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仔细看了个人的脸色,淡笑道:“此番出兵本就是要和刘崇及契丹人短兵相接的。如今只不过早了点罢了,各位莫非是害怕了?”
李重进了哼了一声,也不看其他人的脸色,扬声傲然道:“末将等怎么可能惧怕汉军和辽狗?能早些杀敌,也是好事。”
郭荣点头道:“李帅说的是,如此我们明日便加快行军速度,堵截汉军。众位以为如何?”
这几日里,众将士已经见惯了郭荣说一不二的固执,他一介天子,和普通士卒一样一天在马上疾驰四五个时辰,大家也渐渐不再多言什么了。
两日后,刘崇听闻周军已北上,不多时就会碰上,而当他得知郭荣亲征的消息时,顿时双眼放光,对着众将士笑道:“此战朕必将大败周军,更要亲手擒住郭荣小儿!来人,传令下去,急速行军,据险立寨,朕要让郭荣和周兵有来无回!”
刘崇和杨兖商量了一番,一面令中军加快行军速度,一面遣了先锋前军探路,不想正好遇上了刘晟所领的前锋军,铁骑马军左厢第一军。两支前锋军都是两千余人。不过银刘晟自领了第一军指挥使之职后,将第一军狠狠操练了一番,杀起敌来毫不手软。一场战打下来,北汉前军不敌而败退。
“陛下,我军初战告捷,是否要乘胜追击?”说话的是取得胜绩的刘晟。一时间将领们有的也是跃跃欲试了,不过大多数将领都是担心前面有汉军设下的埋伏。
“陛下,我军后续还不曾到达,兵力上和汉军差了一大截,不如再等上一天,再向前推进?”向训是老将,他所想的可不仅仅是立功了。
而樊爱能等人心中怯战,便纷纷附和向训的话。
郭荣听着几人的话,若是前世之时,他定会动怒,但是此时,他却知道,他不会再急切行军了。前世他率兵追击不过是担心刘崇失利之后可能要逃窜。现在想来,还是前世自己于兵事知之不多。刘崇此来,没有取得一点战绩,势必不会逃走。不然就是对着契丹人,他更是直不起腰了。
“向将军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军和汉军契丹军相比,本就人数过少。如今不过是前锋军相遇罢了。他们输了一场,中军肯定在后面等着,我们慢等一日,等刘词后军赶上再急行军不迟。”
刘晟等人被泼了冷水,未免讪讪的。计议已决,众将士便依次退出了中军主帐。倒是李重进和张永德两人,多看了郭荣好一会儿的。他们对于郭荣的性子还是比较熟悉的,面热心傲,最是急躁。不过貌似自他从澶州回汴梁城后,这性情也大变了?!不管他们俩心中浮现出什么疑问来,郭荣却是拿着地图细细思虑起来,如何能如前世一般,樊爱能、何徽逃跑又不让周军损失惨重呢?郭荣看着长案之上的地图,手指轻轻敲着,不一会儿,心中有了主意。
第二日,周军慢慢悠悠的往前行,一天行军下来,走了之前急行军时一个时辰的路程而已。晚间时,刘词已经帅后军赶到了。
“臣刘词拜见陛下,率军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刘词年纪虽然老迈,但是多日行军丝毫不见疲态。
郭荣亲手扶了刘词起身,笑道:“刘令公今日能赶到,何罪之有?”让刘词坐下后,郭荣才对着主帐之中端坐的众大将道:“朕已经得到消息,北汉和契丹的联军已经在巴公原据险而守,严阵以待了。明日便是我军和敌军大战之机,众将有何好计,便说了出来。”
“陛下,据虞候探来的消息,汉军和契丹人今日一早就结阵完毕了,汉将张元徽在东边,契丹人杨衮则率契丹军队列阵于西边,刘崇自己则率中军在中路,三阵互为犄角,易守难攻。我军要战汉军和契丹人,除了采用同汉军一样的法子列阵外,并无什么良法。”向训想了片刻就道。
“不错,向帅所言真是末将想说的。以阵对阵,方为上策。”刘词点头道。
郭荣见众人都同意结阵对垒之法,便道:“朕自然在中路一会刘崇,但是何人领左军何人领左军呢?”
“不可,陛下天子至尊,岂能战于人前?中路军臣愿同领,陛下在阵前督战便可。”刘词忙道。
郭荣傲然道:“这样一来,岂不是说朕怕了刘崇了?刘令公,你不必多言,这样吧,你带樊爱能、何徽及李彦威居右路,白帅(义成军节度使白重赞)则和向训、李重进居左路,殿前都虞侯张驸马便随着朕坐镇中军了。至于史彦超史将军,则率三千士兵绕到巴公原另一侧,以断汉兵的后路!各位认为如何?”
众人自然都是没有什么能反对的,便应下了。
“明日里,若是有人临阵脱逃,朕必定按军规力斩不饶!”郭荣突然说了这句话,让在座的大部分人不自在起来。要知道,自唐末割据混战以来,皇帝走马灯似的换虽不稀奇,但是骄兵悍将时常哗变的则更是不稀奇了。皇帝或者节度使被杀,大多是因为军队的哗变。就算是打仗,也是皇帝或者节度使求着或者拿着银钱和劫掠作为诱惑,这才能换得手下大将和士兵的卖力。陛下这个时候说这个,岂不是让人不舒服么?
郭荣看着众人神色,不发一言。待众人都起身告辞之际,郭荣留下了刘词和史彦超。
“刘令公乃是追随先皇多年的老将了,朕也不瞒令公,我军人数之上远少于汉军和契丹军,樊爱能和何徽等人一直很是怯战,朕担心明日里右路不稳,所以若是明日里,他们几人真的临阵脱逃,朕予令公阵前斩杀大将之权!”
刘词心中一凛,他虽然是外藩节度使,官位远在樊、何几人之上,但是他们都是禁军中的重将,没有皇帝和中枢及枢密院的旨意,擅自斩杀禁军重将不仅是篡权更是大罪。但是他见郭荣眼中坚持的神色,只得遵旨了。心中却盼着樊、何、赵等人不要真的做出不妥的行为来,让陛下猜个正着了才是。
史彦超原先对于自己没有被编进主战军中而有些不高兴,立在一边听了郭荣的话,心中却是咯噔一声,暗自垂下了头。他在禁军之中多年,和樊爱能和何徽也算是有几分交情的,自出汴梁以来,对于那两人的心思,其实猜到了几分。便有些瞧不起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汉子,这个时候居然缩头缩尾起来了,还真是让人笑话。不过,史彦超更加疑惑的是,这话几人莫非真的有胆子阵前逃跑了?谁给了他们胆子的?
“史将军,其实明日将军的作用也是非常重大的。朕坚信我大周一定会大胜的,到时候,北汉和契丹人定会逃走。我要说的,就是不要和契丹人硬碰硬,他们若是逃走了,你切记不要追击,北汉军才是我们的这一仗的首要目标。”
史彦超忙应诺了。
“你现在就点足士卒人数,星夜行军,务必在明日中午前在汉军后路上埋伏好。”
史彦超忙行礼出了大帐去点兵去了,而刘词,看着郭荣的一系列安排,只觉得他行军打仗的本领,也不输先帝的。虽然之前只有平定慕容彦超的战绩……
而此时的汉军主帐之中,刘崇胡子一翘一翘地大骂郭荣是胆小鬼,末了才对着杨兖道:“郭家小儿未战先惧,我军气势上就先胜了一筹,明日里我军定然能大胜周军!”
也许是应了刘崇这句话,第二日一早,不见太阳升起,但是却罕见地刮起了很大西北风,汉军这边自下而上,人人都觉得上天也站在了自己这边。刘崇骑着大马,看见周军人数远远少于己军,心中越发自大起来,甚至有些后悔召来了契丹的军队。
“若是早知道周军人数,仅用我汉家大军便就可破敌,何必费尽心机用重金请来傲慢自大的契丹人?众位将士,大败周军,活捉郭荣!汴梁等着尔等回去!还要让契丹人看看,我汉军的雄姿。”
汉将一是不喜欢契丹人,二呢,大多汉军心中还是心念中原,纷纷大声呼喝起来。
而杨兖,一向是看不起汉军的,他居右路,驱马上观望后周军队,只见周军人数虽少,但是比起汉军来,进退更加有序。直觉周军比汉军应该难对付些,便让使者去告诉刘崇不可轻敌冒进。
但是刘崇此时意气风发,只觉得心胸大快,时机大好。只是让使者转告杨兖:“此乃对天助我大汉之机,怎可轻易放过?请你转告你家将军,此战只看我汉军大破周军,贵军只须你们列阵于一旁!”
杨衮听了使者的回报,心中非常不快,冷笑涟涟,让人传令下去,契丹军退后十几米,恰好此时西北风居然变成了南风,杨兖冷笑着看刘崇不听王得中的劝告,听着汉军和周军阵中鼓声震天,瞬间两军喊杀震天,短兵相接起来。
南唐诗舞中原兵戈
阳春时节,因为天子的不在,汴梁宫城倒是显出了几分寂寥之情。周宪一身素袍站在大宁宫前,看着肃穆的宫殿楼台,心却是飞到了郭荣所在的高平战场之上。史书不过短短几行字而已,但是她却知道,在战场之上的人,却是身临险地,一招不慎,或许就会落得中刀中枪的结局。
“娘娘,周右侍禁求见。”内侍在台阶之上轻声禀道。
周宪这才收回心神,却疑惑阿久今日来得比往日里晚了。不错,阿久如今是禁军里任一个八品的右侍禁的小武官,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于他的年纪而言,前途还是很好的。
“阿姐。”阿久见了周宪,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周宪看着阿久,好奇的问道。
“我之前去了开封府的大牢里看过了,赵匡义这小子可吃足了苦头了,衣服破破烂烂的不说,身上还有不少鞭痕。赵弘殷花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将他捞出了大牢,还是赵弘殷扶着赵匡义出的开封府的门呢。看来曹翰果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阿久想到刚才见到赵匡义的狼狈样子,心中就一阵舒坦。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越看赵三郎就越不顺眼。
周宪有些无奈的笑看着阿久,觑了一眼他才道:“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你啊,好生当差才是要紧。阿久,你有没有想过再南唐的阿爹?我听说了一些自南唐出来的消息……”
周宪不想时时都想着郭荣的事情,便找出其他话题来道。
“阿姐,南唐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阿久脸上的笑一下子没有了,面色有些冷地说道。“在周家,全家上下对我好的,唯有阿姐你一人。其他人,谁将我的生死放在心里了?我自决定离开,就不打算再做南唐周家的儿子的。所以周家的事情,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周宪见阿久这样,将想说的话吞了下去。
“好吧,我不说了。”
姐弟两之前一时间有些沉默了。阿久看周宪不像生气的样子,心里定了定才道:“阿姐,我知道你其实有些挂念父亲和周夫人,但是如今这样,除非姐夫将来能一统江南,否则怎么样都不会再见了。阿姐还是忘记那些事和人的好。多想想丰哥这小子和肚子中的孩子才是。”
周宪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她得到的消息,自然是何周家及周宣有关的。想到那消息中说的,周宣如今和李从嘉关系冷淡,而父亲周宗因为周宣和李弘翼一系走得近,如今已经被罢了节度使的封号,做了东都广陵的留守,而燕王李弘翼则回了金陵。至于南唐的朝政大事,周宪则不是很关切,因为这个时候的南唐,当真是没有什么大的事情的。
“丰哥人呢?”阿久来了这么久,还不见丰哥,有些好奇的问道。
周宪含笑道:“我之前一直只是给丰哥讲故事,还没有教他识字。他也快三周岁了,我让他每日里读书识字一个时辰,如今他应该在东宫的书房里吧。”
阿久则不赞同道:“阿姐,丰哥也太小了点。何必让他这么早就读书?再说这读书先生也不是个个适合的……”
周宪笑道:“王应王先生你总会满意吧!前几日我和范相和李相说过了,他们都应了。”
阿久想想王先生的为人,加之王应现在的官位不显,不过任着一个闲职,教丰哥开蒙,也没有什么的。
同一时间里,南唐金陵的郑王府中,李从嘉也在说着和阿久差不多的话:“琅嬛,你这是做什么?仲寓这么小?你读书给他听他也听不懂,像你这样带孩子怎么行……”
原来是周宣在对儿子进行后世的幼教,一直抱着他读书唱歌什么的。奶娘没有事情做,皇后派来照顾皇长孙的妈妈们和宫女们觉得自己的工作被王妃抢走了好些,一时间,对周宣的行为则有些怨言了。很快此事传到了皇后耳中,钟皇后心中虽然有想法,只是在李从嘉面前提了一回。李从嘉这才知道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就要跟着妻子“学习”了。
周宣前世虽然不曾做过妈妈,但是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里,她还是知道一些育儿知识的。所以她自觉教育孩子比这些什么都不动的奶妈子和宫女们强。对于李从嘉的话,她也只是装作听不见。父亲带着家人去了东都广陵,如今自己在金陵可以说是孤立无依的。丈夫软弱,儿子稚弱。加之李弘翼一系的排挤,如今金陵高门大户的女眷宴饮,她极少收到请帖了。所以,她也需要给她自己找点事情做才能想好下步怎么做。
李从嘉见周宣不理会自己,心中也是难受的,不仅生了几分火气来。要说李从嘉虽然软弱,但是却是十七岁的少年郎,在自己妻子面前,还是要几分颜面的。如今见妻子这样,不由得气道:“王妃若是不会养育孩子,不如将孩子送去宫中请母后抚养。”
周宣一愣,随即冷笑看着李从嘉道:“殿下觉得,这样做的话,燕王会让仲寓平平安安地在皇宫中长大么?”
李从嘉一怔,随即有些丧气。大哥的性子他是清楚得很的,只是因为自己有了儿子,他就处处提防自己针对自己。若是将孩子送去了皇宫中,大哥岂不是要更加提防自己,甚至会对孩子不利?
“不管怎么样,那几个妈妈,都是母后特地挑选的照顾过孩子的老妈妈了,你就放心将孩子交给她们照顾就是了。”
“不行,我亲生的孩子,自然是我这个做娘的照顾得最为细致的,所以你也不用劝我了。殿下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不如去看看书房里那副吴道子的真迹去。”周宣好不客气的拒绝了。
李从嘉见周宣这样坚持,也知道自己劝不得,心中烦闷,垂头出了主院,来到了花园深处。春风中隐隐送来了一阵乐声,李从嘉向乐声处走去,便看到郑王府偏僻的一所院落中,随着琴声的起伏,一身素白的窅娘,飞快地旋舞宛若一朵盛开的白莲。
“身若惊鸿掠,舞若白莲开。”李从嘉喃喃道,瞬间忘记和周宣争吵所带来的不快。
窅娘一曲舞完了,垂头边擦汗边对弹琴的女子叹息道:“如今也只有你来看我跳舞了……”
“窅娘何必灰心呢?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知道你的舞姿的。”女子乃是金陵云舞乐坊的乐师琼娘,和窅娘相识了多年了。
“这位娘子说得对,窅娘你何必如此灰心?”李从嘉从树后走出,赞赏道。
窅娘和琼娘见了李从嘉,忙行礼不提。
李从嘉拦住窅娘,看了看她住的冷僻院落,便道:“我说这些日子不见窅娘,原来是住到这偏僻院子里……”话音才落,见窅娘和琼娘的脸色都不大好,便想到这院落也只有王妃才能安排,随即有些讪讪的。
“我一会就让霍德给你安排住的院子吧,之前是我疏忽了。”李从嘉忙道。
窅娘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迟疑道:“殿下,窅娘住到这院落里来,本是王妃的意思。而且我也觉得这里有利于研习舞蹈,只是没有献舞的机会而已。窅娘如果应了殿下,岂不是辜负了王妃娘娘的好意?要不这样,我还是在这院落里住着,殿下时常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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