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天子出行。
坐在马车上,刘邦不停盘算着该如何向太后解释这件事,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虽也算不上低调,却从未下发过任何一道旨令,干预过一项太后所做的决策。
今日在屈子庙前,他原本是想着封赏一个死人无伤大雅,谁料想竟出了这档子事。
“还是被人利用了啊。”想通所有关节之后,刘邦不由苦笑,这件事看似平常,实则蹊跷的紧。
朝廷大臣在太后手下干了这么多年,论宫里的规矩,想必他们比刘邦这个皇帝还清楚。
太宰府那帮人难道不知道圣旨需要盖太后宝印吗?六部不知道吗?就是他们都不知道,难道连专门负责保管档案的石渠阁也不知道吗?要说这里面没有别人运作,刘邦打死都不会相信。
“霍政啊,霍政,你个老狐狸,老子不过露出一点尾巴毛,就被你给抓住了,现在这副局面恐怕是你乐见其成的吧?”
刘邦愁眉苦脸,既然他们能将一件小事推波助澜,发展到和太后决裂的地步,就必然留有后手,只是他们到底会怎么干?刘邦一无所知。
卫青知道这件事后神情肃穆“陛下,要不要臣调动禁军进城?”
禁军三万,这是金陵城内如今所有的武装力量,除去三千禁军士卒负责维护金陵的日常治安外,其余诸部都在金陵城外的淮安大营驻扎。那地方离金陵城很近,也就十里的路程,刘邦一直都想参观一下古代的军队,但又怕刺激到太后,所以一直都未曾过去。
金陵城这段时间暗流涌动,按理说召禁军进城坐镇是一个很妥善的法子,不过刘邦并不想这么早就暴露禁军这张底牌。
而且,如今形势犹如一滩泥水,混浊不可见物。不管是朝堂还是地方,各个势力盘综错杂,再加上大渝积贫积弱,各方矛盾尖锐,就像一个火药桶,稍有点火星就会爆炸。
这个时候做任何事都必须谨慎,军队这种暴力组织能少用还是尽量少用,万一失手,各路反王揭竿而起,边地狼烟,得不偿失啊。
落日的最后一缕光辉也消失了,夜幕再次降临。
依旧还是燕回宫,这是大渝专门用来举办宴会,庆典的地方,不过并不是上次他成婚时的宣政殿,而是宣政殿旁边的一座偏殿,延年殿。
朝中文武百官均已落座,听到内侍传来的‘皇上驾到’的声音,都下拜行礼“参见陛下,吾皇圣体安康,寿与天齐。”
圣体安康,寿与天齐,这是文武大臣在公共场合参拜皇帝时所用的敬语,这是礼法中明确规定的。
据杨玄明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样的敬语显得太过直白,百姓白衣用可以,百官是读书人,自然不能和百姓一般,于是就精炼为这八个字。
话说的有道理,但听到‘寿与天齐’这四个字,刘邦总感觉怪怪的,心里很是不舒服。
既然是礼仪,照做就是了,也没什么,刘邦沉声道:“诸位臣工免礼。”
话说,他最近开始变声了,原本清脆如黄鹂的声音如今变得更鸡叫一样,这让刘邦很是苦恼。
“儿臣参见母后”刘邦恭敬地对太后行礼。
太后坐在上座偏左的椅子上淡淡道:“不必多礼,皇帝每日为江山社稷尽心尽力,夙兴夜寐,我一个孤老婆子来凑凑热闹,还要劳烦皇帝问短问长,是孤的不是啊。”
“余怒未消啊,这是”刘邦心中了然,握着太后的手亲昵道:“母后说的这是哪门子话,孩儿年幼无知,自知不能独挑大梁,还希望母后与列为臣工多多帮衬才是。”
坐在偏右的林嫣也笑道:“是啊,母后,您仪态万方,青春永驻,朝堂上下都还要指望您做主,又何来这番颓废之气啊,”
刘邦瞟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最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竟开始走上级路线。
他心里暗自骂道:“这是想抱太后的大腿吗?臭婆娘,给脸不要脸,你这是非逼朕废你吗?”
底下的林清徐脸上的神情古怪之极,自己的种是什么德行他很清楚,然而如父者也没料到她的女儿会说出这番话。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林公爷,可喜可贺啊。”坐在林清徐旁边的刑部尚书蔡商笑道,听不出是真心赞美还是讽刺。
坐在文官行列最前面的霍政,古朴无波的眼睛微微睁开,随即又开始闭目养神。就像是往一泓清泉里扔进一块石子,只荡了几圈水纹随后又回归平静。
太后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如火焰的嘴唇勾勒出一个十分冷艳的弧度“那这么说,孤这个糟老婆子还有点用了?”
“这是自然”刘邦头皮发麻强自应称。
“既是如此,那孤想问问皇帝,今日下旨不盖孤之玺印便留档执行,是为何故?”太后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整个大殿内的人不由都是一振。
(本章完)
第79章 另外一道遗诏()
太后发难了。
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待刘邦刚进殿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群臣一声不吭,一个个的,犹如老僧坐禅,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整个大殿内静悄悄的。
这些老东西全是王八蛋啊,刘邦在心里暗骂这些人精的八辈祖宗,虽然不爽,但脸上的笑容不减半分,姿态更是恭敬“母后息怒,容儿臣细细禀告,这完全是个误会。”
“误会?”太后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皇帝认为这是误会?孤怎么觉得这是挑衅?公然的挑衅!”
太后威严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余音绕梁,久久不歇,刘邦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气场真他妈强大!
说起来,在这大渝皇宫住了已有月余,刘邦还从未见过太后发怒的样子,平日里她对刘邦说话的时候温言润语,可不是现在这样的啊。
看着那些个噤若寒蝉,仿佛鹌鹑一样的文武大臣,刘邦不由感慨“执政数载的帝国的女主人,果然非同凡响。”
太后一挥袖子继续说道:“孤知道,有些人看不惯孤当这个皇后,背地里偷偷摸摸的散播谣闻,妖言惑众,更有甚者,整日在密室内与人谋划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心思之歹毒令人发指!这是什么行为?
小人尔!尽是一些小人,你们以为孤真的聋了?瞎了?任你们胡作非为?真是笑话!更加可笑的是,这里面不少还是朝廷重臣。
素日里,你们口口称称说自己是忠臣,大大的忠臣,可你们扪心自问,你们干的那些事有哪一件是忠臣能干的出来的?
孤虽然年迈,却还没糊涂到忠奸不分的地步!你们都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朝廷命官,是大渝的栋梁,孤恐伤先帝遗德,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盼着你们能早日悬崖勒马。
孰知,你们竟得寸进尺,丝毫没把先帝放在眼里,如今更是欺到孤的头上了,撺掇皇帝,推波助澜,意欲何为?造反吗?”
最后几个字,太后已经开始用吼了,别说底下那些臣子了,就是九五之尊的刘邦也不由感到几分胆寒。
“臣有罪——”
大臣们纷纷出席叩首,太后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们若还是无动于衷,那就真的是无礼了。
法不责众,自古以来就是一条普世法则,太后指桑骂槐,大臣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不屑者有之,讽刺者有之,心虚者亦有之,不管咋样,现在这形势必须得抱成团啊。
刘邦看着他们此刻的表情,心中的钦佩之情顿时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那一脸的愧疚与悔意真诚的不能再真诚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入戏这么深,装的这么像,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太后对眼前的情景丝毫不感到惊讶,她语气稍缓“先帝曾有遗诏,在皇帝还未加冠成年时,由孤代为处理朝局琐事,这些想必诸位臣工都很清楚,今日这道皇帝下发的圣旨未经孤同意便留档执行,不合规矩,就此作废!诸位臣工,可有意见否?”
“太后所言极是,天大地大,规矩最大,这个口子不能开,臣同意废除这道不合法度的圣旨。”一个身着绯袍的中年官员站了出来。
刘邦落座用余光瞥了一眼,是刑部尚书蔡商!此人年方三十有五,是六部尚书中最年轻的一位,其晋升速度之快可谓是传奇。
他一无资历,二无政绩,能力只能算得上是中等,能有现在的风光,全都是太后给的,故而唯太后之命是从,是太后的脑残粉之一。
“臣,附议!”大理寺卿顾让也站了出来,此人是大渝朝堂上为数不多的老臣。
先帝刘跃刚登基时就已身居少卿之位,在大理寺辛辛苦苦干了大半辈子,没有功劳,光算苦劳,得个大理寺卿的位置也是理所应当,为何他也成了太后的脑残粉?
“臣,附议!”工部尚书也站队了。
看着这些大臣一个个出来表态,刘邦的心里也是越来越冷,魏鞅办事的效率很高,锦衣卫虽然还未建成,但凭借经营多年的听雨楼,也给了他不少助力。
比如这些大臣们的履历,魏鞅在第一时间就做了汇总交给他,上面的内容很详细,别人知道的以及别人不知道的,上面都有。
这让刘邦对整个朝堂的了解一下子变得全面起来,别的不说,如今但凡在朝堂上有点名气的,刘邦都能知道此人的名字以及他们的过往,而不再和以前一样,只闻其名不知其人了。
在一番喧嚣当中,众臣终于站队完毕,刘邦看了一眼,好嘛,整整二十七个!其中还有三个尚书级别的大官。
虽然和整个朝堂官员相比,这个数量还不算太多,但能在这时候表态支持太后,就说明这些人都是死忠于太后的。
除去不愿意站队的,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的,跟随宰相的,真正与刘邦站在一边的人又有几个呢?刘邦心中暗叹“这就是老爹给我选的臣子啊。”
大渝的朝堂腐朽与否,他现在还不敢妄下论断,畸形,这是肯定的,你看看这些大臣就知道。
公开反驳皇帝亲发的旨意,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顺从大势这是人之常情,刘邦很明白这些道理,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到不爽。
说到底,他还是太小了。至少在别人眼中,他还是一个不能当家做主的小皇帝。
愤怒,屈辱,忐忑,无奈,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他突然有些厌倦——厌倦尔虞我诈,厌倦如履薄冰,厌倦了权力。
做一个闲云野鹤的人多好,就像前世那样,虽然穷困潦倒,被人轻视,但怎么说也能活的自在不是?
这些情绪转瞬即逝,他的心恢复清明,身体虽是十二岁,但灵魂即将奔三,他自然很清楚很多事情没有如果,怨天尤人,打退堂鼓那是懦夫所为。
既来之,则安之,雷锋同志是他从小的偶像——要做一颗风吹不走,雨刮不跑,雷大不动的螺丝钉。牢牢钉在封建主义的基石上,做一辈子的皇帝!
站队完毕,太后看了一眼殿中大臣,不依不饶问道:“剩下的诸位臣工可是有其他看法吗?”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太后的做事风格,刘邦还是有所了解的,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谋定而后动。
谋则周全,动则迅疾,她既然打定主意要在今晚解决此事,就绝不会再等到酒至半酣之际。
这事,你们必须给老娘个说法,不给?哼,这饭咱们就别吃了!
“回禀娘娘,陛下言出法随,既已在众民面前发下圣旨,如此贸然废止,有损陛下,朝廷威信,事关国体,还请娘娘三思。”一直沉默的宰相大人不得不发言了。
太后哦了一声“那宰相是认为孤此举不妥了?”
霍政撩起衣袍跪倒在地,不急不缓道:“老臣不敢妄议娘娘决断,只是此旨意是陛下亲发的,废与不废最好还是问一下陛下的意思。”
刘邦一愣,终于有人在意他的存在了,虽然这份在意他很不想要“这是把老子推到风口浪尖上啊。”
他看了宰相一眼,随后又与太后对视,太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摄人的精光,就像是一头母霸王龙进食时的样子,充满了警告意味。虽然被她瞅的毛骨悚然,但此时必须得直面她了。
刘邦眼睛一眨不眨,脸上带着平时看不到的和煦笑容道:“母后与在座列臣明鉴,朕往日多嬉戏,不识圣贤之书。今天去屈子庙祭拜方知圣贤虽逝,然精神仍在。其德如煌煌明阳,照耀华夏四方,其魂如皎洁皓月,洗涤世人心灵,此乃我华夏族群,文明邦国之脊梁!
朕顿感汗颜矣,礼罢,见万民同恸之场面更是心受震动,三闾大夫如此大贤却只屈尊于三丈小庙,我辈待之何其薄也?遂下旨为三闾大夫正名。
谁料想旨意拟成却因朕一时失误,未送太后品鉴盖玺,这是朕的过错,在此,儿臣向您请罪,还希望母后莫怪。
然,朕敢对上天发誓,此举实乃顺从民意,出自肺腑,绝无半点私念。还希望母后看在儿臣决意痛改前非,以及天下万民的份上,破一次例。”
刘邦还是选择了站在太后的对立面,不是他被人怂恿,热血上头,一下子不知道天南地北,而是他根本别无选择。
霍政说的很对,他是皇帝,皇帝说过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射出去的箭,不可能收回,刘邦再昏庸,也知道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
从这一点来看,太后失算了,或者她以为,刘邦还只是那个唯唯诺诺,唯她是从的小屁孩?以为可以吓住刘邦?
“请娘娘破例——”
在霍政的带领下,无数‘请娘娘破例’的声音响彻大殿,其间虽有几句不合群的斥责之言,如“尔等无礼,竟敢公然胁迫太后娘娘”,“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太后胸口一起一伏,目光冷的吓人,过了许久,她咬牙说道:“皇帝英明神武,求上好学,这是我大渝江山社稷之福,孤怎能不成全?准了!”
蔡商上前一步急道:“娘娘,这个口子不能开啊。”
“是啊,娘娘。”
礼部尚书吴应哲正色道:“先哲有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陛下年幼,生性跳脱,全赖神灵之庇佑,终开窍顿悟,你不仅不为之所喜,反而阻拦再三,蔡大人,你这是目无君上,当以大不敬治罪!”
蔡商怒骂“老匹夫,满口胡言,我只是就事论事,何曾不敬陛下?”
“公堂之上,不得聒噪。”太后摆手让蔡商下去,随即看着霍政道:“孤既应允,宰相就不要跪着了。”
霍政抬起头又俯首“娘娘,老臣还有一事,想请娘娘成全。”太后眸中闪过一缕杀机“哦?何事啊?”
“老臣请娘娘主持陛下亲政!”
“嘶——”刘邦无比清晰地看见太后的瞳孔猛然一缩,随即,自己整个人也呆住了。
这就是霍政的后手啊!
在太后咄咄逼人时,他以退为进,成功从刘邦身上找到了突破点,使太后败退,紧接着再趁胜势提出让刘邦亲政的请求。
趁他病,要他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釜底抽薪,这一整套组合拳,计中计用的可谓是出神入化。
沉默的宰相终于反击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这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真是高明啊!
(本章完)
第80章 乌龙()
看着台下众臣各异的神情,刘邦是瞠目结舌,一个字,服啊!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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