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什么行,还讲风凉话,我们的命运看来快要完蛋了。”彭进昌无可奈何地说,心情很是苦闷。
“现在要走也走不了,反正等着就好了,挨几年、管制几年,留得生命,不惜什么财产了,有了命运,几年可做生意赚回来,商家不加以处理,可以照常做生意。”钟秋武道,心中较安的轻声叹了一口气。
“商业看来稳了,没有什么变动,只不这交多一点税金,灵活点也可活下去。”彭进昌怀着一定的信心说。
“你来找我想干什么呢?”余春环道。
“没有什么,现在农会要我明天交出一百担谷,给做费用,我手头不足,想你代担保一下,看那间商号先借点现金充抵。听说明天要开始斗争财主,会议在东岳宫的小学校内开,情况不知怎样,现先来找打个招呼,有借有还,反正现在还有租收,下年还了就是。不知现在说话还有人相信吗?”钟秋武心情不安地说,但还是怀着一种希望之心。
“可以的,现在你还有这些财产可以变卖,我何不相信你,日后凭你的威信也可挣钱,谷子的事我可担保,没问题。”余春环很有力的说。
东岳宫的大坪上,站满了群众,会场台上坐着三个地主,一叫钟秋武,一个叫彭进昌,一个叫甘仁,是本地有些资财的人。大会宣布撤去钟秋武,彭进昌的职务。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然后有几个农会头子,和农民上台控诉剥削条款和部分罪恶。最后宣布彭进昌收留入狱,另二位钟秋武与甘仁回家老实交待。会议从头到尾除了高呼“打倒地主阶级”,的口号外,没有武斗,很有次序的讲理斗争。
通过这个会议,地主的威风打垮了,地主上台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今天任人诉骂,不敢作声,这就不简单的事啊;人民都是兴高采烈,一时民心大振,群众的发动工作正在深入。这时退租退押已经起伏地开展着,人们逐步觉悟。从不敢上台诉地主、到敢上台打地主一、二巴掌儿,可算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这样变化还在变化着,人民当家作主的日子快要到来了,清算地主的日子已经来临,鸡毛就要上天了。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时光,喜笑的歌声到处传唱。那些翻身的妇人大胆向前,后面跟着的丈夫被顶了回去,真是乐环了,老人家也笑掉了牙,就是乐开了心花,处处都有听到说;“共产党是人民大救星,毛泽东主席是穷人的大恩人,红军是亲人。”
钟秋武自己在回家途中,感到自己今生从未有过,今天如此失脸,在大庭广众之中,被诉得淋漓尽致,把自己一生的爱面子的人格都有说得一无是处,自己怎样再在人前做人。况今后日子看来也不好过。现在年几又老,如何经得起这些风波,不想到今日也落得如此下场,算了吧﹗不如在这山沟里搞了些断肠草,回去把它煲着吃了,了却此生,以免自己受苦,连累子孙。眼前面前一片乌黑,前途暗似漆,世势若何?我也不能见,现在死了,恐还可有棺材装,到下一步就要用草席也未可知,罢、罢、罢、不如早死去,亦也干净。
他回去闷闷不乐,家人问他也不于理睬,半夜里才把药煲着吃了,天明去着,已经呜呼哀哉,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家人一时大哭大号,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第八回
闹翻身斗地主步步深入
入工会当店员得寸进尺
天翻地覆,千年铁树开花,老石马也说话。莺歌燕舞,穷人翻身要作主,旧世界要砸烂它。
话说钟秋武因怕罪自取灭亡,亦大便宜了他,家中和他做了公德,超度之类,亦有部份亲朋送挽联,合家举哀,亦无干涉。由于钟某自死,现在家中暂无他事,八字运动还在开头,并不加以什么阻止,由其自然以免打草惊蛇,他家还算接常规,只草率些送葬,此事完毕,暂且不提。
因为小学合拼,市小已合入东岳宫原师范学校内,称为县小。县小是由一位老革命同志黎坚做校长。学校有上千个小学生,是全日制完全小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每级也都有春秋几班人。老师有些由红军的文工团人员或原正牌老师担当,可算是一间水平很高的名牌小学。这小学既不比原来的市小,东拼西凑的老师,可说是解放后规模很可观的学校,周围几个乡村,包括二十里外的六年级学生也来此就读,故实为名声很高的学校,这规模比任何时期大。
凌子山来到这学校就问比他高一年级的同学张庆欢说;“校长为什么不见过,据说他是一个老革命,是打游击出身的,真好啊,老革命当校长,可以讲革命故事,学到更多新社会知识。”
张庆欢是县城银行张行长的侄子,他父亲也是银行职员,因为是旧社会银行的职员,现在在汕头学习交待,没有回来。据说那里学习也如拘留一般,没有行动自由,但其工藉已割来本县,在汕头他没有妻子等人,只有这个孩子,就交由其伯父张行长带来本县读书,现他读三年级,凌子山读二年级,春秋差一册,凌子山也因各种原因,到现在才读第四册。由于张庆欢住在银行,和凌子山才隔几间店,每天也来玩,凌子山也去他那里玩,二个可算好,不过那时对家属看成官家子弟,一概说成政府人员的亲属,因为那时的机关、很少人有家属随身。
张庆欢道;“听说这个校长被家乡的人拉回去清算他家乡里要评他地主,不知怎的。”
“他是老革命,怎么还可评他地主呢?”凌子山说着很不信服地摇头,“革命革到自己的头上?”
“这是政策,我们知道什么呢,这也不听说的,现在不比解放前,有钱有势就好。国民党时期的中学校长,现在不也坐牢去了?他叫刘专,原来也是大学生,和伪县长有来往,他教学生唱什么儿歌,彭县长、好心肠爱百姓、爱地方、地方不烧香,人民得安康。他也搞过一些镇压学生运动,论血迹虽不见得,只是也防止共产党活动,搞些监视地下党老师。也可以说不大见有效力,过去有句话,改朝换代,怎么不要杀这一批人呢?他们是国民党的人,听说外地有一次就杀几十名的,可说是要扫杀一次,敌人才会低头,扫除反革命气焰,才能平民愤,大快人心。”
“那真不会令我相信,一下子杀这么多人,怎么埋呢?旧社会我看打一个二个都很可怕,打了还要商号凑钱去埋。前些时打了那几个,也好像摆了几天才有犯人去埋。如果一次打几十个,谁敢去看呢?”凌子山说,也觉有些悚然,世道难知。
“几十个算什么多呢?一百个也不多,敌人是要杀的,土豪劣绅不杀也没有可能打下他们的威风。我有一个亲戚是当法官的,据说现在杀人权已下放到县,工作队有权处理,呈报上面批准就打。县有权批准上报,只要民众要求,有血债的,可以就地斗争,枪决,不久时间就要开始了。”张庆欢高兴而有力地说。
1951年5月,层云县已经开始了清匪反霸斗争。第一次杀了二十三个反革命份子,原县中学校长刘专也被杀。第二次杀三十个,第三次杀四十七个。这些反革命分子才知末日来临,国民党不会到回来了,有的在牢房内宣布了他们的死刑,已经哭了一夜,不吃不喝,也有的因陷入特务组织,原来只想做一下特务可以做内奸,潜伏下来,不想还没活动,已要先到鬼门关报到了。
杀了几批,人民相信这天下巩固了,名地的原乡团和伪职人员一时震慑,民众发动起来了,起来向地主退租退押。他们就怕得罪群众,一个一个老实下来,不敢反驳,退租退押比较胜利地开展起来。原来眼巴巴望看国民党会回来的地主恶霸,感到末日来临,有的自杀,有的到处收买农佃,工作队,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暂时还很能够复杂,一时阶级阵线不清。大的地主,大家清楚,人人对准。小的地主乘机到处疏散物资,化整为零,总怕露面。有的小地主不知自己会评为地主,安心睡觉,评上了又措手不及。或者自己周密算了一下,每天一脚牛屎一脚泥的怎会评为地主,自然高枕无忧,这个时候可以说各人有各人的打算。
陈森今日起得很早,就去彭进家里,看到彭进二老夫妇正在忙着做早饭,彭进见到陈森来了,就放下手里的木杓,上前道;“陈大哥,你来这里,有何事情相报啊,请这里坐吧;”
“没有什么,想来打忧一下你,昨天工作队长来告诉我,说要你先把彭进昌的材料综合上去,要开斗争大会,恐怕你得上台带头搞诉啊﹗”陈森说。
“你就不要去啊﹗自己的堂伯,族内亲房,怎好上台揭发,不被人说是亡宗贼子?假如以后还有一个天翻地覆,我们可不是没有好下场吗?”彭进的老婆子张氏说,“这可使不得。”
“你这个妇人家真是老思想,现在我们铁打江山,四处已经守好了,逃亡的地主一个一个抓回来,国防建设很巩固,国民党要回来是妄想了。你莫说自已的堂伯,旧社会你和他借钱少一点利息也假的。以前我也考虑,现在我可觉悟发许多。你少开会,什么也被蒙在鼓子里,斗地主闹翻身,自已亲属带个头,发动群众,以后他的新房子要分给你住,上好的田分给你耕,农具,衣服,你都分到好的。现在相信你不会念亲才叫你上台,不感谢也好了,还要怕?”陈森口如串珠地说,也确有了进步。
“那就打帮你的抬举了。”张氏高兴地盘算着斗争果实,转口地说。“妇女人知什么?”
“莫说这斗争,斗父亲的就不少了,还是共产党的干部呢﹗有的亲自执枪打自己的地主母舅,这还算什么。地主和我们穷人不会有什么亲,不要被收买了去。”陈森说,一边理着冲茶杯唱了一口。
“你不要不讲点实际,第一个带头去揭自己的亲人,不会就很勇敢,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要慢慢锻炼。中国从来都是有九族五伦的观念,怎可能一会儿废了。不过,为了斗争地主阶级,我们穷人总是一千个拥护的,今日有慈心,明天也就有狠心,把地主斗个落花流水。”彭进思想一下后叠心说。
“来这里吃饭吧﹗”张氏说,“也是便饭菜,随便些儿吗﹗”
“不啦,我就告诉此事,明天早点来,我走罗。”陈森说完一溜烟地走了。这里也准备吃饭了。
彭进昌被绳子绑着在宣判台上,上去控诉的第一位老太婆,她说;“你这个狗地主,狠心得黑心肝癸未年我的儿子病在床上,向你借了二两银子,不到几年,算本利要十两银子。因为我是孤儿寡妇,没有钱还你,你就要我写房子的抵纸作押,二间破房子也就给你押去,迫得我无家可归,后来后来把儿子卖了,要来赎回房子,又不准我赎,使我儿子房子也没了,迫得我又改嫁,那一家子人就散了。你这亏恶的地主,对穷人没有半点道理,害得我一家子散母离,到现在我还找不到这个儿子,你说我给你害多惨啊… …。”这个妇人号哭着,下边高呼口号,声势很大,这种形式会议,确实前所未有,看法也因人而异。
口号不断高呼;“打倒地主恶霸。”“打倒土豪劣绅和一切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毛主席万岁﹗”。
上台斗争的群众有好几位,这次对斗地主又前进了一步,准备清算了,运动不断深入高涨。
街上每天都有人前来退租减押,很多财主都被添斗。今天凌子山看到钟叔明被他的小儿子扶着在前头走,后面农民排着长队敲锣打鼓高呼口号;“打倒地主阶级﹗”“打倒反动派。”“天下农民一家亲。”
凌子山问着一个老伯说;
“他这样老了,还要被扶着出来干什么?”
“啊﹗他被人退租清算要很多谷还给农民,今天他来算,明天他来算,家中没有谷了,以前剥削的都用使完了,现在来算怎么可以还原。但来算的人,没有退到不行,要他找人担保,可能他要到他的亲家那里担保一下。”那老伯说。
不一时他们来到大兴街云利鱼行,他的亲家李生出来叫亲家道;“你不要天天把队伍带到我这里来,吓死人了,你没有就没有,昨天和你认的帐,你都无还,现在我再和你担保认帐就无法了,以后切不能再同你担保了。”
“他不肯认帐,我就无法了。”钟叔明说
“你没有就下不了场,剥削阶级剥我们穷人的血汗,就要退赔,你的家里埋着的金银拿出来吧﹗”一个在前头的中年妇女恶狠狠地说。并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
我那有金银,我也不想到会留到今日退租的,有也不是使了就算﹗钟叔明说。
“没有?死也死不脱的。”另一个男人说,
“那你们可以去家里每个角落掘土看看。”钟叔明用拐杖在地里点着示意无有的样子。
“地主鬼,花样多,你不指出地点,我们怎会掘到;你若不老实说,就把你打在地上。”另一个人上前打他,大声地喝道。
“不给点历害就不会老实。”一个人上前把他打翻在地。这个八十多岁的人,一时被人拳打脚踢,已经不能起来,他的儿子钟断传放声大哭,不知如何是好,在人群里他也已望不见他。
只见一男人大汉把钟叔明从地里提起来往地里又一摔,便说;“今天你可先回去,明天再来算帐,再不老实,比今日更凶。”队伍也随着散去。
钟继传把他的养爷抱起来坐着,他还呼呼地喘着气,继传叫他亲翁拿了一碗开水给他喝了几口,以后再抽几口水烟筒烟,钟继传抱不着他,没有人敢来背他。到这个时候谁还再来看他,他只得由他的儿子陪着,慢慢爬到家里,当晚即死了。钟继传和养母见状大哭一场,也不便叫他的儿子铁林回来。只通知近邻并公安人员验证,家中的用物钱财已清完,只得用草席卷着埋掉,可怜钟继传,徐阿娇不知依靠什么过生活,母子只得离开这个家,松林和李雾也只得另走一路,家中各自逃走,一时空空。农会也就按照条例、暂封此屋,产业照点,待他日另行处理不提。
凌子山在昨天见到钟叔明这样被打,心中也有点难受,他也不懂得阶级的仇恨,只有一种感性心情。他的心天天都有怕看到这些地主被子人打,有的抓着胸前推拉,有的爬街,有的吊包袱,有的迫着踏滚烫石灰糊,有的晒太阳,跪石子,凡此种种他总觉心情不安,今天他回到家来对祖父说;
“地主现在天天被人斗争,怎么能顶下去啊,骨肉这样不是父母生的。”
“这都有不符合政策的,上面要禁止的,斗地主是打倒这个阶级,不是要消灭这个人。但这是运动头,不能文质彬彬,温文尔雅,要发动群众,不便制止。我已听说有政策规定,快要发下来的了。”凌正彬说,“但有人不听,你也无法。也有因积怨,借此泄气。”
“他们打,干你什么事,你要问这个干什么?”他父亲凌世松咕嘀着说,“反正别人的肉。”心中只为安慰子山。
“不是,一个人那有看到不合心的事,不会提出看法,从小也有一个义感。也有一个政策,无法要乱,比方要杀头也是罪有应得,但不能乱砍烂头吗?总要有一个法度,小孩子也会有想法的。”凌正彬说。
“我看到就是不自然,比方我昨天看到有一个斗争队把地主放在水里淹,吃了水又提起来,我简直不敢看,还有几过地主一下子赶入滚着的石灰湖,跑出来又赶入去,我确实不敢看。有的把地主卷在竹席内,用大蚁来咬,这使我很可怕看到。因而我现在一听到斗地主,我不敢再去看。上学时,我一听到地主队伍呼口号,我的心就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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