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姨娘抚了抚发髻,指尖所触乃是簪子珠宝,红唇微咧,“这可不一定。咱们府里不是还有两个正值芳华的娘子么,尤其是四娘,样貌身段极好,聪明伶俐,恐怕是如今府里最有用的东西了吧。”
“呵呵,说得有道理,府里有两个待嫁的娘子,依杨家的身份地位,三娘、四娘所嫁之人身份定不会差,杨府还有出头的日子呢。”
“唉,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有杨府不倒,我才能为母家兴邦。此生唯愿如此。”
一众妾室闻言纷纷点头。
“三娘、四娘只有尽快出嫁,方可保杨府显赫。”
现在还留在杨府的姨娘,哪个不是尽力谋取母家利益,她们起初进杨府,不正是为此么?不过,时移世易,杨府没有男丁,如今家财掌握在老太太和杨寿雁手上,将来老太太归西,那无数田宅粮食金银定会落到她们手中。
这样想一想,这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
“三娘,咱们还过去吗?”不远处的一直站着一华妆娘子与一婢女。
嘘——
杨薇娍冲夭桃示意莫出声。
她在角落里看着亭内聊得热火朝天的姨娘们,思虑的片刻,嘴角不禁含笑意转身离开。
那些姨娘,以前就没安好心思。如今自身利益,自然将她们往外推。不过……这也并不全是坏事。她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
玉音院。
这座院落很清静,婢仆本就不多,平时更是少有人走动。
“三娘怎么来了,”王婠的贴身婢女阿沅福了福身,端着一个水盆正朝屋内走去,“婠娘这会儿刚醒呢。”
“我进去服侍阿娘。”杨薇娍对阿沅姑姑笑了笑。
内室。
王婠年近四十,不施粉黛,皮肤白皙细腻,鲜见皱纹,若穿鲜艳些说是尚未出嫁的娘子恐怕也有人信。只是她眉眼间甚是清冷,眼神总是淡淡的。
“阿娘。”
阿沅拧了手帕正欲递给王婠,杨薇娍当即接过手,再转手递给王婠。
王婠未说话,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又净了手。
杨薇娍接着取过衣裳,伺候穿戴,心细入微。
待穿戴完毕,俩人一同走到外头,分别坐到了座榻的两边。
“如今开春了,阿娘不妨去花园走走,总呆在这小院里对身子不好。”
王婠接过茶水,饮了一口,“我讨厌喧闹,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方才路过花园,听到姨娘们在议论。”
“议论什么?”
杨薇娍微微低下头,语气略微低沉,“她们想着法子把我嫁出去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将近十八,的确到了时候。”
“那些个姨娘,只希望我所嫁之人有助于杨府有助于她们娘家,哪是真正希望解决我的人生大事?”
“呵,”王婠轻笑,语气淡淡,“好像她们能做决定似的。”
“她们是不能决定,但是祖母能决定……”
“嫁谁不都是嫁么,命数而已。”
“阿娘,其实我……”
王婠打断她,“不能左右自己的婚姻就别乱动心思,省得事与愿违,悲剧收场。”
杨薇娍顿了顿,抿嘴道,“世上哪个女子不希望能嫁给自己心仪之人,阿娘难道不希望嫁给自己深爱的男子吗?女儿在杨府说不上话,更做不了主,如今唯有阿娘能为女儿说上几句,您帮帮女儿可好?”
“我做得了什么?这家又不是我在当。人生不过百年,许多事你当下看着是大事,往后回过头来,会发现也就那么点儿事,算不了什么。”
“女儿觉得不是,”杨薇娍轻轻摇了摇头,声色俱柔,颇为动情,“我自小长在杨府深闺,长姐一个劲儿地要求我学画,学了又有何用?日子不照样乏味可陈么?直到我遇见李三郎,才发觉我所学所知都是有意义和价值的。李三郎懂我、知我,只有同他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在活着。”
见杨薇娍执念如此深,王婠无奈摇头,伸出手被阿沅搀扶起身,留给她一个背影,“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别出手,省得弄巧成拙。”
杨薇娍盯着王婠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本意是请阿娘帮忙,为她说话,可是……阿娘依旧不打算插手此事,竟还这般劝她。
呵,弄巧成拙?
他现在应当回潞州了。
如若在他和薛崇简之间作选择,谁知道放手一搏的成功几率不会大于弄巧成拙呢?
杨薇娍知道自己生母的性子,多说无用,阿娘已经决定袖手旁观。
再无话可说,她遂告退出了玉音院。
阿沅瞧着自己从小照料大的小主子这般神情,告退时怅然若失,不禁些微担忧,“三娘嘴上不说,心里怕是会怨怪婠娘。”
“随她去吧,她什么心思我会不知道么,年少轻狂,她还看不透。”王婠淡淡道,缓缓走向观音像。,。请:
第一百五十五章 狼子野心()
笙院。
座榻上杨薇娍面带愁色,食欲寥寥。
“三娘不吃了吗?”夭桃看看坐着发杵的主子。呈了一案食物,主子还没吃几口便放下筷子,看来主子状态不甚好,“那……要不要午睡?”
“去筎院。”杨薇娍蓦地道。
夭桃点头,吩咐其他婢仆准备出门。近日来主子怪怪的,有时候她也猜不准主子的心思,
哪知荆词正在用膳,吃得正欢,见杨薇娍来了,遂邀她一同进食。杨薇娍拗不过荆词,便吃了些汤羹。
“三姐有话同我说不成?”荆词了解杨薇娍的作息,这个时辰三姐多在午睡。二姐从方才到现在,都未开口,想必是令她犹豫之事。
杨薇娍看着直言的妹妹,犹豫了片刻,才道:“近来听闻杨府将与临淄王结亲,可有此事?”
“三姐听谁说的?我不知道此事啊。”
杨薇娍顿了顿,抿了抿嘴,“万一真有此事,你可愿入临淄王府?”
荆词终于明了三姐此行所为何事,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她自然不愿入临淄王府,但她也不愿意三姐嫁给李隆基,即便三姐有意于他。
“临淄王是我心仪之人,嫁给他是我此生心愿,你可愿帮我完成?”杨薇娍直言,不再同她绕弯子。
“三姐,”荆词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目光言辞变得恳切,“我经过多次与李隆基的接触所了解,你嫁给他是不会幸福的,在他的府中,不仅有王妃,还有好些宠妾,他志向远大,绝对不会在一个女人身上费功夫。”
“我要嫁的就是这般的有志男儿,男人多妾再正常不过……”
“据我所知,他的宠妾出身并不高贵,且还是红尘中人,万一有一日你被她们压迫,以你的性子怎忍受得了?”
“荆词,”杨薇娍挣脱掉她的手,反握她,“并非只有你同李隆基接触过,我也接触过,他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我看得出来,你就别为我担心了。”
“三姐……”她试图用实证说服她,却不能将她所经历的一五一十告知杨薇娍。
“你帮帮我,可好?”杨薇娍双目充满期待。
荆词拽了拽手心,微叹,“我不能害你。”
“荆词!”
“旁观者清,三姐相信我吧。”
杨薇娍蓦地松开手,“你就不能相信我么?”她的语气颇为气恼。
荆词蹙眉,甚为焦急地看着杨薇娍的眼睛,目光炯炯,“三姐,二姐离世,我如今只有你了,我比谁都希望你过得安乐幸福,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走向不归路啊!”
“是不是不归路不是你说了算,如若他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差,你为何帮他?为何鼓动长姐倾向李隆基?你是否暗藏了私心?”杨薇娍这回真的动了气,扬着脑袋瞪着她,一股脑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私心?”荆词冷哼一声,“原来三姐是这么看我的?”
杨薇娍撇开头,她不是喜与人争吵的性子,索性沉默不语。
二人沉寂了好一会儿,杨薇娍利落地起身往外走去。
“我的私心就是三姐你啊!”荆词不甘心,朝她的背影大声喊。
此番争执二人皆动了气。
荆词心里不仅恼,更是难过。她明明是她,却被三姐这般误会。
…………
杨薇娍径直去往老太太的娓院……
她的脚步很缓慢,此时已恢复了冷静。她想过荆词会拒绝她,但没想到会和她吵起来。杨薇娍素来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不知面对荆词为何会失控。说白了还不是因着她是她的亲近之人,她和阿娘竟然都这般……
娓院。
这是今日她计划的最后一个地方,但愿能给她那么一丝希望。
杨薇娍被请进屋内,发现好些姨娘也在。
“祖母安好,各位姨娘安好。”
“稀客啊。”老太太瞟了她一眼,平日只有老太太召见她的份,她什么时候主动来过。
“三娘想着好些日子未见祖母了,想来探望探望。”
“坐。”
一干姨娘并未将她的到来放在眼里,说笑。
“近来渐渐回暖,想必外头的春光极好。”
“阿娘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对您的身子有好处。”禾姨娘轻笑道。
老太太点点头,“我正有此意,整个冬日窝在府里,都快分不清年月了。”
“我侄子昨日派人给我带了一块波斯产的宝石,说能去病养肌、提精神,我看阿娘用最合适。”云姨娘朝丫鬟示意。
丫鬟立即将一锦盒呈给老太太。
“波斯宝石?这东西可不易得啊。”其他姨娘诧异。
云姨娘但笑不语。
“云娘有心了,看来你侄子最近干得不错啊。在鸿胪寺做事,是得具备几分聪明劲儿。”老太太甚是满意。
云姨娘侄子在鸿胪寺的位子,出自老太太的手笔。至于一个鸿胪寺小小的差使如何能有波斯宝石,旁人便不得而知。
不多时,丫鬟进来通传,说大娘子来了。
“大家都在啊。”杨寿雁面容挂笑淡淡扫了眼众人。
“这不是我日理万机的长家人嫡孙女吗?你还记得娓院的路啊?”老太太瞥了眼她,阴阳怪气地说着,低头把玩波斯宝石。
杨寿雁神色依旧,“瞧祖母说的,若非府中诸事缠身,雁儿倒是乐意在娓院陪祖母住下。”
“说吧,什么事?”
杨寿雁福了福身,笑意深了几分,“也不是什么大事,父亲这一瘫不知何时才能康复,父亲瘫前曾向我提过城外三家邸店交给我打理,遂今日来同祖母交接一下。”
“什么?哪有此事?”老太太闻言抬首直盯着她。
“没有吗?”她一脸不解,“这是父亲亲口同我说的啊。”
“那三家邸店一直都是我掌管,阿庆不可能说都不同我说一声就给你这种承诺,绝对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同祖母说了,祖母年纪大了,掌管起来费神,若是将您累倒了便是雁儿的不孝,您就将它们给我吧。”
“你开什么玩笑?”老太太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一向对她恭顺的杨寿雁怎么会说出这种荒谬的话,“光天化日之下,你是在抢劫么?”
老太太怒瞪着她,狼子野心终于迫不及待地露出来了么……
一屋子的人皆有些不可思议,杨寿雁素来恭谨,如今这番言行举止,倒真是令人诧异。,。请: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杨府夺权()
“祖母说的什么话……”
“不可能!想都别想!阿庆还没死呢,你就跟我争权利,哪日阿庆去了你不是要把我扫地出门了?”老太太气得一颤一颤,太出乎她意料了,杨寿雁竟这般野心勃勃。
杨寿雁对此并意,全当她在闹脾气,保持笑容道:“祖母都年近八十了,还理会那些个琐事作甚?再说我又不是争家产,邸店的盈利可是悉归府里的,我不过是交接权力罢了”
“哼,”老太太冷笑,“谁不知杨家邸店真正的价值是何物。”
杨家的邸店,做商品买卖、客人留宿只是外在,实质是探查消息。谁掌管了邸店,探查的各路消息汇报的去向便是何人。上回荆词独自离开长安的消息,便是邸店管事向老太太汇报的。
“唉,”杨寿雁故作无奈,“祖母总是不服老,还以为孙女要害您呢。既然如此,各位姨娘来评评理,是祖母任性,还是雁儿不孝?”她看向各位一旁看戏的姨娘,一双凤眸无比认真地盯着诸人。
诸人一怔,原来,她们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杨薇娍亦讶异,片刻才反应过来。聪明如长姐,自然知道祖母绝对不会放权,如今杨府形势明了,父亲已瘫,府里掌权人乃杨寿雁与祖母,长姐此行的目的是逼迫姨娘们站队。毕竟跟着杨府做事的人中,同姨娘们沾亲带故的少数。
杨寿雁将此事摆到台面上,为的是防止姨娘们两面三刀。
姨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颇慌,毫无防备。此等大事,一时之间谁做得了决定。
老太太顷刻明白了杨寿雁的用意,叹了口气,“这般精明,是王氏的女儿。各位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这、这……”
“嗯……”
坐席中,有的人手足无措,有的人冷静如初。
“你可别忘了,你两个儿子,一个也不姓杨,”老太太趁众人未开口前出声道,“杨府最后的当家,还得从姓杨的里头挑。”
“雁儿从未忘记。”
老太太一辈子滚打爬模过来,不是善茬,“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依我之见,杨府将来就交给四娘主事为好。”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无不震惊,众姨娘们面面相觑,老太太的决定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将来她招郎君入赘,生下的子女皆姓杨,入杨家族谱。”老太太直视杨寿雁,扯着嘴角道:“雁儿以为如何?”
杨寿雁站在中央,面容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
“怎么?不行么?”老太太的眼睛丝毫不眨,意味深长。
…………
好一会儿。
杨寿雁紧握住的手缓缓松开,笑意依旧,“祖母说是,便是吧。”
“既然如此,雁儿作为他人妇,是否该将杨府诸门产业交接给四娘呢?”
好一个老狐狸。
“是四娘的,迟早都是她的。莫说我掌管的产业,就是祖母您手里的,将来都得交给四娘掌管。其实父亲早前便同我提过她来顶替青云,我也同意了。先让她跟着我学几年,慢慢了解府中诸事,日后成亲生子再接权也不迟,祖母以为呢?”
老太太眯了眯眼,“甚好。”
一旁的姨娘们终于不觉稍稍松了口气。
岂料,杨寿雁的目光再次瞟向她们,她们咯噔一声再次紧着神。
“我那有上好的锦缎,如若姨娘们感兴趣,来者有份。”
这是给她们时间考量。
姨娘们这回终于安心点头示意。
在场的一众姨娘们,甚至杨薇娍,都感叹这场好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荆词可是场一字未言啊。
看似是渔翁得利,精明老辣如杨寿雁、老太太,实则各打算盘。
于老太太而言,如今杨府众人中荆词的性子最佳,智慧、执拗、敏锐,充满活力,迟早有一日,她会成为压制杨寿雁的人,届时杨寿雁不再独大,解除杨府的后患。
但于杨寿雁而言,荆词是个得利的助手,有利于协助杨寿雁料理杨府的事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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