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这才叫赌呢!”“这才叫英雄呢!”周围发出赞叹声。可就这时,丁开山感觉胃里发怵好像卖布的在扯布的“撕拉”一声,觉得胃终于被撑烈了,他想:胃不是有弹性吗?可是一阵呕吐感强烈极了,他抑制不住,吐了出来。人们看到又脏又呛人的呕吐物中,夹有红红的血。
苟石柱也不好受,回到住处肚撑的难受,不得不坐在凳上,等待化食。
这是怎么了?他想,自己打记事以来,他就没这么痛痛快快地吃过肉。家里七个兄弟,一个个都是大个大胃的,家里十天半个月做上一斤半斤肉,这七八个半大小子便如狼似虎般地你一筷子我一勺子的,大号盘子里满满的肉菜顷刻风吹云散,盘光碗净的。
母亲常常看到盘中还剩下一些肉菜时,便把盘端走,说:“你们几个狗崽子,怎么吃的那么凶,上辈子是饿死鬼转世的,你们光知道吃,不想留些好的吃食给你爹,你爹还要挣钱养活你们呢,不吃点好的,能蹬的动三轮,挣得了钱?”
每每这时,父亲便说:“让孩儿吃吧,他们正长身体呢,没好料,能长高吗?”
母亲便道:“小的要长身体,老的也要养身体啊,不吃好料,马和骡子拉车腿都软啊!”
人大力不亏,他家几个男孩都长了大个,一个个像门神似的把他家那平房的门框不知道都用脑袋撞了几回。几个兄弟长得那是附近一景,附近有恶小坏少的,只要见到他兄弟三四个在一块,便不敢打他家的主意了。
但凡事有好必有孬,个大护家是好事,饭吃的多,衣穿的大又是难事,衣还好说,大小子长高了,衣小了,二小子穿。二小子长高了穿不了了,三小子穿,补补缝缝还将就。吃的就不行了,吃粮要粮票,学生每人每月的量是一定的,不会因为你个子长的大,别人一月二十六斤,你就给三十斤,你的个子就长得伸手能够到月亮,抓住星星一月照旧是二十六斤。这就苦了这家兄弟,饿呀!自小就伴着他们,更别说满盘,满碗的肉了。
所以,刘炳坤一找苟石柱说让他代表知青和丁开山赌吃肉罐头,苟石柱几乎连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这等好事,咋能不答应呢?
怎么自己也有了想吐的感觉?这种感觉对苟石柱来说,真是人生第一次。他从小感觉的就是饿,饱了就是满足了,哪里还有吃饱了撑了想吐的感觉呢?真是天生就是饿死鬼投胎的,苟石柱又想起妈妈小时候说兄弟的话。
正文 第六章 轮班
真是饿命,不能吃饱的,吃饱便想呕,那八个猪肉罐头,连汤带水带大油,无非也就是八斤,肚子装八斤怎么就装不下了呢,那大肉块,肥油,都是好东西,平时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平时不是常听人说,吃进的东西绝对不能吐出来,对,结对不能吐,平时掉俩饭粒子在桌,自己都舍不得,捡起都要放到口中,现在八个罐头装肚里了,再吐,呸!甭想!
他努力压制想吐的感觉,两个钟头后,终于想吐的感觉平息下来了,一切恢复正常。(}他打盆水洗了把脸,又想起刘炳坤叫他赌吃的事。
那天,他正在拉焦炭,一车一车。他不像其他知青那样拉的费力,他力大,所以觉得拉焦炭也不是什么太累的活,只是脏一点,听到拉焦炭其他知青讲,当地老乡让知青拉焦炭,他们推石灰和矿石,把苦活累活都让知青干,是欺负知青时,他心里还好笑,你力小人怂,不说自己弱吧,净说别人欺负你。
现在厂里一月给你三四十块钱,五十四斤粮,你拉个焦炭车有甚,连车带焦炭才八百来斤,就把你压垮了,真丢知青的脸,可有一天他无意顺手推了一把装石灰的斗车,觉得也就三四百斤,他便又觉得确让知青拉焦炭车是亏了,可又一想,新到的工人吗,先受受苦也是无奈,儿媳妇还要熬,才能熬成婆呢,何况你刚来,就要和人平起平坐,可能吗,强龙不压地头蛇,先忍了吧。
所以当刘炳坤对他说要跟当地老乡对着干时,他没吱声,说和他们赌一把时,他摇摇头,当说到让他去赌吃时,他一下坐起了,吃字,勾起了他的欲望,当听到不用他花钱,他只是负责吃,输赢都不用他花一分钱时,他的小眼睛放出光,站了起来,问:“真的?”
“真的。”刘炳坤没讲完,他便爽快答应了,心想,吃几个罐头算什么,天底下这么好的事,岂能不应允。没料想,吃罐头也有难受的事,这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主任,我们和您谈件事。”刘炳坤,杨树林,王大力等七八个知青,来到车间办公室。
“什么事,坐。”又瘦又高的冶炼车间主任好奇地看着他们。
刘炳坤他们没有坐,屋里只有两个桌,三四把椅,他们这么多人,不知该谁坐,所以大家都未坐。“什么事啊?”五十岁上下的王主任又问了一句。
“我们是运料班的。”刘炳坤说。
“我知道你们是运料班的,我认识你们。”王主任指指刘炳坤,又指指王大力。
“我们是拉焦炭的。”刘炳坤接着说。
“拉焦炭好啊,这个炼铁啊,光有矿石不行,需要有热能才能把矿石熔化,用木头呢,温度达不到,用煤呢,温度用点劲可能达到,可是废物又太多,煤发出那点热量光熔化它自己的废物,就要消耗好多热能,所以用煤也不适宜。
比较好的,就是用焦炭,焦炭呢,又分土焦和冶金焦,土焦是当地农民,自己围个池子,垫几块砖,土法烧制的,杂质多,比较松软,发热量又不太高的,冶金焦呢,是专门用的炼焦炉,炼焦煤炼制的质量高,密度大,热值高,最适合炼铁了……”王主任滔滔不绝地讲起了焦炭的知识,像给学生上课。
待王主任讲话停顿后,刘炳坤忙说:“我们知青拉焦炭,他们当地的推矿石和白灰”
“那矿石和白灰也都有用啊!”王主任打断刘炳坤的话:“咱们炼铁,就是把含铁打的矿石熔化,使铁和石头分家,铁水比重大,在高炉底部,石头比重小,浮在铁水上面,咱们叫矿渣,把熔化的矿渣水放出来,再放铁水,冷却后成锭,就是铁锭,知道么?”王主任又讲起来。
“那石灰干什么用?”王大力问出了心中一直琢磨的问题。
“石灰,”王主任拍拍王大力肩膀:“石灰石碱性的。石灰填进高炉里,一个事松解炉内炉料的,不让矿石和矿石之间压的太紧,怕悬料。另一个呢,是使铁的PH值保持碱性。你们知道么,酸性的东西脆,碱性的东西韧性好铁如果酸性大了,就是脆的,硬度高,扔到地上就裂,硬度高车床又不好加工,所以铸造铁,都要偏碱性的,石灰就是中和矿石中的硫的,硫是什么,硫就是酸性的。”
“得,得!你这些留以后再给我们上课吧。”刘炳坤见王主任没完没了的说,不禁打断他的话。
王主任一愣,问道:“怎么,我讲的不对么?”
“对,对,您讲的都对,可是我们今天是来谈我们拉焦炭的事和他们推石灰和矿石的事。”
“这怎么了?”王主任不解。
“拉焦炭的路远啊,二百来米呢,矿石的路才一百米,石灰的路更近,这是不是欺负我们知青,同工不同酬?”刘炳坤大声说。
“你们说这个啊,我知道,我知道,咱们厂刚建,投产又急,仓促上马,所以劳动原始了点,我五八年在太钢时,那高炉运料都是铁轨翻斗车和传送带从料仓到高炉啊,哪有咱们这样用人拉平车运料的,你们别着急,我正在打报告,让厂里计划修铁轨和料仓,明天和书籍班长商量一下,咱们拉料的互相轮轮,轻重活都干干,别弄成累死的累死,闲死的闲死。轻活的不得顶上去干累活,别再累死了,大家体谅一下。”
“嘿,这王主任还行!”出了车间办公室,杨树林说。
“听说他六二年前事太钢的一个车间副主任,六二年闹自然灾害,粮食不够吃,他便离职回了农村,咱钢厂新建,便把他招了回来,咱们厂像他这样,六二年太钢回村又招来的有十几个呢。”鲜可欣说。
没几天,运料班的工作就开始重新分配了。拉焦炭,推矿石和推石灰的,一星期轮流一次,谁也不用老干一种工作了,但也有例外班长丁开山还是负责下料,拿个哨,拿个小旗,拿个叉子,指挥别人一车车往料坑里倒料,指挥料车一车车爬上高炉顶,用叉子把散落料坑周围的撒的料推进料坑。他的活,车间主任讲,技术含量高,责任重大,所以,他的活不能在班里轮换。
拉焦炭,矿石,石灰能轮换了,知青们也就满足了,也不咬扯班长打旗,吹哨,按电钮的活了。王大力,鲜可欣,欧阳秋这几天被轮到推矿石,他们头两天推的还是褐矿石,就是二寸大小,要圆不方的块。
这种矿石红褐色,用叉子往起铲,比焦炭要沉许多,好在比重大,体积就小装矿石的,又是长方形的铁皮斗车,车帮又比拉焦炭的铁皮围得车帮低个二尺多,所以抬叉不用举高便装进车内了,更好在路近,从矿石场到料坑只有五十米远近,比焦炭料场近了一半。
俗语说:远路无轻重。路近,自然就省劲多了,他们装完料,推到料坑前等过磅,往往还能歇个七八分钟,不像拉焦炭,一车赶一车,卸了装装了卸,时间都花在装车和路上了,一班八小时都难有一会歇息。
他们觉得滋润了,装完矿石能歇会儿,倒料前也能歇会,抽颗烟,扯扯淡,也能耗去一些上班的时间。有一天,矿石场上推得不是褐铁矿了,是一片片铅灰色的矿石,一片片巴掌大小,厚约一寸,王大力用铁叉一叉,妈呦,这老沉,比褐铁矿沉得多,而且叉子也不好叉,这是哪来的矿石,怎么和铅差不多?
“你不知道吧?”王大力正纳闷,鲜可欣停住叉子说:“这是蒋村来的铁矿,含铁高,百分之四十四五呢。”
“哪个蒋村?”王大力听得耳熟。
“就是阎锡山的老家,定襄五台交界处,以前人们以为这矿石是铅和锡,所以管这铁矿山叫锡山,阎锡山他妈怀他快要临盆的时候,到山底溜达,不小心摔一个屁墩,于是生下他了,在锡山那生的,所以起名叫阎锡山了。听说这种矿石含好多种稀有金属呢,日本人侵略中国时,往日本运回好呢。”
“真的,你听谁说的?”王大力问。
“我听咱厂五台老乡说的。”鲜可欣说。
杨树林这两天可轮到个轻活,就是推白灰。白灰料场离高炉近,只有三十米左右,白灰又轻,用量又少,往料坑倒三四车焦炭和三四车矿石,才倒一车白灰,所以推白灰,只有他和另外一个知青郑得龙。
拉过焦炭,再推白灰,顿时觉得轻松多了,他和郑得龙商量了一下,一个推两小时,另一个人歇两小时,反正料也供的上,老人一个班八小时都拴在那,白浪费时间,郑得龙初时不敢,让杨树林三说两说同意了,便轮流干了起来。
杨树林先干了两小时,一个人干,也不觉得紧张,也不觉得累,两小时过去了,换上郑得龙,他便坐到磅房外的长木板上,看别人干活。
正文 第七章 勾心斗角
杨树林自己干活觉得累,闲下来看别人干活倒是一种享受,看别人拉扯,倒料,看班长挥旗吹哨,看一个个脸红的似包公,脸红的像关羽,一个个蹬腿,用力,额头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也是较有兴趣。
这时,他看到班里的刘黑虎拉着满满的一车焦炭吃力往过走,他心里便产生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心想:小子,你不是想让我们拉一辈子焦炭吗,没想到,哥们儿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日月轮流转,没几天轮到你拉了吧,你也知道拉焦炭累啊,你拉吧,一礼拜之后才轮到我呢。
他心里幸灾乐祸还不够,还从地上捡起跟小棍,作出挥动鞭子样,好似在赶牲口,对着刘黑虎,嘴口发出“得,得”赶牲口的声音。
刘黑虎拉焦炭车正在用力,又热又累刚好十分烦躁,见杨树林坐在那,不光不干活,反而讥笑自己,把自己比做牲口,于是骂:“你是人吗,昨天你还干这活,今天刚不干了,就笑话我。下星期你不是还得接着干!”
“我下星期接着干没错,你是今天就得干,怎么,不服气吗?”刘黑虎气汹汹地放下焦炭车,要冲上去。
丁开山看见了,忙拉住刘黑虎的衣襟:“该你的车下料了,斗什么嘴巴?”刘黑虎“啵”地向地下吐了口唾沫,拉起车走向料坑。
一上班,杨树林便对刘炳坤说:“刘黑虎他们拉焦炭知道累了吧,昨天,我还损了他两句。”
“闲话少说点,”刘炳坤说:“别闲话说多了,过两天轮到咱们拉焦炭,人家把闲话再给咱扔回来。”
“不说我心里憋的慌。”杨树林辩解。
“憋就憋会儿吧,别净惹事了。”
杨树林老高的兴致,被刘炳坤几句话给挡了下来,闹得无趣。杨树林便不再说话,回到灰堆料场开始往小斗车里用叉子装白灰。一个个白灰块,大的有碗大,小的跟拳头差不多,又白又轻,几叉子便撞了多半车。杨树林觉得分量差不多了,便推上车向料坑走去。
昨天推白灰车挺轻,今天怎么觉得沉了呢?也许今天觉还没醒透,劲没上来吧。杨树林推着这些比昨天几乎沉了许多的白回车走向料坑。一车推完,再推第二车,怎么还觉得沉呢,他把第二车推完,又装好第三车,推时觉得更沉了。
他不禁低头看看平车车带,不看则已,一看发现了车沉得秘密,原来车带气跑了不少,半瘪的。妈的,怎么车带是瘪的,他便让一边歇息的郑得龙去找气管,郑得龙忙到车间修车的地方找了气管,二人把气打足了,这才重新装车。
气足了,车自然轻了,杨树林也没在意。第二天,他又往车上装灰块,装好后,一推,又十分沉重,一看车带,车带又是半瘪的。
怎么昨天刚打的气又瘪了?杨树林心中琢磨,郑得龙找来气管,把车打足气后,没推两车车又沉重了,一看车带,又半瘪了。怎么回事呢?无奈,他们又给小斗车打足了气,又推了两车,气又瘪了,郑得龙还要给车打气,杨树林制止道:“甭打气了,肯定是带扎了,咱们让修车的补补带吧。”好在,修车的师傅那里还有一架推灰的备用斗车,他们推过来便用上了。
第三天,杨树林又推灰车,车还是沉重,他低头瞧瞧车带,车带鼓鼓的,车带鼓,可能车并不沉,是自己感觉沉。他心里自我解释,一连推了一个小时,车仍然很沉重,日了怪了,怎么回事?磨刀不误砍柴工,仔细瞧瞧,他便仔细检查起车带,车轮和车轴,看着看着,他发现车轴里有一些线头,好像棉纱绞进车轴的样子。
他便用细铁丝一勾,果然勾出不少棉纱,都绞在车轴里了,怪不得车那么沉重呢,原来棉纱给车弄了个刹车闸。他坐在地上静思,这几天车带瘪,带被扎,一连串的事,是赶巧的,还是有人暗地里动了手脚?
杨树林越琢磨越觉得是丁开山和刘黑虎他们给自己的运灰车动了手脚,他把这想法和刘炳坤说了,刘炳坤眯着眼想了一会儿,问:“真的?”
“我能骗你?”
“那他们真够损的,盯住点,逮住他,打丫兔崽子。”
杨树林开始注意起他那灰车的动静。下午四点接班,提前十五分钟,他应该三点四十五到石灰场地接上一班。前几天,三点四十四分前,他肯定到不了接班现场,三点四十五,也只能远远地看到他向接班地点走来。
只有三点四十六七了,他才会到接班现场,上一班的人问:“你接班怎么不准时?”
他答:“怎么不准时了,我三点半就进厂门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