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太后听到这番话,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终于疲惫不堪地跌倒在地,面露老态,“演儿,他怎么能那么傻?那萧观音根本就是一条毒蛇,可不管哀家怎么苦口婆心,他还是要把她养在身边……”
娄尚侍煽风点火,“皇上他是天生痴情,要怪的话,只能怪萧贵妃和太子太无耻了!”
果然,娄太后愤愤道:“他配称什么太子?如果不是他,我的演儿根本就不会受这样的侮辱!堂堂北齐之帝,竟会被自己的亲弟弟戴了绿帽子!”声音哽咽地闭上了双眼,两行眼泪缓缓流在了面颊上,“我一定要杀了这对奸夫淫妇!”
娄尚侍想了想又说:“可是,我听他们的话,好像皇上也知道贵妃做了些什么。要是贵妃出了事,皇上一下子想不开,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太子?”
娄太后一下就张开了眼睛,“你说得对,不能便宜了高湛!”脑海里转过万千个念头,她阴阴笑着,“那我们就索性先让萧观音再得意一阵子。这段日子,哀家也真是太信守承诺了,居然让高湛那么恣意妄为!”
娄尚侍极是了解她,看着她说:“姑妈,您难道想要釜底抽薪?”
娄太后点了点头,“只要高湛死了,萧观音就算再怎么机关算尽,最后也只是一场烟花泡影!”说到这里,握紧了自己衣襟下的拳头——这天下是我娄家打下的,任何人,都不能从我的手里抢走!
阿碧刚一踏进司衣司的大殿,就见到陆贞坐在那两张并排放着的书案前正在看着什么,眼底划过一丝不满,但转瞬即逝。她亲亲热热地迎上前,看着陆贞红肿的双眼,问:“阿贞,你今天来这么早?”
不想陆贞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站起身指着自己身边放好的一堆衣服,面无表情地说:“沈掌裳,这是我奉命修改的所有衣服,奉王尚仪之令,请你查收。本司的规则我已经背熟了,请问你是想现在听,还是改个时间?”
陆贞这一出阿碧完全没有料到,免不了有些手足无措。她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堆着笑说:“啊,衣服……衣服就放在那儿吧。那个规则你自己记得就好,不用背了。”
但陆贞还是一脸平静地坚持道:“王尚仪吩咐过,只有在你面前背完所有的规则我才可以恢复办公。那你现在有时间吗?”
阿碧掩饰地点着头,“那好,你背吧。”就见陆贞跪了下来,一字一句背道:“司衣之责,在于明德,冠服齐备,可正人心……至冬日,则以梅花为纹,不得用深朱、明黄等七种禁色。”阿碧表情复杂地看着陆贞一气背完,陆贞这才又说:“就是这些,我全部背完了。”
阿碧连忙去扶她,小心地说:“好了好了,背完就快起来吧。阿贞,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干吗这样跟我见外?是不是我现在跟你平起平坐了,你心里不舒服?”
她心里虚,想试试陆贞的口风,没想到陆贞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摇了摇头说:“没有,你和我怎么说都是姐妹,哪会为这些小事生气呢?再说,前些日子我不是还说要推荐你参加秋天的女官晋级考试吗?现在你能提前升上来,我只会开心,哪会不高兴?”
阿碧不放心地问:“那你干吗要跪着……”
陆贞继续说:“我现在这样做,只是想提醒自己别再犯以往的错误,我要堂堂正正地坐回这个女官之位,再不想叫人轻视了。”阿碧怎么也想不通陆贞怎么会这么镇定,心想奇怪了,芳华明明说青镜殿昨晚一直都吵得挺厉害的,可今天她怎么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呢?好半天才艰难地说:“好,你想通了就行。”
陆贞轻轻一笑,“尚侍大人把我俩分管的内容都告诉你了吧?那我想去玲珑那边看一看,你先忙吧。”扔下阿碧一人在原地,自己先离开了。阿碧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实在不放心,等陆贞一走远,立刻就出去找了阮娘。
陆贞就这么一直忙碌了一天,夜深了才回到青镜殿。一进门就看到杨姑姑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用又担心又责备的眼神看着她。
杨姑姑看陆贞一直不说话,叹了一口气先开口,“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全听丹娘说了。你们俩也真是的,这种小事也吵得起来?不就是一只白虎吗?再烧一个不就完了?”
陆贞到这时才流露出了一抹自己的真实情绪,黯然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那只白虎是全天下第一件白瓷,是我送给他的定情信物,结果他一点也不珍惜,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往地上砸坏了!”
杨姑姑又说:“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啊,后来他不赔礼道歉了吗?你也不想想,是东西重要还是人重要?”
陆贞这才把自己的心结说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昨晚我才知道,原来在他心里一直觉得我是靠着讨好别人才做到现在的位置的。他根本不了解我为了报仇,吃过多少的苦,受过多少的累……”
杨姑姑看她一个劲地说,等她说完了,才淡淡说道:“你就算在我面前把他骂得像团狗屎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跟他在一起,是你自己选的!”陆贞果然一下就哑口无言了。杨姑姑苦口婆心地说:“小两口过日子,怎么可能不吵架?他知道你和仁寿殿走得那么近,心里不高兴,说了几句过火的话又怎么的?阿贞,你毕竟是个女人,那就得有个女人的样子才行,你得温柔,你得学会理解人……”
陆贞一下又敏感了,“我爹从小就认为女子不如男子,姑姑,难道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杨姑姑无奈地看着她,“我看你是钻了牛角尖了!你觉得女人应当和男人一样有出息,这一点我也同意。可是这不并意味着你就应该像个男人那样,什么事动不动都就硬碰硬……阿贞,阿碧曾经把你害得那样惨,可你现在都还当她是姐妹,你为什么偏偏要对太子殿下那么苛刻呢?难道在这件事里,你就真的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这最后几句话一直在陆贞心里徘徊着,她脸色也慢慢松下来,但始终不好意思先松口,“好吧,我不生气了。可是……毕竟是他先冲过来跟我发的火,除非他跟我主动道歉,否则我还是不想理他!”
就这么过了几天,这一日陆贞刚走到司衣司后院,迎面就碰上阿碧。前几天的事还历历在目,两人正面相遇,都有点尴尬。陆贞先带着歉意说道:“阿碧,那些天我心情有点儿不好,跟你说话也是凶巴巴的,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我先给赔个礼。”
阿碧亲热地拉起她的手,“没有的事,你我是姐妹啊!有什么火,你不冲我发,难道还冲外人发?”
陆贞看她这般,更加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阿碧,还是你会心疼人。不过再过大半个月我们女官年考就要举行了,这几天趁着司里不忙,我都尽量抽空看看书,你也记着点,千万别像我一次那样,丢尽了司衣司的脸。”
阿碧故作惊讶地说:“啊,是吗?我都不知道呢。哎呀,姐姐,你一定得多指点指点我。我可不想像你那样,刚升上去就被刷下来……”这话正说中了陆贞的痛处,她不禁脸色一变。阿碧心里十分开心,面上却说:“哎呀,你看我这人,怎么就又说错话了……”
陆贞也不忍责怪她,忙说:“没事没事,我刚让她们在后院给我找了个安静的房间看书,喏,就在那儿。你要有空,就过去找我……”她说着话就回了房间,剩下阿碧一脸讥诮地看着她的背影。
阿碧自言自语着,“我也就是随便搭句话,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缓缓走出司衣司的大门,眼前突然一亮,高湛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她连忙迎上前,“阿碧参见太子殿下。”
高湛被她一挡,脚步停了下来,吃惊道:“哦,是阿碧啊。不,现在应当称为沈大人了。恭喜你高升。”
这话听在阿碧耳里,十分的美,她喜滋滋地说:“太子殿下别那么说,请您还是像原来那样叫我阿碧吧,也免得和沈司珍的名字混在一起……毕竟,我和她又不是一路人。”
高湛笑着说:“好,阿碧就阿碧。”他说话的时间里,眼神却不时地往司衣司里打量着,像是在找谁的身影似的。这一幕落在阿碧眼中,不禁是嫉妒万分,却又要强自忍住,一脸媚笑道:“太子殿下来我们司衣司,有何贵干?是不是……想来看贞妹妹?”高湛被她说中,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
阿碧又说:“太子殿下,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您现在还是别进去的好。贞妹妹刚才还哭了一场,说什么男人就是冷酷无情……”
高湛本想找陆贞和好的勇气一下就没了,失望道:“看来她还没气够,那算了。”他留恋地看了一眼司衣司,这才看向了阿碧,“阿碧,陆贞她一直当你是好姐妹,这段日子我不在宫中,还要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他一脸无奈地带着元禄先走了,只剩下阿碧愣在原地,太子真的要出宫了?之前的传闻,竟然是真的!万一……万一他有了危险的话,自己怎么办?
想到这一点,再去捕捉高湛的身影,他已经走远,阿碧赶紧抬脚去追他,“太子殿下,请您等一等!”
高湛看阿碧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以为是陆贞回心转意了,欣喜地迎上前。没想阿碧一把重重抓住他的手,着急地说:“殿下,你这次出去,是不是因为黄河的水患去赈灾?”
高湛满怀期待的心一下就沉了,不动声色地推开阿碧的手,才说:“是又如何?”
阿碧也不管了,大声说道:“殿下,我刚听到这个消息,就急着想要来提醒您。到了那边您一定要小心那些流民!小的时候,我也碰到过黄河发大水,那会儿我爹在那边当知府,我亲眼看到了那些流民是多么的可怕!殿下,您一定要小心!那些流民为了一口吃的会杀人放火,您一定要离他们远点!”
看她真情流露,高湛有点感动,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谢谢你特意跑过来告诉我这些,我会小心的。”
阿碧一脸渴盼地看着他,“只要殿下能够平平安安回来,阿碧就算跑到断气,也觉得值!”
看她对自己这么关心,再想到阿贞对自己一直不管不顾,高湛失望地说:“连你都知道我要去哪儿,陆贞她就一点也不关心吗?”
阿碧故意装作想了想,才勉为其难地说:“贞妹妹这几天一心在准备年考,恐怕没精神想别的事,刚才我还跟她提了提你,结果她立刻就把耳朵捂上了……”
高湛果然相信了她,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你,阿碧。”
待他人影消失不见了,阿碧脸上的那抹甜蜜笑容才渐渐消失,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匆匆就往司衣司赶去,找到那之前为难陆贞的小宫女,低头吩咐了起来,然后又塞了一颗金豆子给她。那小宫女高兴地连连点头,走开了。
玲珑过了一会儿来问她:“沈大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阿碧装模作样地说:“尚仪大人刚才派人来吩咐,要你现在把今年的宫衣损耗情况都统计出来,她等着要看。你把手头所有的事都停下来,赶快去库房再查验一遍吧。”玲珑果然不疑有诈,答了声是,这就走了。
玲珑被她前面支开,后面丹娘就被那小宫女拦在了司衣司的门口,那小宫女厉声道:“站住,你是哪儿来的?怎么不经通报就想乱跑?”
丹娘没好气地说:“我是青镜殿的丹娘啊,我过来找陆大人有急事。”眼见高湛就要走了,这姐姐怎么就这么狠心呢?她真的是不知道吗?
那小宫女拖长了声音说:“你是奉了皇上的圣旨呢,还是太后的圣旨呢?”
丹娘果然愣住了。
那小宫女傲慢地说:“要是都没有,你就滚吧。尚侍大人正和陆大人在里面商量要事呢。尚侍大人吩咐过,除非是皇上和太后,否则谁都不许进去!你有几条命,敢得罪她老人家?去去去,快回去,别在这儿挡道!”
丹娘看着司衣司的门,跺了跺脚,还是转身走了,反正,陆贞总是要回来的,晚上自己再和她说也不算晚。
另一边,阿碧推开了陆贞的房门,要向她请教考试的事情,陆贞果然热情地为她讲解起来,这一解说就是一夜。直到深夜,陆贞指着书上一处说:“宫衣仪制方面我也说得差不多了,总之,照着这我划了红线的地方来复习,估计就差不多了。”
阿碧装作不好意思地说:“哎呀,都子时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一直拉着你,也不用耽搁那么晚!”
陆贞却说:“客气什么啊。”阿碧看她很是疲惫,忽然提议,“姐姐,都这么晚了,不如你就索性别回青镜殿,就歇在这儿吧,反正这儿什么都有。”
陆贞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也好。”
阿碧这才放心地说:“好了,姐姐,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她看着陆贞和衣睡在了床上,这才走出了房门,露出一抹嘲笑,“陆贞,好好睡吧。等你明天睡醒了,太子殿下也早就离宫了……别怨我,谁叫你那么用功、那么好心呢?”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陆贞醒来后,只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伸了一个懒腰,推开了房门,又见庭院里一处草丛里一朵小黄花开得极是好看,心里一酸,想起了高湛,自己已经原谅他了,为何他一直不来找自己呢?她慢慢走了过去,将那朵小黄花掐下,戴在了发间。
玲珑这时路过庭院,看到陆贞,一脸的吃惊,“大人,你怎么还在这里?”→文·冇·人·冇·书·冇·屋←
陆贞疑惑地看着她,“嗯?有什么事吗?”
玲珑迟疑地说:“你怎么没去送太子殿下?”
陆贞一愣,“送他?他要去哪里?”
玲珑本以为是陆贞还没和太子和好,因此赌气着,现在看来,她完全不知道,大惊道:“太子殿下要去黄河赈灾,你难道都不知道吗?”
这下陆贞也惊呆了,“什么?他要去赈灾?怎么没有告诉我?”
玲珑同情地看着她,提醒道:“别说那么多了,你快去阖闾门吧,皇上也在那边……”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陆贞已经跑得没影了。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过,陆贞好不容易赶到阖闾门,却看到太子殿的一行人等已经往她的方向走来,里面有之前服侍过她的那个宫女。她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急急问道:“玉明,太子殿下他……他在哪里?”
玉明不解地看着她,“陆大人来晚了,太子殿下的车驾刚才已经出了宫。”
陆贞一下就觉得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再也站不住,扶着身边的一棵花树,眼泪忍耐许久,终于还是流了出来。之后,她拼命地爬上城墙,这才看到杏黄色的太子车驾,以及随行人员扬起的一片烟尘……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绢,擦了擦眼泪,又忍不住朝着远处扬起自己的手绢,像是在和高湛告别。
孝昭帝恋恋不舍地送完高湛,回了昭阳殿,就看到娄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拿着一卷卷筒翻看着,他顺手解下自己的斗篷,问道:“母后,您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让人告诉朕一声。”
娄太后冷眼看着他,“你去送太子,哀家闲来无事,就想到你这儿来看看。演儿,你坐下,母后有话对你说。”
孝昭帝坐了过去,开口道:“母后有什么事?朕洗耳恭听。”
娄太后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扔,淡淡地说:“母后刚才调了你的起居注来读,发现这三个月内你去了含光殿十次,萧贵妃来了昭阳殿一次,而其他嫔妃,你根本就没有临幸过。”
孝昭帝没想到自己母后一上来就和自己谈这些,脸顿时憋得通红,半天才说:“母后,您怎么能看这些东西……”
娄太后把脸一沉,“传宗接代是朝廷要事,母后怎能不看?演儿,你宠爱萧贵妃,哀家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