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答便是雅集的第二道环节了,若说之前学子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在主考官面前做好第一印象,那么如今这一环节,就是要展现自己的真才实学了。
所谓第一印象,当然只是看谁的长相好,谁的气度高。若是可以打分的话,像梅三郎那样的人物往前一站,那便是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平均分仍是满分的选手。可像罗福这样,虽然可以因为轮椅的怪异而吸引一下眼球,但是这时候并没有照顾残疾人的政策,所以他也讨不到什么好出去。
“真的就这么娶了?”
罗福和宋清玉一直都呆在角落里,反正罗福也不准备凭借自己的长相一鸣惊人,还不如就这样老老实实的待着,剩着跑到前面去碍中正官的眼。
之前发生的一切,二人都当戏看了,如今事情平静下来,罗福便又问起了这几天一直在重复的问题。
“你都已经问了百遍有余,我也已经回答了二三十次,你不累么?”宋清玉的面色是一派平静,说话也是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罗福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希望,我之前听到的答案都是在做梦,都是假的。”
宋清玉偏过头,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正在与另外几个小丫鬟说笑的菡萏。他神情黯淡的彷如死水,平静的道:“菡萏很懂事,很温顺,我爹娘很喜欢。”
“关键是你”罗福听着这句机械化的回答,皱着眉头叹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有没有发现,在你回答我问话的这三十多次里,你每一次回答都是这句话,就连一个字都没有改变过”
宋清玉心头一痛,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那就说明你根本是在背这个答案,而不是在真心回答我”罗福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气氛。
“那又如何?”回答罗福的气氛的,仍旧是这四个字。
罗福气滞,恨得眼根儿痒痒,半晌才骂了一句:“腌萝卜又硬又倔”
宋清玉终于没有再说那四个字,而是微微沉默,向着中正官那边扬了扬下巴,将四个字换了一下:“轮到你了。”
正文 第一章 魔星
“喂说你那,小心着点儿那可是葛仙翁要的东西,万一磕哪儿碰哪儿了,不合了葛仙翁的意,你们能担待的起么?”
刚过了年节,冬寒还没有褪去几分。这院落虽然早已没有了薄薄的冬雪,但偶尔一场冷雨下来,那冷风还是拐着弯儿的往人的骨头缝子里面钻,让人十分难受。
这样的天气,除非天空中挂着暖烘烘的太阳,否则绝对没有人愿意在外边待着。即便是做些又扛又拎,能让人出一身子汗的体力活,也没法把那股阴湿的寒气撵到身子外头去,实在是不爽利的紧。
更何况是年节刚过没几天,还没出正月十五的日子,还算殷实的家家户户还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猫冬,哪有心思出去做苦力呢?
可偏偏就是这个日子,在会稽山北面的一个庄园里,就有几个被压榨着的苦力,哼哧哼哧费力的搬着各种形状各异的木头,又得听着旁边一个半大的孩子吆五喝六、耀武扬威。
扛木头的汉子都有个把的力气,若是放到谢道韫前世,往那一站,那就是一保镖之类的身材。不过这些都是憨实的庄稼汉子,也不知是走了什么倒霉的运势,竟在这个时候坐起苦力来。
李大力就是其中的一个苦力,他一面将木头撂到该放的地方,一面想着临走之前自家女人已经煲上的鸡汤,再看看在一旁装模作样呼叱着的半大孩子,嘿嘿一笑,用脖子上的汗巾一抹额头,道:“涛子你别在这穷得瑟。这可是瞧着小娘子他们不在,葛仙翁也闭关喽,就开始扯着嗓子喊上了你在这个跨院吆喝也就罢了,小心要是被东跨院里留守的几个大丫鬟听见了,等过些日子告诉了小娘子,可有你好受的”
被唤作“涛子”的半大孩子明显被说到了痛处,听到“小娘子”三个字后下意识的一缩头,吱吱呜呜的说不出话来,完全没有方才颐指气使的风范。
见他这副模样,周围干活的汉子都是一阵哄笑,闹得涛子脸色更红了。
“你这臭小子也就是命好,若不是被主家捡回来给你口饭吃,如今还不知道在那头狼的肚子里那。”
“就是小涛子,你当葛仙翁让你在身边当个端茶倒水的小童是看上你了?那是葛仙翁给小娘子和小郎君面子,你说你在这张狂个什么劲儿?”
干活的汉子们一人一句的说着,那调侃的语气里又带了些哄笑,直将涛子弄了个脸红脖子粗。
“我、我……”涛子其实不过十四岁的年纪,但因为常年营养不良的缘故,长得倒像是十二三一般,又矮又瘦,远比谢道韫矮了一大截,甚至还没有小谢玄高。他如今穿着一身青色棉衣站在院子里,原本那指挥自如的劲儿全都飞到了天边,只剩下吱吱呜呜表达不清的意思来。
涛子是谢道韫随谢安来会稽的路上遇见的,当时已经入了冬,牛车行在官路上,就瞧见他饿晕在路边,眼看着就要没救。好在葛洪一路跟着谢道韫,略施医术将他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
等涛子醒来的时候,他的人就已经到了会稽,见了人纳头便拜,口称恩公。葛洪问了他的身世,知道他家中皆已饿死,如今只有他一人漂泊江湖,孤苦伶仃,便派人问了谢安的意思,看看能不能将他留下。
谢安自然没什么不允的,不过是家中多一个吃饭的人,他们谢家倒也不差这点东西,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待葛洪细细问了,知道这孩子是姓梁的,只是名字却已经记不清了。之后问了问他的年纪和大概的生辰,起卦算出了一个“涛”字,便为他起名为梁涛,字无欣。
旁人见他人小,便也不唤他全名,只是涛子涛子的叫着。虽然梁涛先前不怎么欢喜,但无奈叫的人多,便也默认了下来,算是顺了民意。
梁涛这人有个极好玩儿的地方,就是一旦他稍微紧张起来,就会口齿不清,吱吱呜呜半天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道韫听闻他姓梁,又听说了这个接近“木讷”的特点后,曾经在梁涛身后跟踪了两三日,甚至曾经神秘兮兮的凑到梁涛耳边,眼珠贼兮兮的转着,问他以前的名字是不是叫梁山伯。
最终的结果是能够基因突变成蝴蝶的人没找到,却是让梁涛心中留下了极大的阴影,每次一见到谢道韫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时,他便会莫名其妙的出一身冷汗,能跑多远跑多远。
整个这个庄园里,梁涛最害怕就是那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小娘子了。如今听说,自己今日的行径很有可能传到小娘子的耳朵里,梁涛的心脏顿时就漏跳了好几拍儿。
“得了得了,瞧他那副没出息的德行,大过年的,可别吓唬他了”李大力咧嘴笑了笑,拍着旁边汉子的肩膀劝了劝。
涛子傻笑着挠了挠头,脸依旧通红通红。
“说起来,涛子。”李大力用脚踢了踢自己搬来的木头,不解的问道:“葛仙翁不是炼丹的么,要这么些木头做什么?这东西又不能当烧丹炉子的柴火用。”
“葛仙翁要做的事情,哪里是你们这些凡俗之辈能够明白的?”涛子的脖子又硬了起来,还下意识的直了直刚刚弯下去的身板儿。刚刚傲慢的回答了一句,却又发现李大力正在抱着膀子嘿笑着看着自己,便又干咽了一口吐沫,急忙摆手道:“当然,我也是凡俗之辈,也不明白的。”
他眨了眨眼睛,琢磨着道:“听说是要做什么魔星,我这么寻思着,肯定和斩妖除魔有关吧”
“屁的斩妖除魔那些话本里的混话儿,也是在这能说的?”梁涛的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清脆中带了几分泼辣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咱们小娘子《文》可是说过的,葛师是饱《人》学之士,而非江湖上《书》那些弄虚作假的神棍。葛师和《屋》小娘子要做的那个东西叫模型还魔星?听到两个字就往外混说,还真当自己有见识了?这大家里,又是年节没过的时候,少在这说些什么神啊鬼啊的,小心犯了忌讳,直接让你扫地出门”
看这话长的,多少得用七八口气儿的功夫说完吧。可说话之人却是个厉害的,应是用三口气就讲完了这几句话,还脸不红气不喘,往那双手掐腰轻轻的一站,就是能够再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哟这不是芙蓉小娘子么?小的给您拜晚年啦您老不在前面忙活,怎么来这种脏地方?”别看李大力做的事卖力气的行当,但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就在芙蓉现身的当口,他急忙便迎了上去,讨好的弯腰笑着。
反观梁涛,却是又被说的有些发愣,站在原地傻呵呵的笑着。
“什么芙蓉小娘子?说的好像我成了主子一般。还您老您老的,我有那么老么?”芙蓉忍不住掩着嘴笑,顺便白了李大力一眼。
毕竟是在小郎君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在庄里的地位自然不一般,平日里人家都是敬着的。不说别的,就如今芙蓉身上穿着的翠色襦裙,那都是公中特意划出帐来,寻人给四个大丫鬟特制的,其他的小丫鬟又哪里能有这样的待遇?
这样料子的衣服,放到一般的小门小户,一年能做上一件也已经是大手笔了。更别说四个大丫鬟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更是那些小丫头没法相比的。
若是平常,这四个大丫鬟便是她们的半个主子,而她们的地位也是不可觊觎的。但如今不同了,听说小娘子身边的菡萏、小郎君身边的青杏儿都要嫁人了,想来这红樱和芙蓉也应该只是先脚后脚的事情了。
两位小主子身边是不可能缺了人伺候的,等她们四个让了位置,这又该由谁补上?这可就是很难说的事情了。再说,小郎君如今年纪也渐大了,若是再选,与其说是选贴身丫鬟,到不说选屋里人来的直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和李大力又随意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芙蓉便说起自己的来意了。
“瞧我这记性,差点儿把正事儿耽误了”芙蓉看着梁涛道:“安石公那边派人用快马传信了,说是差不多今晚就能回来。其他院子里,我该吩咐的都吩咐完了,你这里我也没什么好嘱咐的,只能让你把吆喝的嗓子放小点。小娘子早就说过,你若是惊扰她还是小事,若是打扰到了葛师,小娘子可是跟你没完的。那些外间染上的脾性都给我收敛了去,这大家有大家的规矩,你若是不愿守,小娘子倒是不介意请你走。喏这可是小娘子的原话小娘子说了,最瞧不得你那前倨后恭的样子。”
梁涛被芙蓉飞快的话语顶的一愣一愣的,根本插不上一句话,只是面色由红变黑,又由黑变白,十成十的精彩,引得那些搬木板的汉子们一阵窃笑。
“得了,我也不多说了,我去伙房那边安排他们煮些姜茶,等夜里安石公他们回来,也好喝上几口驱驱寒”芙蓉的嘴继续碎叨着,声音还在此处晃荡,人却已经带着身后的几个小丫头没影儿了。
——
(影子我是章节名无能,每次起个章节名都得纠结半晌。得这一卷也不硬起一样的字数了,想到啥米写啥米啦嗯,就这样。
今天去同学租的房子里吃火锅,闹闹哄哄好几个小时。这年头,该考研的考研,该找工作的找工作,该约会的约会,也就影子我每天抱着上网本码字,抬眼看看前程倒也是稀里糊涂……
同学大部分都是农村出身的娃儿,为了考研出去租十几平米的单间,艰苦奋斗去了。只愿这帮家伙以后都能过上好日子,最起码房子不用租,出门不用挤公交。
就白活到这,再说多就酸了。)
正文 第二章 夜寒风重
此时已入夜,会稽城外七里左右的一个山庄,仍是灯火通明着,像是正在指引着夜里归家的旅人。
自打接到了主家今日回庄子的消息,府上的仆从就没有一个敢睡觉的,都收敛了这几日的懒散劲儿,该煮茶的煮茶,该备饭的备饭,该拾掇房间的拾掇房间。是了,还得多烧些热水,不管主子们回来之后要不要沐浴,但这些东西是必须得备下的。
前院的管事,早在听到主家今夜归来的消息后,便带着十多个人出门相迎去了。如今内院里最大的就属芙蓉和红樱,可偏偏红樱这几日病着,连起身都难,这些忙忙活活的事情,还得由着芙蓉操持。
别看芙蓉平素嘴上刻薄了些,但真正做起事情来还是一丝不苟的。
她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后,见红樱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便去敲了敲红樱的房门。
门是在红樱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打开的,她见叩门的芙蓉,便急忙迎了进来。
“红樱姐,是芙蓉姐看你来啦。”小丫头向屋内说着,帮着芙蓉将外衫脱掉。
“芙蓉么?”因为红樱的病怕见风,所以她也一直在内间躺着,如今听得芙蓉来了,倒也没法出来相迎,咳了两声,用了不少的力气道:“听说主子们要回来了,你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忙,这外面风也大着,你来我这做什么?”
芙蓉算是被红樱调教出来的丫鬟,所以二人也不曾见外。芙蓉去了那带着凉气的衣衫,又在外间的火炉子前面烤了烤火,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凉气了,这才笑着掀开厚布帘子,走进了内间。
“当然是怕姐姐你无聊,所以来陪陪姐姐喽。”芙蓉一开口便是笑,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麻利。
“我又有什么好陪的?正准备睡了的。”病中的红樱脸色有些苍白,虽然用了不少力气说话,但旁人听起来,仍是如同蚊声了。
说起来,红樱得病的日子还是月余之前,原本只是风寒,却因为些许缘故渐渐加重起来。不仅是庄里的大夫,就连葛洪也来看过,但除了开些药物之外,葛洪也劝慰着说过:“小丫头年纪正小着,又有什么事情是想不开的?且将心放宽些,这病自然也就好了。”
这话说的隐晦,但能听懂的人还是不少的。谁都知道红樱的风寒只是表面的病症,心疾才是实质。而这心疾如何而来,内院的下人们,有心知肚明的,也有乱嚼舌头根子的。
以芙蓉的身份,自然是清楚红樱的心事的,只是涉及到主家以及红樱的脸面,她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四处打量了一下,见红樱手边放着未做完的针线和油灯,哪里像是要睡觉的样子?
红樱顺着芙蓉的目光看去,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漏了馅儿,伸手将针线收尽旁边的盒子里,道:“随便做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芙蓉也知道,自打红樱定亲之后,青杏儿姐已然不知劝了多少回,该说的、能说到,早就已经说尽了。就算她这张嘴生的厉害,也不是能够为红樱打开心结的。
可不管怎么样,红樱定亲的对方可是如今这会稽谢府管家的长子,听说也是颇受安石公赏识的,而且还长袖善舞,又能识文断字,生的也俊秀。总之说这门亲事不论谁说起来,都是她红樱攀了高枝儿。
芙蓉也悄悄的打听过,听说那男子却是好的,品行什么的倒也端正。只是红樱这里……
或许等过了门,自家的小日子过起来,红樱这边儿的心思也就会慢慢淡了吧。
“姐姐你也真是的,病了就好生歇息,早些睡也是好的。这女红什么的,最是费眼睛、熬心神,哪里是病中能做的事情?你那小丫头也是的,竟由着你做这个,等我一会儿不好生教训她一顿,让她长个记性。”芙蓉说笑着,看着红樱病中一日比一比消瘦的面庞,鼻子有些发酸。
“你别说她,我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够拦得住的。”红樱以为芙蓉真的要训人,急忙道:“你别看她平日里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其实面皮比谁都薄。上回你因为茶凉了说了她两句,她就偷着哭了一晚上。这次你可不许说她”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芙蓉瞧红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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