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帐低垂,芳香浓郁,我胯下一热,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咬住他的耳垂,只听他似有似无的低哼了一声,我顿时心神荡漾,一下子吻住他花瓣似的红唇。
以轩,没有什么不能让你我在一起。
一夜销魂。
我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失态的样子,他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银牙紧紧地咬着,拳头紧紧地捏住,清澈的眼眸里熊熊怒火在燃烧,极力的忍耐着。
他盯着我,额头的青筋暴出,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的发抖,突然收回目光,穿好衣物,转身欲走,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后悔了。
朝堂上,他以叛军的余孽还未扫清为由,又离开了,这一走,便是四年。
四年,四年里我简直思念成疾,曾经无数次写信给他,却从来不敢把自己想念他的心情真正写在书信里。强要了他,是我的错,他却也狠心不肯再见我!
金牌一道接着一道,他却抗命不回帝都。
鲜狄大举南下,他一马当先,率兵阻拦,直至将其远逐漠北。我期待着,他总该回来了吧?可我错了,他又去了西域,我真的愤怒了,何以轩!
他极不情愿回来了,见了我,不自在一闪而瞬,留下的,只有为人臣子的恭候和恭敬。
我又一次的强要了他,他还是死死的不愿开口,我只想要他再次叫我的名字,叫我胤琅,难道这也错了么?
他离我越来越远,开口皇上圣明,闭口臣惶恐,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不在意吗?我在他眼里就只是他的陛下吗?
心撕扯得疼,很疼。
我望着头顶大红的幔帐,一阵发冷,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芙蓉帐里春宵短,那也得看是谁,我只想要他陪我,只有他,别人都不要。
他再也不会用那对嘹若星辰的眼眸看我,现在的他,面对我,只会垂下眼皮,一问一答,一板一眼,有理有据,却不再生动洒脱。
他为什么不冲我发火呢?他应该怨恨我的霸道,应该不忿我的强硬,应该生气我的找我的茬,应该和小时候一样和我吵嘴和我打架。
可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的转过身去,背影寂寞而忧伤,决绝而寂寥。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脸颊。
他要一辈子这样对我吗?为什么?我只是喜欢他,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我……爱他啊……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他在我身下的模样。
那个瞬间,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凶猛残暴的鲜狄蛮夷,心怀叵测的诸侯各王,结党营私的朝堂臣子,天地间,只有我,只有他……
我不许他将心给那个女人,不许,他的心里只能有我,只能有我……
喜烛燃尽,徒留一抹清泪,房间慢慢的亮了起来,金色的光线流水一般在地上弥散,满屋的香气渐渐变轻。
“皇上,天亮了……”
第十三章
五月初十是个吉日。
天公异常的作美,不但日间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连夜里也是月朗星稀,是名符其实的黄道吉日。
让我有些头痛的事却一箩筐,太后赐婚本是好事,但胤琅却大张旗鼓的来到了将军府,说是要亲自参加。
太后赐婚,皇上参加婚礼,在外人看来我何以轩真是圣眷极隆,但这其中的曲直缘由,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母亲身着崭新的衣裙坐在早已布置好的喜堂上,虽然身子仍未好利索,但还是笑意浓浓。奶娘站于母亲身后,脸上稍有些不快。庭院里人声鼎沸,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同僚好友纷纷前来道贺,恭祝我新婚大喜。
胤琅虽然身着便服,但仍然有着掩盖不住的富贵霸气,气宇轩昂。他居于首位,喝着茶,眼光不时地扫过我,神情冷得让我不甚自在。
“新娘来了!”随着喜婆的一声叫喊,大门前的花轿徐徐地停下了,新娘子袅袅婷婷的在喜婆的牵引下向我走来。
苏墨岚如今已是太后收的义女,即便她之前是青楼女子,现在的身份也是贵不可言。
喜娘将手里的大红绸缎交到我的手里。
苏墨岚身着大红的新娘吉服,凤冠霞披,婷婷玉立,娇媚华丽,像一团火焰一样耀眼。她步履轻盈,走至我的身边,和我一起面向胤琅下跪。
“行了,起来吧。”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脸色和后边金灿灿的“喜”字对比甚是分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一堆同僚把盏交欢,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也是欢闹不禁。陪着胤琅和那一干宾客们,也不知过了少时候,周围的人们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见众人还有一番热闹要寻,我皱皱眉头,我心想不能让苏墨岚等的急了,瞅了个空子悄悄的离了席。
缓步踱到新房,我迟疑了半晌才轻轻推开房门。
动作虽轻,但开门有声,榻上坐的新人还是被吓的一激灵。抬头看看门口的人,立刻低下头。我有点儿不知所措,转身关上门,向榻边走来。
喜烛热热闹闹的燃烧着,明亮火红。
揭开她的喜帕,苏墨岚的脸上多了几分羞涩,红晕浮现,眼眸里也是水一般的柔情,盈满了出嫁的喜悦与羞怯。
“今天累了吧?”我将喜帕放到桌子上,坐下问道。
“妾身还好,夫君你呢?”
“人太多了,乏的很,唉……”我说着捶了捶肩膀,她站起走了过来,为我轻轻的捏起了肩膀。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由身后传来,我的手却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轻柔的抚触由肩上传来,柔中带劲,每个拿捏都点到痛处,劲力恰到好处。
“……没想到皇上会来,弄得人手忙脚乱的……”
“皇上……”她的动作停了停,我拍拍她的手,说:“没关系,皇上是来参加婚礼的。”
“夫君,虽说这皇上亲临是给了你莫大的荣宠,但妾身担心……担心胜极而衰啊……”
我点点头,她这话还真说到我的心里去了。
自古功高震主的臣子,十有八九没有什么好下场,虽然说何氏一门是跟着高祖起家的战将,但皇帝终究会忌惮权臣,我如今统率着天下兵马,虎符也在我的手里,胤琅的心里恐怕也会有些许疙瘩。
“皇上,走了么?”
“还没有,外边宴席还未散,我怕你等急了,所以来看看。”
她停下手,走至我面前,道:“夫君,您因该去陪皇上,妾身没关系。”
看她严肃的样子,我只得站起,一下子勾住她的腰身,将她抱在怀里,轻轻磨蹭着她光滑柔腻的面孔,轻声说:“那你再等等,可好?”
她脸上一红,垂下眼皮,羞答答地说:“快去吧,别让皇上寻不见你……你好歹也是新郎……”
“新郎又怎么了,新郎陪新娘才是天经地义吧……”捉住她的手,轻柔的摩挲,我吻上她的嘴,细细软软。
“你……”她软软的瘫在我的怀里,手轻轻的想要推开,却又软弱无力,反而攀上我的肩膀。
红色的光平添了一层暧昧,正在情浓时,却有人“咣当咣当”的敲门,我回过神,略带恼怒的问道:“怎么了?”
门外传来了邱伯的声音,“将军,皇上喝醉了,要您过去……”
我就知道胤琅不会平白无故的来参加我的婚礼,叹口气,我松开苏墨岚,她没有站稳,一下子坐在床上,我摸摸她的脸蛋,说:“你等等,我去看看皇上,一会就来。”
她娇羞的哼了一声,我宠溺的笑了笑,走了出去。
夜色深深,一阵暖意迎面扑上我的脸。阶上月色如水,阵阵凉风拂来,拂散了酒气,远远的就看到胤琅的身影,已经歪歪斜斜,疾走几步,又看到铭昭一脸的苦笑。
“以轩,你哪里去了,该不会已经跑到新房里去了吧?”
他神色悠闲,拿着酒杯的手摇摇晃晃,话语一出,周围立即响起一片压抑着的笑声。
我道:“皇上,您醉了,还请回宫歇息。”
他仰头将杯中液体到入口中,看向我道:“朕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朕可不像您,连酒也不敢喝,生怕误了晚上的洞房花烛!”
话音未落,他的身子险些倒地,我赶紧扶住,轻声安慰道:“皇上,您真的醉了。”说罢转向那些同僚,我笑着说:“各位大人,皇上已经醉了,你们也就请回吧。现在天色已晚,如果各位在回府的路上出了什么事,何某也担当不起。”
众人听闻,也就顺水推舟,纷纷起身告辞,我吩咐邱伯去送客,转身向铭昭道:“皇上已经醉成这个样子,还是快快回宫吧。”
胤琅却一下向我那边倒了过来,不但大半个身子都挂在了我的身上,还把头埋在我的肩窝,手也紧紧扣住了我的腰身。
“朕在你这里歇息一会,等清醒了再回去……”
听他这么含糊不清的说,我只得奋力拖起他的身子,向房里走去,手脚并用半抱半拉半拖半拽地把他弄上床,就转身想叫铭昭,不料他却忽然一下扯住我的衣袖。
他喝醉了之后力气大得吓人,我只能坐在床边,铭昭端过来一盆温水,便关门退下,我绞了绞帕子,放在他的额头上。
他有着宽宽的额头,眉骨分明,眉毛斜斜地向上飞起,眼睑上附着修长的睫毛,眼眸幽黑明亮;皮肤是漂亮的小麦色,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微微透出些红晕。
他就那样睡着,不说话也不动,我也不能走,就在床边坐着。他抱着我的袖子不肯放开,又等了许久,一阵倦意涌上,我昏昏欲睡,不料突然被他一扯,被他搂抱住和他平头而卧。
心下吃了一惊,僵着身体等了片刻,却听到胤朗均匀的呼吸声。原来他已经睡着了,
房间里寂静无声,我僵了片刻,要悄悄滑出去,稍稍一动就被察觉了,于是又被扯了回来。这么反复了几次,我实在很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熟睡。
等啊等,胤琅却像睡死过去一般怎么也不醒,我等的心直发慌。一方面我还要出去招呼剩下的客人,一方面苏墨岚还在房里等我,最重要的是,不少宾客看到我陪他进了房,本来就有谣言,这下子更会谣言满天飞。
小心翼翼的移动,不料手臂被搂得死紧,我想翻身却被他紧紧的压住,我很无奈的承认,他肯定是在装睡,但又不能去打搅,只能静观其变。
他胡乱地抓着我的手臂偎枕于上,像虾子那般曲起身体。我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突然多了几分幼时的影子,我心中的某个角落里,一股奇异的温柔无端的涌起。
小时候读书读累了,就会跑到树丛中打闹,最后两个人都相互依偎着睡去,直到晚霞满天,百鸟归巢。
好像,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当皇帝是件好事吧,可为何我看到的他都是眉头紧锁,郁郁寡欢?他站在那极高极高的地方,看到的究竟是更加明媚的阳光,还是更深厚的黑暗?
又一阵倦意如狼似虎般涌上脑际,我不由得闭了眼睛。
天蒙蒙亮,胤琅才离去,我走进新房,看到两枝红烛已经燃尽,只剩下桌上斑斑点点的泪痕。墨岚和衣躺在床上,大红的嫁衣分外的刺眼。
我心疼得抱住她,我哪里不懂得墨岚的委屈?可这官职,这荣耀,这天下,这普天下的一切,都属于胤琅,不论是哪里,他都能来去自如,即使是臣子的内室……
拥她入怀,满含歉意,却只能仰头叹息。
大殿上寂静无声,似乎连斗栱上的浮雕云龙也知道气氛静的吓人。
面前的方砖上映出一片一片的人影,日头渐渐的西斜,却没有人敢出一声。
“为什么沧海郡还会受到鲜狄的侵扰?”胤琅的声音充满的怒气,珠串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在静谧的大殿里竟然分外的清晰。
“现在时值夏日,正是鲜狄人纵马抢掠的时节,臣……”慕风林贵在殿下,瑟瑟发抖。
“一派胡言!”胤琅一下子站起身,怒不可遏的走下来,一边走一边说,“朕不是问你鲜狄人,朕是问你,沧海郡的城池为什么迟迟不能筑成?为什么安排的守军只过去三分之一?为什么?!”
慕风林伏下身,身体有如风中的枯叶。
“沧海郡,是朕防御鲜狄之东翼,并且向漠北深处发展的一个契机,兰昌和黄朔两郡为什么没有遭到鲜狄人的袭击?慕风林,你身为兵部尚书,怎么敢延误不报!你吃了豹子胆了!”
胤琅说着重重的踢了已经蜷缩成一团的慕风林,他的脊背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罚你两年的俸禄,好好的思过!”
“臣领旨……”
“工部尚书,筑城之事,也有你的责任,朕给你一个月时间,在秋季到来之前,如果沧海郡的城还是没有筑好,你就给朕滚回家去。”
“臣……臣接旨。”
胤琅站于堂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剑眉倒竖。
“皇上息怒,臣有话要说。”
胤琅转过身体,看到我站了出来,说:“何卿家?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对他作揖,道:“皇上,沧海郡既然已经遭到袭击,所幸损失不大。眼下马上就要到秋季,臣认为,沧海郡要加紧筑城,而兰昌和黄朔则则要加紧防范,小心再次来袭。”
“哎,守不如不守,有朝一日大澜的军队能尽数消灭鲜狄就好了。沧海郡虽然没有死多少人,但牲畜财物被抢劫一空,鲜狄王庭在漠北,谁料几天之内精锐就到了沧海,大肆抢掠一番之后纵马远走,简直是不把我大澜朝放在眼里。”
精锐?王庭精锐?
我感觉自己得心一下子抽紧了。
往日的纵马抢劫,也只是那些鲜狄散王的部署,这次竟然出动是王庭精锐,虽然只有数百骑,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皇上,臣觉得此次袭击颇有些蹊跷,臣恳请皇上,请皇上准臣去沧海亲自察看。”
胤琅愣了一下,看了看我,转过身去,道:“何卿家,朕知道你是一番苦心,只是,这区区的数百骑,也用不着你亲自去一趟沧海郡。”
“皇上,臣与鲜狄人作战多次,对他们颇为熟悉。臣只是觉得如果是王庭精锐前来骚扰,恐有些内情,臣想……”
“行了,朕说你不用去就不用去!”他的声音里微微带上了怒气,甩甩袖子,走上台阶。
“皇上……”我有些不甘心,我不想就这样呆在帝都。
半晌,他走回座位,背向我们而立,“何卿家,朕记得你有个下属,叫做单永。虽然年纪颇轻,但也跟着你与鲜狄多次交手。这样吧,朕提拔他做卫尉,让他率兵去沧海郡,把情况报回来,就好。”
我看了看四周,群臣们都在窃窃私语,一股失望和茫然涌上心头。
“还有,方老将军的儿子方瑾洪也是个可造之才,让他跟着单永一块去,也省得你不放心。”
他转过身,眼睛如利剑般扫向我,我张口,他却截断了我的话头,冷冷的说:“何卿家,不用再说了,你刚从塞外回来,也颇为辛劳,就好好地在京里休养,至于边境的战事,暂时就交由慕大人。”
我的心一下子剧烈的抽动起来,手不由得紧紧捏住,一股血气一瞬间直冲脑门,却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臣……接旨。”
走出殿门的时候,徐徐落下的夕阳也平添了几分刺眼,夕阳下的明净殿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媚,巨大的阴影投射到空寂的广场,阴影迅速变大,最后吞没了灰色澄浆砖铺砌的广场。
“何将军,”丛默涵从背后走上来,和我并肩而行,“何将军,丛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