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
梅三郎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他开始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十分有趣,竟然会这样毫无征兆的点破这层窗户纸。
“可是有威胁的人,总还是要尽量将其掌控在手中,否则我睡觉时会睡不安稳。”他低头,玉葱般的手指把玩着弩机的机身,语气轻柔的更像是梦呓。
谢道韫轻笑,道:“明明你现在就睡不安稳,否则怎么会那么敏感的发现我的行踪?”
“外面吵成这副模样,睡的再沉也该醒了。”梅三郎抬眸,看着谢道韫,思绪未平。
两个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有些仓促,也有些怪异。没有什么自我介绍,也没有江湖血性的拔剑便杀,只是仿佛老朋友一般说着不咸不淡的话,细细的品咂起来,竟有些虚无缥缈的味道。
外面吵闹的声音似乎小了些,谢道韫朝窗外瞧了瞧,无头无脑的发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梅三郎微笑着说,月光下的眸子反射着一种极为清淡的光,很美。
“难道没有人跟你说过,这句话很酸,而且还很废话?”谢道韫耸肩,手中的军刺没有反射半点星光。
“你的刀很好,半点都不反光。”梅三郎的眼睛亮了亮,“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我却明白,你手中的刀若是用来暗杀,绝对是最佳的利器。”
谢道韫微微歪头,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梅三郎笑的愈加漂亮起来,他轻轻的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机会,我们不如合作。就像你想要我的弩机一样,我也想要你的刀。”
“王府这棵树很大、很粗,难道还不够你依靠的?”
“王府的确很大,但大的东西往往不够锋利。”
“我的刀的确很锋利,”谢道韫点头,忽然真诚的笑道:“但问题是,我的刀很贵,你换不起。”
“我们这里也不单单只有弩机的。”梅三郎依旧笑着,他觉得今夜的心情十分舒畅,似乎去年整整一年,都没有今夜笑的次数多。
来来回回的话中都是机锋,但双方都听得明白。
谢道韫沉默,半晌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道:“现在的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这家店铺是做什么生意的。只让我见见店铺的门面,就希望我砸钱进去,这样的事情似乎并不符合道理。”
“只是小生意罢了,”每次说起这些事情,梅三郎的眉角都会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疲惫,“不管怎么说,双方都有好处可拿的。”
院外又传来几声护卫的喧闹,谢道韫看了看那面,将军刺收回袖口,道:“那三个人,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三个小人物而已,何必费心。”
梅三郎的语气平淡,谢道韫闻言却微微蹙了蹙眉。
一个不顾手下生死的人。谢道韫深深的看了梅三郎一眼,心想,这位估计是连自己的生死都懒得顾及的主。
有脚步声向这间房走来,谢道韫转身走向窗子,低声道:“夜深了,睡吧。”
“好。”梅三郎微笑着看她的背影,“我等着天明。”
……
……
除了谢道韫与梅三郎,没有其他任何人知晓那夜那房中的那场谈判。
王府虽然乱了一整夜,到最后直直惊动了会稽当地的官府,但在动用了许多人力物力后,还是没有人查找到关于那夜的任何线索,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郎君动用了贴身的弩机。”海涛天将重新装好弩箭的弩机递给梅三郎时,终究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梅三郎连眼睛都懒得睁开,“闲着无聊,试着玩了玩。”
这样的理由显然十分缺乏真实感,海涛天哑然了半晌,却也明白了帮主的意思,将心中那一丝疑问强忍了,不再多问。
胖子被圈在了谢府里,虽然在梅三郎的沉默下,没有人会再次追问那夜的事情,但风头之内,谢道韫还是保持着自己故有的谨慎。
更何况,胖子从来都不将这种意义上的软禁当做苦恼,反而很是满意身在谢府之中的生活,觉得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生活,竟是如此的美好。
谢道韫也终于在胖子的帮助下开始了内功的修习。虽然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内功,但谢道韫前世对人体了解颇深,这或多或少的对内功的修习有所帮助。但毕竟是讲究循序渐进的东西,还是要积水成渊,不可求速成。
按照胖子的说法,他从七岁起开始练习内功,至今已有二十载,算是有了小成。
其实内功的心法说来说去不过是三百余字,即便是将其翻译成现代汉语,也最多超不过五百字。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几百字中,却记述着一种颠覆过整个人类社会的研究结论,其分量不可谓不重。
毕竟修炼是一件需要隐匿的事情,所以谢道韫只能在夜深人静后再摸入胖子的房间,请教一些入门须知。
“只是入门的时候需要注意些,大概十天半个月后,巨子便可以不再过来。因为不论是修习到哪一个层次,修习的法门是不会改变的,唯一改变的只是自己身体的经脉宽度。”胖子用肉嘟嘟的手指挠了挠耳朵,声音依旧尖锐着,“若将内力比作水流,那经脉的宽度便是水道。只要水道越宽,能够在一个时间内调用的水流便越多,力量自然越大。”
“这么说起来,内功的修习连天分的差距都不存在,唯一依靠的,只是勤奋二字而已。”谢道韫摇了摇头,发现一件神乎其神的事情被剖根究底之后,竟然可以变得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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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忙得头发晕,睡眠不足,全靠茶和咖啡顶着。但这章码起来感觉还蛮舒服,希望大家看的也舒服就好。
这章算是补昨天的,今天的两更应该是在十二点和晚上七点半。)
正文 第三十章 小轩窗内谁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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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日子总会过的很快。
自那夜事了之后,整个会稽都平静了下来。
百姓们终于从正月的气氛中完全的解脱出来,开始为生计而劳苦奔波。王府中的某位女子又开始安心的刺绣,慢慢的勾织着一张看不见的网,以及她所渴望的阴谋。后院的那位住客有时会看看左手旁的弩箭,默默的思索着什么,却又有些不得章法。盼兮沉默的伺候在身旁,像往常一般,焚香弹琴,风雅异常。
踟蹰又踟蹰,盼兮终究是开了口:“听人家说,葛稚川葛仙翁如今就在会稽谢府住着,夫君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不如……”
梅三郎闻言并不回话,他知道这几日王府中的司马方与王凝之往谢府跑的勤快,但他并没有加入这个行列的想法。
盼兮见梅三郎不发一言,终是讪讪的低了头,轻咬下唇不再说话。
梅三郎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的面容,心思有些杂乱无章。
此时,司马方和王凝之已经上了牛车,准备“护送”教书先生去谢府讲课。二人坐在同一辆牛车中,忽视一笑,司马方也会拍一拍王凝之的肩膀,说上一声“努力”。
都是一个院子里生活着的人,王凝之的心思司马方又如何能够不知道?只是王凝之与司马方有些不同,后者毕竟是婚约在身,姻缘已然定下,只剩下最后纷繁复杂的程序。但王凝之的目标,却还仍旧仅仅停留在初步的行动里。
在谢府上,司马方曾经瞧见过王凝之鼓起勇气向谢道韫打招呼,但最终结果不过是谢道韫随意的一礼,旋即离开,只留下一脸紧张到通红的王凝之。
“王谢两家世家同好,若是王兄真的有心,何不知会一下建康那边。”几次这样的事情之后,司马方终究是有些看不下去,开始给王凝之出主意。而听到了消息的谢道菱也曾经将谢道韫请到自己房中喝茶,有意无意的说起王家、王凝之、婚配这几个敏感词,但在这方面神经粗条的后者几乎完全屏蔽掉了这些信息,这也是因为她最近正一门心思的扑在内功修炼上。
对于这样毫无技巧的修炼手段来说,唯一的进身条件就是勤奋,一遍又一遍的通过呼吸的法门,对自己的经脉进行拓宽的冲刷,也让那水滴般的内力在丹田处慢悠悠的集结。
这样的速度的确很容易将人逼疯,但谢道韫自问自己的性子要比这内功要变态的多,所以并不如何畏惧。
若是换做寻常人,在练习了二三十遍功法,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内功并无多少加成,经脉也没有被拓宽多少后,都会产生不小的倦怠之意,甚至会直接放弃。即便是有毅力的人,也会在五六十次后开始怀疑自己所行走的这条路,开始梦想某种捷径。
但谢道韫毕竟是谢道韫,她在毅力上的坚韧程度实在是令人咋舌。而在她眼见为实了两名强者之后,她便也不会再质疑自己所修习功法的正确与否,只会一次又一次的练习,除了其余必要的活动,几乎从不停止。
正是在这样的习惯下,最初几天需要旁人指导的日子极快的过去,原本的十天被压缩成了四天,就连胖子都开始无可奈何承认,谢道韫练起功来,活像一个不知疲惫的疯子。
谢道韫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前世的某段时光,那时候的自己只是一天又一天的接受着各种训练,极枯燥乏味又偏偏危险横生。若是相比起来,那时候的训练才能被叫做残酷,才能将人逼迫到极致。与其相比,如今的修炼已经轻松很多了。
除了日常的吃饭、睡觉、习字、讲学外,谢道韫几乎将所有的其他时间都用到了修炼上,也正是这样的努力,才让她达成了现在的结果。
只是如此一来,司马道福却是郁闷的可以。她来到此处躲避是最根本的缘由,但她拜师的心思仍是没有淡下去。如今住在谢道韫房中,原本想着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谁知自己每天一睁眼就见谢道韫没了踪影,而等到谢道韫晚上归来时,她也已然进入了梦乡。
几日下来,别说是拜师,就连正常对话的语句数量,怕是都没有每日嘘寒问暖的郗氏多。
不过好在有谢玄在这里,多多少少还能陪她一陪。只是两个互相看不上对方武艺的小屁孩儿经常剑拔弩张,即便最终不会真的有伤风度的动起手来,也会互相对坐着大眼瞪半晌的小眼。
由于谢道韫的房中忽然多出一个人来,青杏儿和菡萏的工作就有些忙乱不开,临时借了林氏身边的小丫头帮忙。依照林氏温顺的性子,自然不会推辞什么的。
“菡萏姐,你的婚事可定下来了?准备什么时候操办?”刚被借来帮忙的晴儿笑嘻嘻的凑趣道:“老人们都说菡萏姐你是个有福气的,打小就伺候在小娘子身边,也算得上是锦衣玉食了,如今宋郎也是才貌双全,人又温柔,这样的好郎君,上何处找去。这种事儿一辈子只一回,可一定要细选日子好生操办着。依我说呀,菡萏姐你在咱们府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到时候一定要把各院的管事儿,差不多点的人物都请来,那样才热闹。嗯,小娘子肯定也会去捧个场,没准儿主母还会打赏什么的那”
菡萏被打趣的红了脸,瞪了菡萏两眼,硬装着威严,道:“谁教的你这般没大没小,倒是敢拿我玩笑。这种事情自有长辈们操持,咱们做小辈的,有什么可烦心的?再说了,如今府上又不止咱家小娘子一位,另一位娘子可是与王府的世子爷订了婚了,估计这婚期也不会太远。咱们做下人的,哪有更主子争脸的道理。什么酒席之类的,随便意思意思也就是了。”
这些话都被菡萏用极小的声音说出,依照她的性子,她能说出口就已经是难事了。可是说到最后,她自己也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就像晴儿说的,这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一辈子也只能得那么一个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其实菡萏自己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她只知道从他们合府搬到晋陵之后,平日间便总会见到那么一个有些清冷又熟悉的身影。
菡萏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宋清玉的情形,那时她正准备出府采买,从侧门出去后途径正门,便看到一名男子正在门外,欲求见谢府君。
一天到晚来求见谢府君的人极多,无疑是为了得到府君的一句赞,将养名声罢了。所以太守府门前的护卫也已经极不耐烦,再加上谢奕本人的懒散,便想着找个借口随意打发了。
“府君不在,这位郎君请回。”守卫们极为冷淡。
宋清玉碰了钉子也不恼怒,只是淡淡的道:“我方才刚刚见到府君回府,如何能够不在?”
守卫有些尴尬,又道:“即便在,府君也不会见你的。你是王谢子弟么?你是顾陆子弟么?既无郡望,又无名声,府君怎能有闲工夫见你?”
在奚落之下,宋清玉却是脸不红心不跳,依旧冷冷清清又温润如玉,“我无门阀,我无世家,出身的确卑微。但我十六岁为中正官评为七品,如今求见一方太守以自荐为椽吏,有何不可?汝为府君乎?府君未撵我,你缘何撵我?”
守卫被说的尴尬,一时间吱吱呜呜,又害怕真的得罪了太守府未来的椽吏,便换了脸色,让宋清玉稍待,自己进去禀报。
宋清玉微微颔首,未有张狂之态,未有傲慢之姿……
从那以后,宋清玉进府为椽,菡萏便开始有心无心的注意起这个男子来。偶尔碰面的一次寒暄都足以让她暗地里回想八九十遍,偶尔听到旁人在背后议论他时,又会充满顾及的不参与到其中,可偏偏又忍不住去听。若是听到有人说他好话,她便会为之欣喜。若是听到有人说他不好,她便会狠狠的瞪几眼那人的后脑勺,面色也会莫名其妙的发红。
这样的心思让菡萏自己也影影绰绰的明白了什么,见父母也开始张罗起自己的婚事,有意让说媒人与府上的管事联系联系。
“小郎君房里的红樱都许给了大管事的儿子,咱们家女儿怎么也不能比她差了。”
听到父母背着自己商量起这些事情来,菡萏的心中不免有些心焦,有了些小女儿家的惆怅。
只是辗转至今,终算是修成了正果吧。双方的父母都已经同意下来,甚至还已经互相叫起了亲家。
每次听到父母偷偷的赞起宋清玉的好时,菡萏都不免面色通红。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尤其是比之心中早有牵挂的红樱。
“菡萏她,终究是个不错的姑娘。”
她曾经无意间听到过宋清玉对自己的评价。那时小轩窗,一人坐在窗内,一人立在窗外,有月,有风。
菡萏脸红,蹑手蹑脚的逃离开去。
这话的说者意兴阑珊,听者幽幽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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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好不容易赶上了时间,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码字的确不大容易,索性终究是码出来了。看看时间,还没迟到,还好。最令影子欣慰的是最近虽然忙乱,但是码字码的还算顺心,应该不负众爱妃~嗯嗯~
现在去吃口饭,回来继续,努力)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这烧钱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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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兴有一个习惯,每天早上他都会去城中最大的酒肆吃早餐。
这个习惯并没有什么特别,几乎每一个游手好闲、家境又不错的男子都会采取这种消磨时间的方法。但李兴打心底不适应,他仍旧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当这种冤大头。
因为是常客,李兴今早一进门便得到了极为殷勤的招呼。仍旧是二楼第三个靠窗户的位置,仍旧是一碗豆花、三根油条、两张刚刚烙出的馅饼。酒肆的小厮点头哈腰的应下,也不唱菜,而是蹬蹬蹬几步转身下楼,跑到街角去买东西去了。
酒肆就是酒肆,又哪里会有这些东西的存在?所谓早餐,不过是小厮帮忙跑腿罢了。
只是跑堂的小厮的确手脚利落,从街角到酒肆怎么也有三十余丈的距离,小厮全用跑的,一碗满满的豆花却能端的七平八稳,不洒出一分。可想而知,他必定是做惯了这种营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