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栾一把松开我:“她不想见你,你当年一走了之,就因为结实了沉渊,你便连自己的妹妹也抛弃了,九黎我真是没有看错你。”顿了顿又道:“足以让我恶心。”
眼里毫不掩饰的鄙夷刺得人眼睛疼心也疼,我道:“你只需要告诉我千碧如今如何便够了;我来不是听你说我如何对不住你。”
扶栾道:“当年自你走后我大病复发,千碧在我床头连着照顾了三年,我问她时,她说是在赎罪,她觉得喜欢我对不起你,你,九黎却忍心让她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她唯一离开海子里一回,便是去寻你。你却将她打伤,我寻着她时已剩了半口气吊着,她却从未怨过你,你有何脸面回来问她下落。”
我僵着听扶栾说完,千碧是这么告诉扶栾的,扶栾那会怕是早已认了千碧的感情,所以千碧说什么便是什么,此后在扶栾眼里我便是这么个人,如此也好,我笑了笑:“如此,好好待她。”
长泽立在门口,眼里不带半点儿感情定定朝里头看着,一路出来听着几个小丫头低声谈论他长得好看诸如此类看脸就能以身相许万死不辞的结论。看见我走出来道:“解决了?”
我道:“恩”我回头看了看将军府叹了口气,千碧无论如何对我不起还是我如何对不起扶栾如今都已解决,与这海子往后再无半点儿牵扯。”
在这里本来就没有几个甚为亲近的人,婆婆不在了,千碧过得好我也没什么牵挂。长泽道:“走吧。”
师父平日除了弹琴最花时间的便是修注精典,我偷偷去窖里捞了坛酒去找二师兄喝酒,开门时看了看我没开口却转身让我进去,拿出两个白玉杯子放在桌上,我倒了两杯酒,握着酒杯道:“二师兄,那日我说话莽撞了些,还请师兄不要见怪。”
仰头饮尽又倒了杯酒他握着酒杯没有接话只仰头将酒饮尽把杯子放在桌上。我拿起来添了一杯放到他面前,转身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看向门口:“我从前住在海子里的时候,只有婆婆和我,婆婆法术低微年纪又大了,我还小,所以常常有些将军家的公子欺负我们,我十分希望有个哥哥能保护我和婆婆,后来我便不去寄望我能有个哥哥保护我,我偶然发现了一个存典籍的地方,有几本修炼法术的书,我就像捡到了宝一样每天练。”
我顿了顿,眼睛突然就有些酸涩我抬抬头闭了闭眼:“再后来婆婆死了,我被师父带上了榣山,认识你们几个师兄的时候,我想若是当年在海子里头有你们该多好,大师兄回去了,你也不常来,想喝个酒都没人。”
二师兄道:“你想好了?”
我有些不明白:“什么?”
二师兄说:“我们这些徒弟遑论心智修行均都只及师尊微末,师尊于我等就如同高天孤月镜中繁花,几十万年来师尊也从未将任何女子看在眼中,你想和师尊在一起,就要做好准备。”
我拉近椅子低声道:“二师兄真的不是因为我若是和师父在一起要叫我师娘才气恼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千碧大婚
二师兄倒酒的手顿了顿:“这么一说的确有点。”
我将杯子伸过去:“二师兄你知道师父的那个女徒去哪儿了么?”
二师兄道:“不知道。”
我始终觉得我与她有关系,萝芙月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冲着我来,我与她素未谋面,近日无仇她却要害我那大约就是往日的怨,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事情总要有个了结的时候,若是想像上回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害死她一样害死我,那便太小看我九黎了。
他端着酒杯悠悠道:“对了,我想起一桩事,我前日回东海的时候听叔父提起你的那个义妹,叫千碧的,说是有了扶栾的孩子,朝四海及各山送了请柬说是为二人成亲。”
我愣了愣:“没听师父说起这事儿,我一早前回海子里也为听说要娶亲的事,她总算是求仁得仁,我祝福她。”
我倒了杯酒碰了碰二师兄的酒杯一饮而尽:“我不在海子里的这些年,苦了她了,如今我总算了了这一桩心事,对千碧再无牵挂。”
二师兄道:“你似乎并不高兴这婚事?”
我靠在椅子上转过身看着余晖透着丝丝缕缕的云层浑厚的布着一层:“算不上,千碧总是我妹妹,即使当初我和她之间有些什么,现如今也都烟云尽消了,我毕竟也没失去什么。”
我绕到书斋,侍女说师父还在里头修注精典,我伸手敲了敲门,师父在里头应了声进来,我靠着屏风看着师父在精典上头修注,他抬头道:“见着了?”
我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师父道:“又跟谁喝酒了?”
我道:“跟二师兄。”
师父道:“过来。”我拉了张椅子坐在师父对面,他从背后暗格里取出青瓷瓶子倒了一粒在我手心,我看着药丸道:“师父你装药的瓶子都是一样的,怎么区分?”
他想了想:“凭感觉。”
我将药丸塞进嘴里,舌尖漫着极苦的药味,我端起茶满满喝了一大口冲了冲药味才皱着眉头问道:“师父这是什么药这么苦。”
他道:“解酒药。”
月华渐生,外头的晚风顺着窗棂缝吹进来,烛火忽明忽暗映在师父的白色长衫上头,我支着头定定看着师父认真修注精典的眉目神情。
我道:“今日听说千碧跟扶栾快成亲了,师父可收到请柬了?”
师父点点头嗯了声:“让长泽送份礼去即可,你留在山上吧。”
我道:“千碧本是我妹妹,她成亲这样的大日子我却不能亲手将她的手交到她夫君的手里。”
师父抬头道:“今日去没见着千碧?”
我点点头:“恩,不说也罢,个人自有个人福,我知道她如今得偿所愿便足够了,我能不能亲眼看着不重要。”
我起身伸了个懒腰:“若有一日我离开榣山,师父你一定不能忘了我。”他抬头将我看着却未答话。
我突然想起来柘因上回来时说是有个消息跟我说后来去没去找我的事儿,我道:“师父上回柘因来时说是有事情要告诉我后来却没说的事儿跟你说了么?”
师父道:“没说。”
我道:“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低声嗯了一声又低头在释典上点了些圈注。
月色低垂隐隐洒着寒凉的光芒,细细的风顺着衣领灌到脖子里,我拢了拢领口依然觉得寒凉刺骨从心里透着隐隐的冷,千碧从前虽玩乐不思进取却也是一个少女的年纪该有的活泼,从小婆婆就说我淡漠,不像个孩子该有的脾性。
人死了以后会到轮回井转世,喝了孟婆汤便会忘了一切前尘纠葛,浮生如梦追逐再多始终要经历那一井轮回。千碧求仁得仁能和扶栾在一起实属不易,即使她不愿意见我,总是我对不住她。千碧算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我却不能亲手送她出嫁,看她子孙满堂。
千碧大婚那日,风曲握着朱红的喜帖,上头透金的莲花并蒂绕藤结一株菩提,到酒窖里头来挑埕酒作贺礼顺口问我:“师姐你也一起去么?”
我叹了口气:“我不去了,你早些回来。”
风曲道:“难道你不想亲眼见着她嫁人,往后自能安心再不回去?”
我看了看他,点点头。我化了易容诀跟在风曲后头做个小厮,门人见是榣山来的便请进了宴席最中央的部分,扶栾一身朱红的喜服衬的一张脸更俊美,桌案上极粗的两根盘着羽鸟的红烛沉沉烧着,映着扶栾的脸隐隐有几分血色。握着的红绸子那头是千碧,盖着绣着细致黄莲花的四角流苏盖头,流苏细细的垂在肩膀,嫁衣想必是花了极大心思的,连袖口都是细细的绣着大朵大朵的花,腰间松松缠了几股坠了铃铛的五彩丝络,肚子已明显看得出有孕。
一系列繁琐的礼节都在扶栾的细心照料下完成,千碧被送进洞房后就是扶栾一轮的敬酒答谢,几桌下来苍白的脸色隐隐透着些红润,走路也有些虚浮,走到我这桌时握着酒杯的手已有些不稳,风曲举起酒杯道了声恭喜,扶栾并未接话只定定看着我皱了皱眉头,我低下头扯了扯风曲袖子,风曲道:“公子认识我这名小厮?”
扶栾饮尽杯里的酒淡淡道:“不认得,烦请师兄跟上神问安。”
风曲道:“自然。”侍女一路跌跌撞撞从内室出来走到扶栾面前靠着耳朵低低说了些话,扶栾脸色一变放下酒杯匆匆往内室去,我抓住跟在后头侍女的手:“发生何事?”
侍女看了看我难为道:“夫人又咳血了。”
说完便急匆匆跟着进了内室,我跟在后头见扶栾抱着千碧坐在床边,脚边雪白的帕子上刺目的一抹鲜红,我开口叫了声千碧,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拉着风曲转身听见千碧虚弱的道:“姐。”
我停住脚步,“姐,对不起。”
她道:“姐,我知道是你,是我做错了这些年我也在找你,希望能求得你原谅。”
我转过身道:“千碧,,婆婆走的时候让我照顾你,我便拿你当亲妹妹一样对待,你喜欢扶栾,我也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和你争他,你想求得我原谅,若是那日我死了,你又如何求我原谅?”
千碧看着我眼里隐隐聚了一汪眼泪:“姐姐,我。。。。。。”
我冷笑道:“如今你求仁得仁,有些话我也不多说,只希望你们白首相携子孙满堂。”
千碧跪在我身前:“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但是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看在将来他要叫你一声姨的份儿上你救救他。”
再抬起头时眼泪已湿了大半张脸,千碧拽着我裙角哭噎着:“姐姐,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求你救救他。。。。。。。”
我拉回裙角蹲在她身前伸手握住她下巴:“你当初想杀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千碧的眼泪顺着尖瘦的下颚流到我手心,湿润温热。我抬手细细擦掉她的眼泪;贴着她耳旁轻声道:“这叫报应。你喜欢扶栾,我早与你说过不会与你争抢,何必又要踩我尸体为阶。”
千碧抬手握住我的手,那只手如今已细嫩的如同初生的孩童一般,可见日子过得着实养尊处优,千碧闭着眼睛道:“对不起,对不起。”
千碧的身体隐隐发抖眼泪掉的越发凶,我握着她下巴的手猛然松开起身背对着千碧道:“我从来不曾怪过你,不管你做过什么始终是我的妹妹,需要帮忙尽管来榣山找我。”
扶栾越过我身旁停了脚步,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情绪交织杂陈,蹲下身扶起千碧反着袖子细细替她擦了眼泪才道:“起来吧。”千碧握着扶栾的袖子急道:“是我骗了你,但那都是因为我喜欢你,你相信我。”千碧方才还是隐隐发抖的身子此刻却明显看得出肩头抖动,握住扶栾袖子的手隐隐透着苍白,扶栾反手握住千碧的手许久才低声道了句:“先起来。”
我转身拉着靠在门口一直未说话的风曲:“走吧。”
出了将军府风曲才道:“你明明不恨千碧。”
我道:“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即使有再深的恨也早已不恨了,山中岁月悠长,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也早已让我忘了曾有过的什么伤。”
我叹了口气:“算了,回去吧。”
风曲像是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只恩了一声,缓缓走在前头,步履沉稳身长如玉,我方知当年那个被我哄得团团转的少年如今早已长成了长身玉立足以让那些长久寂寞的神女们以身相许的好青年。
在海子里那些年我只顾着怎么保护婆婆和千碧以及不让那些世子讨不到便宜,从来没有心思去考虑过男女之事,后来到了榣山以后没有了这些从前支撑我活着的问题便得找另一个让我活下去的理由,除了修炼外我看上了师父,端坐抚琴头顶有细碎花叶落下来,弦音清远,那时候我坐在他身边,细细听着他弹琴,他的手在琴弦上来回拨动发出好听的声音。
九黎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好像是我自己又好像是有人告诉我的名字,遇到婆婆前的记忆破碎不全,加上墙角听来的阴谋我有些怀疑我便是九黎的转世,那个消失的大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
☆、知心好伙伴柘因
一回清江院便见着白坠等在门口前后张望一副做了坏事怕被发现生怕别人发现不了的表情,我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白坠对着我笑了笑,一如往常温婉可爱的笑容却让我觉得有些阴冷,我揉了揉额角:“白坠我去睡会,晚饭不用叫我。”白坠低声答了声是,在我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似乎是做了梦,头像是被人劈开了一般,四周极目尽是黑暗笼罩无一丝光芒,深潭一般要将我吸进去,我皱了皱眉却抬不起手,嗓子也发不出声音,风曲的焦急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叫着我,夹杂着柘因和师父有一句没一句的声音,我慢慢睁开眼睛:“师父~”声音沙哑的难以辨识,师父对着长泽打了个手势,长泽点点头退出去过会便端了碗药回来,伸手递到我面前:“喝药。”
我看了看药碗又转头对着柘因看了看,柘因道:“沉渊,你徒弟是为了你受伤,你理应喂人家喝药才是。”说完轻咳了咳转过头去,狠狠瞪了我一眼。
师父接过药碗,:“风曲,把师妹扶起来。”
伸手握着药匙舀了满满一勺递到我嘴边:“张嘴”
我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含住药匙,师父顺着抬手将药汁都灌进我嘴里,都说良药苦口,这个药着实太良了些,苦的我忍了三回才将药咽下去,一抬头师父又舀了一勺在我面前,碗里还有大半碗,我顿时觉得眼前黑了一黑。
我伸手拿过碗一仰头,长苦不如短苦,师父递过来一颗蜜饯塞到我嘴里,蜜饯在嘴里化开,鲜润的清甜微微带着些花叶的味道,我道:“师父你早说有这个我就不那么快喝完了。”
师父道:“你好生休息着,受了伤就安稳些别乱跑。”说完便走出门顺带带走了长泽风曲;柘因看着我欲言又止;许久摇了摇头跟着出了门。
案头的烛火啪的炸了一声,我眯起眼看着白坠,白坠支吾着眼神四下瞟就是没有与我眼神交接,分明就是躲着我,我将嘴里的果核吐出来对白坠勾了勾指头:“白坠过来。”
白坠退了几步将我床幔迅速的拆了一半下来:“你好生休息我去洗纱幔。”
话音才落人便已到了门口顺势用脚勾上了门,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拆床幔的手也十分熟练,我默默为白坠鼓了鼓掌,或昀若是见着她这么灵活的动作定也会夸上一句。
我缓缓躺下将被角拉到下巴处盖着,细细想着事情绝不是如师父说我是经脉走岔才至受伤,若是这样,不光旁人柘因一定会将那一口白牙齐齐露给我看,就连白坠都闭口不言,可我是如何受伤这个事情却没有半点印象,最后的记忆是在千碧的婚宴回来便再没有了。
我如今对千碧没有任何威胁,她还要靠着我来救她的孩子,大概不会来加害我,千方百计想让我死的就只剩那个潜进来被我听过一回墙角的萝芙月。猛然记起来回来那日见着白坠有些不大对的模样,估摸是她不会错。
从前那个消失的大师姐是如何消失的我不知道,想来也是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不然以师父的手段定不会如今又一次在榣山上害到我,正想着芫画从门外左右看了看闪身进来,似乎是要避着人,我躺在床上看着她快来至床前闭上眼睛,芫画拉下另一半床幔挡住身体,伸手探了探我鼻息,而后轻叹了口气道:“九黎,我知道对不住你,可我也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