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实后宫以丰子嗣?朕如今还缺少子嗣么?况且早日御医刚刚诊出皇后有孕,朕子嗣之时,卿勿须挂心了,还是多看看你该关心的事儿,比方说今年的秋闱,以及末吏比试。”
末吏比试,乃是这些年朝廷的一大举措之一。显德四年的时候,朝廷就有了诏令,州县官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那便是朝廷养着这些个小吏了,所以他们该效忠的不是他们的主官,而是朝廷,不可一味的奉承主官。所以有了末吏的考核。虽然前两年里有些纰漏,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
那御史只得呐呐退回去了,而其他臣子自然是纷纷恭喜起郭荣来了。
要说朝中诸相和重臣并不提郭荣纳妃之事,并非是知道天子爱重皇后,而是因为知道御座上的这位天子,太过勤政了些。除了休沐日和大节下的不上朝,大小朝会,天子没有一天漏下。他们自己忙着天子扔下的一堆堆政事,哪还有心思关心起天子后宫之事?况且正如天子所言,天子并非没有子嗣,皇四子之聪慧勇武,满朝大臣心中都有数。
郭荣看向王朴,想到前世他也是早死,这世因为自己并未将太多政事扔给他,因此如今他虽然身体不大好,但是倒还活得好好的。有了他在,有点喜欢揽权的范质也收敛了些。至于王著,郭荣名人强行让他戒了酒,如今已经加了同平章事,拜了相。
“若无他事,这便散朝吧。诸相和枢密使以及六部首官随朕往延英含元殿来吧。”
重臣心中都明了,三年安宁政事已过,如今大周已不同于先帝初初立国时的贫弱了,武备雄于诸国,吏治清明,百姓安居,如今的东京汴梁城,已经有了一些昔日长安、洛阳的气势了。天子这是要对外动刀了,只是不知这头一个遭殃的是那国呢?
周宪靠坐在软榻上,有些懒懒的,任两边宫女徐徐的打着扇。
李重进夫人同晋国长公主陪坐两侧,李重进夫人如今年近四十,身姿有些发福了,所以看向周宪,目光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艳羡。难怪陛下不纳妃,皇后这些年来,容貌身姿同当年相仿,倒是更多了几分气韵,就是她这个女子见了也要惊叹半天,也难怪陛下这个男人移不开眼了。
“听闻娘娘有喜了,臣妇便想着来探探娘娘,想不到在宫门前遇到了长公主。”
周宪看向戚氏,果然是年纪大了,行事说话当真是长进了许多。“嫂子太客气了,我先还想着,等延泽侄儿大喜的时候,我去讨杯水酒喝得,如今也只得作罢了。”
戚夫人笑道:“娘娘有这个心啊,臣夫就满足了。延泽这孩子娶媳妇罢了,哪里当得娘娘亲自道贺的?不过,几位殿下倒是不能缺席了,还有啊,惠娘也整天念叨着望舒公主呢!”
晋国长公主顿时好奇道:“我们今儿和娘娘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的,怎么不见小公主?”
周宪笑道:“望舒知道要做姐姐了,正缠着宁哥给小弟弟收拾玩的物件呢。”
晋国长公主看着周宪笑道:“妹妹还说望舒今日怎么不缠着娘娘了呢?说来,这些孩儿一天天大了,我同表嫂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语气颇为感慨。
周宪笑看着晋国长公主道:“长公主这话说得我都要脸红了,让嫂子也来说说,你哪里看得像是要做祖母的人?分明是个年华正好的娇娘么?”
……
“之前外命妇进宫请安,臣妹瞧见刘光义的夫人王三娘,好似又有了身孕了?她倒是个有福的,哎,谁也不曾想到她同刘光义好成这样的,相比之下,之前的符氏倒是个薄命的。”晋国长公主感叹道。
周宪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符氏,她虽觉得有些亏欠,但是也只能这样了,有些东西是不可以让的。
“这薄命与否,说到底还是要看这官人是否疼爱屋子里头的娘子,外头名声再好,不晓得知冷知热,也不是个好的。”戚夫人也叹道,“所以说,这夫妻恩爱啊,还是要讲究一个缘分的。”
周宪和长公主都没想到戚夫人能说出这般有道理的话来,可不是么?外头名声再响,再有权势地位,但是不是个疼人的,且不投缘的,怎么可能夫妻一世执手呢?
周宪是有感自身遭遇,而晋国长公主则是看向周宪,皇后嫂子同陛下,不就是投缘的夫妻么?
等戚夫人同晋国长公主走了,周宪看更漏,已经过了午时了,便对着才提上大宫女位子的秀枝道:“好了,随我去看看,望舒这孩子,是不是又和宁哥捣鼓着忘记午休了。”
“娘娘,这时候正是暑气最盛的时候,陛下吩咐了,您可不能受暑了。您还是在这等着,奴婢亲自过去六殿下那儿看看可好?”
周宪看着秀枝几个都急着阻拦自己,见她们都跪在地上请罪也不愿意自己出去,只得同意了。心中有一丝恼意,随即又诧异起来,郭荣这是怎么了?以前有了孩子也不见他这般着急的?
不说周宪的诧异,只说此时南唐国后所居的柔仪殿内,周宪正端坐主位之上,听着周夫人说着周宝被陆家人所欺的事情来。
“娘娘,不管怎么说,咱们周家都是国戚,同皇家的关系比他陆家更近些,他们如此做,分明是不把娘娘您放在眼里啊!”周夫人最是痛恨那些个轻视周家的人了。
“母亲,你知道的,圣尊后这几年里,对我不冷不热的,对她娘家的亲戚却是相反的。而国主,你是知道的,他虽然敬重我,但是也只是这样罢了他对圣尊后仁孝,对钟家那边的亲戚自然也不薄,我自然不能让他为难的……”
“娘娘,莫非就这样算了不成?”周夫人很是气愤的道。
周宣有些不满地看向周夫人道:“母亲,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自然不会这样算了的。国主虽然不会明面上帮我们周家,但是也该让他知道,周家受的委屈,而钟家亲族则是嚣张跋扈的。到了适当的时候,他自然会偏向我们家,而疏远钟家亲族。”
周夫人还是苦着脸道:“这适当的时候又是什么时候呢?说来,当年你虽然做错了,但是已经这么多年了,你处处奉承孝顺圣尊后,她还是这样待你,真不知道她的心怎么就是捂不热呢?对了,娘娘,你可知道,救了你妹妹的那位,韩王从善还是邓王从益呢?吉王的岁数不对……”
周宣一愣,打探周夫人的神色,随即笑道:“母亲的意思,是说这其中一人昨日帮了小妹,应该是对小妹有意思了?二十余岁,且身边跟着身手了得的侍卫,韩王的可能性倒是大些。国主诸位弟弟之中,这位同国主最是亲厚,虽然不是同母所生的……”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周宣笑道:“母亲,想必妹妹也有这意思了?这样吧,再过几日便是国主的寿辰,到时候母亲带妹妹一起进宫来,我来安排,让韩王同妹妹有机会再见见面。”
周夫人笑道:“如此甚好,那就请娘娘多费心了。”
周宣一笑,若是妹妹嫁给了从善,有了凌太妃在那摆着,圣尊后该作何应对呢?先帝的后宫里有名分的人,除了中宫皇后,也就一个凌夫人而已,还有什么脸面来说我周宣不贤惠的?这么些年坐低伏小,你还是不领情,我也就不会再和你客气了!想到前几日里圣尊后因暑热而抱恙的消息,周宣眼中闪过冷冷的寒光。
周夫人瞧见了,心中一突。忙提出告辞了,这几年里,她是越来越不懂这个长女了,也越来越怵怕这个女儿了。
周宣也不多留人,等周夫人走了,忙招来总管问起了寿宴的布置情况来,又吩咐了心腹宫女,如何如何安排,才能让周宝自然的痛韩王会面。周宣不知道,她这般安排,却是阴差阳错,促成了丈夫和亲妹的情缘。
而周宝,得知自己可以进宫去,还能再见恩人,自然是欢欣鼓舞的,便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装扮自己了。韩王李从善么?周宝笑了笑,若是能如愿,虽然不及大姐国后尊贵,但是也是极好的了!
错相会夫妻话情深
虽说这几年来,南唐日渐没有了昔日的繁华,百姓的日子苦了不少,但是金陵城毕竟南方大城,南唐多年的底蕴还是在了,故而南唐国主的二十六岁的寿辰时,又正逢是七夕佳节之际,金陵城也是热热闹闹的,更不用提张灯结彩的南唐皇宫了。
周宝早就盼着进宫这日的到来了,才上午就喊着几个丫鬟给她梳妆打扮,一连弄了两个多时辰,换了不知道多少套衣服,这才消停。
粉色的素色裹胸,外罩一件湖水碧的缭绫长裙,下摆银线蜿蜒,走动间便如湖面荡起了涟漪,少女的清新活泼尽显,再搭着肩上粉色的半幅披肩,又多了一份女子的妩媚。头发则是梳成了少女双重髻,却别出心裁的将来能双髻挽成了蝴蝶状,额间缀着梅花瓣紫水晶,耳环和颈脖间则是一套的珍珠饰品,腰上挂着翡翠滴水玉珰。
“三娘子真是好看,今日个一定会是宫中最为美丽的人啦!”几个丫鬟纷纷称赞道。
周宝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也是满意至极的。她一向自负容貌,比大姐姐还要略胜一分的。相信韩王殿下若是见了自己一定会是惊艳的。
“哎呀,我的嘉敏果真是个大美人儿!比你大姐姐当年还要好看一点,同你二姐相比也差不了多远了。”周夫人随口赞道。却没注意到因为她一句话而脸色有些僵硬的周宝。
周宝知道二姐是这个家中的忌讳,每每说起,阿娘都要生气,看来自己得找个机会好生打听一番那个不知道是真死了还是在北方做皇后的二姐姐的事情呢!
“嘉敏还以为自己是最好看的呢?怎么,二姐姐莫非比嘉敏还要好看?”周宝小心查看周夫人脸色,故意撒娇道,随即又神神秘秘凑近周夫人耳边小声问道:“阿娘啊,二姐姐是真的在北方的汴梁做皇后么?”
周夫人神色有些僵硬,好半天才叹道:“胡说什么?你儿姐姐早死了。好啦,这打扮妥当了,就去用点东西压压肚子,宫中的晚宴啊,看着好,但是吃不到什么东西,现在不吃点东西,晚上定要饿肚子的。你若是在贵人面前肚子直想,岂不是丢脸?”
周宝并不是笨蛋,她看周夫人神色,便知道她小时候记忆中二姐为皇后的事情并非是空穴来风的,只怕确有其事了。看着镜中少女美丽的脸庞,周宝知觉的心中一阵不甘,一家三姐妹,大姐为南唐国后,二姐为周朝的皇后,难不成自己这个妹妹只得嫁一个名为王爷实为国公的男人么?
顿时,周宝的兴奋劲儿都没有了,只觉得恹恹的。随着周夫人用了半碗银耳莲子粥便罢了。
这种失望的情绪一直随着周宝进了南唐皇宫里,看着大姐姐周宣被贵妇们的簇拥着不停的奉承着,再看她那一身的雍容华贵的宫装,她心中只有不甘?三姐妹中,自己的容貌性情,不好同那没有见过的二姐比,但是比大姐强多了,自己怎么说也该嫁得一国之主才是呢……
周宝这样想着心事,倒是让不知情的夫人贵妇们以为这周小娘子是个性情娴雅的,纷纷对着周宣夸赞起周宝来。
“她还小,当不得众位这样夸赞的。嘉敏,还不过来见见这几位夫人和娘子?”周宣笑道,轻轻瞟过周宝,心中满意,看来小妹确实对从善动了心了呢!
待周宝向众人一一行了礼,便见周宣身边最为器重的侍女过来了,轻轻在周宣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宣皱起了眉头,随即看向周宝,笑了。
“嘉敏,过来,到姐姐身边来。”周宣招手让周宝走进,笑拉着她的手做亲热状道:“一会儿要在紫宸殿那边设宴款待众位夫人的,姐姐有串珠子忘了戴上,你便随着荷香去替姐姐取来吧。”
周宝闻言,看了一眼周宣,又瞅了一眼一旁笑着的周夫人,敛住眼中的神思,蹲身行礼应诺了。虽然心中有些不甘,但是却不能让大姐姐发觉了。
周宝随着荷香慢慢出了夫人们淡笑风声的殿阁,“荷香姐姐,我们这是去哪里?”
荷香笑看了一眼周宝道:“三娘子太客气了,叫奴婢荷香就是了。娘娘一早吩咐过,畅音阁和华画楼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三娘子放心过去就是了,半个时辰后,奴婢会再过来请三娘子的。”
周宝点点头,貌似不经意说道:“今日个乃是国主的寿辰,姐姐单独主事,圣尊后哪里会不会有话说?”
“三娘子放心,前些时日,圣尊后抱恙,到现在还没康复,太医说了,要圣尊后不得劳累卧床休养一段时日的。所以娘娘主事,圣尊后那里是没有什么说辞的。”荷香笑容淡了点,想到圣尊后的病由,对于周宣,更是敬畏了。
周宝只得感叹,大姐姐运气好。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华画楼,开口道:“荷香姐姐请回吧,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荷香以为周宝是不好意思,应诺了,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四周的殿阁前都挂着灯笼,虽然没有人影,但是周宝并不觉得惧怕,她在华画楼的院中站了一会儿,转身去了不远处的畅音阁。摸着里面的一件件精致或者古朴的乐器,坐在一架古琴后开始想着自己到底该如何做,手指一下一下的在琴弦上拨弄着。没注意到院中的脚步身,自然也没有看到门前站立的两个身影。
李从益看了眼兄长,自然发现了他眼中看见少女的时候那抹惊喜,想起娘娘的侍女引自己前来的事情,心中有了计较。笑了笑,也不同兄长说声,就轻手轻脚的带着内侍走了。
“那些夫人和娘子都在紫宸那边,三娘子怎么在这儿来了?”好半天,李煜才开口道。
周宝一惊,抬头看向说话人,看见他身上的明黄色的蟒袍,先是诧异,随即领悟道:“你,你不是韩王殿下?你是……”
“是啊,我是国主。说起来,我也是你的姐夫,莫要多礼的。”李煜温和笑道,“听你琴音,其中很是烦扰。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呢?”
周宝心思急转,帮自己的居然不是韩王李从益,而是国主?抬头看向温和笑着的李煜,霎时间,周宝做出了一个决定。
“既然如此,嘉敏就只当你是姐夫了。我的烦扰,自是有的。就像是国主,虽然是一国之君,说起来尊荣,还不是有很多烦心之事?父亲不在了,家中的兄长又不成器,我每日侍奉母亲,深为以后担忧。再等两年,我离了家,母亲那里真是不放心呢!”
李煜对父母也是纯孝之人,听周宝这样说,看向她的眼光更是柔和了:“这还有两年,你不必太过着急了,总有法子的。”心中却是想着,若是周宣也是这般对待父母,他也要轻松些的。母亲圣尊后同妻子不和,这么多年,他就算是傻子也察觉到了。
“只能借姐夫吉言了。啊,我倒忘了今日是国主您的寿辰,虽然进宫贺寿,但是并没有单独准备什么贺礼。”周宝有些羞怯的看了眼李煜看向腰间挂着的小巧的用来乞巧的荷包,摘了下来,取出里面一个精致的核桃大小的身着绿色纱衣的人偶,递给李煜道:“这个乃是嘉敏用来乞巧的,便送给姐夫吧。”
李煜看了看那憨态可掬的小人,又还给了周宝道:“既然是妹妹你用来乞巧的,我怎么收下?说到寿礼,不如妹妹替我弹奏一曲?”
周宝收下小人,咬着唇笑道:“姐夫喊我嘉敏吧,倒是弹奏一曲,若是不好听,姐夫也包含一二……”说着就在古琴上拨弄起来了,却是一曲梅花落。
李煜乃是弄琴的高手,自然听出了周宝技艺上的不足,但是难得的有几分意韵。看着灯光下娇俏的少女,不由得忘记了外事,近身指点起她琴艺来。
“多谢姐夫指点!”周宝双眼亮晶晶的带着崇敬地看着李煜。
李煜也是个男人,对于美丽少女的崇拜心中自是舒坦的,同周宝说起话来更是温煦了。待他听周宝说她是听周宣的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