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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武煞将目光转向孩子。没想到,孩子正瞪着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仿佛在与他较量书包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龙之所隐(十九)
(十九)
孩子的目光让武煞心虚不已,他慌忙转移视线,不料刚好撞上母亲那柔中带刚、刚中带柔的目光。武煞霍地一抖,虚弱得仿佛就要魂飞魄散,这种感觉让武煞感到恐慌,又让他无限向往。他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魂飞魄散,但是他太累了,他感觉一股无穷的力量在挤压他,让他越缩越小,这让他向往着早些魂飞魄散。
在这种复杂心理的操纵下,武煞又一次陷入了那种复杂的感觉。他想杀人了,不但要杀了孩子,还要杀了孩子的母亲,然后同他们一起落入无底的炼狱。此时此刻,让他有杀人想法的不是对孩子的怨恨,不是对孩子母亲的向往,也不是大管家的命令,而是孤独和绝望。
杀人的念一出,一阵*流遍了武煞的周身,这让他像吸了大量毒品的人一样,猛地来了精神。他知道:这最后的能量燃烧过后,他将化为灰烬,从而魂飞魄散。所以,他必须在化成灰烬之前杀死孩子和他的母亲。
就在武煞将要孤注一掷的时候,母亲的目光中少了刚劲多了温柔。两颗饱满的泪滴在她的眼眶中缓缓转动,直到将晶莹的光传递到武煞的心里才顺着面颊向下滑落。母亲一边擦着眼睛一边说:“父亲,母亲,忘福,我也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尽管说就是了。”祖母对母亲说,“福媳,我们福家人注定了要比其他人承担更多东西,所以不论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了。”
听祖母这样说,又看到祖父和父亲也在鼓励自己说下去,母亲支撑着坐了起来,跪在床上给所有的人施过五福礼,又对着武煞施了五福礼才庄重地说:“父亲、母亲、忘福,此时此刻,武煞大哥就在我们家里。前几天听忘福说,大管家对外讲二管家、三管家和武煞同时失踪了。难道,他们已经死了?如果武煞没有死,他怎么可能魂游我们福家?如果武煞真地死了,他一定死得冤屈。”
祖母靠近床边,摸了摸母亲的头,疼爱地问:“福媳,你没事吧?”
“福媳何以肯定这个人是武煞?”不等父亲说什么,祖父开口问道。
“儿媳看到的。”母亲说,“他就站在香案前。”
“你确定他就是武煞?”祖父再次问道。
“是的,父亲,我确定。他的脸部特征很明显,不会看错的。”母亲答道。
祖母一把抱住母亲和孩子,慌张地说:“武煞死了来我们家干吗?难道他真地有什么冤屈需要我们帮忙昭雪吗?”
“福家,不要慌张,你这样会吓坏武煞的。”祖父沉着地说,“孩子出生前我就预料到了我们福家将有一劫,只是,我没想到,前来作恶的竟然是武煞这个可怜的孩子。”
“难道武煞就是您之前对我说的‘有客来访’的客?”父亲疑问道。
祖父一挥手打断了父亲的问话,他屏着息环顾四周,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方才叹息道:“家中有客,除了武煞还有他人,只可惜我修持有限,无力感应到对方都是谁。”
说到这里,祖父猛然想起了什么,转向母亲问道:“福媳,你怎么能看到武煞?是谁为你加持了能量吗?生孩子前后,你可见到过什么人?”
母亲摇了摇头,说道:“生孩子前后,只有母亲陪伴在身边,儿媳没有见到过任何人。不过,刚才母亲抱走孩子后,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说说看。”祖父看了看香案,说道,“是什么感觉呢?还有,你能和武煞对话不?如果能,问问他是怎么死的,又是谁让他来的。”
“还是先说说是什么奇怪的感觉吧。”父亲接过祖父的话说,“对不起父亲,我也觉得家中有客,而且不止武煞一个人。”
祖父点了点头,叹息道:“修持难啊。原以为我离‘德’不远了,没想到真正遇到事时还是不够静定。不管武煞是领了谁的命来的,我都要谢谢他让我知道了,任何时候都能够守住自己心的人,才是真正的德者。”
“儿媳记得了,谢父亲教诲。”母亲再一次向祖父跪施五福礼,开口说道,“刚才,母亲抱走孩子之后,我正闭目打盹儿,忽地感觉一股温润的气体包围了我。那种感觉,好像雨过天晴时走在湖边、走在树林中、走在草原上,让人舒畅得忍不住深呼吸。就在一呼一吸之际,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强健,根本不似刚刚生产后那么虚弱。后来,忘福和母亲把我背到了福堂,我就看到了武煞大哥。刚刚看到他时我害怕极了,奇怪的是从昏厥中醒过来之后,一点儿也不害怕了。虽然武煞大哥满面狰狞,可我好像看到了他虚弱的需要帮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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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话仿佛及时雨一般,熄灭了武煞那正欲燃烧的火苗儿,这让一触即发的武煞猛然醒悟:大管家明明对我说,用我的命换得东家和大管家等人的命以保证商号的平安无事,他还说我的死属于又忠又孝的义举,将轰轰烈烈、世人皆知。他怎么会对外讲我和二管家、三管家失踪了呢?想到这里,他又猛然一惊,不禁自问:对啊,不是说用我一条命换得所有人的平安吗?怎么二管家和三管家也都死了呢?
这个时候,武煞忘记了害怕,忘记了绝望,忘记了杀人,他只想拼命地想个明白,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大管家为什么要让他来杀害一个新生儿?为什么要让孩子的母亲无法再生育?为什么福家人明明知道自己是前来作恶的,却口口声声叫他武煞大哥,还要帮他昭雪冤屈?到底是大管家披了伪装,蛊惑了自己的心?还是福家人奸诈至极,以伪善来稳住自己?
这些问题像重拳一样击打在武煞的心头,让他越来越冷静,越来越清醒,也让他觉得自己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这时,山隐师傅曾经反复教诲他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一切能让你的心如烈火一般燃烧的,最终都将是毁灭你的烈火,当你能用智慧指导自己来思想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像水一样,你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像水一样,正或急或缓地奔向永恒的宁静。
武煞的脑子渐渐清凉起来,武煞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了。他想起自己在火海里冒死救人之后,大管家的洋洋自得和自己的感激涕零;他想起小时候生病时,山隐师傅一口一口地喂他喝水吃药时满眼的焦灼和自己的不耐烦。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事并一一对比之后,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山隐师傅和大管家都是爱自己的,都像父亲一样。不同的是,山隐师傅的爱无私无欲,大管家在付出爱的同时,附加了太多条件。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的心里涌出了一个念想,他要马上回到大管家身边,让他亲口告诉自己,到底是为了利用自己才付出爱,还是因为爱因为信任才让自己去做那些不可告人的事。
武煞太简单了,他根本就想象不到,与此同时,大管家那里已经是“世界末日”,作恶多端的三个管家正经历着层层剥皮层层下落的应有的惩罚。书包网
龙之所隐(二十)
(二十)
让我也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明明看到大管家的能量团和二管家、三管家一样,一边萎缩着一边向下坠落,他的肉体却没有死?看着他艰难地向前爬着,我不禁自问:难道,他有两个能量团,有两个灵魂吗?正在犹疑,摆放灵位的桌案轰然倒塌,酒菜、杯盏及香烛散落了一地。没等我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桌案下面的地板像门一样,忽地向下打开了,随即我看到了地下室,看到了一排漆着黑漆的木质棺材。
眼前的景象让我想起了老五福全在世时,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当时,我整天晕晕乎乎地享受着虔诚的信众的朝拜,时常分不清自己存在于现实中还是活在幻觉里。有一天,老五福全把我叫到他的福室,让我仔细观察分别装在两个笼子里的白色的兔子有什么不同。
那段时间,我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老五福全的福室,因为每一次被叫进去不是挨批评就是被说教,让人轻松不得。没想到,这一次师傅弄了两只白白胖胖的兔子给我玩,这让我高兴不已。我蹲在笼子前,一会儿逗逗这只,一会儿看看那只,嘻嘻哈哈地玩了半天也没看出两只兔子有什么不同。
在师傅的提醒下我才发现,虽然两只兔子无论大小还是颜色都一模一样,但是它们的目光截然不同。一只兔子满眼的温和,皮毛齐刷刷地向后倒伏,看上去活像一只兔子;另一只兔子则充满了斗志,全身的皮毛向上竖立着,眼睛里射出犀利的光,看上去活像一匹狼。
这样的不同让我大为惊讶,也激起了我的求知欲,于是虚心地向师傅求教:为什么同为兔子的它们,有着如此不同的状态?
师傅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却给我讲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故事。故事中说,有一个好吃懒做的小五福,他厌倦了整天念经、种地、粗茶淡饭的生活,一心想着如果能够过上富家子弟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算死了以后下地狱又有什么可怕呢?物质的享乐是真实存在的,地狱里的苦刑却是传说中的。谁又能够确保,那些传说不是所谓的“德者”们为了标榜自己的修持,从而编撰出来的故事呢?
后来,小五福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的大师兄,希望得到大师兄的肯定。没想到,大师兄听了他的话非常惊讶,对他说:“每一种生活都是苦乐参半,享、受同在的。我觉得五福院里的生活很好,每天听五福全讲法课,就好像在聆听福祖的声音,这让我们早于别人了解世界的真相,早于别人知晓生命的本质,早于别人明了,在尘世之外,在我们的生命之上,还有一些生命更为高尚地存在着。你觉得做五福是件苦差事,这是因为你只顾向往别人的生活,没有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属于我们的生活中来。”
小五福看了看大师兄,不屑地说:“你可真虚伪。粗茶淡饭有鲜鱼肥肉好吃吗?种地有游山玩水自在吗?整天念经有牵手红颜,把酒为欢享乐吗?福祖在《五福经》中说‘要享着清福来修持’,他这不也赞同活着要享福吗?”
大师兄笑了笑,说道:“你可真会断章取义。所谓‘享受’,本有‘享’和‘受’两层意思,‘享’针对所有好事美事,‘受’针对所有坏事恶事。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既要享着好事美事,也要受着坏事恶事,当我们能像享着好事美事那样受着坏事恶事时,才是真正在享受人生了。”
听了大师兄的话,小五福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若有所悟。从那以后,每当吃饭时,他都会把粗茶淡饭想象成鲜鱼肥肉;每当劳作时,他都幻想着自己正逍遥自在地游山玩水;每当听五福全讲法课时,他都会想象着自己正牵手红颜,互诉衷肠。这样一来,小五福吃饭香、睡觉甜,劳作时乐,听课时喜。
小五福的变化,五福院里的人有目共睹,师兄们纷纷赞扬他修持精进、福为大增。不料,在一个风和日丽、凉风习习的午后,五福全召集所有五福在花园旁的葡萄架下上法课。通知下达后,所有的人都揣测师傅的用意,有人说师傅从来没有在外面上过法课,今天一定有特别的内容;有人说师傅把法课搬到花园边,肯定是受了小五福的影响,他要享受着讲课,让五福们享受着听课;还有人说师傅高深莫测,还是不要猜了,下课后就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用意了。
法课开始前,五福全静静地立在花园边,仿佛陶醉在芬芳的花香中。五福们一个又一个地立在五福全的身后,有人陶醉在师傅肃穆的表情里,有的彷徨在兰花与师傅之间。他们既不知道师傅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会有此一举。这个时候,只有大师兄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对着一朵兰花发呆。
小五福东瞧瞧西望望,发现了发呆的大师兄。他跳到大师兄的身后,猛地拍了大师兄一把,戏谑地说:“大师兄,看你发呆的样子,难不成这兰花成了仙子?”
大师兄回过头看了看小五福,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正是。你看她洁净、美丽,不着丝毫浮华之色,却有着高贵华美的气质,她不是仙子,这世上还可能有仙子吗?”
小五福撇了撇嘴,叹息着说:“我以为大师兄的境界有多高呢,原来和我一样,既贪色又贪享,枉我白白崇拜你一回了。”
大师兄笑了笑说道:“我只享,不贪。贪有何意?她终究不是我,我也不是她。我在享的同时,向往她的境界,并立志向她看齐。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气若仙兰。”
不知什么时候,五福全和五福们已经齐刷刷地站在了大师兄和小五福对面的花园边,法课已经开始了。五福全让五福们注意观察大师兄和小五福,看看他们有哪些相同,又有哪些不同。由于花园较大,加之小五福和大师兄在窃窃私语,五福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的动作和表情。
经过一番讨论之后,五福们得出了一个共识:整体看来,大师兄显得朴实厚重,拥有着修持很好的五福的气质;小五福奸滑轻浮,拥有着的是市井小民的气质。细细看来,大师兄气定神闲,喜悦在心,眉宇间显露出高远的志向,嘴角挂着坚定的信念;小五福则神色飘忽,目光游离,眉眼间潜伏着虚妄,嘴角溢着贪婪。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五福们一阵哗然,他们纷纷请教师傅:平日里小五福和大师兄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和大师兄一样,细心品味粗茶淡饭,勤勉劳作,欣然上法课,为什么神色、气质如此迥异呢?
五福们的讨论声惊动了小五福和大师兄,他们不约而同地跑到大家的身边,想要听个究竟。五福全把他们叫到跟前,让他们来回答几个问题:你吃饭的时候在想什么?劳作的时候在想什么?上法课的时候在想什么?
当小五福和大师兄毕恭毕敬地回答了师傅的问题之后,五福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念之差,天壤之别!
师傅讲完了这个故事,看着两只兔子,慈悲地说:“一切都是由念想感召来的。尘世之间,不仅有我们看得到的万物,还有我们看不到的万象,我们的每一念都感召着相同的‘象’,这个象可能是一个能量团,可能是一个游魂,他们在我们的感召下越聚越多,从而反过来影响着我们。最终,积极的‘象’成了助动我们向上的力量,帮助我们超越自己,达到更高的境界,我们也就带着他们向上进步;消极的‘象’则成了助动我们向下的力量,让我们丧志,让我们越来越沉沦,我们也就带着他们向下退步。这两只兔子,看似无知无识的小动物,可它们一样有着各自的不同心念。这一只,拥有着当好兔子的念;这一只,拥有着当狼的念。不同的念让它们感召来了不同的‘象’,所以它们有了不同的‘相’。在你看来,它们两个,谁活得更舒适一些,安逸一些呢?”
末了,师傅又对我说:“当感召来的积极的‘象’足够强大时,你超脱了凡俗,境界也就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当感召来的消极的‘象’足够强大时,你就会一落再落,而且有可能成为一个傀儡,被消极的‘象’占用了躯壳,从而弄不清自己是谁,谁又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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