妈家,我也在,就知道了。”
“金玫,你别说我多心啊——这事太令人费解了,就我对你和他离婚后的情况了解而言,即使他知道你在帝城,也不会一大早打电话来的,尤其还问你和谁在一起。这样的话,老实说,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能问。”她显然在骗我。
“你看你这人,你让我说,我就说是谁,噢,我这说了,你的问题还有另外一大堆,那我还不如不说。”
我看不能再掏出什么,姑且假信,答应不再追问这件事了。
她反击地说:“你说没事就没事了?一大早你就朝我吼。你给我过来!”
我知道她要干什么,认错似地过去坐她床边,请求“轻点”。她咬牙:“我专挑嫩的地方。”她出手在我的大腿内侧拧一下,我夸张地惨叫一声。结果,这一声传到隔壁,付龙祥马上打来电话开玩笑,问是不是遇到凶手了。我说可不是嘛。他要来帮忙。我表示谢谢,我一个人对付得了。
金玫得胜地扭着腰肢溜进卫生间。
我们去楼下餐厅吃早点,回来付龙祥还没起床。九点整,她给那个王处长打电话,办公室的人说他去开会了。十点半王处长还没回来。我们没事只好到附近的商场去转。付龙祥去找他的朋友。中午,我们到麦当劳吃快餐,金玫像小学生似地沉醉于炸鸡、薯条、冷饮之中,我故意气她,说这玩意在美国就是下层人民的“兰州拉面”呵!
回到宾馆房间,一同在卫生间冲热水澡。出来后,我早已像野狼进入临战状态,我抱着她的胴体。她突然想起什么,在我怀里折腾,拖我到桌前,她将手机关上,说害怕到了床上如火如荼之际被突来的电话给搅了。这个关机动作,一下子将我心里那块阴影扩大了。我是说,早上那个陌生电话,还在我心里作梗。我松开她,回到床上,矛盾不安。身上那个最富激情的标志一下子蔫头耷脑的了,像个病号。
“到这来。”她像往常那样,柔情蜜意地唤我。
“金玫,”我看着她,“你是知道的,我心里存不住事。”
“你又找不自在了?”她敏感地知道我要问什么。
“你说,早上那个电话到底是谁?”
“我不是告诉你了?”
“但你没说实话。他不是你说的人。”
她的脸上不由得掠过一丝微笑,那是对我的准确判断的敬佩,我进一步认定自己猜中了。但她马上换了面孔,装着生气的样子。她叹口气:“亚当,这次来帝城你一再说不容易,趁这次出远门也算度度蜜月,可你老是找茬。”
“愿望是愿望,你确实有让我不解的地方。你如果有诚意,完全应该帮我搞明白,可你没有这样做。”
“你让我做什么?”
“早上的电话不是你说的人。”
“那好,那你说是谁?”
“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如果是你说的人,退一万步,他问你和谁在一起,你也不会说‘当然一个人’的话。按我对你们情况的了解,你会说:‘你管我和谁在一起呢。’你会说这话,可你却把这话反用到我头上。金玫,说穿了你怕我知道是谁。这是一,还有,你在电话中的口气也很反常。多么‘亲切而友好的气氛’啊。”
她愣会神,说:“不能不说你说得没道理,可是,你却忽略了一点:他知道我的货在帝城出事,十几万的货呵,他专门关心打电话,我总不能再冷着脸带理不理吧?”
“可直觉告诉我……”
“滚你的直觉吧。你的该死的直觉还没把我害惨啊。”她扑上来就打我。
我边躲边说:“当然,以前有过误会,但这一次不同。”
她骗腿儿骑到我身上:“就是误会,就是误会。”
老实说,她在我的上面独领风骚,那情景如果不是强忍着,我会笑出来的,我完全可以使劲一拱,翻身把她压在下面,可我又不忍心破坏这动人的画面,而她深陷自己的情绪之中,竟然忘了是在一丝不挂地肉搏。我在下面说:“前些天,我是说那天晚上十点多,我给你家里打电话,没人,我打手机你又关机。后来你解释你在你妈家。打传呼你没回。你在你妈家总可以回传呼吧?”
“这事不是第二天就说清了吗?怎么又扯出来了?”
“还有,前天,到帝城的头一天中午,我给你打手机,你突然把手机关了。你是看我的号码才这样做的,你从来没有看过我的号码关机。后来你解释是当时有人问你借钱,你心情不好。这绝对是编的。你历来心情不好总跟我联系,这次却给我关机。只有一条原因,那就是:你怕你身边的人知道我是谁。后来,在火车上,你又说真的是心情不好,以后绝对不再关机。我也勉强信了。”
“你信了还要干什么?”
“但是,今天早上的这个不明飞行物的电话,联系前两次异常情况,一对比,问题就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她在上面俯视我,眼神有点乱。
“明白什么?明白有个人,不是一般关系的。”
“我不想理你。”她挣了挣,将头扭到一边。就在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样子,极度害羞地弯下身子,从我身上滚下来。她一定想像得出她刚才在我眼里的滑稽相,恼羞成怒地踹我一脚,急忙将被子拉过来,把身上从头到脚罩住。
我点了烟,看着白被子。我觉得她被我击中了要害,不敢面对,这么说,我的推断完全和事实相符了!
我掀开被子一角,催她回答。
她只闭着眼。
从冷漠拒绝的态度我知道难有下文。她不交待,我又没实证。这样我们又重新被沉重而核心的问题隔开了。
我知道自己在这时不能发作,尽管我有十足的发作理由,下午还要和王处长联系,今天是周五,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了。我一发作必然把事耽误了。
我躺在另张床上抽烟生闷气。
三点半,我识大局不为私情所绊地起身到桌前,把手机扔到她的枕边,提醒她和王处长联系。她过一会儿勉强起身,没动手机,拨床头柜的电话。办公室的人说,王处长刚出去,过十分钟再打。过了十五分钟又打,那个王处长接到了,他说任局长中午又给他打了电话,他刚刚给帝城工商局的人打电话问了情况。眼下放货的可能性很小,因为那封举报信说得很严重,你们还不知道举报信的内容是吧?很严重!市局准备立案。你们所说的情况我也知道,公章是不是私刻的,要等厂家的人来认定。
王处长说,他在五分钟前刚把电话打给任局长。
我在旁边听到了。由于话筒回响的缘故,对方好像在半空。最有希望的人也没结果。
我们谁也没理谁。她想了一会儿,把手机打开了,几分钟后,仿佛约好似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上面的号码,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
“你好。”她对着手机倩笑。
“……”
我竖起耳朵,还是听不大清。因为她把手机紧压在耳朵上。
“对,刚才与王处长通了电话,对,没有,情况不像他说的那么严重。噢,他刚才给你通话了。你的意见呢?”
我一骨碌翻身爬过去,附在手机旁听,她几乎用下意识的防范手势挡我,眼睛里凝着惊恐,我从没看到她这种神情。我竟然听到了里面一句话:“回来吧!你呆在那里也没用,再说中间隔着双休日。”
“噢,”她知道我听到这句话了,“我在帝城还有别的事,我姨妈家。谢谢,回头再通话。”她慌乱地草草关了手机。
我回到自己的床上。我要听她对刚才发生的事的解释。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终于转过身:“你咋不说话了?”
我没理她,趴在床上。
她显然明白刚才用手挡我对我的伤害,用补救的原谅的口气说:“人家帮咱们,这是不是好事?”
我想一个局长主动给她打电话,绝不是一般关系了!
我的口气混合着疑惑和质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