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红红恢复了不能动的泥偶样子。乌发红唇,眼睛紧紧闭着,睫毛长且密,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泥巴能做出来的。
燕庭念了一句咒语,便有一个古怪的黑色印记凭空出现,飘到红红跟前,慢慢没入她的额间,消失不见。
红红猛然惊醒,似乎方才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看见披着银发的绝美男子燕庭,眼神里似乎有一些迷惘,又变得坚定起来,极其恭顺地行了一个礼。
燕庭嘴角便有了一丝微笑。
而咫尺之外,杨承宇刚跨步出来,便看见周雅楠一个人盘腿坐在一朵云上,怀里抱了她新得的猫。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周雅楠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她将楦姐儿送回张氏身边,便重新又赶过来。
其实她刚才听楦姐儿的劝告,是因为她害怕有人使调虎离山之计,让张氏落单,从而加害于她。
她其实是根本不相信这里没有什么猫腻的。果然,她坐了没一会,便有人鬼鬼祟祟地出来了。
周雅楠便向杨承宇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杨承宇硬着头皮,召了一朵云来,走到周雅楠那片云上,挑了一个偏远的角落坐下。
他难得看见周雅楠披头散发的样子。
周雅楠却也不跟他讲话。她变戏法似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掏出一个茶壶和三只杯子来。她顺手扯了一团云,丢到茶壶里,拿手在茶壶底下一抹,壶嘴里便冒出白汽来,水竟是开了。
她根本不讲究泡茶的流程,只随意往里面丢了几根肖似芹菜的香草。沏了两碗,将其中一杯丢给了杨承宇。
杨承宇用双手接过杯子,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有多久没喝上她泡的茶了?
有些莫名的苦楚与酸涩。
然而这些莫名的情绪也是很快便消失不见。他早就看见了周雅楠拿出来的另一只杯子,面有忧色。
周雅楠不动声色地喝茶。喝一碗,便往自己的茶碗里再倒一碗。倒像是喝酒似的在那里饮茶。
等到燕庭出来,看见喝茶的两人,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周雅楠冷着脸,对他说:“你来晚了,没你的茶喝。”
她倒了倒茶壶,果然一滴水也没有了。
燕庭只是愣了一下,便伸手抢了周雅楠的杯子,一饮而尽:“这里便有现成的。”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方才喝的位置,是湿润的,那是周雅楠嘴唇碰过的地方。
杨承宇猛地站了起来,看见周雅楠顺手给了燕庭一巴掌。那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抽着玩的。燕庭直接倒在她脚下的云上。
他顿时感到一阵从骨子里出来的寒冷:自己至始至终都是多余的那个人呢!
任何时候。
他本来就因为重伤在身而十分虚弱,又被周雅楠晾了一段时间,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再加上这莫大的刺激,顿时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楦姐儿正和张氏说笑着。张氏忽然问她:“你们刚才看过,真的没什么问题么?为何你姐姐又过去了呢?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实际上,周雅楠是另找了一个借口出去的。可张氏是何等聪明的人!早就把真相揣测了一个**不离十。她知道这对姐妹平时常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出来,甚至还隐隐猜到娄望舒的存在,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罢了!
楦姐儿心里不免埋怨自己的姐姐为何要多此一举,白白害得母亲担心。明明没有什么事情,卦上也没有显示出什么异常。她硬是要说周府上空有人。
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是不是溜到哪里去玩了?
她撒娇着对张氏说:“娘。您别想太多啦!可能姐姐跑到别处玩去了,也是有的。”
张氏为了不使自己的孩子担心,只好做出一副被她说服的样子。
楦姐儿便放心地回自己屋了。
张氏待她一走,便对自己的丫头说,周雅楠回来的时候,务必告诉她一声。
楦姐儿发现赤火和红红都不见了。
她便将对周雅楠的无名之火转移到赤火与红红身上。难不成,他们见她要陪张氏,便自顾自地跑去玩了?她定要好好教它们规矩!
她以为的顽劣的赤火倒是可以联系上。据说,他一直都在折腾娄望舒。
赤火回来后,对楦姐儿说,他并不知道红红去了哪里。
这更加出乎楦姐儿的意料。她一直以为红红是个听话的,没想到,她竟是个表里不一的。
她正在心里假设红红可能去了哪里,红红却是低着头,回来了。
红红说,她是被人抓走的。
她还把银发男人和灰袍男人的事情描述了一遍。而她趁周雅楠请两个男人喝茶,逃走了。
楦姐儿有些后悔,应当跟了周雅楠一道上去。
无论是什么人,好歹见识一些呗!
她的御空术又不如周雅楠这样好。周雅楠可以飞到云层上方,楦姐儿没这个本事。
她只好跑到屋子外头瞧天上,似是希望这样便能看到什么。
结果天公不作美,竟开始下雨了。
京城是极少下雨的,尤其是立秋以后,雨水更少了。
楦姐儿见自己无法在外面等,便跑到周雅楠的屋子里。她坚信,周雅楠一定会回到这里。她所要做的,便只是等。
第五十七章 意外()
楦姐儿自然没想到,自己坐在小板凳上,竟然会睡了过去。
她自然没有看到周雅楠是怎么回来的。她醒来的时候,便看到娄望舒一脸严肃地看着床上的周雅楠。她感到自己的脚麻得很,像是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咬过了似的。
娄望舒张口便说:“我看见你姐姐从高处掉下来了,砸坏了一棵垂丝海棠。好在下人并没有注意到这里,不然早就起了乱子了。”
楦姐儿忙问:“你可还见到其他人?”比如说,一个头长双角的恶魔,还有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翩翩贵公子。
她很乐意听这种带了些奇幻传奇色彩的故事。
娄望舒很奇怪,为何楦姐儿没有第一时间问周雅楠的情况,反而问她别的事情。
“不曾见到什么人。”连个鬼影儿也没有。就是鬼见到天上莫名其妙掉下来一个摔不死的人,也会吓得魂飞魄散。
楦姐儿慌慌张张地跑到门外瞧了一眼,似乎才相信娄望舒并没有胡说八道。
噢,周雅楠想必是从云层上掉下来的。
“可有无大碍?”
“大碍自然是没有的。显然,你也很清楚你姐姐逆天的体质。”
没错,周雅楠浑身上下皆有生机之气流转保护着,她是绝对不会摔死的。
楦姐儿静静地听娄望舒说的“但是”。
娄望舒果然咽了一下口水,似乎嫌自己说话太快,因此放慢了语速。这使得她听起来像是一位专业人士。楦姐儿有些焦躁的心绪也慢慢被抚平了。
“只不过,我也不知道她为何到现在还未醒来。她的呼吸和脉搏都很正常,却也不像是睡熟了的样子,因为我拍她的脸,她没有反应。如果是正常人睡着了,早该醒来了。”然后把我暴打一顿。
楦姐儿沉吟半晌,伸出手,将手掌竖起,轻轻拍了一下空气。那空气翻滚起来,似是不稳定的样子,忽然从中间破开,露出一片场景来。
她看见两名不省人事的男子,还有精神恍惚的周雅楠:她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跌跌撞撞地走着。她从云上掉下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然而,镜像到这里便结束了。楦姐儿惊觉自己已是大汗淋漓,想必是动用禁术受了极大的反噬。
她没法用站姿支撑自己的身体的重量,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她一边仔细回想她看到的每一处细节,并在心里分析对比红红告诉她的一部分,一边决定自己以后还是少用那种巫术,尽管那可以极大地满足她的好奇心。而若是周雅楦不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她便浑身难受。
她当然不知道,无论是她用巫术看到的,还是亲眼见到的,都只是别人希望她看到的东西。
而真相永远包含在假象中。
楦姐儿想着心事,并没有意识到周雅楠已经醒来了。她仍是躺在地上大口喘气,便听到周雅楠问她:“怎么好端端的在地上?”
她看见楦姐儿如受了惊吓的小鹿一样跳起来。这过激的反应反而让周雅楠觉得莫名其妙。
她却也不说破,只是亲自将楦姐儿扶了起来。
楦姐儿问她:“方才那两个男人,你认识不成?”
“什么男人?在我的屋子?”
楦姐儿坚持说,周雅楠带她飞到云层上,还见到了一个银发男人和一位灰袍男人。
“傻孩子,你莫不是在做梦?我们刚才一直都在我屋子里商量中元节的事情啊!而且我根本没办法飞到云层那么高啊!”
这一切都让楦姐儿难以接受。
中元节的事情确实有商量,但那是昨日的事情了。难道说,周雅楠是失忆了?
楦姐儿不动声色,找了些话来试探她的姐姐,发现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在晚些时候,又把娄望舒叫过去咬耳朵:“喂!我问你啊!若是我姐姐从高处摔下来,会不会把脑子摔坏了?”
“诶!脑细胞是比较娇贵的。摔坏还真有可能。”娄望舒跟她咬耳朵:“只不过,你说你姐姐失忆了嘛!引起失忆的原因有很多种。最常见的,应该是选择性失忆。可能是一些比较让人痛苦的过往。而机体出于一种自我防御的目的,会自行选择忘记这一段创伤经历。”
楦姐儿真希望娄望舒不曾跟她说起这一段。她现在心里痒痒的,直想着把周雅楠的这段见不得人的过往搞清楚了,早就不在意娄望舒在同她分析什么。
娄望舒一口气又说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结束了她的演讲:“我去教赤火做海鲜饭去。你们可以尝尝鲜。”
赤火和娄望舒签订的协议的其中一条,便是娄望舒必须教他做一百零八个可口菜肴。
“噢!”楦姐儿随意应了一声。这可不是她往日的风格。之前,周雅楠招呼她吃好吃的东西,她可高兴啦!娄望舒一眼便看出她今天的兴致不在吃喝上。
待娄望舒消失不见,楦姐儿重新将自己的占卜一套龙拿出来,打算问卦。
她这次胆子太大,竟在白天占卜(平时她都是在梦里占卜,或是叫丫头看门)没防住张氏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不由分说,便将她的工具没收了。
楦姐儿觉得委屈,扁了扁嘴要哭。
她不知道张氏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又不是偷看春宫之类,何必如此动气呢?
她把自己的疑问提出来了。
张氏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并没有丝毫心软,冷冷道:“你看看,好人家的女儿哪一个是研究这个的?你怎么不向你姐姐学一学?你姐姐是怎样的,你又是怎样的!”
前半句,楦姐儿真的听进去了,可后半句实在是不中听。母亲单是说她也罢了,何必扯上别人,倒显得她不如人家似的!
楦姐儿把脸一沉,嘴撅得可以挂一个油瓶。
哼哼!她不过是不屑于做那搬弄是非之人。若是张氏知道周雅楠背着她做的那些事情,想必会后悔对自己的亲生女孩子大嚷大叫。
她学的巫道还在正统之中,周雅楠还和鬼打交道呢!什么歪门斜道的路子!
张氏却是忽然流下泪来:“好孩子,娘知道你喜欢这个。可是,那些算命的,泄露天机太过,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啊!”
楦姐儿大为震动。
第五十八章 母女不和(一)()
楦姐儿自然没想到,母亲不喜欢她修习巫术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感到心里有些酸酸的:母亲是怕她泄露天机太过,上天会降下责罚来。
她强颜欢笑,对张氏说:“母亲,你这是哪听来的啊?谁说好人家的女孩子就不能修行算卦之类了?您看白娘娘,还是某一国的公主呢!以公主之尊修行巫术,这还不能证明巫术其实并不是旁门左道么?”
张氏满脸忧色:“那毕竟是少数啊。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小时候经常和我一道玩耍的郑国公家的三小姐?她就是笃信巫术,算命算得一双眼睛都瞎掉了,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嫁出去”
楦姐儿没等她说完便啐了一口:“母亲,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说得好像郑三小姐嫁不出去,全因她学了巫术一样。再讲,嫁人有什么好的。难道一个女孩子活在这世上的唯一意义便是嫁到别的人家去受苦受难么?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不嫁的好。倒显得我们女孩子多么恨嫁似的。”
张氏被气得不轻:“你看,她不仅自己嫁不出去,还连累得郑国公府衰退了。郑国公府这些年老一辈的纷纷离世,而小辈一个个都撑不起偌大的基业,我们平时都说,定是郑三小姐,触怒老天,所以才会降罪在他们身上。”
“母亲,你千万别胡乱联系,自己吓自己便不好了。先别说郑国公府的衰退和郑三小姐学习巫术有什么因果联系。那郑国公府衰退,也未必是真的衰退。讲不定是他们看见最近趋势紧张,所以伪装成一副郑府已败的样子,及时抽身而退,反而可以保全自己的血脉呢?”
张氏见一向乖巧的楦姐儿竟是不再听她的话,一时气血上涌,发狠道:“我自然知道你有一套又一套的歪理,我不想同你争辩,也不想跟你说什么。我把话说在前头,只要再让我看见你玩这些见不得人的脏东西,我便不当你是我女儿。”
楦姐儿愣住了。
她自然没有想到,张氏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是如此坚决而强硬。
她很应该服个软,好声好气地对她的母亲说:“我往后再也不碰巫术。”之类的话。
她知道这是她应当做的事情。在她小时候,当她犯了什么错误,她一向都是这样的。
可是她不能同她的母亲撒谎尽管,若她不撒谎,便会狠狠伤到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前些天替张氏算了一卦,发现她此胎之凶险,还在她的预料之外。
她若是不能提高自己的力量,又怎么能帮助她的母亲挺过这次大劫呢?
所以啊,若她选择当自己母亲的乖乖女儿,她便不能保护她的母亲张氏;可若是她选择获得更多的力量她跟母亲之间势必会有隔阂产生。
只是,在她心底,她一直都是张氏的好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们会经历什么事情。
楦姐儿眶里有泪水打转。她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张氏发现楦姐儿没有任何回应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揪住了似的疼。
她抬头看着楦姐儿,只看见她倔强地咬着嘴唇,眼神望着地上,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
张氏忽然觉得心寒。原来,那样乖巧的女孩儿已经不再愿意听她的话了么?
那她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她嫁进张府,为了繁衍后代她忍辱负重,逆来顺受,独自将楦姐儿拉扯大。不就是为了一种慰藉:那是自己的孩子。她永远不必防备她,她的一切都是她的她将来会将自己所拥有的,掌握的一切都教给她。她会替她实现自己渴求的,但是最终没有得到的一些梦想。
比如说,楦姐儿的夫君,一定是天下最好的男人。绝不是她的丈夫那样,愚蠢而刚愎自用。
可是,楦姐儿居然执意要修习巫术。
那她岂不是断了自己婚姻的路么?除非有同道中人愿意娶她可男巫,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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