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病人沉默,过了一会说:“找到了……”
“你站在七楼天台的角落哭……我一直都不敢过去。”
他的声音一有点涩然,然后他抬起头,问医生,“我一直都想问,你那天,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医生看着他有点难过的脸,静静地问:“你想知道吗?”
“想知道,因为你很伤心……脸哭得好像心都要碎了……”老板病人点头回答他。
好长好长一段静默。
然后,只听医生在说:“所以,在那天,你认为你为我心动了?”
“嗯。”老板病人也回答他说:“看着你的脸,我觉得我的心痛得也快碎了……然后闻成说,我喜欢上了你,而我发现自己一点挣扎也没有。”
“尽管,我喜欢上了那么多年的女人。”老板直起身板,恢复了他平日处事时的强悍,“可是,你可以不用喜欢我的,如果我真的无法让你心动。”
“我希望你能得到让你心动的,不管是谁……”
冷风吹过街角的纸屑在他们脚步飘过,医生走近一步,脸对着脸……仔细地看着老板病人说完这些话后的表情……那是一种他在别人的脸上从末见过的坚定。
第十七章
被人爱慕原来是如此滋味……美好,但感慨。
与自己有关,但也与自己无关。
医生伸出手抱住了他……然后对他说:“给我点时间,好吗?”
老板病人僵住,在很长一段时间后,他点了点头。
医生松开手,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头也不回走掉。
老板病人在背后说:“我等你,真的,多久都等。”
医生泪眼婆裟。
那么多年的坚持,为什么,我们总爱不对人呢?
医生走了好几条街,走过很多路灯,错过很多打着空车牌子的出租车。
那天在天台的风口……他答应自己要忘掉张闻源,那是他们定情的第五年,他以为那个纪念日他们可以一起渡过,可站在那个时间里看,物非人非……什么都不可挽回了。
除了忘却,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剩,怎能忍得住不让泪流满面……
他走到家……走了好几个小时,脚也不觉得酸涩,看着站在大堂门口倚着电梯间旁墙壁上的人,他疲惫地摇了摇头,问他:“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可以上去吗?”他甩了甩手,烟头掉下了垃圾筒。
逃避总不是办法……医生自嘲地笑笑,“上去吧。”
回了住处,医生把灯全部打亮,原本只有一盏落地灯的房间明亮了不少。
张闻源站在那里看着医生给他倒水。
他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而动……最后他们都坐在了椅子里。
“那年我出了事……律师执照有可能吊销……父母要我成家才动手帮我,齐菲需要一个孩子,所以,我选择了他们。”
“失去了事业,我不知道我还算不算个男人……这样还怎么可能爱得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们会散,还不如早散……”张闻源笑得嘲讽,“只是没想到,我以为时间能帮我抹去的东西却越来越清晰,我从末找过你,却从来没想过,一遇上你我竟然放不了手了,我这算不算代价?”
他抬眼望着医生,医生也回视着他。
尔后他笑了笑,笑得唏嘘,“千算万算,也算计不过自己的心……我跟齐菲是协议婚姻,孩子一生下就视为自动离婚。”
医生盯着水杯……曾让自己千结万纠的人,如今坐在自己面前要重新开始……
他以前从没想过如此场景,在他坚决地走出他的生命时……他给他的是全无生念。
怎可能重新开始,在经历那些以后。
时间真的不能倒回了啊。
“我爱你,这点从未变过。”张闻源棱角分明的脸抬起,眼神平静。
第十八章
张闻源伸出手要来捉他……医生侧身躲过。
他摇头,说:“抱歉。”
抱歉,过去了,怎么挽回都来不及了,不能把过去当没发生过,也不能否认现在还存在的桎锢。
张闻源收回身体,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时间安安静静过去,午夜的钟声敲响,医生艰涩开口,“你可以走了。”
张闻源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出手狠狠地抱住了他。
医生僵住……难道又是另一场力量悬殊的强Jian吗?
可好半晌,张闻源都没有动……直到有一滴冰冷的泪水落入医生的衣襟内,他才猛地被惊醒,不敢置信地偏头看着张闻源……
成熟性感天生带有强者气息的男人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睛,眼泪就是从他的眼角旁滴落下来的吗?看着那眼边明显的湿意……医生感到一阵恍然。
怎么可能?张闻源会哭?这太荒谬了……见过荒原上残忍的豹子流泪吗?根本就不可能,天生只会侵夺抛弃的动物怎会静静哭泣?
“德子……”张闻源重重地抱着他,说:“抱歉……”
医生莫明的眼酸,他只好说:“你不必抱歉的,如果真抱歉,别来找我……”
“我试过。”张闻源像要把他钳入骨里,“好多夜里都想不要再回头……可是,这脚就是自己要走向你,我没得办法才这样,我的心不受控制……我没办法,德子,就跟当年我无法拒绝跟你上床一样,我现在无法拒绝自己不接近你。”
“你懂不懂?”张闻源的气息在他耳间澎湃,“我做错了事……我知道后悔没用,但我真后悔了……”
医生纠紧了他后背的衬衫,“可是来不及了,张闻源,我们来不及了,你知不知道?”
“不是我懂不懂,而是来不及了……你知不知道?”医生再也掩饰不住的破碎的哭音在空气中颤抖,俩人之间抱得再紧都只余冰冷:“你怎么可以在做够一切之后来要求我懂不懂,张闻源,你到底爱的是我,还是你的爱情?你不能什么都要要……那对我不公平……”
“我的呢?我的爱情呢?你把它当什么了……”医生纠着他的臂膀问:“在你眼里,它可以让你随意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你非得让我后悔我曾爱过你吗?”
张闻源瞪大了眼,看着突然泪流满面的他……
“张闻源,你的惺惺作态让我恶心……”医生退后一步,不断地摇着头抱着自己的腹部蹲下,“你让我都不敢去爱上任何一个人……这样还不够吗?你非得什么都要拿走才满意吗?”
“我已经没有勇气爱上谁了……”医生蹲着大吼:“这样还不够?你要怎样才嫌够?再逼死我一次吗?我受够这一切了……张闻源,你给我滚蛋……从我的世界里彻彻底底地滚蛋……我受够了,受够了……”
张闻源看着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失声痛哭的男人……伸出欲拉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第十九章
房门轻声一响,关了。
医生瘫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良久,他爬了起来,试着让自己笑了笑,去浴室放了满缸的水,把自己送了进去。
他抓着电话,骨节狰狞地突起,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涵江……”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喉咙哑了,粗嘎的难听的声线已经不容他伪装。
果然,那边的姚涵江平淡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听着老友一如既往无所波动的声音,医生顿时感觉安全了些,他在水里呼出一口气,再起身说:“他来了……”
姚涵江在那边轻声地嘲讽,“他不是常来吗?”
医生默然。
“既然不能重新开始,回头也不为过……”姚涵江淡淡建议:“反正你谁都不想喜欢,找个以前喜欢的凑合着过,也是过日子。”
医生听着闷闷地笑……那过往怎么办?
姚涵江下一句说:“如果你忘不掉过往的伤害,何不把这些全还给他……也许还了,你就能再爱了。”
医生沉默了好一会,随后喃语:“会吗?”
“爱情已不是我们这种年纪的全部了……你的理智会让你做出对你最有利的决定,”姚涵江冷静替他分析,“你又何必怕他?还是,你依旧爱他?”
医生的心被紧紧揪着,刚刚放松的神经又再绷了起来,“我不是。”他深吸了口气,“就算重新开始,我也不愿意跟他。”
“他是你不能再爱的原因,何不在他身上找结果。”姚涵江静静地说:“你又何尝甘心?”
医生顿住,何尝甘心?是啊,这就是致命的原因了,怎么甘心?他舍弃一切,抛弃父母,甚至当初为了他的律师生涯他差点放弃了医学院的课程……为了他他忍受那么大的折难,却被他一句话就把他辛苦得来的世界全部敲碎。
“涵江……”医生说:“是的,我不甘心,这些年……我全都忍受了,我没让自己跌得太狠,我爬起来了……可是,我无法不怨,他毕竟是罪魁祸首啊,怎么能不怨?”
怎么能不怨?他身为分文,没有住处,如果不姚涵江借他钱,利用关系帮他重新进入医院,如果没有姚涵江……他早就潦倒街头成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
而这一切,全都拜张闻源所赐,他一句放手……他就牺牲了他的全部世界。
“既然不甘心,何不还给他?”姚涵江淡淡地说:“还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谁也没欠,谁也不欠你……”
医生拦着眼睛,问他:“会吗?”
姚涵江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替他做了决定,“就这样吧。”
第二十章
从报纸上得知张闻源这段时间接了个大案子,想来也不会再打扰他了。
张父回院复检那天,身为主治医生,医生依旧对他客气礼貌有加,像从未认识过,也没起过任何芥蒂。
他们都是了不起的演员……如果比起演技男人比女人要多丝什么的话,那就是他们说起谎来多了几丝镇定,就像他们现在认定的就是事实。
就好像张父从未恐吓过他,就像他从未对张父不屑过一样。
就像张闻源从未爱过他,也从未挽留过他一样。
什么都没发生过。
曾是一市之长的老人……城府是够深,但是,医生觉得自己也不差了。
时间教会他太多东西了。
有一天下班,他开车开到老板病人的酒吧的后巷中,抽了五支烟,然后又开走了。
脚步踏不下去,他知道自己没准备好……他没有勇气接受另一段认真的感情……如果可以,他想,拥有那么好并且善良的人,会是自己求之不得的福气。
可惜他真的没准备好……他想了太多,想到最后,指头都被烟头烫了,他都无法做出决定。
那道伤……已经让他裹足不前了,难道真的要从哪里跌倒再在那里爬起他才能摆脱过去吗?可他受得够多了的……他不想再见到他。
每次看到他,想到过往,心如刀割。
宁可不爱了,也不愿再与他牵扯。
是逃避还是觉得不相干都无所谓,别人怎么说他都不在乎……他不想再重来一次,他没勇气把过去再鲜血淋漓地在自己面前全部回忆一遍。
只好把一切埋葬,什么都不要。
姚涵江让他去他家吃饭,医生拎了瓶酒过去。
袁志成来开的门……从前的男孩已经长成了男人,成熟内敛,举手投足都莫名带着几丝吸引力,喝酒时医生说:“你们不闹腾了吧?”
姚涵江依旧缄默不语,他是医生见过的最不动声色的人……能从早坐到晚,对任何事不发表看法。
可是,他却在他身上一一破例……做为朋友,姚涵江能得一百分。
所以当姚涵江淡笑着看他时,医生心一横颓丧地说:“我是破罐子破摔了,是,我没种……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姚涵江没说什么……只是帮他加满了酒杯,举起了杯……
医生一干而尽,尔后哈哈大声几声,“我这样也不错……光是工作就够我忙的了。”
姚涵江微张嘴,说:“所以,你别说我。”
医生瞪眼……看了眼在另一头安静看剧本的袁志成,又回头看着姚涵江那不动如山的脸,突地把杯子砸到地上,狂嚎出声:“老子跟你拼了……”
第二十一章
医生打着酒嗝,坐在自己的车里拔着手机,一个,两个,三个,黑名单里的号太多了,全都是张闻源的。
他傻傻地笑了一下,张闻源要是失业了,可以去搞手机号码为生了。
他闭着眼睛按下一个,听着响了几声,有没有接通都没搞清楚,就长长地“喂”了一声……
“喂,喂,张闻源吗?”医生对着手机撒着酒疯,他不在乎有没有人,反正话都是需要说出来的。
“是我。”那边很巧,也很不巧的响起了声音。
“张闻源啊……”医生也没意外,拖长着声音叫着他。
“你喝醉了。”张闻源立马反应了过来沉稳地说:“你在哪?”
“呵呵……”医生笑,“你管我在哪。”说完他又重重地打了个酒嗝,拿起威士忌瓶子摇了摇,“空的。”他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东倒西歪。
不过他还记得要说什么,所以他说:“张闻源,张闻源,我有话跟你说。”
“好,你说,我在听着。”张闻源的声音听起来不可思议的柔软极了。
“呵呵……”医生躺着,把衬衫敞得更开,“你是不是离婚了?”
“是,手续这几天就可以办好了。”张闻源的话更轻柔了。
“你大声点。”医生像个醉汉一样无所章法地喊着,“我听不见。”
“我离婚了。”男人的话听起来冷静极了。
医生抱着电话笑,“那好,我虽然不喜欢跟有老婆的男人上床,但离婚的还是愿意的,你来吧,我们上床……”
“你在哪?”
“哪?”医生勉强起了点身,趴着窗户,“哪啊?我看不清楚……”随后,他又奉送了一个大大的酒嗝给对方听。
“家里?酒吧?朋友家?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张闻源的声音一直柔得让医生觉得自己幻听得厉害。
“不知道,不知道,”医生又打了个嗝,“我有话跟你说,真的,我们上床……上床吧,那样我就……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说完,他觉得头疼得不行,手一动,手机就从手里掉了下去,砸在了方向盘上,掉到了地上。
他打了个酒嗝,蹭了蹭脸边的座椅皮革,醉死了过去。
大厦面前的路灯灯火辉煌,还依稀亮着灯光的高高的写字楼证明在这个城市里,无论多晚,都有人在加班。
此时一个黑色西装脸色冷硬的男人手里拿着风衣一手打着电话从大厦电梯里跑了出来,冲过大堂,急速地跑到了马路旁边。
一辆车恰好急速地停在他的脚步,司机探出头,“张先生……”
男人收好手一语不发就要上车,眼却在快速的移动间看到了熟悉的车子。
他急忙转身,往那辆车子急步走去,没有理会司机的叫声。
走到中央,像是急不可耐,只十几秒的路他快跑了过去,那辆停在路边车子里,那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跟温柔的男人此时半边脸被埋在了椅子里……剩下的那半边,在显浅的视线里,竟显得无比单薄。
好像一伸手,就能消失掉。
第二十二章
迷糊间医生依着某人的话把车门打开……看到那略带熟悉的脸,医生挥了一巴掌过去,骂了一句深藏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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