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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临头,柳明月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身姿站的笔直,姿容绝美,就好似真被人请去赴宴一般从容优雅,朝那年青武官淡然一笑:“既然是肃王请我去作客,想来大人是不会为难这俩孩子与丫环了吧?”
那年轻武官一笑:“既然薛夫人不想他们跟着,那便随他们去罢。”
白英听得柳明月竟然不带他们,从她身后猛的冲了过来,挡在了柳明月面前:“不许你带走我家先生。”
白瑶虽然吓的要死,但是见得白英冲了出去,也立即站在了白英旁边,磕磕巴巴:“你……你们不能带走我家先生……”小身子哆嗦着,上下牙相磕。
金铃见白瑶吓的厉害,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三个人皆堵在了柳明月面前。
那年轻武官瞧的有趣,不禁笑出声来:“你家先生去肃王府去做客,不如你们也一起去?”
柳明月推开身前挡着的三人,喝道:“怎的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还不退下!成什么样子?”
白英死活不肯让开:“先生——”被她一把厌恶的推开:“你们俩个西戎崽子,还不回白瓦关去?至于金铃,反正你的身契已满,从那包袱里拿十两银子,等城门开了,从哪来的便回哪去罢。”
白英跟白瑶都傻了似的看着她,这么久以来,两个孩子跟着她身边,全心的仰赖信任着她,骤闻她口出恶言,如同白日里被人无故打了一蒙棍,全然不能置信。
金铃去拉她的手,被她一把打开:“滚开!”
她转过身来,对那年轻武官笑语嫣然:“窝在这破客栈里近一个月,都快憋出病了,既然肃王有请,想来肃王府美食佳肴不少,大人前面带路!”
那武官对这一幕显然觉得有趣至极,瞧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两孩子及丫环,与柳明月前后脚出了客栈。
客栈外面,停着一辆囚车,那武官抬手:“薛夫人请!”好似他面前的这辆乃是肃王府王妃的车驾一般。
柳明月眉毛都不曾皱一下,撩裙上车,盘膝在车内干草上面坐了,面含微笑,士兵上前来锁了车门,囚车缓缓动了。
围观的滞留此间的客人及客栈掌柜伙计见得她坐在那囚车里,宛如公主坐在凤辇里,高贵凛然而不可侵犯。
这一骑官兵来的快,去的也极快,眨眼间便从这条街上消失了。
客栈二楼东边的房间里忽然之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少年哽咽着大喊了一声:“先生——”人随即直冲了出来,与迎面上楼梯的客人相撞,被人骂了也充耳不闻,直往外冲去……
可惜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少年站在街中央,眼泪簌簌而下,紧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儿哭的哽咽:“先生……”
过得两日,街上纷纷传扬,朝廷派了怀化将军薛寒云前来攻打金城。
留在马家客栈的三人听到这个消息,煞时面如白纸。
柳明月从走进肃王府的当日,便知悉了这消息。
肃王年约五旬,继承了司马家一族的高健体魄,精神矍铄,见到柳明月很是客气:“世侄女到了金城也不来王府拜访,真是让人伤感呐!”
柳明月淡笑:“王爷客气了!王爷乃凤子龙孙,小女子哪里高攀得起?”
肃王全然不恼:“听说此次前来攻打金城的便是你的夫婿薛寒云,世侄女若是成了本王的义女,那怀化将军岂不就成了本王的女婿?关起门来一家人,何苦打打杀杀?”
柳明月来之前,并未想过肃王会做此想,早已做好了受辱赴死的准备。也许是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对于死亡她反倒格外淡然,只是心中记挂着柳相与薛寒云,尚有几分不甘罢了。
肃王这话形同指路明灯,在黑暗之中给她指了一条光明大道,只要她此刻弯了膝盖,跪下来向肃王叩头,认了他做义父,等见到了薛寒云,再劝他归降,便能保住了她的命。
其实对于承宗帝司马策,柳明月并无什么忠君之心,只是就算薛寒云出征,柳相必定还在京城,若是教司马策知道了薛寒云背主投敌,恐怕柳相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况且肃王及肃王世子品性如何,她全然不知,万一是另一个司马策,岂不是出得狼窝又入了虎穴?
这种时候,她不会贸然答应什么。
当下盈盈一笑:“王爷说笑了。我阿爹只有我一个女儿,若是教他知道了我不顾他的脸面,在外面乱认义父,说不定会责骂于我……”
肃王见此,挥挥手让人带她下去了。
也许是对她的拒绝还不死心,肃王府关押她的地方只是在王府后院一处略偏僻些的院子,有四个孔武有力的丫环看管,一应衣食俱供应周到,只是不能随便在外面乱逛。
柳明月被肃王府捉住的第五日,肃王手下猛将焦信与薛寒云的第一战,焦信受了重伤,薛寒云大胜。
这焦信生的颇黑,身材魁梧,善使一对大锤,力大无穷,肃王哪曾料到他竟然败在了薛寒云手下,当即下令,将柳明月押来城楼督战。
去押柳明月的正是上次在客栈里找到她的年青武官,不过如今她已经知道了此人并非什么武官,而是肃王府世子司马恪。
司马恪见得柳明月歪在院里的躺椅之上手不释卷,想来是从这房里翻出来的旧书,似乎是想打破她这种淡定悠然的神态,笑的不怀好意:“薛夫人,你家夫君在城外打伤了父王手下猛将焦信,父王觉得有必要请薛夫人上城楼去观战。”
柳明月心中如热油翻滚,她想起从前很多次假设过的:在国家大义与儿女情爱面前,薛寒云会如何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都是乃们不相信我,非要鄙视我……这下如乃们所愿推迟一小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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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网独发
第九十八章
宣政殿里,锦衣卫千户定彥昭窥着帝王神色,小心回禀:“……赵王世子燕王世子暴毙之前,与之接触过的狱卒,是相国府下人的远方亲戚。自两位世子入狱,有人看到过那狱卒在相国府外与亲戚见面……”
司马策长眉拧在了一处:“你是说……两世子之死与太傅有关?就算死了两世子;太傅难道就能得益?”
定彥昭迟疑道:“臣只是查出了这些线索,至于原因,臣说不准……”
他如今得承宗帝重要;愈加圆滑;凡事不会轻易下定论。
正是因为定彥昭不能轻易下定论,司马策与沈传颜致等心腹重臣商议,沈传认为柳厚此举是为了趁乱揽权,颜致倒认为此事还待细察。
最后问到了温国舅处,温世友正等着司马策来问,当即找了一条现成的理由给司马策:“国舅女婿带兵;如今边疆战事平定,只恐要闲置,各家藩王一乱;薛寒云不是立即便可领兵了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局势难以控制……于柳相又有什么相干?”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过是臣子,哪怕换个天子,依他的精明干练,身居高位并不难,只恐新帝还要多多依赖于他。
继两名藩王世子暴毙,各家藩王相继造反,司马瑜又在宫里失了踪影,司马策近日越发疑神疑鬼。
“太傅……不致如此吧?”司马策犹自不信。
温国舅再加把劲:“陛下难道连臣也不信了?臣与太后血脉血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圣上好了,臣才过的好!”
他这番殷殷期盼的样子,唤起了司马策心里幼时亲近的影子,忍不住唤了一声:“舅舅——”
温世友似乎颇为感动,眼眶都湿润了,“臣老了,特别是成儿走了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若非还想为圣上尽最后一点力,只恐要告老还乡了……”
他这番话,让司马策再次忆起了这位舅舅的好处来。此一时彼一时,距温福永当年说出张狂的话已经过去了两年多,抬头去打量他,才发现自温福成战亡之后,国舅爷一头乌发都白了大半……
白发人送黑发人,再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了。
司马策那颗坚若磐石的帝王心也禁不住软了一下。
温世友回家之后,小厮禀报,有访客至,已请进了外书房。
他进去之后,定彥昭正背身立在窗前,观后窗下一池莲塘,碧天荷叶。
“如何,圣上可是信了?”
“便是不信,也有七八分见疑。”温世友招呼定彥昭坐:“相信这样下去,陛下很快便会闲置了他,到时候柳厚哪里能再上折子与锦衣卫对抗?”
原来前两个月锦衣卫屡屡对柳厚手下门生寻衅,柳厚为了庇护手下门生故吏,上折子参锦衣卫,再加上朝中众臣厌恶锦衣卫所为,群起而攻之,承宗帝虽未将锦衣卫裁撤,到底锦衣卫行事已收敛了许多,不若先前张狂。
锦衣卫首领大为恼火,便逼了定彥昭想办法。
“也不枉费你我联手做这个套子。”定彥昭轻笑:“只是……弄死了俩世子,这么多家藩王造反,国舅爷也不怕打到京城来?”他本是温雅的读书人,在锦衣卫里待的久了,视人命如草芥,如今整个人透着一股阴沉沉的味道。
温世友苍老的面孔瞬间扭曲:“反正陛下早晚也要削藩,老夫便给姓薛的这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也要看人有无此命!让柳厚也尝尝晚年丧子之痛……”
他这话让定彥昭骤然起了个念头:“莫非国舅爷还有什么后招?”
否则,光凭眼前这些证据,不足以将柳厚翁婿及门生故吏一网打尽。
“你觉得,暗中同藩王交好,联同反王谋逆这罪名怎么样?”温世友颇有几分快意。
定彥昭眼前顿时一亮:“这罪名好是好,只是……这种大罪总要有证据的吧?”
温世友奇怪的瞧了一眼定彥昭:“薛寒云与蜀王世子暗中交好之事,锦衣卫居然不知道?”这个部门不是无所不知的吗?
不然,温世友也不会选择与定彥昭合作。
定彥昭似乎真不知道这件事,“相爷如何得知?”
“我那不肖逆子永儿与公主府上的小霸王谢弘常在一处玩耍,前些日子谢弘醉酒,提起姓薛的曾要他照顾蜀王世子……若无深厚的交情,他如何会管到一个世子头上去?”
蜀王世子从宫内无故失踪,近日成了司马策的心头阴影。为了寻找司马瑜,内侍差点将太液池抽干,只在池底捞起来年深日久的宫女骸骨两副,哪里有蜀王世子的踪影?
定彥昭有几分醒悟:“难道……蜀王世子失踪,竟然跟薛寒云有关?”锦衣卫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乃是承宗帝撒在朝野的耳目,凡事总要多看多思多留意。
温世友轻笑:“无论有关无关,一总推到他身上总是没错的!”
事实的真相有时候总与旁人的猜测有着惊人的吻合。
司马瑜此刻正扮成了薛寒云的亲兵,跟随在他身侧,立于两军阵前。全然不知承宗帝听了定彥昭的提议,详细搜查了寝殿,竟然在偏殿司马瑜曾经睡过的床下搜出密道来。
司马策做梦都未曾想到过,自己的寝宫下面连着一条四通八达的密道。
若非定彥昭猜测,又亲自带了锦衣卫细心搜查,他说不定会在睡梦中被某个反王从密道里进来,篡了帝位丢了性命……
每想及此,他便气的五脏都要挪了位……暴跳如雷。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半章,写出来就更上来……
☆、102
第九十九章
肃王见得小夫妻这模样;似乎觉得分外有趣;吩咐旁边兵勇:“告诉那位薛将军,只要他归顺了本王;本王是很愿意他们小夫妻团聚的。”
那兵勇嗓门洪亮;当着三军将士;将肃王之意传达。
城下大军顿时骚动不已。
主帅若归降;他们这些兵勇该何去何从?
司马瑜一听这话便笑了:“肃王叔打的好算盘!”
薛寒云虽焦急,到底强制平静了下来;只让兵勇喊话: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给他三日时间!
萧王闻此,转头笑眯眯道:“世侄女,你这小女婿倒是挺知情识趣。听说他父母双亡;家中再无亲人,果然被你父女拿捏的死死,恐怕不敢不救你吧?”
柳明月心知,外面的人恐怕都觉得薛寒云升职乃是靠了裙带关系,若非有柳相提携,哪得今日的薛寒云?
但哪有人知道,薛寒云自小的辛苦付出,比之旁人要多出许多倍,只因为他娶了自己,便被全盘否定……多悲哀!
而薛寒云身后,有着数万三军将士,而这数万将士的家眷皆在朝中,就算他有心去救妻子,也要顾忌众将士,以及……如今尚在朝中的柳相。
若承宗帝知道他有反意,岂不是将柳相陷入危境之中?
如果一定要薛寒云在妻子与岳父之间做出选择,柳明月宁肯他保全柳相,而非自己。
“我希望他不要归顺王爷!”柳明月说完之后,便从垛口走开,向着城下而去。
肃王双目微眯,问一旁注视着她飘然而去的曼妙身姿的司马恪:“她难道不怕死吗?”
司马恪到底被承宗帝在京中扣押了数年,京中传闻也灌了不少在耳里,此刻露出个若有所思的微笑:“听说柳相爱女重逾性命,想来,这位相国府小姐爱其父也重逾性命,所以才想着保全柳相吧?”
父子亲情,在他眼里不啻笑话。
肃王府虽然只有他这一个世子,可是庶子却有十几个,最为得宠的也并非是他,而是肃王最爱的侧妃的长子司马塬,若非他是唯一的嫡子,又费尽了心机讨肃王的欢喜,如何能坐到世子之位?
他敢打包票,他若不曾从京师逃回来,死在了承宗帝手里,父王一定高高兴兴把司马塬立为世子,然后……打着为嫡子报仇的旗号,一路打到京师去,最好能夺下那位子。
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因此,柳明月这无异于自寻死路的行为,在他眼里瞧着,委实新奇。
殊不知城下营里,薛寒云苦思良策,只觉万难两全,心中油煎火燎。
罗行之见他为难,便从旁相劝:“薛师弟,历来武将忠心为国,就算是你与小师妹情比金坚,但这种情况下,也应以大局为重!”
听得这话,反将薛寒云心里话激了出来:“武将忠心为国,并非忠于某一个帝王,而是以保家卫国为已任,以安民护民,爱护百姓为要务,如今皇族内斗,他们内里争权逐利,于国于民全无益处,却要我赔上父亲妻子,这是何道理?”
从前他也曾对帝王怀着膜拜神校话愕尿侠淳≈遥灾懒顺凶诘鄣闹种至蛹#鋈患渚投哉庋牡弁跏薇取
帝王无德,乃是臣民之大不幸。
便是眼前金城肃王,也并非什么贤明君主。
“薛师弟你糊涂了?!身为武将,漫说妻儿,就算是牺牲自己性命,又有何憾?难道你的家人不是为了君主尽忠才殉国的?”
久远的回忆是一种无法掩埋的痛,被罗行之毫不客气的挖了出来,如今又处于两难,薛寒云眼都红了,在帐内疾行一圈,红着眼睛力辩:“那不一样!我家人为国尽忠,与眼前情况完全不同!阿爹是力御外敌才为国尽忠,但眼前这算怎么回事?皇族手足相残,却要我们来做这把刀?为什么要以牺牲我的家人,来成全皇族的争权夺利的血腥之路?这是武将的悲哀!”
罗家世代忠良,罗行之自小被灌输忠君爱国的信念,他一时觉得薛寒云说的有理,一时又觉得身为军人,为了家人而罔顾军纪,实则该斩!
哪怕夫妻情深,不过是一妇人耳,岂能与国家大义相提并论?
他辩不过薛寒云,又被他狂躁的气势所压,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索性与容庆守在薛寒云帐内,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