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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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显风流-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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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着头的石闵沉默,眼中的嘲讽和不屑没有人能看得到。他没有回答什么,起身只是又冲着那宦官一揖,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毫不在乎身后那因为发怒,而致使声音愈加尖锐刺耳的宦官,黑色袍袖冷漠如常,沉寂如山。

——

“娘亲,您可觉得好些了么?”

谢家东院,谢道韫端了汤药走进郗氏的卧房,轻声相询。

“是韫儿啊。”郗氏本在塌上躺着,听到谢道韫的声音后便想要起身,却又被快步走到身旁的谢道韫轻轻按下。

“昨天刚回来,你怎么不多歇一歇?”郗氏接过谢道韫手中的汤药,笑着牵起女儿的手,用力颇大,似乎害怕一松手,女儿便又会消失一般。郗氏一口气将汤药喝了,问道:“这是从你安石叔父那里回来了?”

谢道韫感受着郗氏手上的力度,又看着她头上那星星点点的白发,鼻子有些发酸。她强忍了,牵起笑容后点了点头,道:“刚从长辈那里请安回来,两位叔父还询问娘亲病情来着。”

“你回来了,我这病也就好了”郗氏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眼睛一直不肯离开女儿。那爱怜的神色从她的眸中传出,足以融化最冷最硬的心。

谢道韫淡笑着从郗氏手中拿过空的药碗,又为其倒了一盏温水漱口。她看着郗氏将水饮下后,笑着道:“娘亲,您说安石叔父有意思没有?知道女儿平安归来的消息,明明心里高兴的不行,可昨日却偏偏不去渡口接,今日还要摆出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就不怕把自己憋坏了”

昨日谢道韫下船后,环顾来接自己的族人,却没有见到郗氏和谢安。当时,谢道韫心中就咯噔一声,生怕是郗氏出了什么事情,急忙开口询问自己的父亲。再听得郗氏卧病不起的消息,更是担心的要命,也来不及跟长辈多做什么寒暄,便要回家看娘亲。

谢尚体谅谢道韫的孝心,点头微笑着拍了拍谢道韫的肩膀,便也没有多言,由着谢奕领着谢道韫先行回去了。

自谢道韫失踪之日起,郗氏就没吃过什么东西,整个人瘦弱了不知多少,却一直都没有倒下。只是没日没夜的敬奉着卧房中太上老君的画像,虔诚的为自己的女儿祈祷。只有在祈祷的极为疲惫,又在弄梅几名婢女的极力劝说下,才会偶尔的睡上一小觉。但也不过是小憩罢了,毕竟心中的事情放不下,又如何让一个做母亲的能够心安呢?

这样的状态,整整持续了七日有余。第八日,北面有消息传来,说谢道韫无事,即日便启程往回走。郗氏在捂着心口念了一句“三清道尊在上”后,便径直的晕了过去。

想来是一直紧绷着的心神忽然松下来的缘故,谢奕唤了医生来瞧,听闻无碍后便打发了大多数的下人出去,自己亲自在郗氏身旁陪了几日。夫妻两个关上门说了两日的悄悄话,弄得弄梅都整天在门外踌躇着,不知到底要不要将手中的汤药送进门去。

人病情沉重与否,和心情是关系极大的。郗氏确定了女儿无事的消息后,也就渐渐的好了起来。本想当日亲自去接,却苦于浑身乏力,只好再三嘱咐谢奕还有弄梅几人,让他们给女儿准备些谢道韫自己鼓弄出来的零嘴,说谢道韫平素最喜欢这些。

虽然下不了床,但郗氏的心思却一直都不在自己身上。直等到谢道韫破门而入,她才硬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什么泪眼婆娑、执手相看自是不必多说,谢道韫装着乖巧,笑着跟郗氏说着北地的一些有趣见闻。只挑了有趣的事情说着,其他的东西自然都是隐去的,尤其是那些杀人的环节。

郗氏日日担心,怕的就是女儿受苦,见谢道韫如此满脸带笑的模样,真是又欣慰又心疼……

最后,还是郗氏怕女儿舟车劳顿,让女儿自去休息。谢道韫离开后,郗氏才软在谢奕的怀中用了几口豆粥,迷迷糊糊的睡下了。

“哪有你这么数落长辈的”如今听得谢道韫这样说谢安,郗氏不由得笑着叱了一句,而谢道韫自然要唯唯应下。

“韫儿说的没错,他也不怕把自己憋坏了”正在此时,穿了一身素白锦衫的谢奕走了进来。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刚醒不久,一双眸子里还带着几分醉意,给他挺拔的身姿中带上了几分落蹋的味道。

昨日谢奕跑到渡口接女儿,也不顾念什么士族风度,欢天喜地的抱起谢道韫转了几圈,那架势,跟后世在机场迎接出国留学归来女儿的父亲差不多。只不过,谢道韫出国是出国了,却与“留学”二字无缘。

最后还是谢尚觉得渡口人多眼杂,而谢奕此举实在是骄纵的过了,便在旁咳了几声,谢奕这才颇不情愿的将女儿放了下来。可回程之时,父女二人虽然坐在同一架牛车中,谢奕却一直牵着女儿的手,笑眯眯的看着谢道韫,不肯放松。

“去去去”郗氏向着谢奕白了一眼,嗔道:“哪有你这么教女儿的?小郎那一身的士族风度,你这个做哥哥的不学也就罢了,还要教唆女儿么?”

谢奕从昨日接谢道韫回来后,就高高兴兴的喝了一整坛酒,直接醉倒在谢尚的院子里,便在那里安顿了。彼时的酒与前几日的苦酒可不同,按谢奕的说法,即便是醉了,醒酒也是极快的。

“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学成安弟那副模样”谢奕笑着道:“什么喜怒不形于色?韫儿你要记住,活的自在才是最重要的圣人说有情而无累,又没说过要面无表情”

郗氏啐道:“庄子还说过圣人无情那那又该怎么算?”

看着自己父母二人这夫妻和睦的样子,谢道韫心中甜蜜之余又有些复杂的滋味,隐隐似有些欣羡夹杂于其中。

郗氏虽然面色红润了些,但身体还是不大好。谢道韫和谢奕也不怎么敢于她多聊,劝慰着郗氏用了些早点后便走出门来。

“还没用早饭吧?去吧你表哥和玄儿叫来,为父这肚子里也是空空的。”谢奕笑着摸了摸谢道韫的脑袋,吩咐道。

“哎”谢道韫应下,走了两步又回头道:“父亲您以后也少饮些酒,这酒喝多了,毕竟是伤身的。”

谢奕白了女儿一眼,挥着袍袖,极为潇洒的道:“小女子懂些什么?这酒可是极好的东西,一斗可察浩浩汤汤之界,二斗可品弹指万年之境,三斗四斗可……”

“三斗四斗就直接撑死啦”谢道韫飞快的接口,也不再管谢奕说些什么,蹬蹬蹬的跑下楼去。

“嘿这臭丫头”谢奕笑骂了一句,可看着女儿的背影,这笑容却是满满的延展开来,心坎里暖洋洋的,幸福一片。

郗超昨日也去渡口接谢道韫了,但他并没有和众人一同凑上前去说话,只是隔着人影冲着谢道韫颔首,淡淡的笑了笑,谢道韫也以微笑回之。

不知怎么着,谢道韫总觉得这一次颔首,一抹微笑,就如同遥遥的从千年万年前传来一般,悠长悠长,恍恍惚惚,被那冬日里和煦的阳光一照,漫溯成了悠扬的笛音连绵。

“表哥。”刚刚走到楼下,谢道韫就瞧见了郗超。

郗超似乎刚从后院转过来,额上有些薄汗,往日微白的脸上红扑扑的,瞧见谢道韫的时候面露几分尴尬。

谢道韫不免好奇的问道:“表哥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从后院过来?还出了这么一身汗?”

“超表哥”还没等郗超回答,小谢玄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面呼哧呼哧的跑着,一面高声叫着。

此时,楼上的谢奕还没有走远,听到了谢玄那声叫唤后,便扶着二楼的栏杆探出头来,冲着这面喊道:“玄儿这就是你的士族风度怎么可以高声叫嚷呢?嗯?”谢奕高声的数落着谢玄,压根儿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声音要比方才的谢玄还大上许多。

谢玄被吓了一跳,急忙停下脚步,立在那里捂了自己的小嘴,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着前面不远处的谢道韫弯成了月牙。

谢道韫以手覆额,暗自翻了个白眼,一个没有士族风度的爹,想要教出一个拥有士族风度的儿子,这个工程似乎有很高的难度系数啊……

好不容易等到谢奕带着三分宿醉晃晃悠悠的走了,小谢玄才嘻嘻哈哈的上来扯住了谢道韫的袖子,不住的那自己手上和额上的汗往谢道韫的身上蹭。

“别蹭了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谢道韫点着谢玄的小脑袋,摆出一副长姐的架势,问郗超、谢玄二人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你们方才做什么去了?”

未若柳絮因风起 第二十八章 后院有洞天

第二十八章 后院有洞天

“没……没做什么啊”小谢玄一面吱吱呜呜的回答着,一面眼角直瞟身旁的郗超,那目光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后者快些拿个主意。

“哦是这样的”郗超淡淡的笑着,煞有介事的道:“表妹你也知道的,玄儿喜欢玩雪,一早上就嚷嚷着让我陪他去后院玩,所以……”

郗超说话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谢道韫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让他觉得心中愈加没有底气了。

“说呀接着说呀”谢道韫笑吟吟的道:“却不知,表哥口中的雪在何处呢?”

接连半个月都没有下过雪,地上是干干的一片,哪里有雪。

郗超的脸色更红,尴尬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道韫的好奇心反而被激了起来,见二人不答,索性就自己往后院走去。郗超和谢玄互视一眼,估计觉得这事儿早晚都瞒不了她,便也跟在了谢道韫后面,只是面色都有些讪讪的发红。

仍是他们几人曾经练太极的那片空旷之地,此时却多了不少的东西和人……

郗路正抱着膀子站在一旁,对着场上的几人吆五喝六。他身边还站了一个身材有些瘦削的男子,因为背对着谢道韫,所以她看的不是很清明。谢道韫下意识的查了一下,不大的场上共有十二人,看起来都是二十岁上下的精壮男子,其中六人手持弓箭正在向远处的靶子射击,剩下的六人正分成了三组,有模有样的练着类似于后世徒手格斗的东西。不过说起来,这格斗是在是太古朴了些,谢道韫打量着他们的身手,觉得自己只要再大上一两岁,一两招之内,绝对可以随意的撂倒其中一人。而那些射箭的……虽然谢道韫不懂射箭,可是咱会看靶子啊在他们六人射了一轮过后,那六个靶子上只有三个留下了箭枝,还都在外沿……

站在一旁的郗路面色不善,似乎肩膀都因为愤怒而轻抖着。他身旁的那名男子却是无动于衷,反正从背影来看,的确是无动于衷。

“练了七八天,你们还一点长进都没有真不知道该骂你们什么了猪都比你们聪明”郗路忍无可忍的叫停的场上的动作,一句句的怒斥夹杂着吐沫星子就冲着那十二个人,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那些人瞧起来都是普通的护卫模样,任凭郗路怒骂也不敢还嘴,要么低头看脚尖,要么挠着头憨笑。

“交过你们多少遍,一切招式的前提就是下盘要稳固只有下盘稳固了,才会不容易被敌人绊倒……”郗路浑厚的声音不断的在场中乍响,同时又在自己做着一些招式动作,为那场上的几人演示。

“这是做什么?”谢道韫瞧得云里雾里,扭头问郗超道。

“姑母的主意。”郗超苦笑着答道:“自表妹你被掳,姑母就觉得家中的警戒之力太过薄弱,吩咐郗路有时间就从护卫中找来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好生的调教一番后,就把他们安排在几个小辈身边,寸步不离,权当贴身护卫了。”

谢道韫闻言不由得微微感慨,郗氏如此做,定是因为自己的被掳而受了太大的刺激,这才开始担心起这些小辈的安危来。经此一事,以后自己想要单独出门的可能性是不大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谢道韫疑惑的问道:“他们习武,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怎么一个个弄得满头大汗的?”

“这……”郗超面露尴尬,踌躇不言。

“玄儿,你说。”谢道韫笑吟吟的看着谢玄,什么威逼利诱都在眼角,根本用不着言语来体现。

谢玄可是从小被其姐的yin威给整怕了,见状缩了缩脖子,如竹筒倒豆子般交待道:“是超表哥说的,他觉得若是自己会些武艺的话,阿姐你也不会被坏人掳走了”

别看谢玄人小,这一通话却是说的飞快。郗超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就急忙伸手要去捂谢玄的嘴,可惜他的动作慢了半拍,等他的手到达谢玄嘴边的时候,这一番坦白从宽的交待已然落入了谢道韫耳中。

谢道韫从未想过郗超会因为此事而自责,闻言心弦一动,低眸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是放在前世执行任务之时,谢清必定会逢场作戏、假意逢迎了,要么斜睨着娇嗔一句,要么热情如火的拥抱他一回。可是如今,他并不是什么任务目标,也不是那些巧言令色的花花公子,只是一个真的在因为自己遭受伤害,而深深自责的人。面对这样的人,谢道韫有些不知所措了。

士族讲究的是风流气度,哪里有人肯大汗淋漓的去习武?那是庸鄙之人的行状。可他却卖力的学了,是自责也好,是为了宽慰自己也罢,只是这一身湿衣薄汗却是实实在在的。

郗超见谢道韫不言语,也摸不清后者在想些什么,顿时没了主意。搔首踟蹰了半晌,却只换得冬日的冷风,引出一个喷嚏来。

这一个喷嚏却是引起了场上之人的注意,原本正在给他们演示招数动作的郗路身体一滞,回头瞧见谢道韫后,便急忙上前见礼。而一直清冷的立在一旁的男子也回过头来,冲着谢道韫躬身一揖。谢道韫这才认出这人的面容,竟是一直在谢奕身边伺候着的郗弓。

“弓二叔,原来你也回来了,昨日却没有看到你。”谢道韫笑着扶起郗弓,这个身材修长瘦削的男子。

郗弓面色清冷的道:“昨日去为置办弓箭了。”

郗路怕谢道韫听不明白,便上前补充道:“小娘子,郗弓昨日去市集为这几个小子买弓箭。您也知道郗弓的脾气,若是挑不到上好的,他就不肯回来,忙了一整天,入夜后才回。所以才没有去接小娘子,还望小娘子不要怪罪。”

谢道韫也早就知晓郗弓清冷的性子,闻言便笑道:“瞧路叔这话说得,我是那样的人么?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是随意看看。”

“哎好”郗路应了,又对郗弓道:“我这面的都训完话,你呢?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郗弓歪着头微微想了想,没有说话,而是上前随手拿起一副弓,又取出三枝羽箭,在之前那六人训练的横线处站定了,引弓后片刻不停,连瞄准都不必,唰唰唰便是三支羽箭的连射。

等众人回过神来去看靶子,只见三支羽箭不偏不倚,正中圆心。

郗弓此时已经放下弓箭重新走了回来,轻声道:“完了。”

完了的意思是说,他的训话已经完毕了。

郗路面露尴尬,与郗弓的一言不发,只用三枝羽箭震慑全场相比,自己方才的大呼小叫实在是太过粗鲁了些。

被训练的几名护卫得了解散的命令,向着三位小主子告罪后便退了下去。几人聊着闲话,只有郗弓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若是说起来,郗弓其实更像是一枝利箭,不论是站在哪里,都笔直笔直的。他的面容其实十分清秀,只是其上笼罩的常年不化的冰霜,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路叔,那**去救人,可受伤了么?对了你相救的那对母子,他们怎么样了?”谢道韫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忙问道。

“我这皮糙肉厚的,能受什么伤。至于那对母子……”郗路眉头微蹙,面上有悲色一闪而过,有些语无伦次的道:“其实是一对母女。一个小女孩,听她娘亲说,刚刚出生三个月。只是一出生就没了娘,实在是可怜的很了。”

谢道韫微微一怔,问道:“你是说,那个女子没有救下,只是将她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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