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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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歌行ⅳ-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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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拔弘沉默了片刻,才勉强开口:“他不见了。”

  “什么?”回想起小晋与拓拔弘之间暗藏的敌意,以及两人平日里剑拔弩张的对峙局面,我的脸色顿时一变,急急看向拓拔弘。

  “是你干的好事?”

  听到我的质问,拓拔弘的脸色也变了。却不是心虚的闪缩或是被揭穿的尴尬,而是在冤枉中带着三分恼怒,两分无奈,又夹着一分早有预料的坦然。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在你心目中,我就只会做这样的事?我看那小家伙不顺眼,懒得给他好脸色看是有的,又何至于趁你不在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你也未免把我看得太轻了!”

  “那又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

  “我怎么知道?这些天我忙得心焦力瘁,连休息的余暇都没有,哪有工夫去管府中的下人?你又没让我看着他!”

  我瞟一眼拓拔弘,见他脸上在疲累中微带愠色,样子确实不象在说谎。而以他身为皇子的骄傲,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骗人。这样看来,小晋的失踪应该与他没什么关系。

  可是小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在北燕人生地疏,平日里几乎从不出王府半步,在这个时候又能够跑到哪里去?万一他不是自愿离开,而是不小心泄露了身份,为人所掳,或是又不听我的话,

  一个人跑去查探萧代……

  我心中一急,气息一时不慎走岔,一口气噎在喉间,呛得伏在床头连连咳嗽。

  “我就知道你会着急,才暂时不想告诉你。”拓拔弘叹了口气,脸上神色渐和,倒了杯茶递到我手里,道:“你别担心,他应该不会有事的。我知道你在乎这个孩子,一听人报告说他不见了,立刻就命人去查看过。据侍卫回报,他的离开应该是出于自主,没有留下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

  大概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偷偷跑出去玩几天,在外面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的。“”是么?“我喝了两口茶,咳嗽渐渐平息了,才斜睨着拓拔弘道:”如果是这样,你又何必瞒着我?告诉我实话,小晋不见几天了?“

  “……十来天吧。”拓拔弘迟疑了一下,想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被我质问的目光逼得紧了,才有些勉强地道:“他偷溜的日子,就是你大闹质子府的第二天。”

  ……原来如此。

  我又喝了口茶,沉吟着点头不语,心里先是略略松了口气,接着又禁不住暗自担忧。

  照这样看来,小晋应该是听到我和萧冉出事的消息,心里放心不下,偷跑出去寻找我们的下落。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孤身在外闯荡诚然不易,以小晋的聪明机变和武功身手,应付一般的变故绰绰有余,只要别运气太坏碰上萧代,应该不至于有太大风险。然而他既是为了我和萧冉而来,又怎么可能不去碰萧代?

  唉,这个孩子,就是胆子太大,主意太多。小小年纪,却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想,不敢做的,也实在让人没办法放心。

  忧虑挂念之余,也只有自己安慰自己,小晋的胆识和才智不仅远远超出同龄侪辈,即便与大人相较也毫不逊色。这样一块难得的良材美质,只要假以时日,多受磨炼,异日必定能成大器。只要不出大事,就让他在外面吃点苦,多受点历练,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吧。

  只要,只要他不出大事就好。

  ***************

  车声轧轧,在平整坚硬的青石板路上平稳地前行。

  马车周围是一队京城禁军的矫健铁骑。清脆的蹄声包围着马车,不急不徐,整齐有致,虽然我躺在车中看不到,但是不难想象,军容也一定严整得很。

  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天,雷鸣和易天很压得住阵脚,尽管受到了不少朝里朝外的无形攻击,又要辛苦奔波地四处搜寻我的下落,禁军的军心和纪律却丝毫未乱。

  见微知著。单从这一点上看,他们已经堪为独挡一面的大将之材了。

  我正在闭目细听外间的动静,一阵急骤的蹄声突然自远处传来。蹄声纷乱,密如骤雨,听来约有十数骑之众。骏马急驰如风,呼吸之间便到了车前,一声长嘶,倏然止步。

  被来人当头一拦,行进中的队伍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

  “车里的人,是大王钦命追捕的逃犯江逸么?”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在车外响起,语气冷冷的,声音并不特别响亮,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倨傲味道。

  “回韩统领,是。”

  哦,是他。听了车外禁军的回答,我心里立时恍然。这个人,想必就是骁骑营的统领韩鹏了。

  “哎,哎,韩统领,您这是要干什么?”

  杂沓的脚步声中传来禁军的惊呼。

  “让开!我要上去找江逸说话!”

  “不行,韩大人,我们奉命……”

  “让开!”

  ……

  简短的对话过程中,已经有杂乱的人声向着马车周围迅速聚集。偶尔夹杂着几声刀剑在鞘中摩擦的轻响。没有人说话。但气氛却明显地剑拔弩张起来。

  北燕律令,严禁私斗,违者将依律处以重罚。寻常百姓尚且不可,更遑论纪律严明的正规军队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们的对峙必然十分引人注目。众目睽睽之下,想来谁也不敢贸然动手。对峙良久,韩鹏固然是坚持着一定要上车,那些禁军却也严守命令,死死地围在马车四周,说什么也不肯让开。

  “韩统领,你怎么会在这儿?”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突然插入人丛。嘈杂的吵闹声立时一顿,接着渐渐趋于平息。

  这个声音却是我极熟悉的。

  是易天来了。

  这下可该有硬脾气跟韩鹏杠上了。我的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易天既然已经来了,雷鸣难道还会远吗?

  果然,雷鸣响亮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

  “韩大人,这几名禁军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居然惹得统领大人当街就要动手?咱们京城禁军跟骁骑营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如果要打架的话,却也从来没怕过谁。”

  “哼!你们来得倒快!正好,让江逸下来,我有话要问他!”

  “不知韩统领想问什么?”易天的声音依然不温不火,想来脸上也依然挂着一个斯文有礼的淡淡微笑。

  可惜,易天的风度再好,遇上韩鹏这样的家伙,也消解不了对方的火气。

  “我、要、问、他,到、底、把、东、齐、储、君、劫、到、了、哪、里?!”

  韩鹏的声音充满愤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字道。

  果然是为了这个。韩鹏统领的骁骑营负责看守质子府,萧冉在骁骑营的看守之下被公然劫走,韩鹏自然脱不了责任。如果找不回人来,只怕少不了降级免职的处分。韩鹏与韩青韩雄同出一族,都是出身高贵的皇亲国戚,平日里借着名门世家的声威权势,大概是一帆风顺惯了的,哪里丢过这么大面子?更别提前程受损了。想也知道,韩鹏必定会急于挽回失误,力求把丢掉的萧冉找回来。

  “不行!”雷鸣干脆利落地断然回答。“大王有命,一旦找到江统领,立刻带到宫里亲自审问,不得有误!”

  “韩统领,其实你见到他也没用。”还不等韩鹏发火,易天语气平和地解释道:“据找到江统领的禁军回报,他一直受伤昏迷不醒,就算你见到他,也没办法问出什么来。”

  “……真的?”停顿了片刻,韩鹏半信半疑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自然是真的。如果韩大人不相信,不妨跟我们一道进宫。”

  “好!进宫便进宫。我倒要看看他能昏到什么时候!”

  韩鹏冷冷哼了一声,让开路,竟真的紧跟在马车边上一起走了。

  我微笑。也难怪韩鹏的脾气大,想来他心里此时必定窝火得很。

  自从我带着萧冉失踪之后,北燕王下旨命骁骑营会同禁军在京城内外全力搜索。人是在骁骑营的手上丢的,韩鹏自然觉得面上无光,可带着手下在城里城外苦苦地搜索了十几天,一无所获,最后还是被一队运气好的禁军拔了头筹,在城外的碧云山下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我。

  他自是不知道这非关运气,而是出于我与拓拔弘的精心安排。

  为了做得不露破绽,拓拔弘甚至根本就没有出面,直到押送我的马车抵达宫门才假装闻迅匆匆赶到。

  这个时候,我被禁军找到的消息已经传开,连拓拔明和拓拔圭都先他一步赶到宫里了。

  我紧闭着眼,把呼吸放得低微而漫长,一动不动地静静躺着,任人把我从马车上搬下来,在手足上再加上一重精钢锁链,放在担架上抬进皇宫。

  北燕王日常起居的乾德殿此时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深宫寂寂,安静得几乎一无声息,只有几名太监和宫女守在门口不敢言笑地肃容而立。我们一行人到了殿外,报名请见,却被一名太监挡在了外面。

  卧床多日的北燕王正在抱病召见一位重要人物,并且传下口谕,在此期间,所有太监宫女一概不用殿内伺候。其他任何人等,未受北燕王召唤皆不得入内。

  即便是拓拔弘兄弟,也只能在殿前的白玉石阶下静静等候。

  在这个局势微妙的特殊时刻,北燕王如此郑重其事传谕召见的人又会是谁呢?我心里不觉有些好奇。知道按照宫廷礼仪,周围的众人都应该面向殿门地垂手肃立,不会有人转过头来看我,便忍不住偷偷把眼睛张开了一线,偷眼打量殿中的情形。

  然而那两扇沉重结实的桐木宫门却紧紧地闭着,没有一丝缝隙。

  自然更没有半分声息传出。

  静候良久,直到过了近两柱香工夫,宫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一道白衣如雪的纤长人影从殿中缓缓步出。气度清华如月,素颜皎若霜雪,一双澄如秋水的明眸温和淡然,却又充满了智慧的光芒。虽然未做任何妆饰,衣着亦十分简单朴素,但是那一袭简简单单的白罗长裙穿在她身上,却偏偏轻淡如云,飘逸如仙,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嫣然风致。

  我的心里微微一凛。

  这位被北燕王抱病召见的特殊人物,竟是长年隐居,不问政治,却在北燕人心目中独具超然地位的璇玑才女君未言!

  璇玑才女以才学智慧闻名于世,在玄机星相之学上的声名更是一时无两。她虽然鲜少出言论及世俗事务,却是言不轻发,一发必中,只要一旦开口,说出来的话便是有分量得很。

  我虽然并不深知她对北燕王的影响力究竟如何,但只看北燕王单单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召见于她,便不难想见,他们在殿中的一番长谈,所谈的想来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闲散琐事。

  君未言看到殿外等候的一干众人,神色丝毫未动,清如冰雪的玉容平静无波,沉静淡然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在我身上转了一转,唇边绽出一丝轻淡的笑容,却什么话也没说,便向拓拔弘兄弟三人行礼告退,转身离开。

  看拓拔弘三人的神情态度,显然也都对君未言入宫的缘由颇为关注。拓拔弘与拓拔明沉得住气,还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拓拔圭年轻气盛,未免冒失,差点儿便忍不住张口发问,一句话已经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也不知北燕王是病体沉重,难以支撑,还是被刚刚与君未言的一番长谈耗尽了精神,君未言离开后,他并未按照原先的旨意提我入殿亲审,而是只召了拓拔弘兄弟三人入内觐见。宫殿深深,重门叠户,也听不到里面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三人停留未久,便从殿中连袂而出,拓拔弘面无表情,拓拔明微带笑意,拓拔圭的脸上却有几分隐隐的不满之色。

  下了石阶,拓拔弘走到众人面前,对雷鸣和易天道:“大王有旨,将江逸暂时收押在宫内的天牢严加看管,以俟审问。你们京城禁军责任未了,还要会同骁骑营和城卫,继续搜寻萧皇子的下落,不得松懈。你们两个这就把他送到天牢去吧。”

  “什么?”雷鸣一怔,冲口道,“可是江统领受伤中毒,生死难料,直到现在还昏迷未醒呢!”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拓拔弘瞟了拓拔明一眼,淡淡地道,“大王要着落在他的身上问出萧冉的下落,自然心急让他醒来,又怎会不派人给他医治?二皇子既然觉得宫里太医的手段比外面的医生高明得多,想必有把握治得好他,你只管放心就是。”

  拓拔明对拓拔弘话中的锋芒听若不闻,只是意态安然地笑了笑,带着两名随身侍卫走了。

  拓拔弘也没再说什么,与拓拔圭一先一后地各自离开。举步之前,拓拔弘走到我身边,趁着自己的身体遮住了众人的视线,迅速地与我交换了一个眼色。

  接收到拓拔弘目光中传递的讯息,我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接着便安静地合上了眼,继续扮好自己这昏迷的角色。

  心里知道,要钓的鱼应是已上钩了。

 

 
 
第八章

  一切的发展恰如所料。

  其实我和拓拔弘设下的圈套并不复杂,甚至都说不上是什么圈套,只是给了拓拔明一个机会而已。

  事情显而易见。一旦我被禁军找到的消息传出,最紧张不安的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害人不成反失诱饵的拓拔明。虽然我被找到时昏迷不醒,暂时还不会说出他与萧代勾结的阴谋,但为了避免真相败露,他必定会急于杀我灭口。要下手的话,把我留在宫中的天牢自然要比由禁军看管要方便得多。

  天牢由神策卫负责把守,而神策卫的统领冯竟是个为人方正忠诚可靠的老古董,心中只有北燕王而无余子,在这场储位之争中,立场始终保持着不偏不倚,没有投向任何一方。拓拔弘固然是无法从中做什么手脚,而拓拔明想通过他对我下手也一样是近乎不可能。以天牢之守卫森严,派人行刺又过于冒险,那么,剩下的唯一途径就只有暗中下毒了。

  至于动手的人选,我甚至不必动脑都能猜得到。

  其实以拓拔明的心机智慧,原本不应该这么容易上当的。只不过在北燕王即将立储的关键时刻,形势紧张得一触即发,每一只筹码都可能举足轻重。因为知道的事情太多,我的存在已对拓拔明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就算他一向深谋远虑谨慎小心,这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果然,在我被送进天牢的当天下午,便有两位太医奉旨来为我看病。其中的一个便是与拓拔明关系非浅的太医院领班胡中平。不难预料,无论是对我体内确实存在的蚀骨销魂散,还是我故意伪装出的昏迷病状,这两位太医都束手无策,也只能开出个清心解毒、安神补气的药方聊尽人事,敷衍一番。

  汤药煎好,胡中平果然趁着喂我服药的大好良机,悄悄地在碗中下了点儿毒。

  他以为自己做得小心隐秘神鬼不知,却不知道,一切早已被安排妥当,我会在他下手的那一刻准时醒来,及时发觉他所干的勾当。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有心算无心之下,胡中平自然逃不出我们的算计,被当场抓了个人赃俱获。

  有另一位立场持中毫无背景的孙太医在,胡中平在汤药中做的手脚一验便明,无从抵赖。而冯竟向来严守律法,循规蹈矩,更是绝不会替他隐瞒遮掩的。

  御用的太医下毒暗害北燕王钦定亲审的禁军统领,又是在宫中的天牢里公然下手,这件事情查究起来可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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