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内心里面,他却这样对自己说:“在这种观点之外,“我可以获得更有意义的教导。”
但是,坎贝尔·克拉克医生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暂时的兴奋过去了。
“事实上,”他用一种干巴巴的专业口吻说道,“今天晚上,我就是为了一个双重性格的病例而到纽卡斯尔去的。那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病例,当然,也是神经过敏的病例,并且非常真实。”
“双重性格,”杜兰德爵士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相信,这非常罕见。这种病例通常会伴随记忆丧失,是吧?我知道,前几天在遗嘱检验法庭的一个案件中,也出现过这样的事例。”
坎贝尔·克拉克医生点了点头。
“当然,典型的病例,”他说道,“就是费利西·鲍尔特。你或许还记得,以前听说过它吧?”
“当然,”卡农·帕菲特说道,“我记得是在报纸上读过它的——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至少七年以前。”
坎贝尔·克拉克医生点了点头。
“那个姑娘成了法国最有名的人物之一,全世界的科学家都去观察她,她身上具有的赌徒性格不少于四种,它们分别叫作费利西1,费利西2和费利西3,诸如此类。”
“这里面,有没有暗示着什么蓄意的阴谋?”乔治爵士精明地问道。
“性格费利西3和费利西4有点值得怀疑,”医生承认道,“但是主要的事实是成立的。费利西·鲍尔特是一个英国老的农村姑娘。她家里有五个孩子,她是老三,她父亲是个酒鬼,母亲有点神经病。父亲在一次酒后把她母亲给掐死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因此被判了终生流放,那时费利西只有五岁。某些慈善的人对孩子们发生兴趣,因此费利西被一个英国老处女抚养和教育成人,那位英国女士有一栋房子,专门用来抚养贫困孩子。然而,她能为费利西做的也并不多。她形容这位姑娘是一个迟钝而愚蠢的非正常人,她仅仅学会了非常困难笨拙地用手来读书和写字。那位女士,斯莱特小姐,曾试图训练那个姑娘做家务,并且在这个姑娘具备了数个性格的时候,她在好几个方面确实发现了她的这个天赋。但是,由于愚蠢懒惰,费利西从来没有在任何方面投入过很多精力和时间。”
医生停了好一会儿,卡农交叠起双腿,用旅行毛毯把自己裹得更紧。他突然发现,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人非常轻微地动了起来,他的眼睛,以前是闭着的,现在睁开了,眼里闪烁着一种似乎是嘲弄而又变幻莫测的光芒,这使卡农吃了一惊。看来,那个人一直在专心地偷着听他们的讲话,还私下幸灾乐祸地关注着听到的内容。
“这里有一张费利西·鲍尔特十七岁时拍的照片,”医生继续说道:“从上面看到的是一个粗野的乡下姑娘,体形粗重。照片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显示出她将迅速地成为法国最出名的人物之一。”
“五年之后,在她二十二岁的时候,费利西·鲍尔特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在治疗的过程中,奇怪的现象开始出现了。接下去发生的故事曾经被很多科学家检验过,叫做费利西1的性格在过去的二十二年中,和费利西·鲍尔特一直区别不开。费利西1的法文写得很差且不流利,她不会讲外语也不会弹钢琴。相反,费利西2的意大利语可以说得非常流利,德语水平也中等,她的笔迹和费利西1很不相同,她可以写出一手流利且意味深长的法文,她还可以谈论政治和艺术,而且非常热衷于弹钢琴。费利西3和费利西2有许多相似之处,她很聪明,并且显然受过很好的教育,但是,在道德方面却正相反。事实上,她表现为一个完全堕落的家伙——但是,她的堕落是那种巴黎人的堕落,而不是乡下人的堕落。她知道所有的巴黎argot(法语:黑活。——译注),还有chic demimonde(法语:妓女。——译注)用的语言。她的语言肮脏无比,她会用最恶毒的话来谩骂宗教和那些所谓的‘好人’。最后是费利西4——一个梦幻般的半健全人,她非常虔诚,立誓修道,还具有卓越的洞察力。但是,第四种性格非常不平衡,难以捕捉,有的时候,让人觉得这简直就是费利西3蓄意玩弄出来的阴谋——是她对轻信的公众耍的把戏。我觉得(费利西4可能要除外),她身上的每一种性格都互不相同,独立存在,而且互不沟通。毫无疑问,费利西2是最显著的,而且,有时她一次可以持续两个星期,接着,费利西1就会突然出现,并持续一到两天。之后,出现的是费利西3或者是费利西4,但是,通常这两种性格都很少可以控制住,它们持续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几小时。性格的每一次转换都要伴随着强烈的头痛和昏睡,同时,在一种性格下,其他性格的特征会被全部忘掉,当前持续的性格会接在她上次离开的地方,因此,她对于时间的流逝毫无意识。”
“真不可思议,”卡农喃喃道,“非常不可思议。我们对于宇宙的奇妙几乎还是一无所知。”
“但是,我们知道宇宙里有一些狡猾无比的骗子。”
“费利西·鲍尔特的病例经过了律师、医生以及科学家们的各种检查,”坎贝尔·克拉克医生迅速说道,“你还记得梅特·昆贝利尔吗?他对此做了最详细的调查,并从科学角度给出了证明。但是说到底,为什么我们会觉得这如此不可恩议呢?我们偶尔会碰到双黄蛋,不是吗?还有双胞胎?为什么就没有双重灵魂呢——在同一个躯体里?”
“什么双重灵魂?”卡农抗议道。
坎贝尔·克拉克医生的蓝眼睛锐利地盯着他。
“那我们该把它叫做什么?那就是说——如果性格就是灵魂的话?”
“明智的看法,就应该把这种事态看成是和畸形人一样的东西,”乔治爵土说道,“如果这种病例是正常的,它会严重加剧事情的复杂性。”
“当然,她的情况很反常,”医生说道,“但是很遗憾,人们井没有对此做出更长时间的调查,所以,随着费利西的去世,这一切也结束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的去世有点蹊跷。”律师慢慢地说道。
坎贝尔·克拉克医生点点头。
“那非常不可思议。一天早上,这位姑娘被发现死在了床上。很清楚,她是被扼死的。但是很快,就毫无疑问地证明她是自己扼死自己的,这让人们大吃了一惊。她脖子上面留下来的印记是她自己手指的。这也是一种自杀的方式,尽管从生理上来讲不太可能,但是,那种结果,肯定只有那种具有令人恐惧的力气的发达肌肉才做得出来,这种力气几乎可以说是非人的了。是什么致使那位姑娘落到如此不堪的下场,至今也没人知道。当然,她的精神肯定一直不太稳定。至今,这个谜团也无人能够解释,幕布已经永远降落在费利西·鲍尔特的秘密上了。”
就在这时,坐在较远角落里的那个男人笑了起来。
其他的三个人像中弹似地跳了起来,他们几乎都忘记了,在这个车厢里,在他们的身边还坐着第四个人。他们朝着他坐的地方望去,他还蜷曲在外套里,但是,他又笑了。
“你们得原谅我,绅士们,”他用一种完美的、但是多多少少仍然掺杂着外国味儿的英语说道。
他站了起来,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以及小小的黑玉般的胡子。
“是的,你们得原谅我,”他说道,并嘲弄似地鞠了一躬。“但是说真的,在科学上,你们的最后一句话有人说过吗?”
“你知道我们刚才讨论的那个病例?”医生有礼貌地问道。
“关于那个病例?不。但是,我认识她。”
“费利西·鲍尔特?”
“是的。还有安内特·拉维尔。我看,你们都没有听说过安内特·拉维尔吧?而且,一个人的故事就是另一个人的故事,相信我,如果你们不知道安内特·拉维尔的历史,你们就不会知道费利西·鲍尔特的故事。”
他拿出他的手表看了看。
“离下一站只有半个小时了。我还有时间告诉你们这个故事——那就是,如果你们愿意听的话?”
“请告诉我们吧。”医生平静地说道。
“太好了,”卡农说道,“快点儿。”
杜兰德爵士只是在态度里加入一点点热切的注意。
“先生们,我的名字——”他们陌生的旅途伙伴开始说道,“叫拉乌尔·莱特杜。你们刚才所说到的一位英国女士,就是斯莱特小姐,她热衷于慈善事业。我生于英国的一个小渔村,我的父母在一次铁路事故中遇难了,就是斯莱特小姐把我从你们那些英国工场中解脱和拯救出来的。她抚养了大约二十几个小孩,那些小孩子里面有费利西·鲍尔特和安内特·拉维尔。如果我无法让你们了解安内特的性格,先生们,你们就不会了解以后所有的故事。她是一个你们所谓的‘fille de joie’的孩子。这位妓女在遭到情人的抛弃后,死于肺病。由于母亲曾经当过舞女,安内特对舞蹈也具有天生的热情。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只有十二岁,她还是一个小东西,长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眼里变幻着嘲弄和承诺的神情——这个小东西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朝气和生命力。而且马上——是的,马上——她就让我成了她的奴隶。她总说着‘拉乌尔,给我做这个。’‘拉乌尔,给我做那个。’而我,我总是照她的吩咐去做。我一直崇拜她,而且她也知道这一点。
“我们一起到海边去玩,我们三个——因为费利西老跟着我们。到了那里,安内特就脱下鞋子和袜子,在沙地上跳舞。然后,当她累得直喘气时,她就会坐下来,告诉我们她打算做些什么事情和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瞧,我会成为一个名人的,是的,要非常出名。我将拥有成千上百双丝绸的袜子——要用最好的丝绸做的,而且,我将住在一栋最漂亮的公寓里,我所有的情人都年轻英俊,而且非常有钱。当我跳舞的时候,整个巴黎都要来观看我,他们会大声欢叫,并且疯狂地呼喊尖叫,他们会因为我的舞蹈而疯狂。冬天到来的时候,我就不跳了,我要到充满阳光的南方去,那里有的是橙树和小小的别墅,我会拥有它们中的一个,我将躺在丝绸垫子上晒晒太阳,吃吃橙子。至于你,拉乌尔,我不会忘记你的,不管我将会多么富有和有名气。我会保护你,帮助你飞黄腾达。费利西将成为我的女仆人——不,她的手太笨拙了。看看它们,那么肥大和粗糙。’
“听到这些后费利西很生气。但是,安内特继续羞辱她。
“‘她长得真像淑女,费利西……那么的优雅,那么的高尚。但是,她这个公主却是假装的……哈,哈。’
“‘我父亲和母亲结了婚,这比你的好,’费利西怨恨地喊着。
“‘是的,而且你父亲杀死了你母亲。做得真好,你是一个杀人犯的女儿。’
“‘你父亲抛弃了你母亲,让她堕落。’费利西顶撞道。
“‘啊!是吗。,安内特变得若有所思起来。‘pauvre Maman(法语:贫苦的妈妈。——译注)一个人必须保持身体的强壮和健康,保持身体的强壮和健康就是一切。’
“‘我强壮得像一匹马。’费利西吹嘘道。
“她确实是那样,她比这间房子里的其他姑娘要强壮两倍,而且,她从来不生病。
“但是,她很愚蠢,你们也知道,她愚蠢得像一头野兽。我经常怀疑,为什么她要那样跟在安内特的后面,对于她,这是一种幻想。有的时候,我想,事实上她是恨安内特的,而且,安内特对她也确实不好。安内特老耻笑她的迟钝和愚蠢,而且在众人面前欺负她。我曾经看到费利西气得脸色发白。有的时候,我还想,她一定会扣紧手指,扼住安内特的脖子,把她掐死。她没有足够的聪明和智慧来反抗安内特的侮辱,但是,她在认真地学习,为了将来能够进行一次万元一失的复仇。这种情况影响了她的健康和力量,她意识到(我一直这么想的)安内特妒嫉她强壮的体格,因而,她本能地在这一点上打击她的敌人。
“有一天,安内特乐不可支地来到我跟前。
“‘拉乌尔,’她说道,‘今天我们会被愚蠢的费利西逗得笑死过去的。,
“‘你打算做什么?,
“‘跟我来,到那间小屋去,我告诉你。,
“看来,安内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本书,书上有的地方她还读不太懂,不过,这些地方也确实大大超过了她的理解能力,那是一部关于催眠术的著作。
“‘要有一个闪光的物体,书上说的,我床上的那个黄铜球饰,就是可以滴溜溜转的。昨天晚上,我让费利西盯着它看。“一直看着它,”我说,“不要让你的眼睛离开它。”然后我转动它。拉乌尔,那时我有点害怕,她的眼睛看起来非常奇怪——非常奇怪。“费利西,你要永远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说。“我会永远按照你的吩咐去做,安内特。”她回答道。然后——然后——我说:“明天中午,你拿着一个油脂蜡烛到操场上去,十二点整的时候,你开始把它吃掉。如果有人间你,你就回答说这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ga1ette(法语:烘饼。——译注)。”噢!拉乌尔,想象一下!’
“‘但是,她不会那样做的。’我反对道。
“‘书上是这样说的。我也不是很相信它——但是,噢!拉乌尔,如果书上讲的都是真的,我们该多么高兴啊!,
“我也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可笑。我们告诉了其他伙伴,十二点的时候,我们都来到了操场上。就在那一分钟,费利西准时地拿着一小截蜡烛走了出来。你们相信吗?先生们,她开始严肃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蜡烛来。我们大家都异常的兴奋!每隔一会儿,就有一个孩子走到她前面,严肃地间她:‘真好,你在那里吃什么呢,呃,费利西?’而她就会回答道:‘但是,是的,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galette。’然后,我们都尖声大笑起来,我们的笑声是那么的洪亮,最后似乎把她给惊醒了。她慢慢地开始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疑惑不解地眨着眼睛,看了看那截蜡烛,再看看我们,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在这里做了什么?’她喃喃说着。
“‘你在吃蜡烛。’我们尖叫着。
“‘是我让你这么做的,是我让你这么做的。’安内特一边跳着舞,一边欢叫道。
“费利西呆了一会儿,接着,她慢慢朝安内特走去。
“那么是你了——是你让我出这样的丑?我似乎想起来了。啊!我要杀了你。’
“她非常平静地说着这些话,但是,安内特突然跑了,躲到我的背后。
“‘救救我,拉乌尔!我害怕费利西,这不过是一个玩笑,费利西,不过是个玩笑。’
“‘我不喜欢这些玩笑,’费利西说道,‘你明白吗?我恨你!我恨你们每一个人!’
“突然,她哭了起来,跑开了。
“我想,安内特也是被自己试验的结果吓坏了,因此,以后她也不再做了。但是从那天以后,她压倒费利西的优势似乎更加强烈了。
“我现在相信,费利西一直恨她,但是,她从来无法离开她,她习惯于像条狗似的跟在安内特的后面。
“那以后不久,先生们,我就开始工作了,只在偶尔有假日的时候我才能回家。安内特并不是真的希望成为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