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听完当下就皱起了眉头,回道:“好,我们立刻回山庄。”说完,看了紫陌一眼,问:“丫头,你愿意跟我一道回家么?”
安静站在一旁的紫陌听见良辰的话,抬头看他。她原本是想等一下就跟他分手的,可是现在似乎不能就这样独自走掉呢……因为她想起来连州之前,自己曾信誓旦旦保证过,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陪在书生身边。书生是她出谷后第一个遇见的人,也是第一个愿意帮助她的人,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在这一刻离开,纵使她多么迫切的希望找到阮离。
“少爷……我们快走吧。”一旁的青儿还在催促着,可良辰却坚持要得到紫陌的答案才肯罢休。
然后她听见自己说:“好。”
那一瞬,唐遥看出良辰松了一口气,所以唐遥连忙对唐影说道:“哥,我们也去看望姨父好不好?
唐影这回倒是没有拒绝,对良辰道:“正好大家一起去吧,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达成意见后,一行人匆匆上了马车,良辰先是询问了青儿一些关于父亲的病情之类,然后命车夫加快进程,抄小路走。
彼时,暝然山庄内,良深的躺在床榻上,神色比之先前越发的憔悴,眉间发暗,身体也在迅速的消瘦下去,已经是一副病重模样。唐柳云坐在床榻的一旁服侍良深把药喝完,随后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哼,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的下场。”
良深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反应,虚弱的扬起一抹苦笑,“柳云,我……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我,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原谅?”唐柳云加大音量,道:“你当初跟那贱人私奔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我的处境?”此刻的唐柳云声音尖锐,完全不似平日里的端庄娴雅。
良深连续的咳嗽了好几声,稍微喘过气,看着眼前的中年妇人,道:“对不起……”
“哼!对不起?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晚了吗?当初我跪下来求你,可你呢?”想起那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往事,她就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她是唐门的千金大小姐,他是暝然山庄的少爷,唐门与暝然山庄的联姻世人皆知。可是就在大婚当天,她穿着华丽的喜服满心欢心却等来新郎却携别的女人私奔的结果。她追随他而去,扯着他的衣角,求他别走,甚至跪下来求他,可是他呢?不过是一句,我从没爱过你,就把她打入谷底,万劫不复。她成为弃妇,唐门成为人人眼中的笑柄。但是她仍旧呆在暝然山庄,她在心底仍有一丝希翼,可是直到三年后,他独自回来了,怀里却抱着他与那女人生的儿子……叫她怎么能不恨……她从十三开始喜欢他,十六岁嫁予他为妻,可是等来的确是这样一个结果……叫她如何能不恨啊……
良深看着她怨恨的脸,叹了口气,脸上有无奈有惆怅但更多的却是歉意:“我以为……你当初决定接受辰儿时,心中已经放下了……”
他知道自己辜负了她,所以即使她不原谅他,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可是他到底希望她能够放下心中的仇恨,那样的话,至少她能够真正快乐,不再过的如此辛苦……
“接受?”她脸上露出嘲讽。倘若不是因为公公婆婆待她极好,不然的话她是宁死也不会让那贱人的孩子进山庄的……因为他的存在就好像一根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那段耻辱……
她淡淡的出声道:“那蚀心散的毒性,应该就要发作了吧?”
良深听到话,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呼吸有些急促,“你你,你居然……给辰儿……服……蚀心散?”
相比良深的震惊,唐柳云倒是没多大反应,只平静地道:“放心吧,我们都等不到那时候的……”
良深听这话,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似乎是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他停顿了半响,然后深喘了一口气,这才道:“柳云……无论如何……那些事都与辰儿无关……所以你要恨就恨我吧……不要为难辰儿,”良深说完,休息了一会儿,继续道:“你从小看着他长大……我不相信你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唐柳云听到他的话,想起往事的种种,撇过头不愿看良深,只是硬着口气道:“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说完从床榻上站起身,匆匆离开了房间。
良深说的那句话,正好是她的死穴。她一方面恨不得那贱人的孩子早点死,可是每每听见到他喊她“娘”时,却又下不了重手。她想起好多年前,她过生辰,那个七岁大的孩子怯怯的拿着自己偷偷攒钱买的珠钗,送给她当礼物。在见到她笑时,那孩子脸上也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有一回,良深外出,她半夜作噩梦不敢睡觉,那孩子陪了她一整晚。他便对她说:“娘,有辰儿陪着你,那些妖魔鬼怪就不敢靠近了。”
唐柳云一边走一边想,那些细枝末节汹涌而来,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在心里不断的问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走了一半,她感觉有水滴啪嗒啪嗒的落在手上,然后迅速蔓延开来。她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天上晴空万里。
作者有话要说:完~~
……………
修改错字
(五十)
这样大抵又过了半个月左右,九月初十,良辰一行人终于赶回了暝然山庄。而良辰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自己病重的父亲。
当他抵达良深床榻前,看见良深瘦弱垂危的模样时,心里涌起一股难受,“爹——我回来了。”
原本闭目休憩的良深听到良辰的声音,缓缓张开眼睛,“辰儿……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良辰压抑住声音里的哽咽。
“辰儿……你……你没事吧?”良深虚弱的抬起手握住良辰,眼神焦急,企图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否真的中了蚀心散的毒。
良辰虽不知道良深指的是哪件事,但为了不让父亲担忧,他还是回答道:“爹,我没事。”
“你……你娘说……她让他服食蚀心散……她……”良深说了几句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这都要归结于前几天晚上在湖畔前呆了一会儿,染上了风寒。
“爹,娘她骗你的,我根本没有服食什么蚀心散,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良辰不愿看到父亲难受愧疚的模样,于是故意把那件事情隐瞒起来,更何况他身上的蚀心散的毒早就解了。
“那就好,那就好。”良深似乎相信了良辰的话,欣慰的笑了。
“爹,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叫紫陌那丫头再来给你瞧瞧。”良辰说着,起身就要去找紫陌。
“辰儿……不用了……”良深见到良辰停下脚步,于是继续道,“我们父子俩……好好聊聊……”他知道自己的病……也许以后他们父子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良深在心里想。
良辰听到父亲的话,继续走回床榻坐下。
良深边回忆边道:“辰儿……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一回生病了……发高烧……一直胡言乱语……那时爹不在家……你娘守了你三天三夜……”
良辰微笑地回答道:“当然记得。后来我醒来,娘却自己病倒了。”她对他的好,他一直都记得,所以无论她做过什么事,他都不曾怨恨过。
“你娘啊……其实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良深眼里也有了笑意,因为他想起那些久远的记忆。那些早以为忘记的画面,其实还深埋在心底。只因从未曾想过,所以那记忆便染上了尘埃,变得模糊不清。
“爹,我觉得应该让人去把娘请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聊聊家常。”良辰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愿意说出来。但是此时此刻,他有种直觉,如果这一次不说,也许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良深长叹一口气,隧道:“都依你吧……”
@奇@片刻后,唐柳云从屋外走了进来。对于她的到来,良深与良辰都很高兴。
@书@良辰扶着唐柳云坐到床榻,自己则拿了张椅子坐到了床榻旁:“娘,我和爹才刚说到你,你就来了。”
@网@相较于良辰,唐柳云的语气倒显得有些不自然,“哦,是嘛。”
良深看着唐柳云道:“柳云……有些话……我想我们……是时候该说清楚了……”
唐柳云这回并没有看良深,而是看了良辰一眼,然后道:“辰儿还在这里,我们的事等晚些再聊。”
良深没说话,倒是良辰开口道:“娘,或许我们一家人应该好好谈谈。”他在说话时,加重了‘一家人’三个字的音调。
唐柳云再次看了良辰一眼,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瞧出端倪,可是良辰脸上除了真挚诚恳外,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柳云……我希望……我走后……你可以快乐一点……”他似乎很多年没见到她笑了……自从她与他成亲之后……
唐柳云听到良深的话,声音有些尖锐:“快乐?早在你决定选择她时,我的快乐就全被剥夺了……”意思到自己的失态,她停止了说话。原来她还是不能释怀……就算是那些入骨的细枝末节也不足以让她释怀……
“娘——”良辰有些担忧的看着唐柳云。
谁知良辰的这一声“娘”让原本稍微平静的唐柳云心里涌起万般滋味,她冷着语调道:“别叫我娘。我才不是你娘,你是那个贱人的孩子……”
良深用力大声怒斥道:“够了,安澜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你还是放不下?”仅仅说完这几句话,良深就不停歇地咳了起来,良辰连忙轻拍父亲的后背,替他顺气。等良深缓过来后,又继续道:“辰儿虽然是安澜的生的,可毕竟是你一手带大……他叫的那声‘娘’……叫的可一直都是你……”
唐柳云虽心里百位杂陈,可是听到良深又提到安澜,醋意连同妒火一齐涌了上来:“安澜安澜,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还是无法忘记她?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无法让你喜欢我?”
良深看着唐柳云突然就说不出话了,一旁的良辰见状于是开口缓和气氛道:“娘,无论当年有怎样的纠葛,可是斯人已逝,如今爹又身体违和,你就不要再计较了。”
本来以为唐柳云的情绪应该会平复一点,可是谁知她听到这话,越发的怒了,朝良深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是迫不及待的想早点和那贱人见面吧?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唐柳云在,我就永远不会让你们如意!”唐柳云说完,一甩衣袖,出了房间。而两旁的花瓶被内力一震,全都哗啦啦碎了一地。
屋内传来浓重的叹息声,在这秋末的时节里,添抹了一点点的寂寥、一点点的惆怅还有更多的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完~~
(五十一)
自那一夜之后,良辰便很少能看到唐柳云。就算是用膳,唐柳云也是独自在房里用膳,连唐遥与唐影去拜见,她都推辞说身体抱恙等,不愿接见。
而对于良深的身体,在回暝然山庄参加武林大会那一趟,良辰其实偷偷地请紫陌替他看过,但是紫陌只摇摇头,交给良辰几副药,嘱咐让良深一天喝一副。喝了那药之后,倒是缓了一些。但那药也只是缓解了病痛,喝多了,却也发挥不了其他作用,更何况良深本已病入骨髓,所以能拖延这么久已属万幸了。
这一日,良辰去见良深,却发现良深双目有神,精神奕奕的对他说:“辰儿,咱们父子俩到外头看看吧。”
“好。”良辰心里明白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但脸上却还是带着笑。
从良深屋子出来,刚好也是面对着湖泊。此刻外头正好阳光遍地,照得湖面波光粼粼,有风吹动,卷起漫天落叶,连带着在湖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良深坐在轮椅上,望着湖泊发呆。他想起好像那一年也是这个季节,树叶已经落了满地,还是这个地方,他看见那个少女在这漫天的落叶中舞出了流光溢彩,然后那少女也看见了他,但却没有一丝退怯,而是勇敢的走上前与他面对面。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就是良深哥哥吗?我很喜欢你,而且我相信这世上只有我才配的上你。”他当时只是莞尔一笑,并未放在心上。也正是那一年的秋末,他遇见了安澜,只一眼,那个身影就在他心底生根发芽。可是世事难料,再后来已经物是人非……
“爹——”良辰站在旁侧望着湖面,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询问道:“娘亲……是怎样一个人?”即使他从未曾问过,可是他心中却想过千遍万遍,那个给予他生命的人。
良深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跟我去书房吧……”
到了书房之后,良深打开一个暗格,从其中取出一幅画像交到良辰手上,“打开它吧。”
良辰怀着激动与期待的心情打开了画像——画中是一个穿鹅黄色衣衫的少女,眉眼间带着浓的化不开的笑意,她身后是一大片火红的丹枫。良辰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握着那画像的手也加了力道……
“爹,娘亲……是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 他觉得有东西哽在喉咙,咽不下去却又吐不出来。
“你娘在生你那一年,因为难产死了。”良深觉得那些话从口中说出来后,整个人反倒轻松了不少,心里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了。他忽然发现良辰听完他的话后表情有些奇怪,于是关心的问道:“辰儿,你怎么了?”
“爹,我没事。”良辰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但是他却不想让父亲知道后添了烦恼。于是父子俩又聊了些其他的话题,但大多都是良深在讲自己年轻时候的事,而良辰在一旁安静的听。
这天早上父子聊过之后,良辰送父亲回了房间。当天夜里,有仆人唤了良辰去,说是老爷有话要交代。良辰与其他三人一同到了那里,唐柳云早就在里面守着了。纵使她口口声声说不会原谅良深,但是对于良深她心里到底还是情多于恨。
良深拉着唐柳云的手,道:“我……这一辈子……最……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所以……我走后……请请你……一定要……快……快乐。”
唐柳云听了他的话,哭着声道:“良深,我不准你死——我还没原谅你……所以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良深扬起一抹惨白的笑容,然后轻拍了拍唐柳云的手,眼神看向良辰,良辰明白父亲是有话要对自己交代,于是走上前,蹲在床榻旁。良深抬起颤抖的手,拍了拍良辰的肩膀:“辰儿,以后山庄里的事……就……就全靠你了……替我……照……照顾好……你娘……”
“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娘的。”良辰脸上的表情还是笑,他只是希望父亲见到他的笑容能够安心一点,不要有太多的挂牵。但是天知道他心底多么的想哭出来。因为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父亲面前像其他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接着良深又嘱咐唐遥与唐影以后多来山庄陪陪唐柳云,最后单独留下紫陌一人。
他对微低着头紫陌道:“丫头……我看得出来……辰儿……他他喜欢你……他这……这孩子……心里藏着太多的事情……我希希望……他能够开心一些……不再这么累……”
“良伯父,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紫陌抬起头,目光淡定从容的望着良深。
“诶……”良深叹了口气道:“罢了……只怪辰儿没有这个命……”
打从他第一眼见到这丫头时,他就觉得有些熟悉,但却又找不出原因来。后来他明白了,因为这丫头虽然长相比不上安澜,但却浑身散发出一种耀眼的光彩,让人移不开眼,就好像安澜身上的光华一样,只一眼就再也不想移开了。
恍然间,良深好像看见安澜在不远处朝自己招手,他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连耳畔焦急的呼唤声都没有听见……此刻他只想跟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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