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一个人已经跑了过来,唐近楼就站在那里等着她跑近来,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才笑着招呼道:“雁儿。”
苏雁月站在他面前,紧紧的盯着他,眼神中水波流转,一分是高兴,剩下却有九分是担心忧虑。
“表哥,你怎么样了?”
唐近楼笑道:“你看呢?”
苏雁月看了他良久,颤声道:“你是受了内伤么?”修炼内功之人,往往光华隐隐,眼珠之中,珠圆玉润,莹莹有光华,除了内功已经到了返璞归真境界的大高手和身染怪症之人外,人人如此。但唐近楼此刻脸色蜡黄,脸有病容,眼中黯淡无光,分明是遭受过大的内伤的表现。
唐近楼微微一笑:“没错,我跟任我行打了一架,差点死在他手里。”
苏雁月颤声道:“我听师兄们说,那任我行是魔教从前的大魔头,你怎么会惹上他的?”上前搀住唐近楼的胳膊,说道:“表哥,我们先去城里吃饭吧?”
唐近楼道:“也好。”
两人挨在一起,顺着官道慢慢向城里走去。
苏雁月道:“你的信到了华山后,是几个师兄拆看的,师父并不在山上,所以我跟师兄们说过之后,才到这里来的。”唐近楼苦笑道:“师父不在山上么?”唐近楼内功一丝一毫也用不出来,现在想得就是比他多出几十年紫霞功修行经验的老岳能够找出帮他的方法来,没想到岳不群竟然没有在华山。
苏雁月道:“师父师娘他们在嵩山与左盟主商议过事情后,就离开了嵩山,后来只是送了封信回来,说是要拜访其余四派,有要事商议,那封信本来也是给你的,只是你当时也不在山上,众位师兄怕是师父有要事吩咐,所以将它打开看了。”
唐近楼苦笑道:“这么说,师父他们去了哪儿,我们都不知道么?”心道:此刻回到华山,岳不群若是不在,那这伤可能又要拖上一阵子了。但一想到华山,唐近楼心头忽然一动:该死,我怎么忘记了风太师叔。
风清扬的内功造诣,唐近楼已经见识过,他虽然已经归隐,但唐近楼若是病重,他也未必就不会出现。有个希望总比没有好。
苏雁月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忽然说道:“表哥,你的伤,是不是很重?”
唐近楼看着她担心的表情,终于叹了口气,道:“你看一下,就知道了。”苏雁月几乎有些害怕的将手搭在唐近楼的手腕上。片刻后,她就脸现茫然之色,又过了一刻,苏雁月终于反应过来,脸色顿时白得吓人。
“这,这就是他们说的‘吸星大法’吗?”
唐近楼将苏雁月抱入怀中,安慰道:“没事的,雁儿,我总有一天还能练回来。”只是此刻他说出这话,也仅仅是用来安慰苏雁月的,连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
苏雁月将头埋在唐近楼怀里,喃喃道:“他们说起任我行的时候,我就担心的很了,表哥,你连内功都没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唐近楼拍着苏雁月的后背,正要安慰她,官道之上,得得得得行来三匹马,三人骑在马上,马儿漫步而来,甚是悠闲。走得近了,唐近楼一眼认出,其中两人竟然是武当的两名长老!
唐近楼拍了拍苏雁月,松开她,远远的向三人行礼道:“前辈。”
中间马上,一个弯腰驼背的老者看了旁边一人一眼,那人看着唐近楼,咦了一声,说道:“小朋友,怎地两月不见,你变成了这幅模样。”转过头来,对那老者说道:“掌门师兄,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华山派的唐少侠。没想到在武汉口碰到他,这可真是巧得很了。”唐近楼心头一惊,没想到这个弯腰驼背的小老头竟然是武当掌门,冲虚道长,当即又向他行了一礼。冲虚连连摆手道:“不必拘礼。”三人下了马来,冲虚眯着眼睛,看了唐近楼两眼,也是咦的一声,说道:“唐少侠似乎内伤颇重,可否让老道一观?”
唐近楼道:“晚辈求之不得。”
冲虚微微一笑,上前捏住唐近楼脉门,只是片刻,就已经松开,叹道:“竟然是吸星大法。”惊奇的看着唐近楼,说道:“少侠见过任我行?”
唐近楼苦笑道:“晚辈一身内功,都折在了他的手里,怎会没有见过。”当下将那天在茶棚之事,讲了出来,只是略去了任盈盈救她一段,也顺便略去了向问天这个人物,只说自己是跌跌撞撞自己逃出来的。
冲虚一直都紧紧盯着他,眼中光华隐隐,旁边那时常伪装成挑柴汉子的武当前辈已经皱眉问道:“吸星大法一旦出手,被制者连动也难动,你用得什么招式,竟然能够伤到他?”他与唐近楼见过两三次,更是有恩于他,自然不像冲虚一般,碍于身份不便明言,他心中有疑惑,口中已经直接说了出来。
唐近楼淡淡道:“晚辈跟任我行比斗之时,偶有所悟,因此虽然手足无力,也还是伤到了他。”
冲虚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吸星大法一旦使出,必然真气纵横,强横之极,你受了吸星大法所制,手足无力,如何还能刺到他?”
唐近楼心知冲虚道长是产生了怀疑,但他无非是讲述内功被废的原因,又非要蓄意骗他们,以期望得什么好处……因此一经质疑,心中立刻产生了不快之意。
唐近楼淡淡道:“晚辈所说,句句属实。道长若是不信,晚辈愿与道长一试。”
冲虚道长淡淡一笑,正要说话,挑柴长老嘿嘿一笑,说道:“你这小子,竟然挑战起武当掌门来了。”看着他,神色古怪,“不过你小子当真古怪,我每次见你,都与上一次大不相同,来来来,我倒要看看,你全身无力,如何能破得了任我行的神功。”
冲虚道长说道:“师弟,唐少侠已经身受重伤,如何还能动手……”
唐近楼心中对冲虚道长已经有了成见,自然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了别的看法,只当冲虚心中怀疑自己,因此不愿自己出手,免得丢脸。唐近楼心道:“我受了这么多冤枉气,可那些都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可不能让武当的两位前辈也看不起我。”当下说道:“无妨。”提着长剑,走到挑柴长老面前。
第115章 武当长老的教诲
挑柴长老听了冲虚道长的话,又细看了唐近楼一番,只见他双目无神,脸色像是有病一般的蜡黄,显然是刚刚从一场大伤之中恢复过来一些,当下摇头歉然道:“是我鲁莽了,你就算施展剑术伤了任我行,那也是刚被他吸星大法所制,内功还能勉强运用之时,那和现在可是天差地别……唉,”他看了看唐近楼,走进拍着他的肩膀,将唐近楼拉到一边,背对着冲虚道长三人,低声说道,“你还如此年轻,内功丢了,每日勤加苦练,终会有一天能够练回来。我看你愁容满面,意志消沉,这可不像是你的样子,难道你没了内功,就不是唐近楼了么?”
说道最后一句,语气隐隐有责备的意思,像是一位长辈教训着自己偶尔失足的得意地子一般。唐近楼心中一酸,应道:“是,晚辈明白了。”心中不断的责问着自己:没有了内功,我还是自己么?没有了内功,我还会失去其他的东西么?我究竟是丢失了内功,还是丢掉了灵魂?每问一句,唐近楼心就会颤抖一下,一个个的问题,像是打在了他的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让他不禁从灵魂到肉体,都战栗起来。
任何武学之士,无不对内功视作生命一般重要,如同吸星大法这等功夫,之所以被视为邪法,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将武林中人视如自己生命般的内功废的干干净净。唐近楼内功出色,虽然有他自己天分的功劳,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每日勤练不缀,绝不偷懒。
十岁至十三岁时,他每日扎一下午的马步,他虽然抱怨过,但从来没有哪怕有一点点的偷工减料。
其后几年,唐近楼兢兢业业的练着华山派的基础内功,每天子时打坐一个时辰,天天如此。子时,那已经是半夜了,从天色刚黑到子时到来,其间有两三个时辰,两三个时辰,无论如何,也不算短了。许多师兄弟因为这难熬的两三个时辰,将每日的内功常常擅自改成其他时间,甚至干脆推后不练。唐近楼自然也有过累的经历,也会忽然之间就想睡觉了,也有从天黑开始打坐一直到子时继续练功的经历,但他从来都没有随随便便找个借口就放弃,他未必是最拼命的,却一定是最认真的。
人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但好在唐近楼似乎总是能够跟自己战个平手。
其后几年,唐近楼机缘巧合之下,开始修炼紫霞功这门华山最为高明的内功,经历的困难倒在其次,困难再多也未必能够多过最初入门的岁月,但他在紫霞功上所花的心思,却是他学武过程中最多的。即使是在学习独孤九剑剑诀的时候,所花的心思也要少得多。
因为独孤九剑毕竟有风清扬这样的大高手亲自指点,言传身教。而紫霞功的每一步,却都是他自己摸索着走出来的。
十天前的一战,任我行用出吸星大法,唐近楼十年的修为,霎那间毁于一旦。他十年的努力,似乎在一刻钟,就被毁的干干净净。
可是那时候他并没有多少悲伤,他只是在被救之后得意于自己那惊艳的一剑,知道自己再遇到任我行时已经不会怕他。直到唐近楼发现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调动起膻中残余的内力,无论他如何用功,也无法哪怕让丹田中多出一丝气息来的时候,他才开始感到了恐惧。
从他开始感到无力对付体内的毒药的时候,从他心中感到恐惧的时候,从他患得患失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修回内力的时候。他开始失去除了内力之外的其他一些东西。
若不是偶然间遇到了对他青眼有加的武当长老,唐近楼不知道要还要等多久才能发现这个问题。
“没了内功,你就不是唐近楼了么?”
唐近楼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来,盯着挑柴长老,深深施了一礼。挑柴长老轻轻扶着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见你两三次,每次都能看到你明显的进步,可是我却并不如何高兴,你可知道为何?”
唐近楼抬起头来,挑柴长老从前见他之时,总是有一种江湖前辈指点后辈的关爱,却总能让唐近楼感觉到武当和华山之间应该有的门派之别。但他此时此刻他看向唐近楼的目光,却满是关心和期望,于从前大不相同。
“你进步太快。你剑术极高,内功竟然也不输于绝大部分内功修为高明的高手。而且你的剑术内功从未有停滞不前的现象,你的武功越来越高。”挑柴长老讲起唐近楼武功越来越高的时候,没有丝毫欣喜之意,反而满是担忧。唐近楼若是早几个月听到这番话,定然微微一笑,任它从耳边溜走,可是现在听挑柴长老说起,却是感同身受一般,觉得心都提了起来。
“你年纪太轻,就算你平日练功再努力,终究还是太年轻。江湖上的年轻高手,我见过太多,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心气如同武功一般,越来越高,那时候,若是一朝受挫……”挑柴长老没有说下去,唐近楼却明白他的意思,挑柴长老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的多,我说过,内功没了,你总能练回来的。你年未及弱冠,难道会怀疑我说的这话么?”
唐近楼淡淡一笑,挑柴长老哪里能想到,他已经身中奇毒,若是没有办法解救,此生都难以再练出真气!
这时候冲虚道长呵呵笑了起来:“师弟,唐贤侄,有什么话,我们到前面歇下来在慢慢说不迟。”
挑柴长老转过身来,拍了拍唐近楼,说道:“正是。小唐,你跟我们一起。”唐近楼看了眼苏雁月,说道:“求之不得。”
唐近楼和苏雁月二人都是步行,冲虚道长三人自然也不会坐在马上,都下马牵着走。冲虚牵着马,走在唐近楼旁边,他下马走路,虽然仍是弯腰驼背,但步履矫健,显出了极高的修为,反而是体虚的唐近楼最为吃力。
唐近楼问道:“三位前辈出湖北,是要往何处去?”冲虚笑盈盈答道:“贫道欲往少林一行,拜会方丈方正大师。”唐近楼吃了一惊,武当掌门去见少林方丈,这可不是说大家好朋友,有时间聚聚会这么简单。当下说道:“晚辈耳闻方正大师佛法精湛,仰慕已久,可惜至今无缘拜会。”
这算是一句客气话,但冲虚却“哦?”了一声,说道:“唐少侠也研究佛法?”
唐近楼楞了一下,说道:“佛法万千,高深莫测,晚辈平日里也多受其益。”这倒不算是假话,唐近楼确实对佛法偶有了解,只是要说精通,却还远得很。
冲虚笑道:“方正方丈最喜与人讨论佛法,少侠若是于佛学有悟,却是可与方丈同论一番。”
唐近楼一怔之下,还没反应过来,旁边那挑柴长老已经笑道:“师兄,你每次与方正大师论道出来,都闭口不言输赢,我们总是猜测,现在可不用猜了。”冲虚一怔,挑柴长老说道:“师兄你都开始找帮手了,看来定然是输得厉害。”
冲虚微笑不语。
另一个长老摇头说道:“这可不对。佛法万千,道法亦是万千,师兄与方正大师论道,定然难得说到一起去,大师要讲佛,师兄却只懂道法,所以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谁也没有说赢对方。”
挑柴长老摇头道:“师兄都曾说过说,你我都只懂剑术,不通道学,既然不懂,又怎能知道佛法与道法全然不同。”
冲虚摇头微笑,转眼瞥见唐近楼淡淡的笑容,心中一动,问道:“唐少侠有何高见?”唐近楼说道:“我曾经听恒山派的定闲师太说过,世间万法,殊途同归。道长和方正大师都是当世高人,定然共通之处极多。”
冲虚笑道:“贫道和方正大师论道,的确受益匪浅。”
挑柴长老说道:“是极,我只知道高深的武功都是殊途同归,到没想到世间万法都是如此。这样看来,师兄想必输的不是太惨。”
唐近楼瞥了他一眼,心道:“为何前辈他老是说冲虚道长的输赢呢?”
冲虚道长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与方正方丈都是修行中人,输赢之事,又怎么会关心。”看了他一眼,说道,“快些走吧,快到正午了。”转过头又对唐近楼说道:“唐少侠身体有恙,不如上马……”
唐近楼摇头道:“在下虽然内功大损,但总算年轻力壮,道长不需担心。”冲虚微微一笑,也不强求。众人稍稍加快了一些,唐近楼自然不肯落后,苏雁月在一旁,悄悄的牵着他的手,手上真气汩汩,却不知道这根本帮不了唐近楼的忙。又过了一会儿,唐近楼额头上已经微微见汉,忽然间脑中一晕,转瞬恢复,唐近楼心中一惊:那毒又发作了。念头刚起,眼前一黑,整个人竟然向前倒了下去。
第116章 不起作用的解药
苏雁月连忙扶住他,心中惊骇不已。
武当二位前辈愕然转头,冲虚道长咦的一声,抓着唐近楼的手,说道:“把他扶好。”他就那样抓住了唐近楼一只手腕,唐近楼便再也倒不下去。
冲虚道长小指一伸,按住唐近楼脉搏,良久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奇怪,他的内功的确已经被吸了不少,但也不至于当场昏迷啊?”苏雁月咬着嘴唇,希冀的看着冲虚道长,此地离华山相距千里,岳不群又不知身在何处,眼前这个形容佝偻的老头竟是唯一能够救得了唐近楼的人。
冲虚道长心中不解,试着渡入一道真气到唐近楼的体内。武当真气向来讲究一个“柔”字,冲虚道长所修习的武当绝顶内功更是如此,这天下至柔的真气渡入唐近楼体内,即使帮不了他,也绝不至于让他伤得更重。
两位武当长老只见到冲虚道长皱着眉头将手指搭在唐近楼手腕上,苏雁月扶着唐近楼,脸上止不住的担心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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