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绕过村庄,沿着水田的窄小田埂,拼命地奔跑。布劳恩在田埂上笨拙地走了几步,便一头栽进水田。这时,附近的国民党士兵已经赶了过来,呼啸的子弹在他们头上飞过。
突然,几个头戴斗笠的精壮青年手持驳壳枪像旋风一样冲了过来,乱枪齐射,打退了国民党士兵的进攻。这时,王军跑了过来,大声喊:“林同志,我们来救你们了,不要慌!”
几名持驳壳枪的青年架起布劳恩,向一片小树林跑去。
在小树林里,王军告诉他们,这几位青年人是红军总部手枪队的,奉保卫局长邓发之命,特地来接应布劳恩。
布劳恩显得非常激动,哇哇地说了好一阵。林刚忙替他翻译,告诉大家:“布劳恩同志说,他一次见到红军战士。他非常敬佩红军战士的勇敢精神。”
为保密起见,布劳恩头戴大草帽,脸上遮着一条手巾,有时骑马,有时步行,在红军战士的簇拥下,又连续走了两个夜晚,终于安全到达了红色首都瑞金。
此行虽历经波折,甚至出现危险,但在中共地下交通员的帮助下最终化险为夷。特别应该指出的是,林刚在这次护送行动中功不可没。
尽管后来改名叫李德的布劳恩给中国革命带来了很大的损失。但护送此人,是共产国际情报组织执行的一项艰巨任务,它开创了情报人员护送高级领导人穿越敌占区的先例,为后来的护送工作奠定了基础。
第3节 双雄传奇
为便于在中国更好地开展情报工作,华尔顿在核心情报小组中,征召了四名中国助手。
陆海防,北平师范大学学生,北伐战争期间到武汉加入国民革命军第十一军,在政治部做宣传工作。大革命失败后,潜至上海,后在方文的引荐下加入共产国际远东情报组织。
刘思慕,又名刘燧元,毕业于岭南大学。1926年,经鲍罗廷推荐,去莫斯科中山大学就读,后转至德国学习。1933年秋归国,经肖炳实介绍,加入共产国际远东情报组织。
黄维佑,又名黄君珏,复旦大学毕业生,1933年被华尔顿特召加入共产国际远东情报组。
蒋浚瑜,又名蒋渊若,复旦大学毕业生,1933年被华尔顿特召加入共产国际远东情报组。
陆海防主管情报资料整理,收集,是华尔顿的贴身助手。
刘思慕利用特殊的身份打入国民党高层,向共产国际远东情报组织提供核心机密。
黄维佑,负责和刘思慕直接联系,取送情报。
蒋浚瑜,负责通信联络站,寄给黄维佑的情报,都投入以“蒋渊若”名义设立的信箱。
当时,华尔顿在国民党高层有三个重要关系。一个是南昌行营调查科少校科员章文先,另一个是国民革命军第三军司令部作战科上校参谋陈绍韩,最后一个便是武昌行营第五处上校法规专员刘思慕。
另外,华尔顿还掌握一个绝密的关系,那就是在关东军哈尔滨特务机关任少佐课长的川合定吉。
在这里,刘思慕、川合定吉的事迹,是要重重地书写一笔的。
★ 刘思慕敌营脱险
1934年12月,长征红军离开江西转进湘黔。蒋介石为了围追堵截红军,在武昌设立行营,亲自坐镇。因行营秘书长杨永泰与甘乃光私交很好,便推荐他出任主管民政与法规的第五处处长。甘乃光是刘思慕岭南大学时的同学,刘思慕考虑,如果利用他的关系打入武昌行营,相信会对情报工作有很大帮助。
这时,华尔顿正因章文先离开后,组织上失去在敌人核心机关的情报来源而犯愁。听了刘思慕的建议后,立刻批准了他的请求。甘乃光当时正网络人才,安插亲信。像刘思慕这样喝过洋墨水的“笔杆子”,当然他是求之不得的。所以,刘思慕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进入了武昌行营第五处,当了一名上校法规专员。1935年初,刘思慕便率一家五口抵达武汉,住在武昌一家小洗衣店的楼上。
不久,刘思慕便和另外几个专员打得火热,很快得到了不少情报。他利用工作之便,把大量机密、绝密文件带回家去偷拍,然后,到汉口把胶卷交给情报组织派来的交通员。情报组织收到情报,整理后用电台发给莫斯科中央总部。
3月13日,刘思慕和太太曾菀(曾兆蓉)带着胶卷和密件来到约会地点——汉口英租界太平洋饭店,见到了交通员王墨磬(汪默清,黄维佑的丈夫)。三人见面格外高兴。
相互问候几句后,刘思慕掏出一个大信封递给王墨磬:“老王,胶卷和文件都在这里,情况十万火急,请你务必尽快交给华尔顿同志。”
王墨磬接过信封,郑重其事地说:“老刘,你放心,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总部。”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上海方面可能有新的任务要我去执行,下次不能来了。组织上会临时指派别的交通员,详情待下次见面时通知。”
4月下旬,根据黄维佑的来信,刘思慕偕同曾菀带了胶卷及其他密件,按预先约定的日期和时间来到约定地点——汉口英租界太平洋饭店,找新来的交通员接头。到了那里,人不在,茶房却一再叫他们进屋去等候。这种违反常规的接待方式,引起了刘思慕夫妇的怀疑和警惕。他们没有进房间,立刻离开了旅馆,转到附近的一家照相馆,打电话询问他们要找的人回来了没有?接电话的人连声说:“回来了,请你马上来。”刘思慕夫妇更加觉得蹊跷,没敢再去旅馆,马上过江返回武昌。回到家里,刘思慕越想越不对头,意识到刚才接电话的人可能是特务,冒充交通员在那里守候他们上钩的。为了安全起见,他当机立断,迅速把预定要交给交通员的胶卷、密件毁掉,然后马上给上海的黄维佑打电报,隐约其辞地暗示联系不上。
华尔顿接到刘思慕的电报后,感到事态严重,立即派黄维佑乘飞机赶到武汉。
黄维佑在汉口紧急约见了刘思慕。她告诉刘思慕:“那个交通员是陆海防的弟弟陆独步,大概是出事了。华尔顿要你们夫妇马上从武汉出走。”并给他们350元钱作旅费。
刘思慕夫妇立刻紧张行动起来。为了掩人耳目,两人决定分头离开武汉,到上海会合,然后再定行止。刘思慕以去广州探视重病的老父为由,向甘乃光请假,当晚出走,先到北平,又取道天津转赴上海。几天后,曾菀也托辞父病垂危,带着三个孩子乘长江轮赴上海。出发时,甘乃光为表示关心,派广东同事区伯雄照料上船,区为了免去行李检查,向码头宪警出示了有“行营”官衔的名片。不料这一下暴露了曾菀和刘思慕的身份。
长江轮刚到南京下关,曾菀便上岸打电话找张畏凡,托张打电话给上海黄维佑接船。她没料到此时特务已经在跟踪她了。
曾菀到了上海,黄维佑恰巧来晚一步,曾菀见没人来接,而东亚旅馆有人上船来接客,便想既然和思慕约定过到南京路东亚旅馆会面,不如就先坐东亚的车直接去旅馆。
等黄维佑后来赶到码头,从船员处获悉曾菀已去东亚,便先通知了陆海防,然后自己去东亚看曾。黄刚离开东亚,陆也来了。他问曾菀,刘思慕到哪里去了?曾不了解陆的为人,不敢多说,只说思慕先她离开武汉,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行踪。陆因与华尔顿有约会,呆了一会儿就走了。这时特务已经跟踪到了旅馆,就住在曾的隔壁,误以为陆海防是刘思慕,将其逮捕。
不久,华尔顿也失踪了。黄维佑见势头不妙,立刻领着曾菀和三个孩子以及保姆,住到了法租界的沧州饭店。
两天后,刘思慕自津抵沪,下了火车就直奔东亚旅馆而来。当走到东亚门口时,看见有特务守候,便知道大事不好,匆匆离开旅馆,就在《申报》老朋友吴景崧的家里借住了一夜。次日给黄维佑打电话,才到沧州饭店和家人会合。
黄把华尔顿失踪的消息告诉了刘思慕夫妇,大家都认为上海已留不得。刘思慕全家便在留德时的同学程其英家中躲蔽起来,准备伺机离开上海。程其英因与王陵基的姨太太关系很好,便打着这个四川大军阀的旗号,巧妙地掩护了刘思慕一家。而因为这些特殊关系,特务们虽然一度发现了刘思慕等人的行踪,最终还是让他们成功逃脱了。
几天后,刘思慕一家来到苏州,躲在另一位朋友陈正飞家中。随着风声越来越紧,国际情报组织的大部分人员都失去了消息。于是,刘思慕决定到太原投奔留德同学杜任之,让他帮助寻找中共党组织,让曾菀和孩子暂留苏州陈家等候消息。又经过许多曲折,最后刘思慕夫妇在山东泰安会合,在冯玉祥将军的掩护下脱险。
刘思慕,脱险后去了日本。1937年回国。曾先后在上海、武汉、云南从事抗日宣传工作。后转赴香港,1946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1957年参加中国共产党,解放后任中国世界史研究所所长。1985年2月21日病逝。
★ 川合定吉的使命
1935年1月,东北。
呜——!平沈线上一列客车在行驶。
车厢软卧中坐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西服革履,气宇轩昂,默默地注视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笃笃!”外边传来粗暴的敲门声。年轻人把门打开,两个气势汹汹的日本宪兵闯了进来,命令他拿出证件。
年轻人看了他们一眼,傲慢地掏出证件。待日本宪兵看后,其中一个恭敬地说:“原来是特务机关的人,打扰了。“两名宪兵急忙走出去,将门轻轻关上。
此人是日本人,名叫川合定吉,东京帝国大学毕业生,曾在《上海新闻周报》作过记者。1929年由佐尔格发展加入共产国际远东情报组织。1930年通过日本外务省北京特使的翻译副岛隆规,认识了关东军参谋部参谋长阪垣大佐。坂垣对川合的学识特别赏识,拉他加入了日本特务机关。到1935年,川合定吉已是哈尔滨特务机关的一名少佐课长。五年间,他通过他的联络员、现任奉天宪兵队翻译的副岛隆规,共偷运、复制了370多份秘密文件,由中共北平特科转到共产国际远东情报组织。
佐尔格称赞他是“英勇的情报战士”。华尔顿把他誉为“我们最忠诚的朋友”。
此次,川合定吉准备赶往北平,会见华尔顿派来的情报员。
到达北平后,为避人耳目,他仍旧用《上海新闻周报》记者的身份登记住宿。
中午,他的中国联络员杨青林如约来到他下榻的六国饭店。
杨青林,天津高等法院书记官,中共北平特科成员。长期潜伏敌穴,多次营救被捕的地下党员,并广泛搜集敌人的各方面情报,是位机智勇敢的情报战士。1931年,奉党组织的指示,肩负起共产国际秘密联络员的使命。
川合定吉见到杨青林后非常高兴,两人在东交民巷找了一间咖啡厅坐下来。
“华尔顿同志有什么指示吗?”川合定吉问道。
“有。”杨青林四下看了看,低声说:“他让你密切注意苏联边境上的日本关东军的动向。有迹象表明,他们要发动对苏进攻。”
川合定吉点了点头,“请你转告华尔顿同志,这一直都是我工作的重点。”
杨青林又将华尔顿的最新密码交给了川合定吉。两位战友在依依不舍中惜别。
第二天,川合定吉赶到奉天,把上级的最新指示传达给副岛隆规,随即乘火车返回哈尔滨。
2月15日,川合定吉以哈尔滨特务机关少佐的身份来到了边境城市绥芬河。
在以后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川合定吉先后考查了绥芬河、东宁、虎头、饶河、抚远、黑河等边境地区。他发现日本关东军正加紧构筑要塞,筑垒区域。而且,他发现这些大型的军事设施都建筑在距苏联边境十几公里远(甚至是几公里)的地方,完全是进攻型工事。
同时,他还发现哈尔滨特务机关的浅野大佐训练的白俄部队第1野战情报队也频繁在边境地区出没,看来是随时准备渗透到苏联去。
年初,白俄事务局在哈尔滨成立,利用白俄整理俄文文件和记录,对苏联驻哈尔滨领事馆进行侦察,并建立了白俄特殊移民区和白俄森林警察队,以达到以俄治俄,进而以俄反俄的目的。
3月初,川合定吉回到了哈尔滨。他顾不上休息,立刻将沿途所搜集的材料加以系统整理,然后带上材料乘火车去奉天交给副岛隆规,让其转交共产国际远东情报组织。
3月5日,就在川合定吉交给副岛隆规情报的第二天。关东军参谋部派人来找他,说有一位远道的同事要见他。
一路上川合定吉心事忡忡:远道来的朋友,还通过参谋部的人来找他,莫非其中有诈?
川合定吉来到司令部下属的官佐宿舍会客厅,静静地等待着。他不知他将面临的是什么。
十分钟后,房门一响,勤务兵将一名身材高大的军官引了进来。
“川合君,你好哇!”那名身材高大的军人笑呵呵地问候他。川合定吉一愣,随即认出,来人竟是自己的好友、日本陆军省参谋部参谋武田义雄。
1929年,川合定吉在《京都新闻》任记者,他以一个诚实的爱国主义者和坚定的和平主义战士的身份同日本、中国的进步同事们,以及反帝组织进行公开和地下的广泛接触与交往。并以“黑山敏夫”的名义发表评击军国主义的文章。为此,东京警视厅将他拘捕。武田义雄很欣赏他的才华,便以军部参谋的身份将川合定吉保释出来,从此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事隔五年,两人异国相逢,自是格外高兴。
“武田君,怎么会是你!”川合定吉抓住他的手久久不放。“噢,升到了中佐了。”
武田义雄笑着说:“我现在已是日本驻苏联的副武官。这不,关东军参谋部搞了一个苏俄战略研讨会,请我来参加会议的。会上,我遇到了哈尔滨特务机关长安藤麟三将军,他说你在他们那里,而且就在奉天公干。所以,我就找上门了。”
“武田君,你我五年不见,一定好好叙谈叙谈。今天晚上我请客。”川合定吉热情地说。
入夜,武田和川合在沈阳一家很有名的日本料理“菊池料理”坐下来,喝酒谈心。
在一间典型的日本房间内,两人坐在榻榻米上。他们的面前摆放一张精制的黑漆楠木桌,桌上摆放着生鱼、青菜、豆腐、肥牛、鸡片……还有一瓶日本米酒。
“想不到哇,”武田给川合斟上酒,“一名和平主义者,竟穿起军服,拿起武器,加入了战争的行列里。”
“我也没想到,”川合也给武田斟酒,“积极反共、仇视苏俄的军部参谋竟当上了驻苏俄的副武官。”
“这么说,我们二人都有所改变,”武田举起酒杯,“来,为我们双方的变化干杯!”
“不,还是为我们的重逢干杯!”川合说道。
“咣!”两只酒杯碰到一起,两人一饮而尽。
“川合君,能告诉我,你这是为什么?”
川合定吉当然知道武田义雄问的是什么。
“我想,我做情报工作是能胜任的。”川合定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已放弃你的信仰和主张了吗?”
“不能说放弃,只能说我开始用比较成熟的眼光来重新审视那些东西。”川合定吉平静地说。
“是啊,时代变了,我们是该重新审视一些我们原以为是对的东西了。”武田义雄说道。
“比如?”川合定吉非常想知道武田在想什么。
“比如,”武田义雄用筷子夹了片鸡片,蘸上佐料,放入口中,“比如,苏俄并不像我们宣传的那样,那是个很有生机的国家。”
“真的吗?”川合定吉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看一看嘛!”
川合定吉心里舒服了许多,不管怎样,武田义雄还是那个富有正义感的年轻人。
午夜,两人离开“菊池料理”,漫步在清故宫附近的碎石路上。
“川合君,你们哈尔滨特务机关是对苏情报侦察的大本营。关于日苏之间的关系你怎样看?”
“日苏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