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大约在下午四五点钟的模样,从早上来到这里开坟,到现在为止,也就过了短短几个小时的时候,可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觉得恍如隔世。
缓了好一会儿之后,我才看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发现我们已经不是在那片坟地所在的半山腰,而是来到了山脚下。
何老头看许多人都瘫坐到了地上,也不变催促着上路,索性就安排我们在原地休息一会儿。
这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那中年人胳膊的事,瞠目结舌的问道,“何远山,你这胳膊……怎么,怎么……又长出来了?”
他这一说,所有人都转头看着那中年人,一个个眼睛都瞪的滚圆。
何远山没有开口说话,脸上也没有庆幸高兴的表情,反而眼神里面露出一种最深切的恐惧,转头看着何老头。
何老头的脸色也不比何远山强多少,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我们刚走出来的洞口处却传来了一阵轰隆作响的声音。
“不好,山洞怕是要塌方了,所有人快离开这里!”
何老头脸色一变,慌忙指挥着所有人离开。
等我们全都撤出去很远之后,这边的山洞洞口早就不见了踪迹,山上甚至还有沙石树木滚落下来,连我们脚下都感觉到一阵阵的颤动。这里居然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
何老头也没再提何远山胳膊的事,只是沉默的带着我们回到了村子,把我送回了家里,然后掏出来一个大哥大手机,打了电话,安排人来接他们回去。
因为胖子父亲已经身亡的缘故,何老头没让胖子一个人回家,而是带着他一起回了县里。
他们走了之后,我在家里吃了饭,然后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困的不行,就会自己房间里睡了。
这一觉从傍晚睡到了凌晨,半夜里醒来的时候,我人迷迷糊糊的,手却还抓着胸口的那个玉环。
虽然知道红影子进了那个石门里,但鬼使神差的,我还是轻轻叫了几声红影子。
自然没有任何回应。
在那个石门里,红影子往远处走的时候,我还没觉得什么,可在这个忽然惊醒的午夜里,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红影子的时候,我才觉得无比的失落。
身子动了动,感觉到腰间有些不舒服,我这才想起来,在石门里红影子给我留下来的那个木盒子。
我赶紧把它取了出来,推开上面的推板之后,我看到里面放在一沓爹的方方正正的帛布。
帛布最上方,是用一种弯弯曲曲的字体竖着写的三个黑色大字,我勉强能够认出来,这三个字应该是“死人经”。
我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种字体,印象中似乎是叫大篆还是小篆。
而在那三个大字的左边,还有几排扁平的小字。
“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
“善吾生者,善吾死也。”
“吾爱古真人,死后方成经。”
第一章 盖新房()
刚经历过地宫里种种恐怖,现在陡然看到这布帛上一个又一个的“死”字,心里莫名有些恐惧,但转念一想,这东西是红影子特意留给我的,肯定有她的用意。
我忍着不适,把这布帛从木盒子里取出来,铺展到床上。
这布帛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很是纤薄,看起来薄薄的一叠,似乎还没有我的课本厚,但铺开之后却非常大,还有两层没有揭开,就已经比我睡的床更大了,要是完全铺开,怕是不比一个房间小。
我坐到床上,扯着布帛,从卷首的几个大字开始往下看。
通篇的古文,而且是繁体字,即便从初中开始已经学了文言文,但看这些东西完全看不明白。前前后后翻了一遍,最后也只能确定上面的内容是风水玄学相关的东西,具体根本看不懂。
布帛分为两面,正面写的是“罗经堪舆,龙穴砂水”,背面则是“巫卜相术,玄学内经”。
这是前后两面最上方的总纲类目,这几个字倒是能认出来。
当时我根本不懂这些,只是隐约觉得上面记载的知识学会之后,大概就会像何老头那样有本事了。
这个想法足以让当时的我很兴奋,翻着对我来说如同天书的布帛,从头到尾的研究了一晚上,一直到天亮,才恋恋不舍的重新叠好,装到木盒子里藏了起来。
毕竟这东西是红影子给我的,就像脖子里挂的那个玉环一样,轻易还是不要给别人看见的好。
一晚上的研究成果,大概可以总结成一句话,就是,一个字也没看懂。
第二天天亮之后,我心里记挂着胖子,虽然明知道他被何老头带到了县城里,但还是忍不住想去他家看看。
胖子从小便跟他爹相依为命,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我作为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心里很是为他担忧。
早饭之后,我去了胖子家,等了一天也没见他回来,这才作罢。
因为县城高中距离家里很远,周末过完之后,一般在周日下午就得回到学校,而且晚上还要上两节自习课。所以这天下午,我就回到了学校。但在学校里,一直等到晚自习上完,也没见到胖子出现。
心里很是担忧,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何老头,以至于晚上回到宿舍里睡觉时候都没睡安稳。
不过回到宿舍之后,却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前几日一直在昏迷中的郭明明已经醒过来了,身体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能来学校了。
我觉得挺神奇,那天对付那个血婴的时候,郭明明的魂魄都出来了,事后我都以为郭明明已经遭遇了不幸,却不曾想,今天得到了他平安的消息。
我想起来那天从宿舍离开的时候,何老头用了个什么纸人,把郭明明的魂魄收了起来,现在郭明明既然恢复了,想必是何老头用了什么方法,让他的魂魄归位了。
这么说何老头肯定去过郭明明家里,我问了下传给我消息的那个同学,他却摇头不知,说自己只是下午来学校的事情去了下郭明明家里,只知道郭明明身体无碍,别的情况根本不知道。
宿舍里当日已经被何老头清理过了,前几天我们已经重新住了回来,只不过这天晚上因为担忧胖子,我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想起来那日的血婴,一会儿想起胖子父亲,一会儿又摸着脖子里的玉环,想起红影子。
我也不知道为何那天晚上心情如此失落,一直到第二天,胖子回到学校,跟我说他要转学离开的消息时,我才明白,多半是我提前预感到了与胖子的分别。
胖子跟我同岁,这一年虚岁也才十六,还是个小孩,父亲去世之后,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儿。第二天见面之后,他告诉我,他暂时会去跟着何老头生活一段时间,所以会转学走,大概在一周之后就会离开。而且这一周时间,他也不会留在学校,而是跟何老头一起,回到我们村半山腰的坟地里,寻找他父亲的遗体,之后再处理一下他家祖宅里的事情。
简单道别之后,胖子便离开了,本来我们说好他要走的时候再通知我,到时候我们再见一面。可那个年代也没有手机这种东西,何老头当日用过的大哥大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件移动通讯设备。最后我跟胖子也错过了再会面的机会。
等这周末我回到家里的时候,胖子家的房子已经挂了锁。我还特意跑到山里他家祖宅去了一趟,却发现那里已经只剩下一堆燃烧过后的灰烬。
我不禁想起了当初胖子跟我复述过他父亲的话,九代仵作,九具棺材。等九具棺材都装上人之后,祖宅封门,一把火烧了,九代人的命运也就从此画上了句号。
当时听的时候,还觉得这是一个距离遥远的故事,却没想到,仅仅十天时间,当日的那番话语,便一语成谶。
胖子父亲去世之后,村里也没了新仵作,似乎对村里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此时国家已经开始号召实行火葬了,村里人虽然抵触,但真有白事要办的时候,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仵作上门,有祖坟的悄悄埋进祖坟,家世浅的一般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就埋了。
几千年传承下来的丧葬文化,在这个被科技冲击的年代里,似乎显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我也跟之前一样,每天按部就班的上课,不过对语文的兴趣比之前浓厚了许多,准确来说,是对古文的兴趣。
随着学习,逐渐我也能看明白那布帛上写的东西了,那上头是一套完整的玄学知识传承,堪称包罗万象,而且异常艰涩深奥。
换做以前的我,从小接受的教育,让我对这些东西完全嗤之以鼻,但经历了先前那么多事,现在我很相信,这些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绝对不是所谓的封建迷信,而是另一种科学。
或许这种科学的逻辑,不如西方科学体系那么浅显明了,一看便知,但深入研究之后,你会发现,这里面绝对有真理蕴藏。
就像中医和西医一样,西医能列出来你的细胞病变,列出药物的化学构成,会用一套严密的逻辑,让你相信它的科学性。中医做不到这些,不是中医没有这种严密逻辑,而是中医的最基础逻辑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一旦你知道中医最基础的理论,再去看中医的病理学知识,你就会发现,它的精密程度,一点都不比西医差。
随着对古文的学习,那布帛上的知识我也懂的越来越多,甚至能逐渐运用到生活之中。
高三时候,班上的一个同学,我无意中看到他印堂狭窄下陷,中心部位有一块浅浅的黑斑,更重要的是,黑斑旁边,还有一条被什么东西刮伤出来的红印。
按照那布帛上所说,印堂属于“命宫”,而这种面相是命宫十二相里面最凶的“黑遇红”之相,布帛上对这一相的相辞是,“黑遇红,必遭凶!”
一来当时我懂的少,相术粗浅,不敢乱说,二来即便说了,也没人会相信我说的话,那几天我担心这同学真的出事,特意一直跟着他身旁,短短两天时间,就见他遇到了两次危险。
第一次是体育课上,那同学在打篮球,我站在一旁看,忽然发现篮球架旁有块三角铁在地上竖着,我下意识的把三角铁踢开,脚还没离开那里,我那同学就忽然从旁边摔了过来,脑袋正好砸到我的腿上。
当时我也不太敢确定,但事后想想,若是我不把三角铁踢开,怕是他脑袋直接就会砸到三角铁,遭遇生命危险。
第二次是那天下午放学,那同学去吃饭的路上,莫名拐到了学校的一个小池塘边,趴在旁边的护栏上看鱼,才刚看了一会儿,身子一翻,就栽进了池塘里,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整个人就只剩下两条腿露在水面上。
我赶紧叫人过去,把他从水里拉了出来,拉出来之后,这同学整个头部都被淤泥糊住了,怪不得在水里一点动静都传不出来。
这件事之后,我也不管别人信不信了,直接跟那同学说了,他的面相有些不对,让他这两天万事小心,最好去找个懂行的人看看。
我一番好心却没被人重视,那同学弄了一脸淤泥,可能觉得很丢脸,听了我的话也满不在乎,反而骂了我一句神经病。
那天已经是周五了,接下来我放假回家了两天,等下周到学校的时候,就听到消息,那同学周末在家,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大货车轧了,整个人被拦腰轧断,无比凄惨。
因为这件事,我自责了很久,但同时,也对那布帛上的《死人经》彻底相信了,从那以后,我更加用心研究上面的东西,以至于高中毕业,报考大学的时候,都选择的是古汉语专业。
即将去大学的那年暑假,我们家的经济条件好了一些,又因为我考上了大学,父母便商量着要盖一座新房子。
我们这里盖新房也是要找人来看风水的,确定要盖房之后的第二天,我爸就去把附近的风水先生找了过来。
这也是从何老头之后,我第一次再遇到这方面的人,这一次,同样遇到了精彩的故事。
第二章 天风姤()
随着科技的发展,以及一些历史原因,民俗风水文化的传承遭到了可怕的破坏,以至于很多城里人对这些东西完全不了解,不过在农村,很多老祖宗的东西还是传承了下来。
就说盖新房,农村盖新房的时候,有很多讲究,首先要请风水先生来看地,然后按照土地的方位测算与房主的生肖是否合局,再看山向是否是利年,最后定动土的日子。
我爸找来的风水先生,是我们镇上很有名的风水仙王家的人,名叫王泽坤。
王家跟胖子家一样,也是世代以看风水为营生,不过跟胖子家的清贫不同,王家一点都不穷,反而富的流油。
胖子家的白事行,属于下九流的偏行营生,只懂丧葬,五弊三缺难以避免,而王家是正经的风水先生,只要不犯禁忌,自然不会有五弊三缺之扰,而且王家确实也有真本事,凭本事吃饭,轻松就能赚个盆满钵满。以前王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听说县长都来求过卦,在我们十里八乡很是出名。
这次家里动土建新房,我爸也是废了不少功夫,才把王家人请动的。
此时我已经懂了些玄学知识,刚听我爸说起这个王泽坤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泽属水,坤乃阴,叫这名字的人,肯定命里阳火极旺,为人刚愎,很难接触。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王泽坤这人看起来四十来岁,面色严肃,不苟言笑,到我家里来,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宅基地,便说这里适宜建房,随后在我爸准备的红纸上写下了动土日期,并确定了大门、东西四宅和灶房方位。
阳宅风水,最重要的,便是这三要素。只要这三要素没有大毛病,家宅风水就不会出太严重的问题。
我看了下,王泽坤定下来的方位,大门坐北朝南,是最普通的方位,自然没有什么问题。而东西四宅定的是“离门巽主”之位,按照《死人经》里所言,“离门巽主,火风丁稀家好善”,原本是家产虽旺,义子掌家的的风水局,名为“天乙吉宅”。
中国是特别讲究家族血缘关系的,都说“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即便有万贯家财,到最后没人继承,说是吉宅,实际上放到古代也必然是凶宅。不过毕竟时代不一样了,放到现在来说,家里也就我一个独生子,人丁稀少也不算太严重的事情,综合来看来,这个格局,胜在“男女仁义,妇人持家”,也算是个不错的格局。
至于灶房的方位,王泽坤定的是“乾”位。
阳宅三要之中,主门和东西四宅虽然重要,但都不及最后一个灶房来的关键,都说“民以食为天”,民间也有“祭灶”的风俗,相传先秦时期就已经形成,这些都能证明灶房在阳宅风水中的重要性。其他风水不好,尚且可以弥补,但灶房风水却是一旦定下来,轻易不能更改,即便是更改,也得等到三年之后才能起效。
灶房风水有两点,一是灶房位置,也就是王泽坤定下来的这个“乾”位。二是灶门的位置,这个灶门不是人走的门,而是祭祀灶王爷的门。这两者要放在一起,才能看出吉凶。
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灶房位置是一开始便要定下的,而灶房门的位置,却是等房屋落成之后,再专门挑个吉日,来定方位,有个名头叫“开灶门”,要摆酒席,宴请亲戚四邻。
跟我所学的知识一一验证之后,我觉得王先生定下的风水没有问题,就跟我爸一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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