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正式职工,解职不是一年工龄补一个月。而是领导开恩,随他补多少给你,他给我只补一个月,以前有欠款,一扣,便分文没有了。我现在连吃饭钱也无的,怎有理讲?”钟泉很凄然的说,“恐怕现在要和你讨点钱才行。”
“这个可以,先给你伍块钱吧!”凌子山拿了钱给他又说:“谈了半天,还不知你怎么被开除的,可以讲出来,也免人有复辙之险!”
“我是这样的,因为我初出来工作,不知工作队每天干什么事,怎么斗争,各有诀窍,各人自为无法去问,开会看人记笔记,自已觉得那些领导也是有经验,怕讲错话,照读文件,所以我觉得记笔记无用,因有文件发,可照本宣科。便人人听会皆做笔记,我也拿笔假状记,有时画一朵花,有时画一朵梅花,有时画些竹叶,我不会绘画的,糊里糊涂只做做样子。以后便有工作队说我画菊花,表示秋天,是百花凋谢之意,画梅花是表示我骄傲,自命清高,摆大学生资历格,看不起领导干部,绘竹是像苏东坡对现实不满,讥讽领导。我也无法辩护,他叫解顾我,合情合理,不合格者,不用之!”钟泉笑着说,“有什么办法?还准备斗争我,幸得文化大革命来了,只单解顾我而已!”
“啊!我是明白的,你也不检点,大学生,少社会经验,只有书本知识,现在工作队人员之间,也有吹毛求疵的思想,借以立功。不可太相处,人人自防,怎么不小心?不然笔记本怎会被人看见?”凌子山说。
“我看也不怕,目前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专反资反线,在地区,市领导也已有人去造反了,又说自已教育自已,怎么还采取打饭碗的做法?”钟泉又开了思路宽心说,“这不叫资反线算什么,现在斗争的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他们是转移斗争大方向,叫镇压群众,完全是一小撮人的阴谋诡计,他们定没有好下场!”
“唉呀!谁叫一小撮,也是句空话,他们有无好下场院不知,你现在的下场就不好!这也事实,到了困难时刻,一点光明也看不见,真如:千里雪原夜无光,前程一片路茫茫,人生此时从何去,百业寸步不可往。”钟泉说。
“也是的,目前运动又来,不能买,不能卖,私人无活被你干,公家不用你干,农田没有份也不可去就,真叫老死无门一样。”凌子山也表同情。
“谈也谈不尽头,你已给了我钱,我还要去吃饭,暂且告别了。”钟泉告辞着说。“谢谢关心。”
“那就此告别,切莫多思多疑,有空再来坐,顽强的生活下去才好,会有青年的前途的。”凌子山望着他的背影去远了,才慢慢回家。
唐雅云看见凌子山进房门放下书本笑道:“这回工作队集中,听说重新组队,工作中心也不明确,下去听候命令,先帮生产队搞好秋收冬耕之事。”
“是的,其实我们终年忙忙碌碌去指挥农民,生产队粮食还是收入少,怕丢了脸,又报丰收,多卖馀粮,明年又要买回救济粮。生产队包不下他们的生活,农民无法认真生产,年年反干部,他们又顽了,超支挪用,还是不能杜绝,怎么办!”凌子山说。
“这帮干部上去不行又下来,那帮干部去不行又下来,换过几十年,生产队人人也会当过干部了,除开四类分子吧!”唐雅云笑着说。
“且不要谈政治,你过了年看样子要无事干,图书馆关闭掉,书查封的查封,烧的要烧,也无开放借书阅书的必要了,可认真休养身体吧!”
“那也是的,郭沫若的书也说要烧,还存几本书?现在到处发行发卖的是毛主席的书,各种版本、选集、诗词。看样子要先学学革命道理!埋头业务是会迷路的。”唐雅云笑着说,“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我若不是怀孕,趁这机会,真可出去串连,学习下革命道理啊!”她脸红了,又低着头不敢看他。“若是男的取什么名了?”
凌子山和蔼亲切说:“可要研究一下,这年头真革命,看那些生产队,多数改名,全部叫,东风,红东,卫星,红旗,向阳,全国多雷同,真不好记。”
“人名也很改换呢,都叫‘兵’多,卫兵,卫彪,卫东,向东,卫红,小兵可也是一时风物。”唐雅云笑着说,“我们夫妻可不去改名了,以后才知那是一种时兴,世界上的地名怎可把它们当成为分子方程式样子,或同一系数形式。地图上也难记难分。不是名人还罢,若是名人怎么好呢?老百姓可叫阿一、阿二也无所谓。你生下小孩来,可叫一个特别的名,怎样才可惊动些啊!”凌子山上前要抱她,她不好意思走开,凌子山高兴的又要亲吻她,唐雅云把一本书往上一托,遮住了脸儿原来是一本青春期妇孕卫生问答丛书。
凌子山上前抢过来说道“怎样做母亲,可学会了,这书还无烧掉?怎么给你搞来?”
“我可还收藏了很多书呢!这么多也好书,烧了浪费。我准备搬一些来,就是不知什么地方放好,若被搜查出来,可要担罪的。”唐雅云说。
“中央文件有说,文物书籍要保护,还要保护对国家有贡献的作家,科学家。周总理自已是留学生,怎不知文化重要,他多次指示保护文化遗产,一些红卫兵还对他有疑问太可恶了。”凌子山表示支持说,“搬来,我们一同想法收藏。”
只见唐雅云将书一本一本从口袋里拿出来,几天来所存,已有上百部,她逐渐把书堆好扎成一捆一捆的,与凌子递上楼接近檐上处的假瓦处,越去瓦角逐渐把书放入,又说:“这书即要付之一炬,连目录表也要烧了的。”
“馆长连日被人批判了,下令要烧书,也无暇去管这个。谁拿去,多数人也未敢动,”凌子山又把瓦底下另处的二层瓦面掀开一个洞,把书放上去,“这也可能保险,这里不是书馆吧,不过不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搞多久,将来又会怎样对待这些书。就不可而知了。”
“红卫兵说了算,不把他们的行当成革命行动是不行的,红卫兵贴出了勒令,不行去就叫不紧跟,也叫反对党中央。馆长也无法保护这些书的,除了有关马列著作,毛主席著作,其余皆可不问,统统烧了。今日我俩藏书不多,也可作一藏书词一记,随便些也可,不用拘格,文风较顺,亦会豪迈些,你看法如何?”
“本来是好的,不过目前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你一作出诗来,还无过目,又要在被革命之列了,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它就不倒,现在的文化正要革命,写出来也不可留下来放着的。”凌子山虽有诗瘾,却也胆量不足的说。
“要革命就革命,写出来自已革它个干净倒痛快,留在脑子里,反而不美,况写来也只有我们夫妻二个人知道,不会传出去,我们总不会互相出卖了。”唐雅云立意要他写,并拉凌子山向藏好的书、立正肃然致敬,随口呤一首诗:“世间万事记诗书,清浊包涵亦无辜,身不染你人自念,秦皇未尚不读书。”唐雅云念后取纸,写毕,坐下,把纸交给子山推着道:写”!
凌子山静坐默思一会,写首:《金缕曲》
千年劫运苦,创业艰辛求真理,九州鸿图。英雄史迹几怨恨,南北沧桑变度,改天换地志可酬。谨慎民事勤朝政,忠臣敢谏劝爱明主,古今泪,写美丑。
史家生死犹不畏,朱墨春秋功过谱,万世育哺。赢得千古浩气放,英烈精神传流。民族志,乾坤狼虎。科学儒道百家争,有选择,弃爱取所树,理不灭,何独武?
“可算有胆识,此时敢讲这样的话,至少有独立见解之处了,人贵能自已思考,人云亦云,鹦鹉学舌,何有人格。当然,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不差,不过不可落到败类求荣之属,不惜危害国家民族的利益,以图已志,更不可容忍。人物不论大小,理同无异。”唐雅云笑道。
二个人下楼,坐在桌边喝水,凌子山道:“不日我又要下去公社,现在上边无决论,行什么策子,工作队也不好当啊!”“可学徐庶的样子,不出一计一策。无用的行动,不知不行动。”唐雅云征求着对方说。
“是的,多此一举的事,画蛇添足的事,干之何益。但莫比徐庶,那是大丈夫之事,岂是民间百姓可比!我看上次行的政策也不合《六十条》规定,叫农业学大寨,打大捞,用标兵工分,自报自评,工作效率慢,什么么辅导都好几个,教教语录歌,贴贴标语,整整文化室,不知每年要多少政治的工分。农民干了活,给他们工分,还要自认倒霉。政治不突出,自认要少工分的。”凌子山可惜着好笑说,“政治才是第一。”
“故社员也有相应措施,出工不出力,没有质量验收,他们心明眼亮,反正增产一千斤谷子,也分不到几斤,还恐怕要花九牛二虎之力呢!”唐雅云慎重说,“毛主席自已订了《六十条》又不把权力下放给农民去办,农业只存在应付上边号召,不讲实效,所以更会落入空话连篇去了。刘少奇主席讲实效,经济搞出效果,农民社员知道,可他算第二把手,无法自走一路。”
“一个人受到压力,国家便会蒙灾了。”凌子山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说暂停不停,看来搞法无定。”
灯火上时,他们才各匆匆吃饭,要回单位学习,此时除星期六外,每天有学习,就是读读报纸,讲讲大好形势。
有关猜测之事,并无人敢议论,各人发言皆很一致,照文件精神讲讲,暂不细表。
凌子山此次被分配到边区的公社,外界消息自然很不通。从小道听到一些消息说,“目前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烽火很快漫延,处处揪出了不‘黑帮’捷报频传,成群成群的老知识分子,文艺工作者,教授,讲师,中学校长,老师,先抓有海外关系或成份不好的人游街,斗争。后又抓原来一些以前各次运动积极分子,说他们执行过反动路线。就是那搞‘四清’工作队的头头,回来县后,也不时被勒令回到原工作队住的地方受斗争。红卫兵不断把中央首长讲话,通过大专院校学生串连传抄各地。当时较明显的有刘少奇同志的检讨书,意思是说他只注意经济和搞好农民生活,没有讲阶级斗争有形左实右错误。市民看了都非常感动,相反的,使人民更知他的功绩。”
此时工作队宣传的又是一套,总讲农村形势好,还说大家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少加评论,相信,中央,不要被红卫兵抓住不放。似乎不要介入。
学校已经基本无上课了,学生们有的出去串连,有的挂着红语录包军袋,到处宣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的各地消息,多数属于大专院校油印文件。一些有老眼光的同志,只敢看,不敢评,这实在使人难理解,是革命道理,又不可登大报纸。
今天一个从县里回来的工作队头头张风同志对凌子山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决定要搞了,对准资历阶级司令部猛烈开炮,轰、轰、轰……。”他还很乐观的说。
“那我们工作队可以撤了,这种工作队已失去控制作用了。清华大学的工作组也被说成反动的东西,我们以后不知还要怎么个下场!”凌子山心中有些高兴的说,“反正在这里挨下去,也出不了什么美名堂。”
“我也认为是这样,但县里又不敢撤工作队,我们是政府派出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红卫兵搞的,干部没有去参加。上面还说,他们斗争我们,也要乖乖受斗争,正确对待,不过不要丧失原则就可以了。斗争了,可锻炼红心,既当革命的力量,也要当革命的对象,去掉的只是非无产阶级思想,也无什么可怕的,不可有怨气。”这工作队长张风也有些不理解的说,“反正我们是傀儡一样,照办,照办,无理斗争,也要接受就是。被打了也要笑。”
“那我们只要等撤兵命令,十分被动。”凌子山懊丧说。
“有些地方,工作队被红卫兵勒令限期撤出。上面交带,既有这样的行动,也只能离开所驻生产队,不可离开公社,还是不可回家。”这队长说,“若我被驱逐,到了公社,比较闲着,少受一重惊,越干越有问题。上下不管,更是快活的,反正不叫犯法。”
“这样实在太好了,在目前工作队名存实亡,进退为难,农民早要我们离开,又怕犯上。他们没有给我们,安安乐乐耕几年田,看可否增些粮食,吃饱肚子再说,体制下放有饭吃,又要收缩。到底那一条是毛主席革命路线。毛主席是关心路线,还是关心人民,这种关系我却不完全明白,人民水平生活提高,可以衡量路线正确与否。”凌子山边走边说,山路上倒好多讲些话。
“按理说,这是完全成正比例的,能使人民生活好,天下太平,当然是好政策。民不聊生的政策,总不会叫好政策。人心所向叫群众尾巴,故我们的工作皆是逆水行舟。难度很大,吃力不会给农民感谢。”工作队长说,“这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一搞,看目前有利农村,讲群众自已解放自已,不要工作队是好的。我们本来不会耕田,住之无用。不过不知真正可否实现!言行可是一致。”
“我看不要工作队这个名,也会用另一种形式出现的,真正的自主权很难实现。”凌子山笑道:“可叫有些历史经验总结吧!”
工作队长张风笑着不讲话,二个人分别,各自回生产队去了。凌子山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想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怎样搞,真要请教请教啊!”
公社召开三级会议,公社,大队,生产队,各派人员参加,工作队也全部集中起来。
据说是学习有关文无产阶级化大革命的道理。
那天凌晨,天还不太亮,听报告的人已进了会场,样子很紧张,作报告的是工作队陈大队长,是以前局以上级干部,有相当文化水平,理论水平亦高,故人们带着很多疑问,都希望在这次报告会议解决心上疙瘩。总的来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究竟革谁的命,被革命了怎么办。十多年来,我们当干部的,总得罪了些人,若给人报复起来,可也不好办,是要翻一翻吗?要否定过去吗?要变政权吗?以前所干的也不算数吗!总之问来问去,也是怕自已……落水。
讲实在这场革命,真是老革命遇到新问题,并非很好解释。报告的人只可牵强附会,东拉西扯,抄些资料,逻辑一番,适应需要而已。总的一句话叫相信群众相信党,由他们怎样,都要正确对待。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一场伟大在革命。我们国家有几千年的历史……,旧文化,旧习惯,旧势力,旧风俗,根深蒂固地留在人们的心中,表现在日常生活中,各个范筹里……,过去的革命只多注重物质上,即如生产资料改革?……在反右派后,没有一次真正的精神上的革命。这次要来一次彻底的文化上的革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靠小将们……,他们要冲,难免冲到我们干部。革命不可文质彬彬,我们要准备挨斗,我们斗了人十多年,现在给人斗一次,也不为过火,不要泼冷水,要支持红卫兵革命……。”工作队长说。
干部们听了报告,总知了二个要点,自已要准备被斗争……,一切旧的也要被革命……。今后将成为新世界,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社会?
这次开会目的,叫干部要相信江山不会变,被斗争不要怨,立场坚定,要坚持过去的正确,所以干部们也有心中矛盾。过去的原则,既正确,又要准备被斗,是逢场作戏吗?
会开了,不通也要通,再问也无可解释的。只是这个作报告的头子,不久被人揪了出来,斗到鸣呼哀哉,还坐牢,这可能并非很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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