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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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之战-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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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对引力
 
  就在世界末日的前一夜。

  二方人马聚集在对立的山谷悬崖上。山谷早已被炸毁,只剩下荒凉的岩层裸露,原本苍翠的如茵绿草和潺潺溪水早就无影无踪,就连绿荫浓密的老橡树也一棵不剩,连断株残枝都不留;焦黄的大地似乎正哭喊着,生命亡尽。

  天空中乌云密布,不见月亮星光。虽然泰瑞西亚偶有暖季风吹过,在亚格斯这里还是冷得吓人。崖头上的二方军马一路披棘伐林上来,能破坏的树早就破坏不光了,而这一切只为开通一条补给的通道。即使是白天,乌云也一样灰得沉甸甸,铁色的云气滚动,千里不绝,夜晚只剩千百点营火照耀大地;那是杀戮与吞噬的颜色,在对立的山谷边,入侵的火焰跳动有如黑暗中雅恶的眼睛。

  二个巨人横倒在那条干涸的河床上;他们是上一场战役的生还者,也是这片土地的原住民与侵略军的争战中,最后残留在战场上的。其中一个巨人本是从一棵神木变来,身体四周散落了无数倒地时迸裂的碎片。当他那个大如森林般的头落到地上时,最后一个无声的呼喊消散在夜里。这巨人是亚格斯的原住民,也是他们女神的化身;现在巨人已死,这片土地上所有百姓的希望也随之远去。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早就在求生的挣扎中殆尽了心力。眼前这个庞然的巨石像身上布满了大片的铁皮和铜块,它那结晶岩的身躯已经破裂过好几次,只靠着一大片金属黏着一边,把大部分的石块聚合起来维持了形体。这场战争早就超过了巨石像能承受的压力,它对敌人最后的攻击,便是猛然炸出自己的破片。现在它一动也不动的趴在地上,像是那条干河的桥;它的一条手臂已在战斗中被扯下,丢在几百尺之外,手指抓向天空。

  就在巨石像尸体的身后,有位长身男子伫立着。他年轻时也曾是位俊秀青年,但是长年的战事和侍奉主人的辛劳,早已把他消磨不堪。高大的肩膀负载了太多的责任和岁月,一头浓密光泽的卷发也渐渐稀疏;要不是他比同伴们都高出许多,旁人早就看见他头顶的那个光圈了。这个身影在巨人身后站了一会,便缓缓离去。

  达硌士把身上陈旧的棕色毛大衣拉紧了点,一面诅咒着冷天和黑夜;这件大衣实在不合他这副大骨架子穿,不过幸好他还是带来了,否则恐怕耐不了这寒冷。之前得到的天气情报是温暖而宜人,不料那竟是敌阵传来的假消息。克撒要是知道自己之前的学生如此青出于蓝,竟轻易撂倒了自己的卫队,恐怕会给气炸掉。

  这时候,就在巨人倒下的后方有点动静,达硌士没注意到——阿士诺突然出现在巨人扭断的脖子附近。达硌士只见到一抹红色头发闪动,阿士诺就像穿着黑夜织成的大衣似的,在夜色中穿梭自如。

  她如约只身前来,轻巧的走过河床迈向达硌士。达硌士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个磨光了的球体,顶端有一点微光。他按了一下,球体便爆开成一个小小的黄色火焰。达硌士把这个橘黄色的光球放在地上,对着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阿士诺还是一样的迷人,不过那头暗红色的秀发中已经隐约有几许银丝。

  〃我听说你死了。〃他说。

  〃不要听什么就相信什么,笨瓜。〃阿士诺笑了笑。〃这十年来我自己都听说了不下五次呢。〃语毕,她的笑容随即收敛,声音也变得低调,〃你来了,谢谢你。〃

  〃你送了口信啊。〃达硌士说。

  〃万一那是陷阱呢?〃

  〃万一啊。〃达硌士打开自己的外套,亮一下这件旧大衣的里襟;二面金属闪光在黑夜里一闪即逝。阿士诺又笑了。

  〃知道你还是一样谨慎真好。〃她说。

  〃有备无患,〃达硌士的语气也一样谨慎,〃就是有备无患。〃

  阿士诺把她的背包掼在地上,随即跪坐在旁边。达硌士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坐下。二人就这样一语不发的对坐了好一会儿。远处,在他们身后山谷的二侧,前导部队正为明天的血战做准备。

  〃你送了口信吧?〃达硌士催她。

  〃这是最后一战了,你也知道,〃阿士诺凝视着黑暗中微红的火光,〃最后的战役,最终的冲突;你和我的主子势必争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米斯拉和克撒之间的战争。〃达硌士点点头。

  〃他们都在这里,〃阿士诺又说,〃不会再有休兵,也不会有一方要撤退。胜负一定要在这里分出高下,一切都会在这里结束。〃

  达硌士不自在的扭动坐姿,他这样盘腿坐在硬石头上已经好一阵子。〃现在结束正是时候啊,〃他说,〃这一切都拖得太久了。〃

  阿士诺隔着火光,〃也消耗得太多了。〃她低着头说。

  〃死了那么多人。〃达硌士也同意。

  阿士诺吃吃笑了出来。这怪异的笑声让达硌士不太高兴,颈后的寒毛都竖立了起来。〃死人?〃她说,〃人命算得了什么。你看这些森林都完蛋了,湖也干了,地表被我们破坏得体无完肤。想想看,要是我们能保有这些资源,可以做多少事情啊?还有人力;对呀,要是人都活着,我们可以怎么利用他们哪。〃

  她越说,达硌士越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紧绷。他不同意这种说法,即使在暗光中,阿士诺也感觉得出他无言的不悦。〃对不起,〃她最后说,〃我说话从不多考虑。〃

  〃知道天还有理真好。〃达硌士面无表情的说。

  〃对不起。〃二人之间又出现沉默,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听起来就像是机械发出的恶魔笑声。〃他还好吧?〃她最后又说。

  〃老样子,只不过更嚣张了。〃达硌士回答。〃你的呢?〃

  阿士诺则摇摇头。〃有点……不对劲。〃达格土抬起一只眼瞄了她一下,阿士诺很快的又接下去。〃米斯拉比以前更冷酷,更会算计了。我很担心。〃

  〃我是成天担心,〃达硌士说,〃克撒这几年来变得好畏缩。〃

  〃畏缩,〃阿士诺说,〃就是这个词,好像我们在也没用似的。谁在都没有用。〃她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肩,但是达硌士却避开了,阿士诺的手只得落下。〃你说得对,战事再消耗下去无益,〃她终于说出口,〃可是我们现在还来得及避免。〃

  〃怎么避免?〃达硌士眯起眼睛。

  〃给他他想要的,〃阿士诺说,〃把另一半石头给米斯拉。〃

  〃投降?〃达硌士有点太大声了,〃搞了半天还是投降?然后明天我们来分领土?要是我们还没到亚格斯来,这或许算是种选择。〃他想了想,然后又补了一句,像是对自己说;〃不对,那也不算。〃

  阿士诺双手交握,〃我只是提议嘛,达硌士。〃

  〃是他叫你来的?〃

  〃我说的都是我自己的意思。〃她厉声说。〃他现在不相信我了。〃这句话轻柔得有点沮丧。

  〃谁又会了?在这节骨眼上?〃达格土问道,这才想起这句话会有什么结果。

  〃好!〃她吼着,很快的站起身,抓起自己的背包。〃亏我还带了礼物来。〃

  〃你带来的礼物都会被当成可疑物品的啦。〃达硌士说,跟着爬起来站在她身边。二人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冷风飕飕的吹过他们之间。阿士诺转身就走。

  〃也许……〃达硌士又开口,阿士诺便停下了脚步。〃也许我们能凑合我们的主人,〃他继续说,〃不要动干戈,不动兵。也许有办法能让他们互相了解。〃阿士诺摇摇头。〃他们早就忘了自己行动的目的,早就忘了为什么要争斗,忘了为什么要生气了。他们已经进退两难,不能回头了。〃她苦笑出声。〃你还梦想他们能和好?那是从来都不可能的。〃

  她走开去,然后又停下来,转过身:〃明天保重吧。希望你能活下来。〃她转回去跨过巨人的尸体,拉上衣领,那头红发马上就消失在夜色中,然后又随着黑影闪现于远方。

  〃你也保重。〃达硌士对着无尽的黑夜喃喃道着,随即静静的转身回他自己的营房。在走回去的路上,他脑子的一部分注意着原野上的动静,思索克撒的军队该避免什么陷阱。

  但是另一半的脑子却继续转动着;阿士诺的那句话不停的在他脑海中反复再三。〃那是从来都不可能的……〃 






 


 第一章 托卡西雅
 
  一位阿基夫考古学家摘下她的眼镜,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到处都是来自沙漠的沙石,尤其是从内陆荒地来的;这阵东风冷得几乎教人僵硬,挟带来的沙石无孔不入。不过托卡西雅却很喜欢这阵风,否则挖掘现场的热气恐怕要烘死人。

  这位上了年纪的学者坐在一张豪华的桌子旁。这张桌子大得奇特,四条腿又厚重又畸形,桌面更是层层加工,表面还覆盖了一层彩漆;桌子是一个阿基夫贵族家送的厚礼,以感谢托卡西雅把他们家族中一支遗失了的族系给重新找回来,不过现在被摆在脚下这片裸露的矿脉上,看来却非常可笑。托卡西雅把这片地盘称做自己的基地,用一片大大的灰色防水布盖住,桌子就摆在里面方便她工作。

  像这样一份贵重的礼物,托卡西雅只能凭想象猜测,光是运送这份礼物就不知道要花上多少运费?可惜的是,沙漠已经将它折腾得失去原貌;手工打磨的光面早就被风沙吹磨殆尽,木质的部分在冷热极端的温差下已经爆裂,彩漆也早已斑驳。住在沙漠里的阿基夫人,是没有资格用好家具来装点环境的。不过至少这桌子还是个平面,托卡西雅就很满意了。

  桌上随意丢满了许多纸卷,有的半塞进盒子里。还有调查测量过的地图,也只用烂金属草草压着,以免这些早已破损的资料又被大风吹走。托卡西雅的面前就是一块特别大的金属块,总是对她散发着蓝光和谜讯。

  这块金属看起来很像个粗略的颅骨,有张蝙蝠似的脸,眼睛的部分则是一对冰冷、慑人的彩色水晶。这块谜样的蓝色金属并不硬,它的延展性跟钢一样好,可是不管你怎么板动它,扭曲成什么形状,它就是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颅骨的下缘环绕着一圈索蓝象形文字,托卡西雅只能大略译为苏其。对托卡西雅来说,不管那是不是这块金属的名字,之前拥有它或创造它的人都是个秘密。

  这个颅骨的下颚略低,而且向前突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下巴前端还伸出一排利牙。颅骨的头顶则被削平,露出一堆蓝色的金属线,中间是一颗大大的宝石,看起来就像块旧玻璃,在年岁的摧残下痕迹斑斑,也因长年的撞击磨得极旧。

  托卡西雅叹了一口气。就算她的挖掘工程能找到这件索蓝工艺品的其它部分,恐怕也不能再启动这东西了;机件损坏得太严重,宝石也早已经耗尽能源。他们只找到几把完整的小石头,用在索蓝其它的设备上倒还可以,所以几块较大的宝石都被送回阿基夫去研究了,以期能找出它的动力来源和替代的可能性。

  她的桌角静静的出现一个黑影,托卡西雅很快的跳起来;她看得太专心了,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接近她。她抬头看着罗兰那张黝黑的脸庞,怀疑这个小女孩到底站在那儿多久了?

  罗兰是个贵族人家的女儿,也是托卡西雅最得意的门生之一,在她那么多的学生之中,能得到这个评语的人实在寥寥无几。早些年,托卡西雅在工作方面曾经接受过许多潘瑞冈王室或贵族的赞助,相对的,这些王公贵族们便把他们顽劣又叛逆的子女送到沙漠来,加入她疯狂的考古挖掘行动,帮着找索蓝古物。

  说真的,托卡西雅心想,这些来参加夏令营的年轻人实在没什么料,只是些典型的年轻人,他们之所以被父母送来,只是为了父母亲图个清静罢了。历年来,这些年轻男女只要到了采挖现场,他们对古物的兴趣就变得很多样化了,热度从最小到零。虽然如此,他们还是很高兴,不只是能离开潘瑞冈那待腻了的温室和香闺、虚伪的阴谋,更重要的是,还能离开他们的父母。托卡西雅尽量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内引导他们,不过只是基于责任。她指派一些人去监督法拉吉的挖掘工人,另一些则帮着整理和分类出土的古物,还有一些则充当警卫,操作散弹投石器炸平了营地,却也阻挡了来捣蛋的沙漠强盗和腐食动物。这些年轻人来到荒漠,工作了一段时间,然后带着一箩筐的故事和风霜飞回都市,去唬他们的朋友和家长。

  只有少数几个,像罗兰这样有点智慧、聪明,有点头脑的年轻人,还会再回到这里。罗兰已经是第三年来了。托卡西雅知道她也总有一天会跟其他女孩儿一样,把舞会的气氛和餐点看得比这些古物和挖掘工程来得重要。话虽如此,她还是很高兴在今年又见到罗兰,让她在自己身边帮着整理东西、分类和协助沟通。

  托卡西雅眨了眨眼睛,把眼镜推上鼻梁,对着她的爱徒挤挤眉头。罗兰是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除非人家问她话;托卡西雅一直很想打破她这个习惯。等了好一会儿,罗兰才温温地说,〃阿基夫来的篷车已经到了。〃

  托卡西雅点点头。她们整个早上都在巴望着那一阵来自东方的车尘,后来托卡西雅才放弃,她觉得布里的篷车应该会过了下午才来;这位老车夫一定又在半路上遇到什么珍禽异兽,或是他自己的老原牛把他撂倒了。罗兰其实只是想请托卡西雅过去一趟,好在这个老商人的篷车通过石门的时候,不致于大发雷霆,抱怨整个营地怎么没半个人来迎接他。要是布里又发脾气,倒霉的还是这群年轻学生。

  罗兰运站在原地,托卡西雅便点点头。〃我会尽快下去的。要是布里不高兴,就随他去闹吧。〃罗兰的嘴唇紧闭成一条直线,随即很快的点点头,一溜烟跑掉了。托卡西雅又叹了一口气,再过个二三年,罗兰就敢对这些贩子颐指气使了,不过现在的她还没那个气势,所以也只能像其他的学生一样,屈服在布里的暴躁脾气之下。

  托卡西雅看着罗兰离开的模样;罗兰披上一件女学生们穿的奶油色工作袍,已经留起一头首都正流行的长发了。罗兰的长发又黑又浓密,更让她在同侪之中显得格外具异国风情。〃带点沙漠的味道〃本来是阿基夫贵族之间的一句口头禅,不过感觉更像是在讽刺那些贵族与沙漠蛮族的混血儿。或许就是这个原因,罗兰才一再地回到这个夏令营——反正绝不可能是家庭的压力。托卡西雅上一次造访潘瑞冈的时候,罗兰的妈妈就很严正的说了,她希望罗兰不要再对这些灰啊土啊的东西感兴趣,像个掘松露的猪一样绕着树根打转。

  托卡西雅往营区外面看出去,一道粗糙的墙沿着一排小丘陵砌起来。这些小丘在风沙的吹割之下,已经露出了原貌,证明它们全都是索蓝时期堆起来的。从丘陵的高度看来,划分领域的功用比防御更明显,可见当时的沙漠治安确实是一大问题。在这一排矮墙的二端各有一座超大型的散弹投石器,用来抵御外界的入侵。墙内,所有的活动都被酷暑热得慢了下来。在这一排小丘之中,发现过苏其颅骨的那一个上面正用绳网盖住,准备做进一步的研究。步伐缓慢的安瑙纳努力的赶上前面的车子,一旁顽皮的贵族男孩子们则拿着手中的棍棒打闹这些巨兽。

  闸门在最后一辆篷车身后关上,一个胖大的身影从最前面一辆车上跳下来,滑稽的摇着手臂。布里好像很喜欢对这些学生们恶言相向,或许是因为他回到潘瑞冈之后,还得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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