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子靠在夫人身边搀扶着,可是夫人僵硬的肩膀,似乎连别人的帮助也冷冷拒绝似地。
「听说遗体被送到当地的警局去了。」
两人累得半死地回到房间。暖炉里的人还留有些许火苗。
「明天早上,牧野先生的双亲好象会从札幌过来。……你要去探望吗?」
「嗯。」
两人坐在暖炉旁的沙发上。贵之好象也累了。他在杯里倒了威士忌,让柾也喝了一些。
「你一定受到很大的打击吧!」
「……嗯……」
灼热的威士忌流入喉咙。柾把头靠到贵之宽阔的肩膀上。
整个脑袋乱成一团。牧野的死——还有他和生岛之间的……。
透过媒体,柾虽然知道除了贵之和自己之外,也有这种人存在,可是那就像在电视看到的远方国度的战争,毫无真实感。实际上,这是柾第一次在身边遇到同性恋者。
「贵之认为这是意外吗?还是……」
「我不想去怀疑。」
「大家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呢!如果是被杀的话,凶手是谁——」
「柾。」
贵之委婉地斥责他。
「接下来是警方的工作,不要去想多余的事。」
「不可能的,我一定会想的。」
柾在沙发上缩起身子。贵之的大手抚着他的背。
「牧野先生告诉我,他有个有爱人的朋友。说他朋友大学的学费、生活费还有工作,全都是他的爱人出钱照顾的。还说,就算他想停止这种关系,也因为太过轻松而随波逐流。……牧野先生会不会是在说他自己?他说的爱人……会不会就是指生岛先生……」
「……去睡了吧!你累了。」
「……」
柾点了点头。牧野再也不会觉得累了。这幺一想,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他和我约好,说要教我滑雪的。」
柾忍住呜咽,哭了一阵子。然后又喝了一点威士忌。
「身体都冷了。去冲个澡,然后睡吧。会感冒的。」
「嗯。……贵之也要洗吗?」
「嗯。你先洗吧!我要查点东西。」
只是冲澡,好象还无法暖和身子。刚才忘记拔掉栓子,浴缸里的水完全冷掉了,连蒸气也冒不出来。整个浴室既湿又冷。
柾拔掉栓子,回到更衣室。毛巾和浴袍被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刚才我有用毛巾和浴袍吗?
一楼的厨房旁边,好象有洗衣间。那里应该有毛巾吧?
贵之在寝室讲电话,柾没有向他报备,走出房间。
刚才的吵杂就像骗人的一样,走廊上一片沉寂——柾看见牧野的房门。
(明天早点起来,一起去滑雪吧!)
就在数小时之前,两个人才约好的。
(让你看看我帅气的特技表演!)
是意外,或是他杀?——被这些人当中的谁杀害了?没有人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他们是一家人,也有可能互相包庇。
(……别想了。怎幺可以怀疑贵之朋友的家人呢……)
而且,就像刑警说的,又不一定是他杀。搞不好牧野只是一不小心跌下摔死的。同时,柾也不愿意尽是怀疑别人。大家都已经紧张兮兮的了。
大家都认为「除了我之外的人是犯人」,事实上可能根本没有犯人,却对邻居的任何一点动静都心惊胆跳,如此渡过了一晚——记得有这样一部电影。它的结局是——。
(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一楼的照明消失了,滑雪场的照明也关了,外头一片漆黑。阳台前面走廊的玻璃门,从外头被单上一层蓝色的塑料布。鸦雀无声的走廊,似乎会出现什幺东西,恐怖万分。
洗衣间的柜子是空的。只有一条小手中。柾失望地准备折回,却突然被谁拍了一下肩膀。
「你在这里做什幺?」
「哇啊啊!」
柾发出尖叫,往后退去。——黑暗中,眼镜的镜框反射出光芒。
「抱歉,吓到你了。」
青木搔着鼻子,露出苦笑。柾为自己的尖叫羞红了脸。
「对、对不起。我是来拿新毛巾……」
「没有吗?啊,我们用掉了多的毛巾呢!真对不起。」
「青木先生呢?」
「无论怎样都睡不着……这不是学生岛先生,不过我也想下来拿罐啤酒。浴巾的话,我的房间还有一条没用过。因为我总是用小条的擦身体。你要吗?」
「可以吗?」
「嗯。请。」
青木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
「浴巾就可以了吗?」
「是的。」
房间的格局和牧野的房间相同。双人床靠墙摆放,茶色的沙发和桌子则放在窗边。从窗户可以望见包围阳台的塑料布。
「刚才你一定吓了一大跳吧!这件事对一个国中生而言,刺激实在太大了。」
青木在浴室里说道。
「青木先生知道吗?生岛先生和……牧野先生的事。」
「我怎幺可能知道?我也吓了一大跳啊!」
青木拿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
「现在想想,生岛先生有时候会对他很苛刻……可是却一直没有把他解雇,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啊!生岛先生是在嫉妒他太太……」
「……」
「啊,对不起,话题好象又变得血腥现实起来了。今天是圣诞夜的说……。都是因为我们来打扰,才会造成这种遗憾……」
柾摇了摇头。
「我……还是难以置信。明明刚才还在一起……」
「我也是。真的是……不知道该怎幺向牧野的双亲交代。好不容易工作才刚上轨道,却遇到意外而死……」
「青木先生也觉得是意外死亡吗?」
「那当然啦!要不你以为是什幺?」
青木生气地皱起眉头。
「或者你以为我们当中有人杀害他?我可要声明,我不是怀疑生岛先生才说出那种话,当然也丝毫没有怀疑过小悦或夫人。只相处了半天的你们或许不了解,他们都是非常亲切温柔的好人。他们都是找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随便怀疑他们!」
「……对不起。」
青木生气地大骂,柾害怕地缩起身子。青木见状,赫然回神,一脸尴尬地摊着下巴。
「……抱歉。我没有大声叫骂的意思,只是忍不住激动起来……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柾摇了摇头。
「不会。……那我就借用妳的浴巾啰!」
「嗯,晚安。」
「晚安。」
柾准备离开房间,却忽然看见揉成一团、放在桌上的湿毛巾。他的视线盯住了某一点。
「……这……」
柾凝视着毛巾的一点,以沙哑的声音问了。
「……这个……是什幺?」
「什幺?洗澡时用的毛巾啊?我用了放在浴室里的毛巾。」
「这个房间的?」
「当然。」
柾摇摇头。
「这个……是牧野先生房间的毛巾。」
「……咦?」
「这个污渍……是我的血……。我在牧野先生房里,被滑雪板割到手指的时候沾到的……」
柾抬起头来。青木的脸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是你搞错了。」
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分说的音色。
后颈一阵鸡皮疙瘩。神经的某处闪烁着危险的信号。
柾后退了几多。明知道不可以,视线却无法从青木脸上移开。
「可是……」
「是你搞错了。」
青木逼近过来。出口……在青木的背后。
「对吧?」
「──」
「是你搞错了吧?」
柾往前冲刺。就在他以为穿过对方腋下的瞬间,青木用全身撞了过来。
他的手抓住柾的喉咙。
柾用力反抓住对方的手。就算踢打对方的小腿,青木也彷佛痛觉麻痹了似地,动也不动。
柾拚命想扯掉绞住喉咙的大手,发出细微的悲鸣。
「你这个……凶手……!」
「我没杀他!我……我不打算杀他!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在扭打的时候自己掉下去的!」
「住——」
「住嘴!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他!」
抓住喉咙的手更用力了。视野逐渐变得灰暗。太阳穴一带变得模糊,手也便不上力了。
好象从膝盖开始脱力了……就在那一瞬间,一道冲击撞飞了身体,手从喉咙离开,柾倒卧在地上。青木被撞开了。
「柾!振作一点!」
贵之的大手抱起了柾。几乎无法自由呼吸、按住喉咙的柾所看到的,是倒在房间一角、失去意识的青木身影。
ACT 7
「我劝你自首。」
贵之双臂环胸,俯视着对方,如此说道。
这里是青木的房间。
青木坐在床上,他的脸上有着被贵之撞飞时的瘀青。眼镜在那个时候掉到地上,已经坏了,青木露出眼镜底下的脸。
他凝视着地板,动也不动。就像哪里坏掉了似地。
柾靠在稍远处的墙上,抚着依然作痛的喉咙。看看镜子,那里已经形成了隐约的红痕。
全身颤抖不已。不是由于恐怖,而是因为愤怒。
青木垂着头,以干涸的声音呢喃:
「……请你去通报警方吧!」
「可以吗?……警车来的话,这件事也会被半岛先生知道的。」
青木默默地点头。他好象连自己站起来的力量都没了。
贵之原本就要拿起床头边的电话,却犹豫了一下。
「在那之前……请容我问个问题。当然,你不回答也没关系。——与牧野先生有恋爱关系的,不是生岛先生,而是青木先生……对吧?」
「咦!?」
柾忍不住发出惊叫,望向青木。
青木陷入哑然。苍白的嘴唇,好一阵子之后才挤出声音。
「为什幺……」
「根据侄子从牧野先生那里听来的话,他似乎有个照顾他学费等一切的资助者。半岛先生是在一年前才当上院长的。如果是从大学时代起就开始援助,那幺两人应该交往了五年以上才对。在与夫人结婚之前,只是一介乡下医生的他,不可能有支持爱人生活的经济能力。……你在六年前,由于双亲意外死亡,继承了大笔遗产。听说土地及股票等几乎部已经处理掉了,可是即使扣掉遗产税,也应该还留有相当资产才是。」
「……你知道得真清楚。」
青木的脸上如水渍般渗出苦笑。
「虽然失礼,不过我还是对你们做过一番调查。我不能让底细不明的人住进家里。」
原来如此。秘书传来的传真,原来是关于他们的调查啊!
青木深深点头。
「正如你说的。我和牧野让……曾经交往过。深深地交往过。」
「那你为什幺杀了他?」
柾忍不住大叫。青木的肩膀一震。
「为什幺?为什幺!」
「柾。」
「为什幺要杀他!因为牧野先生也和生岛先生交往吗!?所以你才杀他!」
「柾。别再说了。这样很失礼。」
「可是!」
「没关系。……没关系的。不管被说什幺,都是我咎由自取。」
青木祈祷似地,把双手交握在面前。
「……五年前……」
这次贵之就要拿起电话,可是青木的视线却固定在贵之身上,低低开口了。
「在长野,举办了一场母校滑雪社毕业校友的联谊会。那时候,一年级生只有一个人参加……那就是他……让。他的滑雪技术也是一流的……非常引人注目。」
一旦开口,告白就如同怒涛般不可遏止。
「许多女孩子都向他搭讪,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我立刻就了解,让和我是同一类的人。……花不了多少时间,我们的交情就变深了。当时我刚用父亲的遗产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正想和那些在特殊场所认识的朋友厘清关系,寻找可以规律地交往……并且能够保守秘密的对象。而他是我理想的对象。」
青木深深吸了一口气,想继续说下去。贵之却摇摇头,打断了他。
「青木先生,我既非刑警也非侦探,你没有必要勉强说出来。」
「我想听他说。」
柾以强硬的语气说道,贵之皱起眉头,正要开口责备,但青木打断他的声音,开口说了。
「让从高中时代,就打算成为一名职业滑雪选手。可是受到双亲反对,只好死了心,进入东京的大学。」
青木继绩说下去。
「滑雪是个金钱的无底洞。滑雪装、滑雪板,每个季节都会更新,当然滑雪也不是免费的。前往滑雪场的旅费、滞留费,许多东西都得花钱。这不用说明也知道,如果不是相当有钱的人家,双亲是绝对不会支持儿女玩这种运动的。拥有金钱援助者的,只有一部分的顶尖选手,赚的钱也不一定够花。让的双亲会反对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告诉他。没有必要放弃,我会尽可能支持你。」
空洞的眼神,穿过贵之背后的墙壁,彷佛凝视着不存在那里的什幺东西。
「因此,他好象向双亲宣言说他要成为职业选手。结果因此与家人断绝关系,双亲再也不寄钱来了。所以,我便开始照顾他的学费和生活费。可是,让的才能却迟迟不萌芽。……我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和资产阶级的家庭交往颇多,由于私人教练的薪水还算不错,所以把让介绍给他们。将他介绍给生岛家的,也是我。」
「……你知道生岛先生和他的关系吗?」
「我知道。可是让只和他睡过一两次,几乎都是生岛先生一厢情愿的。让只是打算玩玩,生岛先生却认真起来,让来找我商量,说他很伤脑筋。我虽然嫉妒……可是让是属于自己的这种心情更为强烈。……而且,当时我已经和悦子小姐订婚了。瞒着未婚妻,若无其事地和情人约会……这对彼此而言,都是可以防止厌倦的刺激。」
「防止厌倦……!那悦子小姐呢?难道悦子小姐就随便怎样都无所谓吗!…」
青木意外激昂地倒吼回来。
「怎幺可能!我喜欢悦子小姐,可是……我对让的感情更深。这件事是无可奈何的。」
青木在膝上用力握紧拳头。
「可是——可是让却……」
十点。从悦子的房间出来后,青木顺便拜访牧野的房间,在他房间洗了澡。
「你也去洗吧!」
一边用毛巾擦着潮湿的头发,青木对牧野说道。牧野坐在窗边,茫然地望着黑暗的窗外。他的杯子里装着啤酒。
样子好象和平常不一样哪。青木心想。平常的话,每次两个人一独处,牧野总像深怕时间流逝似地,立刻拥抱上来。
(可能是累了吧?)
青木并未多加留意。
「都是蜡的味道。把窗子打开吧!」
青木越过牧野的身体,打开玻璃窗。刺骨的寒风跟着雪花一同吹进房间。即使才刚洗完澡,也觉得相当寒冷。
「吶……我……我想辞掉生岛家的工作。」
「怎幺突然说这种话?你在意悦子小姐的事吗?」
「……」
「为了吃律师这行饭,我需要社会上的信任。为了取得信任,结婚是最好的方法。你不是也赞成我这幺做吗?」
「我……那个时候……是赞成啦……可是那不是我的真心话。」
「别说这种娘娘腔的话啦!」
「我知道。就算你有老婆…也没关系的。我知道那是没办法的事。…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幺?」
「我已经不想再受你照顾了。」
青本用力捏扁手里的啤酒罐。
「你要拋弃我吗?」
「不要这样。你自己还不是说这种娘娘腔的话……」
「我不会分手的,不管你说什幺都一样!你知道我为什幺会决定和那种女人结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不明白吗?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人!为了你,不管什幺事我都……!」
「我就是讨厌这样!」
牧野甩开青木的手,大叫:
「每次一有什幺,你就直嚷着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你!我就是讨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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