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可能,就是红红是周雅楠当侍中后死掉的人;另一种可能,就是,周雅楠当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楦姐儿抬眼看周雅楠,皱眉。
姐姐也就是个稍微早熟一些的女孩子,甚至谈不上早慧。
楦姐儿自然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早早开窍的的孩子。
周雅楠是比不上她的。
那周雅楠会是什么大人物呢?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红红的表情。
只可惜,红红被她捏得太丑了。她修习的相面术,在红红身上可不好使。
她这才觉得娄望舒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唉,若是别的时候,别人指出她的错来,她才听不进去呢!
周雅楠捧着红红左看右看,很是赞叹了一番。
楦姐儿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明明,我比她聪明,比她勤奋,为什么她的成就,就是高我一等呢?
一个爹生出来的孩子,难道一定要分一个高下吗?
明明明明,我的母亲还比她的母亲胜了一筹呢!
第四十二章 凌裕疯了()
升平长公主趾高气扬地出府,却是被人抬着回府。同样倒下的,还有那一批她带去宫中的人。
张英泽吓了一跳。
升平长公主木偶似的,每天倒头呼呼大睡,根本想不到吃喝拉撒。别人伺候她吃东西,她便吃,别人给她掖好被子,她便睡。若是错了一点半点,按照她以前的脾气,一定会狠狠罚厨娘。如今,倒像是好了。
她现在害怕光,害怕声响,害怕别人的触碰。张英泽过去看她的时候,她便把自己整个藏在被子里,作死尸状。或者是大哭大闹,歇斯底里,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能够表达意思的话来。
张英泽一开始,还没觉得怎么样(毕竟男人家粗枝大叶)。他在凌裕回府那日,便请了太医院的人来看。他们说,凌裕身上并无大碍。并不像是伤筋动骨或者中了什么毒的样子。甚至可以说,非常健康,比活蹦乱跳的张英泽更加有希望活到一百岁。
这是废话,服用了几十粒生之气的凡人,就是有病也治好了。
可凌裕始终没法站起来,她疼得大声叫唤。张英泽硬了心肠,让两个胆大的婆子一左一右架着她走路,凌裕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张英泽拿指甲在她的人中上掐了一道血痕,凌裕仍是没有醒来。
张府上下皆慌了。又把刚送出去的太医重新请回来。
那太医也诊不出什么来。又是七月的天,他急得拿头上的瓜壳帽扇风。任是如此,油光满面。
张英泽决定让凌裕静养,叫人在屋子里点了安神的香。
又过几天,他越看越觉得不对。
张母道:“我看,她不是生病,倒像是失了魂魄似的。”
“儿子也这样想。”
凌裕养病,张英泽自然把母亲重新迎到主屋住着。
张母仍是不喜欢凌裕。她这这些年修身养性,却是渐渐相信因果报应。她决定对凌裕好一点。不为别的,就当是积德了。
她觉得自己当年也有问题。仗着自己是张府的主母,对凌裕百般挑剔。后来,凌裕翻身,便以牙还牙,将她放逐到别园去。
说到底,她们两个争来争去,又没什么意思。她不过是心疼自己的儿子被媳妇欺压。如今,儿子似乎对媳妇很上心,那她也不再做恶人了。
若是张母和凌裕仍是针锋相对,张府会为此大伤元气。张母情愿向一个小辈低头,也不要因为自身引起的矛盾,让敌人趁虚而入。
“去把我箱子里的那一支人参拿出来,请官巫大人过来。”
“这”张英泽面露愧色。他知道这支人参是留着给张母吊命用的。凌裕嫁进来的时候,带了四支千年人参。用的用,送的送,如今只剩下张母箱子里的一支。
“横竖是一些死物罢了。”张母淡淡道:“活着的人要紧。”
张英泽不承想母亲这样有气量。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和母亲一向不和。还以为母亲恨不得凌裕死掉呢!
他还怕自己为难。谁知,母亲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开始想,等凌裕的身子好一些以后,他一定要尽到一个丈夫和一个儿子的责任,协调好母亲与妻子的关系。
婆媳不和,主要是丈夫的责任。
张母垂了眼睑:“如今,太后身后的周家,没有什么有出息的子孙,这是公认的。我们嘲笑周府,殊不知,咱们府上,跟周府不过半斤八两。”
张英泽冷汗哗啦啦地流。
张母已经多年不问世事,却仍是一针见血。
他在心里组织语言,如何编一个可以说服母亲的理由出来。
张母的目光如有实质一样投射过来,刺得张英泽的心一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怎么糊弄我。”
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她会不知道他想什么吗?
“儿子不敢!”张英泽急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老太太从鼻孔里哼出冷气。
儿子小时候怕她,像老鼠怕猫似的,长大了,便怕媳妇。
她也不知道该怪谁。
“子孙不成器,已经够愧对祖宗了。如今,也不知道学了谁的样子,一个个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我记得前些天,东惠砸了慎王家小子开的铺子?”
张英泽没想到,母亲连这些事都知道。
那么,杜珺的事情闹得那样大,母亲也一定是知道的。
只不过,这把火还压着,没烧起来呢!
张英泽感觉自己跪着的身子在颤抖。
张母当作没看到:“所以啊,凌裕是不能死的。”她的眼中有悲哀之色:“她一倒下,张府便完了。”
升平长公主在,张府才有和周府斗的资本。
凌裕死了,皇帝自然会扶持别的家族,和周府相抗衡。
同理,若是周府灭门,也是一样的道理。
只要皇帝还活着,斗争就不会停止。
张府要么被灭门,要么斗到只剩下张家一族,再无皇族在头上压着。
每一个家族都想做那个可以活到最后的。
凌裕必须好好活着。她看起来越是正常,对张府的好处更多。
所以张家母子不惜代价,想要找出她发病的原因。
官巫看过凌裕,对张英泽说:“这是心病。”
“。。。。。。”张英泽不相信,因为凌裕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像是那种悲春伤秋,心事重重的人。
官巫喝了侍女送上来的一碗茶,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情志病,可能因为受了什么刺激。”
他又喝了一口。
张英泽会意,叫人去取三斤那茶叶来,包好,递给官巫。
官巫却没有说如何调养的法子。
张英泽忍不住问。
“非药石之力能解决的。”官巫不紧不慢道:“养着,说不定就好起来了。”
张英泽送走官巫,回来时,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当年那个神仙妃子一样的女孩子啊那样跋扈,飞扬的女孩子,竟是要终日卧床不起了么?
他踱着步子,去看凌裕。
张英泽却看见,几个丫头拿了四指宽的长布条,试图把凌裕的四肢绑在床的四根柱子上。
凌裕使劲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的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
张英泽气血上涌,赶上去将凌裕抱住了。也不顾挣脱出来的凌裕对他又是抓,又是咬,只是怒斥那几个丫头。
第四十四章 入梦()
周雅楠每次都让红红给她捶背。
红红第一次不知轻重,差点把楦姐儿打出内伤来。
如今经过两位主子的耐心训练,终于好了许多。
周雅楠斜躺在红木嵌云石美人榻上,半阖眼睛,任凭娄望舒指挥红红捏着她的斜方肌。
她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就好像铲屎官给一只喵星人按摩身子,若是伺候妥当了,那位主子会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以示鼓励。
楦姐儿手里捏着另一个泥团。她这次别出心裁,打算捏一只小狐狸。可是,她的陶艺技术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那狐狸倒像是一只狗熊,也不知道她怎么弄的。
她现在,正焦急地改造这只狗熊。努力把它修复成一只正常的狐狸。
小丫头在外头给他们望风。张氏上次撞见红红给周雅楠捶背,先是吃了一惊,又莫名其妙地向楦姐儿发了一通火。张氏说,她们还太年轻,不能随便按摩。
周雅楠没想明白,为何张氏有这种说法。
后来,她想了想,觉得张氏的话是有道理的。
了凡四训有一句:世间享千金之产者,定是千金人物;享百金之产者,定是百金人物;应饿死者,定是饿死人物;天不过因材而笃,几曾加纤毫意思。
张氏相信,一个人一生能享用的福分是有限的。情愿现在过得简薄一些,等长大以后,有心积善积德,和气慈爱,这样福分才能源源不断地来。小时候只懂得享福,而不知如何修福,那么福报便只出不进,总有一天会用完。
楦姐儿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她那天以为张氏只是随便说说,还回了一句嘴,张氏大发雷霆,差点就要把红红砸个稀巴烂。
这是周雅楠头一次看见张氏这么生气。
她便向楦姐儿努了努嘴,叫她不要说了。
两姐妹一起跪下。楦姐儿的眼里隐隐有泪珠子打转。她用余光迅速地瞟了一眼张氏手里的红红。楦姐儿不敢明目张胆地看红红,怕会引起张氏的注意,反而使红红受无妄之灾。
红红倒乖巧,她只假装自己是手脚皆不能动的真泥娃娃。
张氏也是鼓声大雨点小,竟然就这样轻轻放下了。有可能是因为张氏本来就是一个宽仁性子的人,可能因为张氏一向溺爱楦姐儿,也有可能是因为周雅楠的预言起了作用。当时,她可是一直在心里默默喊:“红红不会有事。”
如她所期望的那样,红红果然没有重新变成一堆泥土。
张氏离开以后,红红放声大哭,委屈极了。
奇怪的是,尽管她是一个泥娃娃,她流出来的泪水,却不是泥浆,而是澄清的液体。
楦姐儿没有心思哄她。她刚才被骂惨了,现在仍是抓狂地拔自己额前的头发,眼看着额前的头发就要秃了。
周雅楠把红红放在手心里坐着,安慰这个哭惨了的小不点儿:“别哭啦!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再哭就要变成丑八怪啦!”
红红越发哭得哽咽难言。
“好啦!别哭啦!我给你变一个好玩的东西。”
周雅楠不擅长哄小孩,只好从外物下手。
她抓起红红的小手,鼓起腮帮,吹了一口气。红红的手心里,出现了一朵滴溜溜打转的粉色小,娴静且温柔。
红红终于不哭了,她惊讶地看了周雅楠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小戴在自己头上,倒仿佛迟了,便有人要同她抢似的,又盈盈下拜:“多谢大人。”
周雅楠觉得这朵小小的粉,倒像是天生用来配红红似的。
红红蹲在一枚打磨得发亮的铜镜前,左看右看,似乎很喜欢这朵似的。她转了一圈,浑身上下好像变了样子似的。那朵粉早已消失不见,红红变成了一个有着大眼睛,长头发,长腿蜂腰的美丽娃娃。
她欢呼一声,忽然跳到周雅楠的肩膀上,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眼中有一丝晦暗不明的思绪闪过。
周雅楠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似乎凭空多了一些什么,却又不是很清晰明了。她有意去想这些东西,结果发现自己又仿佛什么也不记得。
当天晚上,她梦见自己不施展遁术,便能浮在空中。她乘风而起,飞到某一处山崖上,采了一把虎耳草。她仔细一看,却不是虎耳草,而是结着很可爱的红果子的不知名的小草。再定睛一看,那红果子似乎也不可爱了,上面显出黑色的骷髅头。周雅楠吓得要将捡到的草丢掉。可她这时,仿佛听到了一个很是温柔好听的男声,唱着缠绵动人的情歌。
她在这个时候便醒了。醒来时,没有温柔的男孩子在身边,只有打瞌睡的丫头。
她盯着粉彩小盆灯看,灯影幢幢。
她懒到一句话也不想说。
卉珍正养病。升平长公主的一巴掌,把她的鼻骨打断了,淤青红肿不说,还略微有些脑震荡的迹象。偶尔呕吐,经常头疼。
当然,这是娄望舒说的。太医的诊断可不太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孙作化特地关照过周府,那太医恭恭敬敬写了两大张纸,字体异常端正。可周雅楠还是看都不想看。倒是楦姐儿很高兴地将那纸抢了去,研究了半天。
她跑来,为了照顾周雅楠的理解能力,用通俗的语言将太医的诊断说了一遍。
楦姐儿觉得周雅楠真是蠢,连这么浅显的白话文都看不懂。
殊不知,周雅楠只是懒。再加上,楦姐儿很乐意为她效劳,她自然愿意将这个任务派给她。
得力的卉珍不在,另几个丫头,因平时不受周雅楠喜爱,又觉得跟着周雅楠没有前途,所以凡事都不太用心,似乎不太情愿伺候她。
以前,周雅楠身边一定有守夜的丫头的。如今都惫懒了,一个个睡去了。
杨承宇从梦中惊醒。
他忘记了梦境的大部分内容,只依稀记得一片温柔的林子。
杨承宇摸了一下脸颊,发现那是湿的。
若真是什么触动他的事情,为什么会忘记呢?
第四十五章 报仇()
杨承宇愣了半天,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那已不是自己的手指一样。
他将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并在一起,随意劈向一处。只见指尖冒出红色的未知气体。
杨承宇蹙起眉头。沉思片刻,忽然一掌对着自己的天灵盖劈下。若是这一掌被别的人看到了,肯定会以为杨承宇疯了。
还好,他这一掌并没有直接打在头上,只是隔空。因此,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那红气如附骨之疽钻进了他的头中。
杨承宇大叫一声,抱着脑袋,晕了过去。
尽管是闭着眼睛,还是可以看出他左边的脸冷若冰霜,右边的脸淡淡地带着笑意,看起来十分诡异。
像是有两个人格在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一时间,右边的脸似乎占了上风。左边冻结的眉毛舒展开来了,嘴角略略上扬,似乎马上就要笑起来的样子。
与此同时,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又折向西边赶路的淑尤先生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几块莫名其妙碎掉的铜镜。
他脸上露出坑爹之色:“还真是祸不单行。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可怎么办呢?”
淑尤先生犹豫片刻,忽然往镜子里打了一道绿光。口中念念有词。
他仍是急着赶路。做完这个,便找出一块布手帕,包了镜子抓在手心里,继续急匆匆地往西边走。
他时不时拉开手帕看一眼,若觉得不妥,便再往里边打一道绿光。
淑尤先生需要补充绿光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他急得满头大汗,咬咬牙,将所有余下的绿光全部打进镜子里,将这枚镜子远远地丢下,全力施展遁术,逃了出去。
而在杨承宇这边,他几乎就要笑眯眯地睁开眼睛了。忽然眉毛上重新有了冻结的冰霜,也不笑了,他那嘴唇显得特别薄。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眼看他又要变成原来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了。只听杨承宇哼了一声,他那板着的脸上露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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