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寂静却着实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沧生海中唯有水纹中微微晃动的阳光彰显着一丝时光流逝的痕迹。
素衣浮动,我目光越过夜寻的肩头,看见施施然翻出玉棺、赤着双脚缓步走来的自己。
我已经没功夫对另一个‘自己’活生生在面前出现的事情感到讶异,因为当“千洛”走至千凉身边的时候,果不其然的被她拉住了手肘。
我已经企图控制召唤咒印硬夺了,不过两步的距离,若能好好掩饰,能瞒过千凉也说不定。
可接下来的事简直将要震碎了我所有的思维,千凉一手拉着“千洛”回眸我同夜寻所在的位置,竟是隔着结界,缓缓朝夜寻伸出了手。
下一瞬,“千洛”透过结界猛地扎进了我的身体。
灵魂归位,却因太过于强烈的排异反应而使得灵窍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痛楚,叫我几乎站立不稳。
我亲眼所见,千凉隔着结界,像是眷恋一般的抚上夜寻的脸颊……
……
醒来的时候,四方瑞云飘渺,繁星点缀空旷的夜空,明月低垂,隐没在远端的菩提枝叶之下。
脑中随即跟着目之所及勾勒出一座简单的院落,一方将好纳凉的石台。一阵一阵规律的清风幽幽的自身侧传来,消了闷热,添着懒洋洋的舒适。
“醒了?” 迷迷蒙蒙之际,有声音熟悉淡淡落入我的耳际。
我翻了个身,又磕上眼的抱住身边人的手臂,张口否认道,“没醒。”
“……”
闭着眼睛,埋头靠着夜寻,“这里好热。”
“恩。”
“所以姐姐为什么摸你脸?”
“……”
“……”
“你没恢复记忆?”微微诧异。
“你过去认得我姐姐?”
“……”
我得承认自己是个直白的性子,自脑袋恢复了思维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原本的确是想忍一忍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提,也能显得自己没那么小肚鸡肠。可一回二回他都避开了这件事不答,我也是浑身都不对劲了。
沉默良久,夜寻答道,“认得。”
我睁开眼,静了静。从石台上翻下来,赤着脚踏上依旧微微温热的石子路,不由分说的往院外走去,“我出去冷静一下。”
夜寻笑得莫名,“你要冷静什么?”
我很是平淡且正经的回道,“你现在别跟我说话。”
继而走了没两步,夜寻便跟了上来。我是警觉了的,可我刚刚融合最后一魂身子还有点不便,才没能避开,被他揪住领子拎了回来。“你要穿这个出去?”
我有点恼火了,挣扎挣扎,难得的反抗了他,“方圆百里又没人,我穿什么出去不行?”
可惜被无视了,夜寻风轻云淡的拎着我往回走,“回屋添件外衣。”
我越挫越勇的继而挣扎挣扎,“不行,我热,我不去!”
“……”
“穿那么多,闷都闷死了还怎么冷静,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呆着?你……你听人说话!”
夜寻一句话轻飘飘的,对我犹如当头一棒,叫我保持着被按在门边的姿势,很诡异的静了下来,“你这是醋了?”
我望着门上的雕花,哼了一声。
对于我表达强烈不赞同的轻哼,夜寻很是平淡的反击道,“好歹是个魔尊,吃个醋怎的这般孩子气?”
我气得不行就笑,”难不成我该把你按了,霸王硬上弓然后宣誓主权?”我打得过你么,“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么?”
隐隐带笑,“按你性子来,难道不该是这样的流程?”
我大抵也是气昏了,一时也搞不清楚到底原本是讨论个什么。想了想之后,只是跟着夜寻的话道,“诚然,诚然你说的没错。可……我姐姐的确比我好多了,我觉得我有点没底气。”而且若是姐姐,我当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夜寻声音淡淡的,“恩,事实。”
我满腔的气愤突然之间蔫了,化作浓浓的忧伤以及妄自菲薄的猜测,千凉同木花痕的过去,难道同夜寻还有一丝说不清的联系?
见我安分且蔫了,夜寻才将我打横了着抱起来,施施然道,“所以将心比心,你后宫那些个面首是不是该遣散了?”
我早就有这个打算,闷闷的恩了一声。
走到床边,夜寻蓦然再问道,“你当真还没记起前尘?”
我再闷闷的恩了一声。
“给你一个硬上弓而后宣誓主权的机会,你要不要?”
我一下懵了,今个第一回抬头看他。但见他眼底眉间含笑,半点没有同人吵过架之后的冷漠,反倒是乐在其中的模样。
“是……怎么个意思?”我小心翼翼问。
他俯身将我放在床上,撑手在我身侧,支起身子同我拉开些许距离。望见我的神情清淡一笑,又低头吻了吻我的唇,“不要?”
“要啊,要!”
……
约莫是半月后,我才弄清楚在沧生海底之事的缘由。夜寻同千凉其实半点干系都没有,并没有我心塞脑补出来的种种前尘纠葛。不过是夜寻认准千凉记忆中,唯一能将我好好托付相与的人只有千溯一事,便在我从头到尾躲在他身后,又在千凉出手之际下意识护住他的基础下,借以对千凉施以幻术,让她觉着他便是千溯,这才叫她放了手。
这事说起来很玄,但千凉本就是已死之人,记忆该也寄托在一个印象之上。依托着觉着我会依靠,会保护的人就只有千溯,这么一条定论。即便觉着容颜不像,又在幻术的基础上,慢慢的怀疑自己的记忆,渐渐相信“夜寻”就是“千溯”这么一件事,才会对他做出亲昵的举动。
之后我又问过夜寻,能不能再去沧生海里头去看看千凉,他道禁区里头太危险,即便是排开这个,除非千凉有意识,愿意见你们才有茫茫渺渺的一个机会。若是寻常,纵然有人能进去禁区里头,也是见不到已逝之人的,他们不该出现在禁区浅海处。
其实我倒还好,同千凉比较有感情的是千溯,千凉殒命的事想必一直都是他心间的一颗刺,事实怎样我也永远不会再说。
见了如今模样的千凉虽然不见得是件能安慰人的事,但是至少能给一份实感,他的房间连千凉的一副画像都没了,问他,他也说记不得模样了。
……
对于见到了千凉,并且被她护下来了的这么件事,我几乎是亟不可待的想要告诉千溯,遂画了张传音符给魔界捎带过去了。
夜寻道我现在没有恢复记忆,不晓得是最后一魂哪里出了问题。此方身在云荒泽,四界内最好的疗养魂灵之所,若是不急便可多留下一阵看看。
唔,其实应该也不急,除了有点想千溯,我在离境宫本来就是个无业游民。
再者,咳咳,我这刚新婚么……
☆、第101章 婚后
云荒泽的虾是一绝。
我在魔界就没见过这物种,故而当夜寻告诉我这个是能吃的时候;我还啧啧道;这个长得就不像吃的;复而笑他们仙口味是在太重。
暮时,我坐在石桌前,一面不亦乐乎的吃着野果野味;一面感叹云荒泽的确是个富饶的好地方,十分适合人居住。要是有千溯在;就能完美了。
没一阵夜寻从厨屋中走出来;将那盘叫我不屑一顾的虾放在桌上。我伸长脖子瞅了瞅,也是为了给他点面子,才捻起了个;将信将疑的吃了,结果一发而不可收拾。
翌日,夜寻在岸上垂钓,我拿着个网子在他附近水草密集的浅水滩晃了一天,逮龙虾,最终导致夜寻收获寥寥。
夜寻晚上偶尔会下厨弄些魔界没有的新鲜吃食出来,效果很好,我基本都捧场的一扫而光了,聊聊明天吃什么也算闲暇时光的一点消遣,我尤其热衷。
于是今个我一见他进了厨房,便赶忙拖着满筐的虾嘚吧嘚吧的去了,诚诚恳恳且讨好的摆脱他帮我煮煮。
他如今待我温柔了许多,不怎的挤兑我,也不若往常那样总嫌弃我,听罢我的请求之后便点了头走过来,伸手从半人高的筐内挑几只虾出来。
我见他不慌不忙的挑了一阵,心里头只觉迫不及待,遂道,“不用挑了不用挑,都是好的,都能吃。”
他好似立马的反应过来我是个什么意思,瞥眼我,有点惊讶道,“这些你打算一次吃了?”
我点头,高兴道,“没错。”魔的食量是按人头来算的,我是不吃人,吃的话,一天能吃十来个,以前的魔都这么修炼的。
他扶了下额,“我知道了……”
我半点没体会到他的无言,在筐前蹲下来,同他道,“我方才已经洗过了,还要怎么处理来着?”
“……”
……
终于能吃上虾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一轮满月挂在天上,漫漫清幽月光已经足够我辨物了。唔,其实只要摸到虾就够了。
夜寻本是挑灯坐在旁近的石台那看书,后来便过来,说按着我这种速度吃下去,瞅瞅这么一堆的虾,今夜就不用睡了。
我以为他是叫我明天再吃的意思,可他却没在我身边坐下,而是进了屋净了手,然后坐在我身侧便开始剥虾,末了塞进我嘴里。
我见他剥虾都剥得如此利落快速,不由艳羡起来。这速度少说都比我快了三倍,看来这也是个技术活。
“我今天原本还看到一只特大龙虾的,可惜刚过去就被仙鹤吃掉了。”张嘴接食,嚼着嚼着,突然之间想起来,“那鹤可以吃吗?”
夜寻淡淡回道,“鹤有灵性,一般不做食用。”
我讪讪的哦了一声,一顿,”唔?夜寻你怎么不吃?”
他不理我。
我直盯着他瞧,脑中瞬间的福灵心至,想到了个叫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理由,”你不会是不能吃辣吧?”
夜寻的手顿了顿。
几万年的处下来,我还真不晓得他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便像是无破绽可循之人,手里头一点他的把柄都没有。于是这么他这么微妙的一顿,我就有点兴奋。
他还没答,我便已然倾身凑近,就着自己被辣得通红、几近麻木的唇对着他的覆了上去,顺带在他唇上舔了一遭,要去实践一番了。
坐回来后,便是春风得意的笑,心道可算叫我扬眉吐气了一回。
夜寻风轻云淡的扫了我一眼,没太大的反应,不动声色的继续着予我喂食的工作,顺带两字点评我方才的行为,”幼稚。”
这冷水当头浇下,叫我很是心伤。
又一刻钟,我终于在夜寻的协助下解决了所有吃食。
菜是他做的,收拾的任务便自然而然该是落在我头上,正施法清洁,夜寻先与我一步的进了房间。
屋子的门是大开的,而且并没有放置屏风,所以我可以分外清楚的看见夜寻进了屋之后,便从茶几上端起我特地放置的,一大杯任其自然凉透、用来”救火”的茶水,喝了。
我心灵通透的挑眉瞅着他暗笑,得意得都快要暗藏不住。
然后见夜寻回了身,面向我,在我一句“果然吧”还没说出之前,浅笑, ”千洛,我把凉茶都喝尽了,你一会喝热茶吧。“
“!!”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作为万年被镇压的那一方,我觉着十分的痛心。
……
云荒泽亦很热,是那种类似南方的湿热,很闷。
倘若是夜晚起了些风倒还好,若非如此我整夜都要睡不安稳。
夜寻过去一向不动声色,这些时日睡眠却很浅,我半夜热醒的时候动了动他便睁了眼。开始还会淡声道,我既然热就不要枕在他身上,后来都不会说了,直接把我从他身上拎开来,侧身朝着我,展了床头的折扇不紧不慢的扇风。
我兴许是有点怪僻,同人睡,必当要成“卜”字才最舒适安心,故而晚上都会有几次调整睡姿的事端。
这事足足一个月之后才有了些进展,并非是夜寻将我彻底的矫正过来,而是他彻底的放弃了矫正我。
是夜,我再度被闷醒,心情郁闷的爬两步凑到夜寻那靠着。
夜寻也如同往常一般静了静,待我安静之后便侧过身,扶了我的肩,想要往后退一些。挤在一起更热。
奈何这次我是朦朦胧胧醒了些的,感知他有远离的意欲,一把扯住他,在他一双墨黑如玉的眸的注视下,再度靠上去。
“你睡迷糊了么?”夜寻失笑。
我当然是没睡糊涂的,所以解释,”你身上凉。”
他就从来不怕热,无论多热的天都风轻云淡的,叫我好生艳羡。
可我这么一句好似更加叫他认定了我睡迷糊了的事实,笑了,“人的体温怎么会凉。”
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觉着至少在我清醒时他不会这么同我说话。
于是我默默的安静了一阵,然后昂起头,望进他黑白分明的眼中。
月光清幽,却不及他眼底的温暖光泽。
夜寻见我呆呆的将他瞅着,笑笑开口轻声问我,“怎么?”
“觉得越来越喜欢你了。”
“……”
将身子挪上去些,仰头吻上他的唇角,亲了亲,再觉不够的又亲了亲,上了瘾。
虽然没能到辗转缠绵的程度,但也不似早前的乱啄了,终归有了点套路,抱着他的脖子一通或慢条斯理,或如狼似虎的吻。
而后在他耳边轻轻道, ”夜寻,我接下来要宣誓主权了。“
……
自那以后,他矫正我睡姿我就亲他,后来也就没人管睡姿什么事儿了,就是白天有点起不来床。
我最终还是艰难的在某一方面坚持了我的坚持,实属不易。
……
新婚后一月二十日,我在沼泽地捡到水嫩青葱的青年一枚,面无人色的昏迷着。
我没敢抱他,就着那承载着他的小舟一齐拖了回去。
夜寻远远望见我拖了个船在岸上走,第一反应是,“一船的虾?”
我肃然的摇了摇头,“夜寻,我捡着了个青年。”
原以为夜寻会不怎么理会,没想到他悠悠然搁置了书册,朝我走来,在舟边顿了顿。
淡然的望一眼舟里头昏迷的青年,随即道,“哪来的放哪去吧。”
我本有点好奇青年的身份,但见夜寻眸中满当当的坚定,便没再废话的又拖着船往回走。
还没下水,那青年掐好时机,尤为虚假的咳嗽了两声,幽幽转醒。眸光迷离的将我打量了一番,仿佛虚弱一般,说了一句经典台词,“这里是哪?”
我一看他这模样,愣了愣。顺畅的将船放下水,结了个加速的印,往前一推,目送他远去。
那青年坐在船头就傻了,大喊,“那个,我刚说话了,你没听到?”
我远远朝他摆摆手,转身上岸。而后对身边的夜寻,“我还顺道捡了些鸟蛋回来,唔,应该很好吃。”
夜寻不晓为何格外满意的捏了捏我的脸,大发慈悲道,“一会陪你去捉虾。”
我大喜,觉得肯定是我用鸟蛋来讨好到他了,以后要多捡几个回来。
傍晚。
我正捋好袖子准备大吃一顿之际,有人分外不解风情的梆梆敲了两下屋门。
夜寻正给我剥虾,手上不方便,我撵着两个钳子啃也不方便,便对外呼应了一句,”谁?”
“我是来找帝君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立马辨出这是那个青年的声音,又见夜寻没点反应,就朝外道,”你找错地方了,出门右拐,走个三百里就到了。”
门外青年一阵死寂,夜寻才道,“进来吧。”
虚掩着的门被人从外遭推开,那青年进来之后一直垂着头,也不作声。
我觉得来找夜寻的都是这么一副德行,夹着尾巴连大气都不敢出的那种,半点不若我魔族小辈们的活泼可爱。
只看了那青年一眼,我便专注在了吃之一途上,对他没什么兴致,巴不得他不要打扰我同夜寻才好。
夜寻终于发话,批准了那青年说话,“有事简单说。”
“帝君在此停留两月,不晓得……有没有意愿纳为领地?”
他一说这话,我就有点悟了。魔界也有类似的事,山河湖海皆可凝出地灵,领地范围或大或小。虽然是个灵,但其实格外的弱小,等闲来说还不及一朵凝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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