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老大原本痛晕过去,再遭此重击,又痛醒转来,眼见李南群满面煞气,正恶狠狠瞪过来,自知今日无幸,心一横,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未笑得几声,迎面飞来一物,她闪了一闪,可重伤之躯无力避开,被飞来的小香炉砸中额头,鲜血混着烟灰淌的满头满脸都是。她原就面目可憎,如此一来更与鬼魅无异。
小香炉是江念奴所掷,凤老大一心对付李南群,对她倒并不十分在意,一脚踢偏寸许,否则以此脚之力,定能将她踹得心胆俱裂。竟管未踢中要害,却也受伤不轻,江念奴巍颤颤了半天还直不起身来。眼见凤老大还如此狂妄,怒不可竭,随手提了个小香炉向她砸过去,只是力道不稳,香炉只在凤老大额头砸开一个窟隆。
李南群森然说:“你已是砧上之肉了,还有何可笑?”凤老大哈哈大笑,“我成你砧上肉是咎由自取,为贪万两黄金及复我龙凤帮的重利。你也是他人砧上肉了,你却是为了什么?为的是一个可笑的梦,一个虚幻绚丽的肥皂泡。你散尽巨资,害人无数,甚至出卖了自己的生身父母手足,到头来只是一场空而已,什么也得不到。”
李南群气的三尸暴跳,五官移位,喝道:“你胡说,天下本就是李家的,我乃龙子凤孙,帝王后裔,任何人都难及我的地位。”凤老大“嘿嘿”冷笑,“当时你能在江湖上一呼百应,迅速崛起是因为你手握重金,而今你千金散尽,一文不名,仍想为圣为尊,岂非是天大的笑话。实话相告,休说一个凤语楼,你遍布大江南北的堂口在朝廷大军开到时纷纷倒戈,你只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罢了。倒是你的脑袋被朝廷悬于十万重金,如今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取你性命,获取重金了。”李南群怒不可遏,冲前一步,一拳击入凤老大胸口,凤老大的笑声嘎然而止。
李南群长拳余势未消,一拳从她前胸贯入,后背穿出,五指弯曲,抓出一颗血淋淋、热腾腾的心来,还余怒未消,揪住凤老大的头颅用力扭下,抓于手中,狞笑着:“想要我的脑袋?哼,反教你尸骨无存。”双掌用力合拢,凤老大本就可怖的头颅在两边强力的压击下变形、破裂。
江念奴平日里杀人无数,早练就一幅铁石心肠,却也从未见过此等惨烈的场景,见李南群双手淋淋漓漓俱是脑浆、血水,只觉他面带煞气一如恶魔,身形高大又似天神,根本分不清是爱是怕,腿一软,“噗”的跪倒在地。李南群在衣襟上拭尽双手,扫她一眼,“害怕?”江念奴摇头。李南群又问:“你也要背我?”江念奴情绪澎湃,一把抱紧李南群的腿,嘶声而泣,“念奴生是你的人,死也跟你在一起。”
李南群倒不料江念奴对已痴恋如此之深,心神一荡。江念奴趁势扑入他怀里,放声大哭,“主公心里只有秋雨痕,难道就没有一丝念奴的影子?”李南群恍惚握紧她的一支手,一股兰麝芬香扑入鼻端。他倦然阖目,努力想忘却秋雨痕,可秋雨痕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依旧深值脑海,挥之不去。他黯然,心头忽明忽暗隐隐有四面楚歌的感觉。既然已四面楚歌,那就只有前进,没有后退了。前进,或许能柳暗花明,后退便只有死了。
江念奴见李南群久久不语,小声问:“主公,如今朝廷势大,江湖中人也与圣尊宫为敌,不如先避一避,等他日再重振雄风,东山再起。”李南群正思忖着,闻言怒道:“我绝不退,一退就永无翻身之日了。父子二代几十年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难道你要我携妻女去做一个平庸的农人来了此残生吗?”江念奴遭他喝斥,反而更添了对他的无限敬祟,大声道:“念奴此生此世誓随主公。”
李南群双拳紧握,“我应该一举摧毁武林盟,看他们如何跟我为敌。射人先射马,先除他们的首领。”“秋雨痕!”江念奴一怔,目中顿时燃起兴奋的火焰,道:“主公,我去。”
李南群摇头,“你不是他的对手。”江念奴自信满满,“论武功,我自然不及她,但要杀她,是还有其他很多办法的。”李南群无心听她自夸,挥手令她离去,自己以手支额颓然落座,隐隐的锥心之疼使他的思维一下变得空白。
耳边有幽幽的叹息,李南群惊跳起来,“阿梨,你几时来的?”殷梨从殿旁旮旯处走出来,轻轻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李南群如被针扎一样跳了一下,暴怒道:“是她要杀我在先的。”殷梨问:“你们都狠的下心吗?”李南群说:“生死攸关,不狠不成。”殷梨说:“是我的不是,若非我亘横在你们中间,你们必已早成眷属,怎会演变至今彼此反目。”李南群道:“陈年宿事还提它做甚。你去把兰儿带来,地尊病势微愈,我想让他回故土养伤,把兰儿也带走。”殷梨惊问:“为什么?”李南群道:“如果真的一切都无力挽回,至少我还有兰儿这条血脉。”
殷梨颤声道:“怎么你也认为自己会败?”李南群不耐,吼道:“这只是万一的后路,我是天下至圣至尊,我怎会败,怎会输?即使对手是沈梦怜,我也绝对不会输。”殷梨一阵晕眩,她定了定神,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会让你把兰儿送走的,我去找梦姐姐,解释清当年的事,也许所有的事可以峰回路转。”
“不准去!”李南群厉声叱。殷梨说:“我已派人送信给她了,她一定会见我的。”头上忽遭重重一击,她一声呻吟未出口已摔倒在地。李南群怒目而视去而复返的江念奴。江念奴却一脸的兴奋,“主公,我已经想到了杀秋雨痕的办法了。”李南群粗重的喘着气,狠狠瞪着她……
“八月初八,圣尊宫灭红衣教,三百零三人被诛;八月廿五,圣尊宫吞七煞会,七煞首领俯首认输,成为圣尊宫的新辟堂口;九月初二,圣尊宫毒杀地寇门门主,地寇门自散;……”
秋雨痕瞪着摊在面前的卷历,喃喃说:“疯子,他是个疯子。难道他不知道他已站在悬崖边上了,再下去就是万劫不复。”江雨兰将手合在她的手背上,说:“他与念奴都已经万劫不复了。”秋雨痕问:“我们该怎么办?”江雨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率领武林盟先避圣尊宫锋芒,他们频频得手,却始终与我们秋毫无犯。”
秋雨痕涩然:“我心乱如麻,哪里能有什么主意。先避锋芒,再攻其衰竭之计是林大哥的提议,听说也是凌姑娘生前所拟策划。”她心里歉然,凌冰妆死后,林忆昔消沉多矣,其深深哀情,是旁人难以用言辞劝慰的得的。她幽幽道:“可是林大哥如今连我也不待多见了。”江雨兰安慰说:“凌姑娘的死固然令他改变很多,但我相信你始终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妹。”
两人正说话间,听得门外灵风子的叫嚷声。江雨兰摇摇头,“怎么这位老道长的脾气还是那么大,又有谁惹恼他了?”秋雨痕听他大嚷说:“李南群狡诈多端,他老婆也非善类,她约秋姑娘见面才不会按着什么好心的。”
秋雨痕又惊又讶,“阿梨,阿梨约我见面吗?”无求说:“正是,她约你见面。”灵风子说:“好姑娘,你可千万不能轻信。当年我就是一时轻信,着了别人的道,遭来半世监禁之苦。”秋雨痕道:“阿梨是我的好朋友,她不会害我的。”无求道:“我们与圣尊宫对峙已久,她忽然约你见面,未必没有其他企图。”秋雨痕道:“她和我一起长大,是最单纯,善良不过的。”江雨兰想:“你与李南群一同长大,还心系于他,可他如今成了一个大魔头,又岂是你当年所能预料的。”她问灵风子,“她约在哪里见面?”
灵风子将信往秋雨痕面前一递,“明日子夜,在青城后山。”无求道:“她若真心与你和解,何不大大方方来找你,却订了这样的约会。”秋雨痕毫不犹豫的道:“我去,阿梨不会害我的。”江雨兰理解她的心情,握紧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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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
星月无光,朔风席卷。
秋雨痕孤身而赴后山,枯草败叶在她足底“沙沙”作响,风卷舞着她的衣袂、发丝,夜幕仿佛透着诡异,萧索的气息。
一阵风卷过,风中竟还杂夹歌声,极细极柔,似乎稍不注意便会被风吹散。秋雨痕轻轻叫着:“阿梨!”歌声略停,又很快响起,又柔又细的江南调子在风瑟瑟的半夜听来如鬼啼一般。
秋雨痕忍不住说:“阿梨,你别唱了。”殷梨道:“为什么?我唱的不好听吗?这些曲子许久不唱,都生疏了。”她见秋雨痕死死盯着自己,问:“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秋雨痕淡淡说:“我只是在想你要见我的原因。”殷梨道:“我原来是想将兰儿交托给你的,可兰儿被他送走了,我想我注定是个孤独的人。”秋雨痕沉默良久,才道:“他倒舍得?”殷梨失声痛哭,一步冲上前来,扑入秋雨痕怀里。秋雨痕捋着她的头发,幽幽说:“傻孩子。”
殷梨又挣开身去,垂首而泣,“我现在伤心痛苦是我自己找的,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秋雨痕道:“傻孩子,伤心的事你不告诉我,又能告诉谁呢?”说着向前迈了一步。殷梨象一只受惊的小兔一样“嗖”的向后窜开,颤声道:“你别过来。”秋雨痕真的停住脚步,“你怕我?”
殷梨嚅嗫:“我怕的!”秋雨痕张开手臂,“为什么要怕我呢?你到我身边来吧。”殷梨说:“我什么都没有了,生之无趣,不如一死了之。”跌跌撞撞向断崖冲过去。秋雨痕静静看着她,殷梨向前冲了几步,见她并不上前阻止,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恶狠狠道:“你不是秋雨痕!”“秋雨痕”笑了起来,“我不是真的,你也不是。”说着手往脸上一捋,露出一张面孔来,“我们姐妹二人的易容术旗鼓相当,实在不用再比了。”
江念奴恨恨道:“我早该防着你了。”江雨兰说:“我才应该防着你的,爹的易容术可不是让你这么胡作非为的。有些东西,我真不应该教你。”江念奴道:“你怕我会超过你?”江雨兰冷冷说:“我怕你在自掘坟墓。”
江念奴怒道:“早知是你,我就应该……”“刚才真该出手,对吗?”江念奴回首,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立了一个人在,不是秋雨痕是谁。江念奴寒着脸,“我姐姐都代你冒险了,你还来干什么?”秋雨痕道:“雨兰对你还存有一丝希望,我却没有,所以一直都跟在她身边,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江念奴悻悻。秋雨痕说:“你一出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是阿梨。虽说你把江南小曲学得惟妙惟肖,却唱不出个中的乡土韵味,而且阿梨的声音绝不会夹杂妖媚之音,举止也不会如此做作。”江念奴忍不住道:“那我应该庆幸刚才没有动手了,否则岂不是给你杀我的最好理由吗。”
秋雨痕冷冷道:“我料你心有忌惮,不敢轻易下手的。”江念奴怒视江雨兰,“我应该动手的。”秋雨痕说:“是你心虚才不敢动手的。你刚才扑上去搂住雨兰的时候,是想以‘锁喉功’捏断她的喉骨,只是一扑之下,天灵以下所有要害俱已暴露,你不想两败俱伤,只得抽身而退,占据巽位,以图俟机出手,不料雨兰跨前两步,恰恰占了你对手的离位。她张开手臂要你过去,完全是情景使然,希望能挽回迷途的幼妹,你却疑心重重,只以为她空门大露是诱你出招,好制服你。”
江雨兰叹道:“我的无心之举却引来你疑心重重,倒真令我预料不及,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我逃脱你的毒手。”江念奴挫败之极,“为什么我总赢不得你?”秋雨痕说:“岂不闻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南群若非为恶太多,也不会落得如今众叛亲离的下场。”
江念奴嗤之于鼻,“什么得道失道,无非是成则王侯败则寇罢了,如果主公成就大事,一登大统,百年之后谁还敢叱责我们为邪魔歪道。上溯汉至刘邦,唐之李渊,哪个不是以草寇之身登基大宝的。说起来,本朝先帝靠陈桥兵变得以黄袍加身,是‘窃国’,他弟弟弑兄夺位,逼死德昭太子,是‘篡位’,怎么他们倒可以高居庙堂之上,享永世香火了,可见天命所归之说当真只能唬弄些愚夫蠢妇的。”
江雨兰结舌,半晌才说:“为一已私利弄的天下生灵涂炭,真是罪孽深重。”江念奴冷冷道:“可见你也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都不明白。宋室为一统天下,征战多年,吞并诸多小国,所践踏的生灵又岂止千万,如今不照样受万民膜拜。而江南唐国李煜,一昧怀仁求和,到头来只是‘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落得个亡国之君的臭名。”
乍闻此等大逆不道的论调,秋雨痕、江雨兰皆骇然。江念奴挑眉道:“你们害怕什么?”秋雨痕叹道:“就是这种论调,使你们沦为天下公敌,你还不醒悟!”
江念奴戳指秋雨痕,怒喝:“你还有脸说,若非是你,圣尊宫不会一败如斯。我真不明白,上苍既生江念奴,又何必有秋雨痕横亘于我与主公之间。”她越说越气,悲愤难抑,竟真抽剑往自己脖子上抹。
江雨兰离她最近,瞧的真切,情急关切,一个箭步冲前抱住她手,“别做傻事。”江念奴手臂一钩,圈住她脖子,冰冷的剑锋紧贴而上,笑道:“你几时见我做过傻事?”
江雨兰心头一片冰凉,颤声说:“念奴,你当真把我们姐妹间的情谊践踏于脚底?”江念奴道:“姐姐,对不住了,由不得你我的。”锋刃一紧,刃口割开江雨兰脖子上的肌肤,溢下血来。秋雨痕勃然变色,“住手!”江念奴道:“我只恨你一人,只需你横剑自刎,我立即放了她,让她与凌锋傲快快乐乐的去过神仙般的日子。”江雨兰大骇,张口欲呼,喉咙却被死死扼住,一声也叫不出来。
江念奴一脸得色,“怎么你不敢下手了吗?你既已死过一次了,何不再死上一次,这次为的可是你最好的朋友。”秋雨痕怒不可遏,叱道:“简直无可救药。”江念奴见她跃跃要冲上前来,厉声道:“大不了我们姐妹同丧今晚。”秋雨痕暴怒也无可奈何,只得缩回脚步。
江念奴冷冷催促,“还不动手!”眼见秋雨痕身后奔过一群人,将她团团围住,叱道:“凌锋傲,你的爱侣在我手里,你若不想她血溅当步,就去杀了秋雨痕。”凌锋傲停住脚步,悠悠道:“何必一定要杀人呢?换其他方式做笔交易不好吗?”江念奴:“什么交易?”凌锋傲从身后从人手里抱过一个女童,笑道:“这么天真可爱的孩子,谁也不忍加害,但若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也就顾不得了。”秋雨痕、江念奴齐齐瞪向他手里的女童,异口同声道:“兰儿?”兰儿靠着凌锋傲的肩,兀自甜甜酣睡,嘴角还挂着一抹笑靥。
秋雨痕问:“你们闯了圣尊宫了?”凌锋傲道:“未得令谕,不敢轻举妄动,这女娃是我们救下的。圣尊宫地尊带她欲赴西域,半途遭他师门同人诛杀,总算他们还卖家祖父一些薄面,且也不愿插手中原武林的事,同意交还这孩子。”秋雨痕自言道:“地尊一死,他手下可谓精英尽折了。”凌锋傲喃喃道:“我报仇的日子也不远了。”他忽然将兰儿往一边石壁上狠狠掷去,道:“贼人逆儿,不如趁早除去。”诸人不备,齐齐惊叫。江念奴手一松,伸手去接兰儿。江雨兰被她紧扼喉咙,呼吸窒闷几欲晕去,迷迷糊糊间觉一股清凉的空气直入心田,神志虽未全部清醒,手肘本能向后一撞,击在江念奴胸口。江念奴强忍剧痛,一心一意要救下兰儿,岂料兰儿小小的身子飞快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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