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叮当叮当的几声清脆声响,车上走下一人,浑身锦袍金带,华贵逼人,他举起戴着别致手链的手,一指远处一棵大树:“哪边树上的野果已经熟透,张昆,你替本官摘下来!”
“是!”
黑大汉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已经将野果摘回,递到那人手里。那人十分喜欢:“如今用银两可以买到的东西都不稀罕了,这个却是买不来的,回去送给苏木,他定然会喜欢的了!”
说话间,前方突然有一队人马过来,马上当头一人,五官轮廓如刀削一般立体分明,一双眼眸如黑夜般深沉。
华贵公子看到来人,惊喜道:“子夜,你怎么迎到这里来了?”
子夜那张冷峻的脸上难得的温和起来,说话却仍然不多:“出来得早。”
不消说,这个华贵公子就我,兰尹,大酉的紫金奉国大夫了。
子夜下马,往我的马车上走:“累了。”
从紫金到这里才几步路啊,就能累了?我自然也不说破他,两人一起到了车上,我这才问道:“家里一切可好?”
他点头:“自然很好。”
“龙吟那边呢?”
“龙吟已经新增加了三个分队,都是我亲手挑选出来的人。”
一年不见,就能有这样的成绩,我十分满意:“很好。”
他突然对我皱眉道:“你瘦了?”
我笑着伸展了一下双肩:“你看我精神多好,瘦一点要什么紧?”
“下次还是带上我吧。”
我不以为然:“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再说带上你,我没法锻炼自己,人的脑子要是总不锻炼,就会变傻了。”
子夜不出声了。
我拍了他一下:“别这样嘛,你看我自己去还不是一样做得很好?”
这一年来,我几乎都在外面,雷厉风行地拿下了大酉国境内最大的几处矿场,然后再招募人才管理,处理好各种后续,种种样样都安排妥当了,这才放心地回到紫京来。
一行人很快进入紫京城,来到我的府邸。我左右旁顾,见府中比以往布置得华贵奢侈多了,不由满意地点头:“这才象我的府府邸。”
如今我手下掌握着大酉的私盐和矿场,一跃成为大酉收入最丰的人,我的排场自然要弄得奢华些,要不然别人会怀疑我那些银子都到那里去了。
“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苏木像个小豹子一样跑了出来,一年不见,他又长高了不少,再加上穿得也是锦衣华服,倒有几分美少年的风度了。
他缠着我要礼物,我便把路边采到的野果给了他,他果然很高兴:“哇,好久没有吃过这个东西了!”
“邵文呢,没有跟你在一起?”
苏木不满地道:“他啊,以前还挺好玩的,现在就变成了书虫,整天的看书,没意思!”
哦?看书?这也让我好奇了一下,许邵文扮了那么久天真少年,终于过足了瘾,开始恢复正常了?
我敲了一下苏木:“看书是好事啊,谁象你,整天就知道练武,玩,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
苏木不乐意了:“人家的志向是做一名大将军,才不要唧唧歪歪的看无聊书呢!”
我又敲了他一下:“大将军也得读书!”
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使官来传:“成南王宣兰大人晋见!”
子夜皱了皱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也觉得好生奇怪,武成南的消息也太快了吧,我这才进家门,坐都没坐一下呢,就派人来传召我?
不过……算了,反正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向他私下汇报,再说我也不算太饿,既然来传召了,就去一趟吧。
我踏入王宫,心中思绪万千。
快一年没有见他了,他还好吗?
到得殿中,武成南的人还未见,就看到一队侍女鱼贯而入,殿中很快就摆满了美酒佳肴,一时间香气扑鼻,诱人肠胃。
我心道:莫非他正要宴请谁吗?
正在这时,有宫人喊道:“王上驾到——”
我跪下,低头:“微臣叩见王上!”
一双熟悉的手将我轻轻拉起:“兰卿平身。”
尽管很留恋那双手上的温度,但我还是不动声声地稍稍用了点力,抽出被他扶着的手:“王上近来可好?”
快一年不见,他身上王者之气更甚,举手抬足都更具备一代君王的气势,只是那笑容仍然那么惊艳:“兰卿定是饿了吧,来,先用膳。”
我稍微有些意外:“这是为臣准备的么?”
“兰卿以为还有别人?”
“微臣只是惊讶,王上的动作实在太快。”
我刚一到自己府邸他就派人来传召,我刚一到王宫他就准备好了膳食,这样的动作,岂是一个快字可言?
他清涟的眸子含笑看着我:“自从接到你的书信,说你近日回朝,我便派人到城门日日守着,只要一见你进城,就立刻快马回传,让人宣你过来。所以本王自然也知道你来不及吃饭,就提前准备好了膳食。”
原来如此,难为他一片心思。我心中有丝丝的温暖:“多谢王上厚意。”
“兰卿可饮酒?”
还记得上次和他一饮酒就出事了,如今我还怎么敢再喝?我一礼道:“微臣酒量不济,不能饮酒。”
他倒了酒,放了一杯在我前面:“就喝一杯,今日本王高兴。”
“是,王上。”
两只玉杯轻轻碰在一起:“干。”
席间,我向他说了一些我这边的情况,他点头:“辛苦你了。”
“这是微臣应该的。”
他瞥了我一眼,意味难明:“跟我说话,何须这样客气。”
“微臣不敢。”
其实,我又何尝想这样客气生分呢?然而我已经决定要把对他的感情深深埋在心里,那么便须无时无刻的提醒自己。客气生分些,虽说心里也不好受,但起码我不会再象以前那样,一见他就变得花痴,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
他微微叹息:“分别一载,你变了很多。”
“是么?”
“以前你在我眼中一直还是个小……,如今却沉稳了许多。”
如何能不变呢?过去这一年当中,面对哪些有后台有靠山有实力的富商大亨,我所做的都是阴谋设计,巧取豪夺,如同刀尖上行走,事事都需考虑周全,一个不慎就要伤害自己或者同伴,与此同时也看尽了人间百态,如何能不随之成长呢?
更何况,我既然想要身为一代君王的左膀右臂,又怎能永远只是哪个十四岁的少女?
第二章 进言
第二日,我终于恢复了正常上朝。
其实我这个散官上不上朝都无所谓,不过我还是要去,一则听听朝廷大事,二则……心里总是忍不住想要看到他。
昨天他急着见我,而我就显得比较沉稳,似乎并没有他那样急切的心情。但我骗得过所有人却骗不过自己,无论表面看起来多么沉稳,内心里也是一样的急切吧。只不过时至今日,我更加懂得克制和掩饰。
看到我来上朝,各位朝臣都有点意外,自我进官的那日起,就没有几日好好上过朝呢。
在这些朝臣中,我看到了玉书,出于礼貌对他一礼:“玉大人。”
他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痛惜,但很快就淡淡道:“兰大人早。”
也不怪他,这一两年我的声名日愈渐下,,到如今可谓恶名满身,虽还不至于臭名昭著,但我想离那一日也不会太远了。
明章见到我,干脆哼了一声,看都不爱看我。他和玉书不同,过去完全没有和我打过交道,没有什么好痛心的。在他看来我就无功无劳只会败坏声名的家伙,以前还板着脸教诲两句,现在干脆都不愿意理我了。
说来奇怪,倒是覃正父子和黄何等人不避嫌,过来跟我寒暄了几句。莫非这就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吗?
终于上朝了。
看到武成南,我内心处的情绪便不由得有些起伏。
记得昨天我匆匆告辞的时候,他眸子里的波浪轻泛:“兰卿,本王有些后悔了。”
“王上?”
“我是王,对于想要的人,就该用尽各种手段留在身边,何须征求她的意见,不是么?”
他是后悔当初许了我君臣之约吗?
当时我却平静地看着他:“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任性的王
是的,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任性的君王。只是,如果他任性一回呢?是否我就不需要那么多考虑?不再需要与自己的原则斗争,什么也不需想,便那样在他身边,是否……也很好呢?
我无法回答自己。
正思绪恍惚中,朝臣们一阵激烈的讨论让我回过神来。
原来有位年轻官员提议减免赋税。他是从下面州府调上来的官员,比较能体察民情,他说今年年岁不好,禾田收成减少,民众苦不堪言。可是覃正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因为他是户部尚书,国库存银不多,前方平叛战事还未结束,再减免税赋,还如何开支?
那年轻官员却愤愤来了一句:“大酉赋税颇重,国库却仍然空虚,这还不是因为贪官太多?”
他这一句话立刻就捅了马蜂窝了,朝臣纷纷找出各种理由,冠冕堂皇的,歪曲事实的,什么说辞都有。
这个时候,就连一向以廉正为名的明章和玉书都闭上了嘴。他们不是不知道贪官,也不是不想整治,这个问题已经和武成南讨论过多次,只是那时武成南继位不久,国中又有战乱,大酉贪官之多几近无官不贪,如果突然严加整治的话,只怕人心不稳。
可是我却很同意那位年轻官员的话。这两年来,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见得实在不少,别看大酉看似繁华,可那只是指城郡而言,乡下的老百姓的确很苦,一年辛苦下来,还不够缴税。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也许,现在是时候整治整治了。
下朝后,我并未回府,而是直接去了武成南的内殿。
不想玉书和明章两人也正等着晋见,我心底暗道,只怕我们三人要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吧。
果然,武成南同时召见了我们三人:“三位爱卿,可是为刚才朝堂之争而来?”
“正是。”
明章首先发言:“老臣为官几十年,看着百官贪污受贿,官官相卫,十分为之痛心。虽说整治须得时机恰当,但先王等来等去,等了一生都没有等到……所以还请王上早日决断,清肃朝纲,长痛不如断痛啊!”
武成南眉头轻锁:“本王何尝不为之焦虑,然而如何整治官吏而不动摇国本,却是难上加难。”
玉书上前道:“万事皆有难处,有些事只能痛下决心方可成事。依微臣之见,王上当严刑整治,雷厉风行,诛杀惩治,或许目前会有些人心不稳,但为长远计,却不得不为啊。”
看来明章和玉书两人的想法一致。
我却摇头道:“王上,微臣认为不妥。”
玉书瞟了一下我,大概心里在想:你自己身上的污点多了去,自然认为整治贪官污吏的事情不妥。
明章甚至愠道:“兰大人少年得志,奢华无度,怎知民生疾苦!”
我也不恼,反而微笑道:“明相大人,下官并非反对整治贪官污吏。这两年微臣大多在外,民生疾苦历历在目,大酉官场确须清肃。然而法不责众,如今几乎无官不贪,一味大力诛杀惩治,必会伤筋断骨,动摇国本,实不可取。”
我说这话可是有根据的。好歹也学过历史,想那明代吏法何等严酷,凡是贪官都要剥皮而死,可是贪官仍然多不胜数。而唐代并未依靠酷刑法治,却称得上是历史上贪官最少的朝代。所以光靠严惩是没有用的,只会搞得人心惶惶。
武成南道:“依兰卿之见,又该当如何?”
“微臣认为,大酉应该增加官员俸禄。“
明章的胡子都气得一抖一抖的:“什么?惩治贪官还来不及,怎能增加他们的俸禄?”
武成南虽然也不理解我的话,但还是对我比较有信心,知道我绝对不可能支持贪官污吏:“左相休急,还是听兰卿说完吧。”
我得了武成南的支持,自然不管明章老头儿,于是徐徐道来:“王上,微臣认为,整治贪官污吏不在于历法严酷,事后严罚,而在于一个法治氛围,要让所有的官员不敢贪,不能贪,也不想贪,这才是整治官吏的根本啊。”
武成南颇有兴趣:“哦?但请兰卿一一细说。”
“所谓不敢贪,自然是指严惩不贷,使人望而生畏。然而若贪污成风,人人皆有侥幸心理,这只能震慑一部分胆小的人而已。”
“再者不能贪,就是建立起一套严明的制度,让他没有机会贪,自然也会减少许多贪官。但此二者仍然不够,王上可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人大多如此啊。若自己俸禄低微,又如何能够抵挡钱财的诱惑?所以还是会使尽各种手段去经营。”
“最后不想贪,就是增加他们的俸禄,让他不需要贪也能得到比较优厚的待遇,从根本上杜绝他的贪污之心。”
“三法合一,身有厚禄,贪污之心原本不多,再则贪污甚难,又有严厉惩治,试问世人还有几人再去贪污?”
第四章 游说
武成南眉间舒展,拍案道:“,好!好一个不想贪,不能贪,不敢贪,兰卿此法妙也!”
明章和玉书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此时看我的眼光不由得大为意外。?
不过两人毕竟都是朝廷大员,不会因为偏见而否定明显有道理的事。明章没有反驳我之前的言论,只是道:“兰大人这一番话听上去虽好,但终究只是防治之法。大酉目前贪官污吏已然成风,又要如何整治呢?”
我再次呈上自己的意见:“依下官之见,王上可先隔山震虎,再先礼后兵。”
“愿闻其详。”
“具体来说,王上可先行颁布严惩贪官的法例,然后雷霆抓捕三五名朝廷大臣,以求震慑朝臣,起到隔山震虎的作用。之后两三日,待百官恐惶猜度,生怕自身不保时,便可下令增加官员俸禄,同时也追加一道明令,让文武百官如有贪污者,可自行上报朝廷,并将脏款悉数缴入国库,朝廷不但既往不咎,还会为来人保守秘密,不会让旁人知道他贪污的钱数。如此一来,可使大部分官员为求自保,来脱干系,此为先礼。到时候如还有顽冥者,再严令惩治不迟,这便是后兵了。”
玉书也终于忍不住赞道:“如此一来,便不用大动干戈,人心动摇了!”
武成南点头,脸上神情欣悦,想是十分认可:“明相认为如何呢?”
明章也道:“老臣虽从未见过这等先例,但却不妨一试,事情若是顺利,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顺利,坏处却也不大。”
既然大家都不方对,武成南便一锤定音:“好,那就这么办。”
这一天来,他第一次露出笑容,然后笑望着我:“此计既然是兰卿献计,便由兰卿一手督办如何?”
他这般高兴,莫非是想借此之际让我洗清身上污点么?唉,武成南啊武成南,你该知名声于我无所谓,何况今日我洗清污点,他日又有谁来替你做哪些需要担当恶名的事呢?
所以不等明章和玉书说什么,我已经摇头道:“下官声名不佳,不但不能担任此职,反而应该成为首批抓捕起来的对象。”
他的笑容缓缓隐去:“兰卿!”
玉书和明章两人也十分愕然。
但玉书随即却欣欣然道:“兰大人跟随王上身边多年,又见识独到,若有心改过,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玉书啊,我知道你一直为我的“堕落”痛惜,可是不好意思,我终究还是要让你失望。
我笑了笑:“玉大人错矣,下官并无贪污受贿之事,何来改过一说,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众臣看看而已。”
不顾他的目光,我继续道:“此次行动成功与否,还在于首先抓捕的这几个人,他们的份量,是否能够真正震慑朝臣。微臣想,除了我之外,还得请王上钦点几位重臣方可,例如,户部覃尚书。”
如果连一部尚书,你姥爷都敢抓,到时候还有谁敢不怕?
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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