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干吗要和我并排走?干吗还要跟我说话?”
臭嘎子的确又臭又嘎,野丫头都快气疯了,毫不含糊地顶了回去:“是你要跟人家并排走的!是你要跟人家说话的!”
臭嘎子两腿一夹马肚子,顿时蹿出好远:“懒得理你!”
好半天,身后都没人说话。
可臭嘎子知道,野丫头一直紧紧跟在他后面。
臭嘎子一回头,大吼道:“你干吗老跟着我?”
刚吼出口,臭嘎子就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野丫头正在无声地抽泣着,泪流满面。
臭嘎子拉住马缰,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哭什么?”
野丫头一下哭出了声。
“要你管,要你管!”野丫头哭着骂着,脸上却红扑扑的。
臭嘎子现在又恨不得给她一个大嘴巴:“我当然要管!我身边总跟着个哭哭啼啼的野丫头,人家还以为我干什么坏事、欺负你了呢!”
野丫头一怔,旋又哭骂道:“你就是干坏事了!你就是欺负我了!”
“我没有!”臭嘎子吼得象打雷:“你再瞎说八道:“我、我……”
“你怎么没有欺负我?”野丫头哭得更伤心了,“你害死了我爹爹,害得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你还骂我,打我,呜呜呜……”
一提到马老白,臭嘎子马上就犯蔫乎了。
“喂,你别哭了好不好?”
“就哭就哭就哭!呜呜呜……”
“你就是要哭,声音也要小些才好啊?”
“你管不着!呜呜……”
“眼睛哭肿了不好看,噪子哭哑了说话不好听。”
“凭什么要让你看好看的?呜呜……凭什么要让你听好听的?……”
臭嘎子颇有感触似地浩叹一声:“唉,老天待我臭嘎子何其不公啊!连走路都不得安生。”
野丫头哭得越发响亮了:“你就只想你自己安生,呜呜……只想你自己舒服,你就不想想……呜呜呜……”
臭嘎子只有哀求了:“小姑奶奶,小祖宗,行行好吧!只当是可怜可怜我,别哭了,行不行?”
“不行!”
但野丫头还是马上就止住了哭。
臭嘎子松了口气:“这才乖。”
野丫头恨恨地瞪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臭嘎子笑道:“野丫头,我要去办一件大事,很危险,能不能活下来,还得两说着。你跟着我,可不太安全啊。”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谁跟着你了,谁跟着你了?”
臭嘎子瞪瞪眼,见野丫头又要扁嘴儿,连忙告饶:“好,好好好!算我多嘴,算我放屁,行了吧?”
“本来就是么。”野丫头撇着嘴儿,伸手拭泪。
臭嘎子碰到野丫头,就象老虎碰到武松,李逵碰到戴宗,只有认倒霉的份儿。
对野丫头来说,臭嘎子的头还是难剃得很。但了解臭嘎子的人都知道,他的头已经好剃多了。“喂,臭嘎子,你要去哪儿?”
野丫头闷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臭嘎子转头瞪瞪她,冷笑道:“凭什么我就得告诉你?”
“不说拉倒。”野丫头洋洋得意地道:“反正你不论到哪里,我总跟着,寸步不离,看你怎么把我甩开。”
臭嘎子一本正经地道:“真的?”
野丫头冷笑:“当然是真的!姑奶奶说话,板上钉钉!”
臭嘎子一脸的不相信:“我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
“不错!”
“寸步不离?”
野丫头脸红了,但还是狠狠点了点头:“寸步不离!”
“不反悔?”
野丫头脸更红了。若是臭嘎子睡觉,她是不是也“寸步不离”呢?
但她还是大声道:“不反悔!”
臭嘎子还是很怀疑地道:“要是反悔了呢?”
野丫头终于低下了头,咬着嘴唇,半晌才轻声道:“那……你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你。”
“说定了?”
“当然。”
一座小小的茅厕边,臭嘎子下了马,走到茅厕门口,回头正色道:“你来不来?”
野丫头憋得满脸通红,尖叫道:“胡说八道!”
跟臭嘎子这种无赖打赌斗口,几乎没人能占到便宜。因为他脸皮极厚,什么样的怪事他都能一本正经地去干。
臭嘎子很气愤似地道:“你反悔了?”
“你、你,你不是人!”野丫头气得一催马,跑了开去。
臭嘎子笑咪咪地钻进了茅厕。
这个赌,他是胜定了。
不一会儿,他又哈哈连天地钻了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叫了一声“好舒服啊”,跃上马背,向前赶路。
野丫头勒马在路上等着他,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样子。
臭嘎子拍马赶过去,很奇怪似地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野丫头脸又红了,气恨恨地道:“我为什么走?我不走!”
“你不是已经认输了么?”
野丫头大叫:“认输就认输,我认了!反正我不会一输就跑,我输得起!”
臭嘎子很认真地道:“刚才咱们说好了,若是你反悔了,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对不对?”
“对!”
臭嘎子叹道:“天道真是报应不爽。上次在树林里是你整治我,这回该我整治你了。”
野丫头冷笑:“让我干什么,说吧。姑奶奶听着呢!”
野丫头神情虽很镇定,可臭嘎子知道,那是装出来的,野丫头现在心里一定很紧张,她肯定会认为臭嘎子要提出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条件了。
臭嘎子悠然道:“好,你听着,现在我要你掉转马头,走得远远的,不许再跟着我。”
野丫头的脸一下惨白。
臭嘎子伤她的心了!
臭嘎子见她半天没说话,急了:“喂,你听见没有?”
野丫头无奈地应道:“听见了。”
“听见了你还不赶紧走?”
野丫头咬着嘴唇不说话,低着头,一脸的委屈。
臭嘎子吼了起来:“你不答应是不是?”
野丫头红着验儿,嚅嚅道:“嘎子,你能不能……换件别的事儿?”
应该说,一个少女若肯如此相求,任何一个男人也会同意换件事儿的。
可偏偏臭嘎子的嘎脾气又犯了。
“不行!”
“臭嘎子,你是个混蛋!你是特大号的糊涂虫!”野丫头破口大骂起来。
臭嘎子笑咪咪地听着,似乎很受用:“特大号的糊涂虫!听听,骂得多解气呀!可惜,你再怎么骂,我也不会改主意的。”
野丫头伤心地道:“你一点也不懂,一点也不懂人……人家……”
“对对对,我这人从小就很笨,”臭嘎子笑道:“可惜,笨人都有一个好处,就是脾气倔。”
野丫头拔转马头,跑了几步,突然又勒马回头。
臭嘎子正微笑着看着她。
野丫头低声道:“人家来,本来是想告诉你,我……我……我没有……骂你……”
她突然狠狠一拍马,狂奔而去,洒下一路哭声。
臭嘎子苦笑:“她会恨老子的!”
不过,臭嘎子认为,恨归恨,总比丢了性命好得多。
他拍拍自己的马,叱道:“他妈的,糊涂虫,快跑!”
第五章 大老板
昱城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臭嘎子虽然去过很多地方,也还是被昱城迷住了。只可惜臭嘎子这人浑身没一根雅骨,否则一定会摇头晃脑地来上几句诗文。
可当他一想起石诚石不语就住在昱城,兴趣马上就低落了许多,看什么都不起劲儿。
要知道,臭嘎子来昱城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来送死的。
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还有情致去欣赏美景呢?
昱城第一家酒店,当然是临江楼。
临江楼就建在新安江畔的大石桥边,几乎是凭空而起的。凭栏远眺,把酒临风,可以一览新安江上舟来楫往的胜景。
几根粗长的木柱,将临江楼支撑了起来。
看起来临江楼随时都有可能倒进江里去,而实际上临江楼从未倒过。
自北宋仁宗年间起,临江楼就立在这里了,而且还将不知屹立多少年。
现在临江楼酒店的大老板,就是武林异人石诚石不语。
石不语今年六十一岁,相貌清奇,衣饰古雅,象个修身证道的真人。如果石不语走在路上,人家告诉你说他就是临江楼的大老板,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么一个“真人”怎么会和最世俗的东西——酒食和钱财连在一起。
如果你要想知道神仙是个什么模样,看看石不语就行了。
石不语正在卜卦,神情很虔诚。
他面前是一张美丽的大理石案,案上有一个碧玉卦筒,筒里则有六十四根碧玉卦筹。
他置身的这个房间很大很亮敞,也很雅致清洁。
若说石不语象个修真的人,他的房间就象是丹房。
石不语卜得了一卦,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似乎卜到了什么不吉利的卦象。蓦地,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石不语的大笑声,很有感染力,如果房中还有其他人的话,一定也会跟着大笑起来。
可房中只有石不语一个人。
石不语笑了一会儿,面色一寒,轻轻按了一下案边的一个镇纸玉狮子的尾巴。
一个精干的中年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你根本就看不清他是从哪里“出冒”来的。
中年人躬身道:“师父,什么事?”
石不语微微一笑,慢悠悠地道:“叔牙,你猜猜我刚才得了哪一卦?”
中年人一怔。
石不语从来不跟门人这么推心置腹地说话的,今天是不是有点反常?
但中年人深信,石不语的卦是十分灵验的。
石不语微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方才占了‘小过’卦初六爻,‘飞鸟以凶’,再则上六,‘弗遇,过之。飞鸟离之,凶,是谓灾眚。”
中年人眼皮跳了一下,沉声道:“叔牙不明白。”
石不语解释道:“飞鸟飞过,带来了不祥的征兆,这是‘飞鸟以凶’四字的本意,上六爻则是说,没有错误而去责备他,是不对的,正如飞鸟本身并没有错误,不能张开罗网来对付它,如果这样做的话,就会有灾难发生。”
中年人冷冷道:“世上居然还有人敢到昱城来撒野么?”
石不语叹了口气,道:“如果有人找我,不要难为他,领他来见我好了。”
中年人一低头,恭声道:“弟子遵命!”
石不语又道:“只不知飞鸟此刻落在何处,待我且再占一卦!”
中年人不懂易理,只有静静地垂手而立。看师父施展“法术”。
石不语捧起卦筒,摇了几下,双目微微闭上,口里低声念叨着什么,活象个捉鬼的符水道人。
一只碧玉筹跳了出来,石不语伸手接住,看了看,道:“唔,是需卦,我且再占爻位。”
不一会儿,又一只碧玉筹跳了出来,石不语微笑道:“原来是‘需’卦九五、上六。
‘需于酒食,贞吉’。嗯,来人必是在临江楼上出现。”
中年人似乎深信不疑:“叔牙马上就去临江楼,领他来见师父。”
石不语却沉吟了:“慢着。”‘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这么说,不止是一只飞鸟,还有三个人?……怪了,怪了!……叔牙,吩咐庄中人等,这几日万事小心。”
中年人转眼间就消失了,好象他根本就没来过似的。
石不语站起身,沉呤着慢慢踱了起来。
“飞鸟以凶……飞鸟离之……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
他一面沉思,一面踱来踱去,绕着大理石案转圈圈。
“不速之客?会是什么样的人呢?飞鸟又是谁呢。”
石不语皱起了眉头,伸手又去拿卦筒。
你若是问石不语,世上究竟有没有鬼神,他一定会说没有,而且会告诉你,世上绝不可能有鬼神,当然不会有鬼神。
他还会告诉你鬼神之说的虚妄怪异、荒诞不经之处,以及世上为什么会有鬼神之说。
但石不语却相信占卜算卦,他这一付卦筹实际上就是他一切行动的准则,就是他的精神支柱。
对石不语来说,这六十四根碧玉筹可以解决世上的任何问题。
可你如果就此认为,石不语其实是个相信鬼神的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石不语真的不相信鬼神,但相信天道,相信运数。
卦筹所代表的,就是天道运数。
而石不语认为,自己是个洞晓天机的人。他相信卦筹,其实就是相信他自己。
所以石不语遇事都要占一卦,奇怪的是,据称石不语的卦没有不灵的。
很多人都不知道石不语的这个习惯,知道的人也极少晓得石不语的卦灵验无比。
卖卜的术士们都知道久占必有失,而石不语的从未失误说明了什么呢?
是不是有诈?
当然不是。有诈是骗别人的,石不语怎会自己骗自己呢?
石不语又占一次,巧了,仍旧是“有不速之客三人来”!
石不语眉头皱得更紧了,看来这三个人,绝对该是他意想不到的了。
于是石不语呼了口气,不再去费心思了。天意既然如此,他又何苦强求呢?
石不语起身,微笑着摇摇头,伸了伸懒腰,走到墙边,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米芾山水画的挂轴上摸了摸,雪白的墙壁顿时向两边移开,露出了一道暗门。
石不语轻轻敲了敲门,门就悄然打开,里面有一声柔媚蚀骨的低笑飘了出来,石不语闪身进门,墙壁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了。
石不语的山庄里,随处都是机关。石不语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而且他也很懂得享受,他刚走入的那道门里,一定有一个娇美的人儿在等着他。
天知道石不语这座看似幽雅恬淡的庄园里,会有多少机关埋伏。若是有人想行刺石不语,那只能是做梦罢了。
连接近都很难的人,又怎么会被暗杀呢?
半个时辰后,石不语精神焕发地又走了出来,那个女人却没有这个机会了,也许她会在那道门里呆上好几年呢!
臭嘎子坐在江这边的草地上,隔江打量着临江楼。
任莲只是要他一月之内杀了石不语,可没有提供什么计策,一切都得由臭嘎子自己打主意。
这可难为死臭嘎子了,因为臭嘎子很少动脑筋去算计别人。
如果马老白还活着,而且处在臭嘎子现在这种境况,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对付石不语。马老白被称为“天下第一暗杀高手”,当然对暗杀之道有着深刻的理解,而臭嘎子呢?臭嘎子对暗杀一窍不通。
暗杀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学会的。
臭嘎子叹了口气,往地上一躺,仰望着蓝天白云,喃喃骂道:“妈妈的,老子真是倒透了霉!”
说来说去,都是野丫头不好,若不是野丫头四处追杀他,他就不会跑到镇江,当然也就不会碰到任莲。而碰不到任莲,又该有多快活呢?说不定他这会子正在痛痛快快地喝酒呢。
一想到酒,臭嘎子才发现自己都快流哈剌子了,江那边临江楼里的酒香似乎隔江都能闻到。
臭嘎子再也坐不住了,一下跳了起来:“妈妈的,管他三七二十一!老子先去喝点酒,顺便打探打探消息也好。”
一念及此,臭嘎子便恨不能马上飞上临江楼,可没办法,还得老老实实地过桥,慢慢走过去。
说实在话,任莲请臭嘎子暗杀石不语,实是太难为臭嘎子了。
可不管怎么说,他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临江楼上,果然是客满酒香。臭嘎子捞过一条板凳,楞挤在一张桌边,挤得那几个酒客眉头直皱。
臭嘎子却顾不上这些,刚坐下,便将桌子拍得山响:
“酒!老子要喝酒!快点拿酒来!”
桌上其他人的酒碗菜碟都被拍得一阵乱翻,一塌糊涂,几个酒客惊呼着跳了起来,其中一个吼道:“小杂种,你干什么?”
臭嘎子一巴掌就掮了过去:“干什么?揍你个老杂种!”
那酒客被打得昏天黑地,另几个也急了:“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看来,他们都还想以理服人。
可臭嘎子窝了这许多天的火儿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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