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个面相老实的汉子憨憨一笑。沈嘉点点头微微一笑,表示同意,他明白这是马洪有意照顾他,说不定还是贺世贤叮嘱过的。对于贺世贤的好意他无法拒绝,他名义上也是贺世贤下面的一名守备,有些事情,没别要分的那么清楚。
轰隆一声,略微有些沉闷,似乎是大炮,但听声音似乎又不太对。没多久,传令兵下来告诉沈嘉,说是鞑子在试炮。沈嘉猛然一惊,鞑子前日就是这样攻破南门,使得他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看到沈嘉神色不对,传令兵告诉沈嘉,鞑子这次运气没那么好,实心炮弹击中了城墙,砸了一个小坑而已,无需担心。对于厚达数丈的抚顺城墙而言,明代的实心炮弹还是太弱。除非鞑子能够集中数十发炮弹,同时打在同一个凹洞中。
城上的明军正对着鞑子大声讥笑,城下的鞑子没有理睬,稍等炮管冷却后,他们重新开始装弹。
虽然传令兵对于鞑子的操炮技能无比轻视,但沈嘉不敢。运气这东西,说来就来,万一实心弹砸在要害处,到时候只能干瞪眼。
沈嘉决定提前考虑城门的防守问题,他找来了三连长赵长顺。赵长顺浓眉大眼,加之年青,一脸帅气,此外他遇事沉着冷静,尤其在第一次骚扰战中,表现极为抢眼。沈嘉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选帅气的赵长顺当连长。难道不应该选个孔武有力的人带着大家干吗?怎么会选赵长顺呢。接触了一段时间,沈嘉发现赵长顺这个人脑子灵活,且鬼点子多。
“沈教官,这抚顺城被鞑子拆过一次,瓮城也没有了,完全依赖现有城防,有点靠不住啊。”
“赵连长,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呗!”
“要我说,干脆我们把脚下这里的地砖扒开,沿着内侧城门洞挖一个壕沟,平时上面铺上门板正常使用,万一鞑子冲进来,我们就抽调门板,如果时间来不及,我们不是还有燃烧弹和手雷嘛,炸掉门板简直轻而易举,你看如何?”
“嗯,主意倒是不错,你跟四连长曽石头说说,让他找几个门板,越长越好,壕沟太短挡不住步兵,更不要说骑兵了。让民兵组织人来挖掘吧,越快越好,你帮我看着点。”
“好嘞沈教官,交给我好了。”
城外,鞑子利用冷水冷却炮管后,打算继续试射。前二发炮弹飞过了城墙,击中城内一间民房,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鞑子认为既然能够飞过城墙,那么击中闸楼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在莽古尔泰的督促下,又是一发炮弹在轰鸣中飞出,重重砸在城门侧方的城墙上。
“你们这帮蠢货,都第四发了,竟然连根毛都没有碰到,快点装弹,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们再打不中,提头见我!”
后金辅兵们摸了摸炮管,觉得很烫,于是他们赶紧冷却。莽古尔泰的威胁让辅兵们有些害怕,他们不敢太久,于是等炮身稍稍冷却后,辅兵们疯狂的向炮堂内填充火药,希望这次能够重创明军。
后金的辅兵并不懂得如何清理炮膛残渣,他们只知道学着明军的样子冷却炮管。连续多次射击,炮膛内积攒了大量火药残渣,而刚才过量的火药填充,更是将危险提高了数十个等级。几分钟后,后金辅兵点燃导火索,轰然一声巨响,炮膛炸裂,旁边四位辅兵当场炸死。
后金阵前一阵恐慌,随着莽古尔泰的到来,恐慌很快就被压下来。
“这帮蠢货,死了活该,赶紧把这些玩意拖走,明狗的垃圾,不用也罢,我们女真人天生都是勇士,勇士就应该用武力去征服这座城市,你们赶快清理,我们要进攻了。”
半小时后,鞑子大举进攻。跟上次一样,炮灰仍然作为先锋,被威逼着冲向城墙,紧接着后面是汹涌而来的鞑子战兵。明军漫天的弩箭密密麻麻飞向城外进攻的人群。鞑子中箭,他们要么立刻死去,要么咬着牙继续冲锋。城墙上的擂木滚石大量被抛下,城墙边的鞑子被砸中,然后又被高速滚动的擂木木刺碾压。
城墙前的鞑子如同无头苍蝇,四处躲避。负责指挥的固山额真赶紧命令弓箭手压制城墙上的火力,同时命令云梯跟上去。
虽然从城下仰射困难重重,但鞑子仗着人手众多,很快就压制了明军城墙上火力。到了后面,明军只能躲在城垛口后面,找机会抛射。看着明军火力被压制,贺世贤只好亲自指挥弓弩手射击,试图重新压制对方弓箭手。一来一去,许多墙段的鞑子很快搭好云梯,他们开始向上攀爬。
鞑子弓箭手趁机退出战斗,他们重新集中到城门正中方向,准备压制正门的明军火力,掩护攻城车的进攻。
鞑子卓有成效的针对性攻击,很快取得了效果。城墙上大量的鞑子向上攀爬,与守城的明军杀成一团。好在吸取了上一次教训,贺世贤尽量保证马道上支援能够快速通达各处。城墙上的厮杀看似无处不在,但贺世贤反而没有上次那般紧张。
鞑子卯足了劲,想在城门附近有所突破。但鞑子的勃勃雄心很快遭到明军的痛击。在新兵连燃烧弹和手雷的攻击下,鞑子损失惨重,大量辅兵被杀。到了最后,连攻城冲车也着火了。
就在明军以为这一波鞑子的攻击这都就要结束时,突然有人高喊:“鞑子抱着火药桶进去了,城下小心。”
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城门彻底被炸碎,无数鞑子蜂拥而入。
四处的喊杀声震耳欲聋,沈嘉却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旁的百户马洪意识到了危险,他赶紧派明军人进入门洞。城门洞内弥漫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两三米外人影模糊。就在马洪为自己的果断庆幸时,突然一阵剧烈的爆炸带起汹涌而来的尘土迎面扑来。门洞外的明军被震趴在地下,当他们重新站起来看向门洞时,却发现里面的明军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下,全部阵亡。
“狗日的,跟他们拼了,兄弟们,跟我上!”
马洪大声怒吼,正要带人冲进门洞,却突然发现又一个木桶骨碌骨碌的滚过来,旁边还带着燃烧的导火索。
马洪身后的沈嘉看的真切,他连忙向众人大喊后退。
一声巨响,大地震颤,激扬的尘土让众人眼前一片模糊。就在明军为城门担心时,他们幸运的发现,火药桶卡在了半米深的壕沟中,硬生生将城门洞前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十几名城门口附近的明军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从天而降的巨量泥土,噼里啪啦砸在明军的头上。剧烈的爆炸让沈嘉又一次耳聋,他彻底失去了听力。沈嘉大声朝马洪吼着,并焦急的指向前方的门洞。
鞑子冲进来了,门洞中黑压压一片。满怀兴奋的鞑子跑到城门洞前,却无奈的发现一个圆型的深坑,他们一时不知道该跳下去,还是该退回去。原本壕沟只挖了一点点,鞑子就进攻了,明军甚至都没有铺设门板,半米深的壕沟并不会对明军进出造成影响。结果误打误撞,鞑子点燃的一桶火药,恰恰卡在壕沟中,竟然将城门洞前的地面炸出一个深坑。
看着眼前一幕,沈嘉焦急万分,他愤怒的抓住三连长赵长顺的衣领,大喊道:“快点扔手雷,鞑子来了。”
赵长顺会意,他组织明军隔着大坑向城门洞内投掷燃烧弹和手雷,门洞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鞑子冲进来的主要是近身搏斗的士兵,对于隔坑相望的明军,鞑子一点办法都没有。明军火炮手操弄虎鐏炮,彻底将鞑子堵在城门洞内。
鞑子甚至跳进大坑,试图冲上来与明军搏斗,结果在马洪率领的劲锐砍杀下,留下遍地尸体。城门洞内空间有限,十几名鞑子射手齐射了一轮后,结果很快死在明军投掷的手雷下。
鞑子小挫之后,依然不肯放弃。他们重新组织大队弓箭手混杂在刀盾兵中,试图冲入城内。结果明军在城门洞内投掷了大量的燃烧弹,以及散发着恶心气味的沥青,城门洞内空气本来就流通不畅,到了最后,门洞内彻底沦为黑烟笼罩的地狱。无论是鞑子还是明军,没有人能够在燃烧的沥青毒气中坚持三十秒。
沈嘉依然处于耳聋中,不过这没有影响到他的决策。沈嘉趁机命人准备大量石头和沙袋,围着深坑呈半圆状,将城门洞前的路口彻底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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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血战东门二()
如果时间充裕,沈嘉并不介意将大坑挖的再深一点。大部分人都为门户大开的东门忧心忡忡,沈嘉却发现大坑是一个完美的防御工事。大坑为明军提供了天然的防御,明军可以呈半圆状,用沙袋堆积的临时矮墙作为掩护,集中火力向门洞内射击。
就在沈嘉为自己的发现庆幸不已时,城外的鞑子却为攻破抚顺东门而狂喜万分。不管怎样,鞑子眼中看到是破门,他们战斗的激情随之被点燃。莽古尔泰果断调整了进攻的重点,大量步兵开始朝城门口汹涌而来。
趁着火势稍减,一波又一波进攻的人浪,密密麻麻挤向城门洞。门洞内早已是拥挤不堪,人们大喊着让前面的人赶快冲锋。
为避免深坑被填满,沈嘉安排人手找机会拖走深坑中的尸体。看着一人多高的深坑,前面的鞑子有些迟疑,而后面的人却不停地推搡谩骂。鞑子站立不稳,很快被后面焦躁的人群推入深坑。明军趁机向深坑扔进手雷,深坑内一阵连续爆炸,紧接着又被燃烧的烈火吞噬。
鞑子杀红了眼,对这残酷的一幕视而不见。他们没有停止,反而继续选择进攻。鞑子踏着同伴的尸体,迎着爆炸和烈火,试图以无所畏惧的蛮力冲入抚顺城。很快,深坑中填满了尸体。而后面是大量涌来的鞑子,他们踩着死尸,跌跌撞撞地杀向简易石墙后的明军。
“准备战斗,鞑子上来了!”
马洪一身大吼,转身就杀向洪流。沈嘉来不及阻拦,只好组织两翼的虎鐏炮斜着向门洞内射击。只要能够隔断鞑子的有生力量,相信马洪和四连,五连一定可以将城内的敌人留下。连续不停地爆炸,彻底让门洞口变成死亡地带,堆积的尸体不但让明军视线不清,同时也让鞑子心生恐惧。渐渐的,鞑子进攻的节奏慢了下来。
震耳欲聋的恐怖爆炸,如同一只洪荒猛兽,横在门洞口,张开血盆大口,正快速吞噬着汹涌而来的生命。
曾石头手提大刀,他挥刀砍翻一人,正看到葛一山正被敌人击倒在地下。曾石头见情况紧急,连忙将手中大刀扔出,大刀正中鞑子脑袋,曾石头用盾牌狠狠一击,鞑子顿时倒地断气。曾石头看了葛一山一眼,他脸色苍白,四肢微微有些发抖。曾石头朝葛一山点点头,鼓励他继续战斗。
冲进来的鞑子彻底与明军混战在一起,明军借着人数众多,组织充分,稳定心态后,明军慢慢进入了战斗状态。
城门洞内上演着残酷的一幕。大量手榴弹,炸药包被依次投掷进去,爆炸连续不断。一波又一波的爆炸掀起的瓦砾碎石如同天女散花一般不停地洒落。门洞内弥漫着气浪卷起的尘土,将原本暗弱的光线遮蔽的更加昏暗。鲜血与尘土交织翻滚,浓烈的血腥味不时向两侧出口拼命逃逸。
噩梦般的一幕终于让城外增援的鞑子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他们呆立原地,畏缩着不敢向前。
门洞内遍地瓦砾和尸体,身后是不断蠕动的人潮,让最前面的鞑子退无可退。反应敏捷的明军继续向门洞投掷爆炸物。升腾的灰尘中,到处是惨叫声。明军借着视线不清,乘机向门洞内投掷燃烧的沥青,恶心的黑雾很快就笼罩在昏暗的门洞内,鞑子闻到气味,顾不得同伴的尸体,很快便逃得一干二净。
烈火依然在熊熊燃烧,大风卷起黑雾,将其远远地裹挟到城外,许多人感到胸闷恶心,全身无力。
明军经过漫长的浴血奋战,终于一点一点将冲入城内的鞑子一个一个清理干净,城门口形势慢慢稳定下来。
鞑子的攻势变成强弩之末,城墙上的残余力量也被明军肃清。在一轮紧张而又激烈的战斗后,明军也是伤亡惨重,而活着的众人,纷纷疲惫不堪的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沈嘉吸取教训,继续命令民夫将深坑规模扩大加深,同时他还下令尽快布置临时石墙,作为明军城门口防守的依托。
贺世贤满脸血迹,他走过来问道:“小子,你挖成这样,后面我们怎么出去?”
沈嘉脸色尴尬的解释道:“贺叔,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不是今天走了狗屎运,挖了一点浅壕卡住那个火药桶,说不定我们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此一时彼一时,先守住再说。你看看门洞两侧,只要拆掉一侧石墙,各搭一块门板,我们就可以进退自由了,当然骑兵你还是甭想了。”
“好吧小子,今日叫你过来,看来用对地方了,你这边伤亡如何?”
“还没有来得及清点,新兵营伤亡很厉害,四连几乎超过一半人丧失战斗力,马百户那边更是凄惨,尤其门洞中负责防守的明军,几乎是全军覆灭。”
贺世贤抬头看向马洪,马洪正在门洞内寻找残存的明军。虽然众人都知道不可能有幸存者,但面色悲戚的马洪,依然在仔细翻看瓦砾碎石。贺世贤张了张嘴,转而又沉默下来,他伸手拍一下沈嘉的肩膀,转身默默离去。
沈嘉清点人数,这才发现四连在刚才的近身战斗中,死伤竟然达到六十一人,惊人的伤亡率让沈嘉痛斥心扉。四连长曾石头点名到最后,这位性格开朗的汉子,竟然忍不住当场嚎啕大哭。
风呜呜的刮着,四处是焦臭的尸体,从战火中走过来的明军,没有人笑话曾石头的哭泣。这是战斗中活下来的人,对死去同伴最诚挚的伤怀,也是对殊死奋战的士兵最大的肯定。
沈嘉拍了拍曾石头的肩膀,这位铁汉子抬起头,噙着泪水,默默地向他敬礼。
沈嘉庄重的回礼,然后大声道:“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都是四连的骄傲,四连的血不会白流!”
接着沈嘉就地撤销了七连编制。七连编制本来就不足,沈嘉趁机将七连的新兵全部补充到四连。
同时沈嘉宣布,新兵营阵亡的士兵将会获得二十两白银,他的家人将被优先安置工作。与一条生命相比,沈嘉所做的远远不足,但在流民遍地,生不如狗的境地下,沈嘉的做法仍然赢得了新兵们的认可。至少新兵们认为,即便自己战死,也不会有后顾之忧。而沈嘉的信用,无论是在新兵营,还是在城内城外的工地上,一向都是无比坚挺。
就在沈嘉安排营内事宜时,突然听到有人大喊:“老子不想干了,你这点钱,买不来老子一条命。”
沈嘉回头看去,却见葛一山一边走,一遍脱掉盔甲,同时大喊着要离开军队。
愤怒的曾石头突然斜冲出来,一拳砸在葛一山的脑袋上,他嘶吼叫道:“我们兄弟死了这么多人,难道就是为了让你这个孬种好好的活着?你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吗?”
曾石头挥舞着拳头,又要去打,两旁的明军紧紧拉住他。
“曾石头!”
“到!”
“立正!”
曾石头听到命令,很快原地肃立。
沈嘉走过来,缓缓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葛一山。葛一山脸色苍白,嘴上却是不停地喊着:“老子不怕你,你有种就把杀了,老子是秀才,你还没有本事杀我,老子不想当兵!”
说罢,葛一山将新兵营的木牌重重的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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