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畏匆匆走进来,手里捏着一页薄薄的纸片。躲过忙碌的参谋们,一直走到龙德施泰特的身边。
龙德施泰特一脸的凝重,在一份命令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把它交还给参谋,然后才向吴畏抬头说道:“你看到简报了?”
吴畏点了点头。
龙德施泰特和谢苗一直很羡慕吴畏手下的基层军官都能自己写战报,这一点就连俄军的很多高级将领都作不到,必须由随军的文书来代笔。
但是这种由非战斗人员代写的东西很难真正体现出战斗中发生的细节,很容易耽误接到战报的高级指挥员作出正确判断。
但是这一次,龙德施泰特很庆幸自己手下的学生兵们总算成长起来了,至少他接到的战报是第一线的连长亲自撰写的。
他看了一眼吴畏手里那份全部用中文书写的报告,很自觉的把自己手中这份俄文的递了过去。他看不懂中文,吴畏能看懂俄文,对比两国基层指挥员战报的工作让吴畏来干效率更高。
毕竟吴畏的军事造诣可以让他比翻译看出更多的东西。
吴畏几乎是一目十行的看完了龙德施泰特递过来的战报,点头说道:“内容差不多。”
其实差距还是有的。房海滨怎么说也是老军官,又被吴畏熏陶了几个月,能看出来的东西要比俄国的菜鸟连长强出一条长安街去。不过这个时候吴畏就没必要帮自己人吹了,房海滨占据写得再好,龙德施泰特也不可能给他个军长干。
“很好。”龙德施泰特也没多想,他走到地图前,俯身看着一处新标出来的地方,在那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战斗,进攻的北俄军队遭到了顽强的抵抗,一部分突入敌军阵地的士兵甚至遭到了伏击,配合作战的装甲部队损失了两辆战车才接应出了部分步兵,可以说是从莫斯科反击开始后的第一场失败。
“你和我想的一样吗?”龙德施泰特盯着地图问道:“谢苗正在赶过来。”
“事实上我已经觉得这里离基辅太近了。”吴畏说道。他伸手在地图上比了一下,“只有二百三十公里,战略纵深不足。如果是我的话,绝不会这么晚才布置防线。”
“那也说明沙皇陛下不准备再退了。”龙德施泰特说道:“看起来我们要准备打硬仗了。”
“我想知道的是,基辅方面军的番号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吴畏皱眉说道,“这里难道不应该是基辅方面军的防区吗?”
“也许他们都在西线。”龙德施泰特说道:“那是基辅方面军的主要防御方向。”
“那正是我担心的。”吴畏淡淡说道:“我听说,同盟国已经向英法宣战了。”
龙德施泰特沉默了下来,他对巴尔干半岛的局势并不陌生,当然知道那里关系着俄国在欧洲的利益。
但是很显然,他不能指望亚历山大四世在国内叛军兵临城下的情况下,还把手里的精锐部队投入到西线去。
如果从国家的利益来看,显然这个时候停止内战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别说龙德施泰特没有这个权利,就算他想停下来,也不可能说服手下的将军们。
“我到前线去看一下。”吴畏知道龙德施泰特正在想的是什么,事实上在吴畏看来,这不是一个需要作出选择的时候。但是在这场战争当中,他毕竟是外人,叶卡捷琳娜既然没有授权他参与到俄国的政治斗争中去,那么他乐得清松。
龙德施泰特显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失去吴畏的支持,他皱眉看着吴畏说道:“这件事我一直想提醒你,你已经是一位上将了,前线不再属于你,过多的干预前线指挥,会让你的指挥官无所适从。”
“我知道。”吴畏回答道,他很坦然地看着龙德施泰特,“到了我们这样的层次,就应该坐在连炮声都听不到的后方,甚至离前线隔着半个地球,来制定作战计划,或者只是在别人制定的作战计划上签字。”
“但是我做不到。”吴畏说道:“我需要战场来提醒我,牺牲在那里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串数字。我可以面不改色的命令别人去牺牲,但是至少我要知道,每一个牺牲都是值得的。作为一名军人,当他离开战场以后,战场就不再属于他。”
他看着龙德施泰特,点头说道:“我不知道一名合格的统帅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一生远离战场的统帅绝对不是合格的。”
龙德施泰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点头说道:“注意安全。”
“我会的。”吴畏回答道:“能杀死我的子弹,不属于这个时代。”
第581章 莫斯科反击战七()
西进集群的推进速度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快,所以莫斯科的军工厂有足够的时间制造出更多的装甲车辆运到前线来,在很短时间内,吴畏的战车部队规模就已经扩展到超过一百台,这还不算各种支援车辆。
不得不说,在军管状态下,莫斯科地区的工业生产能力是相当恐怖的,现在唯一制约北俄政府爆产能的就是发动机的生产了。莫斯科工厂仿制的发动机达不到设计要求,只能用在后勤保障车辆上。现在前线使用的战车上安装的都是从吴畏在国内带出来的那些车辆上拆下来的。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吴畏手中的合格装甲兵数量严重不足,不得不通过从步兵中大量抽调人员来进行补充。
而当独立团的步兵也出现兵源不足时,俄国步兵的加入就成了必然。事实上,在见识到了装甲战车部队的超强攻击力以后,龙德施泰特和谢苗都已经开始致力于培训自己的装甲兵。
在这种情况下,房海滨的车组中出现俄国机枪手,就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情了。
事实上,在如今的装甲部队当中,中俄士兵混编的车组已经是新常态了。在很多新的车组里,三个乘员都是新手的情况也不算稀奇,各种让人啼笑皆非的人为故障,层出不穷。
房海滨的二号车已经不是从前的那辆了,新出厂的战车改进了部分设计,比如增加了炮塔转动部分,为发动机添加弹性支承。现在乘员们终于不用和发动机一起打摆子了。
按照最早的设计方案,由车长操纵并列机枪,同时进行战场判断,指挥车组成员。
但是因为操作并列机枪的位置必须经常暴露在战车外面,所以伤亡率非常高,大量有经验的车长伤亡之后,战车部队不得不修改了人员设定,把车长和机炮手换了一下。
这样做虽然保护了车长,但是却直接导致车长很难再准确判断战场形势,他必须和驾驶员一样,通过车内观察孔观察外部情况,视野严重受限。
房海滨此时就处于这种郁闷的情况下,为了掌握车外的情况他不得不像一只仓鼠一样,在车里钻来钻去,从车身两侧打出的观察口向外看,然后再用想象力把这些有限的图像拼凑在一起。
一发炮弹落在战车旁边,爆炸的气浪让战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房海滨担心地向头上看了一眼,发现那个俄国机枪手还在坚持射击,显然并没有在刚才的炮击中受伤。
他抓住身边的扶手,直起身子在机枪射手的腿上拍了拍,等到机枪射手低下头看他的时候,房海滨大声用俄语叫道:“注意你的左边,左边!”
俄国射手茫然的看了他一眼,重新抬起头继续射击。房海滨不确定的对驾驶员叫道:“西列娃是左边吗?”
“没错。”驾驶员奋力的转动着操纵杆,随口回答道。
非战时驾驶员可以升座驾驶,但是战时只能关上舱盖在作战位置操纵战车,在他的前方有大约一米的视觉死角,只能依靠记忆来操作,特别是在通过复杂地型的时候,需要集中注意力,当然没空和房海滨闲聊。
房海滨最后也没能确定自己的记忆对不对,只好又抓起航向机枪,开火压制对面战壕后的敌军。
无名小镇之战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在西进集群的猛烈攻势下,战线一直在向西推进,但是随着战事的胶着,推进速度变得越来越慢,战斗的激烈程度也越来越高。
除了火炮平射之外,南俄方面终于找到了对付战车的办法,他们开始组织士兵使用炸弹攻击战国的履带,后来干脆就想办法从机枪手所处的位置向车内投弹。
在损失了一批战车之后,装甲部队已经不敢单独进攻敌军阵地了,更多的时候,它们需要步兵来掩护,依赖程度与战场的复杂情况成正比。
比如此时,房海滨就非常需要俄国步兵的掩护。
今天的作战任务是争夺这条战壕的所属权。南俄军队还没有弄清楚怎样挖掘反坦克壕,只好把战壕挖得又宽又深。
为了对付这种足够把战车埋进去的战壕,今天参战的战车前部都安装了推土铲。
但是事实证明这玩意还有很大的改进余地,因为铲子离地面的高度是固定的,所以还没到壕沟前,战车就已经推起了太多的土,不但让发动机不堪负荷,还极大的影响了视线。
于是房海滨的二号车很不意外的一头栽进了壕沟里,要不是炮管撑住了对面的沟壁,他们都能直接翻过来,亮个肚皮给敌人看看。
战车倒下来的时候,房海滨在车里撞到了头。他伸手胡乱摸了一下头上的伤口,抽出手枪去拍头上的机枪手,示意他赶紧出去。
然后才发现手上沾满了鲜血,这个新来的俄国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牺牲了。
因为车子前倾超过九十度,机枪手的尸体卡在了舱门上,房海滨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从车里推了出去,然后自己也跟着钻了出来。
枪炮声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分辨出敌人在哪个方向,就已经被身边的步兵一把从车上头下脚上的扯了下来。
一串子弹打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房海滨看到跟着他钻出来驾驶员露了一下头,又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子弹击中。
把他扯下来的步兵帮他翻了个身,然后顺手塞给他一支步枪,就不再理他,在这种玩命的时候分心简直就是在和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要不是俄国步兵对中国装甲兵普遍抱有好感,这人也没空去救房海滨。
借着战车的掩护,房海滨发现他和很多步兵被压制在壕沟里,很多南俄士兵就趴在对面的沟沿上向下开火。壕沟的底部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尸体。
在他的身边,步枪们正在开枪还击,但是效果不大,反倒是敌人的每一次射击都能命中目标。
房海滨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有活着的军官在附近,于是揪住身边一个大胡子的俄国士兵,大叫道:“我们需要火炮,火炮。”他用双手比起管状,用嘴发出“bo。”的声音,然后问道:“什么地方有?”
那个士兵呆呆的看着,显然不是语言方面的天才。直到房海滨又比了一次,他才用手向旁边指了一下。
房海滨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是显然自己也没办法要求更多,于是抱着步枪向士兵指出的方向奋力爬了过去。
没爬出多远,腿下一滑,他就摔进了沟底的尸体当中。
第582章 莫斯科反击战八()
房海滨是个老兵,而且是打过血战的老兵,但是他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看到过这么多的尸体。
因为壕沟的关系,两侧死亡的士兵最终都会跌落在壕沟底部,集中在一起。新鲜内脏的气味直冲鼻端,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子弹在头上嗖嗖的飞着,不时有士兵从高处摔下来。房海滨不敢再爬回去,只能艰难的在尸体中爬行,尽量不去看自己身下的那一张张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上的枪炮声更加激烈了,他听到了熟悉的三十毫米炮的射击声,显然壕沟外面有一辆战车正在进行掩护射击。
趁着这个机会,他抬起头看了一下,发现在壕沟的一角,似乎有一大块黑色的物体。
交战双方的士兵在他头上隔着壕沟对射,不时有冲进沟里的北俄士兵从他身边挣扎跑过,试图攀着对面的沟壁爬上去占领南军阵地,但是因为沟壁太陡,速度和人数都提不起来,这些勇敢的士兵毫无例外都失败了,有些人重新滚落到房海滨的身边,大张着不甘的双眼,成为沟底血肉的一部分。
房海滨的心情变得麻木起来,他知道自己置身于战场当中,但是当身边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消失时,他对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倒下的人已经不怎么在乎了。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姚文建说过的意思了,“当你在很多次应该死的时候没有死,那么你就会觉得自己不会死了。”
他直起身子,手脚并用的在尸体中穿行,他知道壕沟上面双方士兵都能看到他,但是显然在激烈的战斗中,没人有兴趣关心一个穿着连体装甲兵制服,赤手空拳的沿着壕沟跑的人,大家都以为他被吓傻了。
就在这种误会当中,他跑到了那个大块的物体旁边,然后发现那里并不是壕沟的转角,只不过是沟壁的土被压塌了,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一辆新型战车。
这辆战车比他的那辆处境要好一点,它是随着土方滑下来的,至少保持着与地面平行的姿态。
房海滨看到一个穿连体服的士兵倒在并列机枪的舱门旁边,显然是在弃车的时候遭到了袭击。
对于这些战车,北俄士兵有多喜欢,南俄士兵就有多厌恶,有机会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射杀乘员。
房海滨深吸了一口气,飞快的爬上战车,一头从打开的舱门口钻了进去,然后几颗迟到的子弹才叮叮当当的打在战车车身上。
房海滨在钻进来的时候肩膀撞到了什么地方,痛得厉害。这让他有些后悔,以刚才那些子弹到达的时机来看,自己完全可以慢一点,现在他身上的伤已经够多了,再多就要影响行动了。
战车里似乎经历过一次爆炸,到处都是一团糟,至少有一个人在这里被炸成了碎块。房海滨忍着恶心检查了一下火炮,发现炮塔俯仰机构似乎卡住了,没办法进行手动操作,至少他扳不动。但是从外观看来,火炮还算完好。
直到现在,南俄方向也没能量产手榴弹,他们使用的单兵爆炸物类似于国防军中的炸药包,主要依靠气浪杀伤软目标,所以对于钢铁部件的破坏力不大。
但是操作这门炮仍然是很冒险的行为,车里光线不足,没办法看到细节,如果火炮炸膛,甚至只是炮闩不严,房海滨都会直接变成大块烤肉,很可能还是三分熟的那种。
但是房海滨没有关心这个,他检查了一下火炮,毫不意外的发现里面已经有一颗炮弹了,于是重新关好炮闩,用力扳动发火杆。
战车剧烈震动了一下,然后他就被刺鼻的硝烟笼罩住。按照他的经验,显然火炮密封性能被破坏了,否则不应该有这么多的烟,但是预科中可能出现的异响没有发生,炮弹还是飞了出去,然后一头撞在近在咫尺的沟壁上爆炸了。
三十毫米口径不算重炮,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爆炸仍然是一场灾难,爆炸产生的气浪席卷了沟底,破片到处乱飞,打在战车外壁上再弹开,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但是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战车外的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似乎战争在这一刻停止了。
战车的观察孔被泥土埋了起来,房海滨什么都看不到,只好奋力攀住舱门边沿,伸头出去看,正好看到对面那片被击中的沟壁缓慢但不可阻挡的滑了下来,上来还有几个来不及逃走的南俄士兵。
战场在一瞬间又恢复了常态,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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