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谌抬眼瞧了瞧她,见荆词面不改色,一派真诚,并无敷衍之意,遂摆摆手,“罢了,我也不是爱计较之人。喏,你的礼物。”
他将一物放到案上,是一根马鞭,上面系着一根小红绳。
“哟,想不到我大外甥眼光还不错,”荆词眉开眼笑,“好看,我喜欢。”
李谌骄傲地扬了扬下巴,“那是,我挑的。”
屋内无丫鬟,不时,青女带丫鬟端上几碟点心,待摆放好后,青女站到一旁,候命听吩咐。
李谌欲言又止,打量了青女一眼,神色颇不自然,“那个,我有话要同四姨说。”
“何话?”
“青女先出去。”
荆词不解地看看李谌,又看看青女,“青女出去吧。”
青女心一紧,尔后赶忙福身,退出门外。
“说吧,什么事?”
“你可知道我母亲何时回来?”他压低了声音。
“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什么要紧事……”
“对你当然不要紧,对我要紧着呢!”
“我哪知道啊,长姐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哎,你不会又想着干什么坏事吧?”
“没有——”李谌一口否认,“我想尽早去国子监,越早越好。”
“看不出你那么爱念书啊。”荆词打趣他。
“我乃李氏子孙,老呆在杨府算什么事……”
荆词若有所思,“原来如此,翅膀硬了,想飞了。”
“什么硬不硬的,我本不属于杨家。”他颇为执拗。
荆词笑着点点头,看不出,这浪荡子弟今日的话倒有几分出息,杨门贵族又如何,终究不是自己家。
…………
夜间。
荆词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心有些不安,不知是不是今日见了裴姨的缘故。裴姨固执于寻找青云,可她明明对王家灭门之事已有眉目……
不知裴姨近来在做什么荆词觉得奇怪的是,裴姨执着寻找青云的决心似乎胜过寻找杀阿爹的真凶。
真是越来越不懂裴姨了。
半夜,荆词觉得身体越来越难受,她起来倒水喝,结果一个不留神把茶杯撞到了,茶杯哐当一声掉到地上,还滚了几下,守夜的丫鬟听到动静进来,才发现荆词浑身发热滚烫。
晨光熹微之时,照顾了荆词一晚的芳年去笙院请杨薇娍。
“三姐,我好难受……”荆词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好像有东西在灼她的心一样,真的好难受,心莫名的慌张。
杨薇娍握着她的手,甚是疼惜,“别怕,有姐姐呢。”
小小的滚宝在荆词的被子上打了一晚滚,似乎感觉到了荆词的异样,便不停地蹭主人通红发热的脸蛋,可惜无论怎么讨好主人,都得不到主人的回应,过了一会儿又自个儿玩耍了。
荆词上一回生病还是半年前,一路颠沛流离到潭州,她平时一年都不生一次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场病来得实在没由头。
荆词再次睁开朦胧的双眼,床沿已不见三姐身影。脑袋微痛,不适感竟消了七七八八,浑身上下也轻松了许多。荆词环视了屋内一周,既不见三姐,也不见芳年和青女的身影。
院子里似乎也一片寂静。
唯独,感受到有微小的重量压在肚子上,还不停地来回滚动,荆词才想起昨夜筎院加入了新成员。
“滚宝……”
灵巧的滚宝听到主子叫唤,如湖水般的双眸一动不动呆呆地愣了几下,好一会儿确认了是主人声音,方一溜烟离开了荆词的身子。
“醒啦。”
是三姐的声音。
“你呀,春日乍暖还寒,怎不懂保养自己,”杨薇娍语气颇责怪,“芳年和青女是怎么照顾主子的?”
恰巧此时青女和芳年端着东西进来,听到杨薇娍的话语,赶忙认错,“奴婢该死。”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没注意身子。”
杨薇娍无奈地摇头。
雪白的滚宝在几案脚下打转,没转几下便趴下,如湖水般的眼睛渐渐合上……
“这小东西哪来的?昨夜你病了,它竟也一夜没睡。”杨薇娍对滚宝颇有好感的。
“一位友人所送,灵性得很,名叫‘滚宝’。”
“滚宝还真是忠心,忠心千金难买。”杨薇娍伸手抚摸滚宝,滚宝睡得沉,一动未动。
“可不,有时候比人来得可靠,”荆词看向芳年和青女,“你们以后要悉心照顾滚宝。”
“奴婢遵命。”
青女凝视着熟睡了的漂亮的滚宝,微微愣了愣。
…………
东宫。
一众妃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乍看之下个个花容月貌,婀娜多姿坐在位置上,表情神色却各有不同。
“太子妃今日的气色真好,红润光泽。”
“许良媛这就说错了,太子妃容貌倾城,哪日气色不好。”
“搬来东宫好些时日了,诸位妹妹可还适应?”杨钰沛不是喜欢听恭维话之人,便岔了话题。
“东宫比王府的内室大了许多,我很是习惯。”
“正四品的位分就是不同,吃穿用度都很奢华。”
杨薇娍看向李重俊素来宝贵的表妹,淡淡道:“良娣,你呢?”
原本游神的良娣慌忙晃过神来,“回、回太子妃,我很习惯。”
“是么,近来怎觉得你脸色差了很多,可是病了?病了一定得说,不然太子还以为我苛待他表妹呢。”
“太子妃心思真细腻,良娣姐姐只是身体弱了些而已。”有人一口接了杨钰沛的话。
太子妾室中位分最高的是正三品良娣,名额有二,而太子仅将此名分给了自己的表妹一人,其余多数封为正四品的良媛,剩下几个后来入府的封承徽,正六品。
那良娣素来柔弱,位分高又如何,现在太子最宠的是太妃子,哪顾及得到她,于是她自然而然地成了众人拿捏的对象。
良娣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只道:“近来春雨多,故而身子弱了些,多谢太子妃关心。”
“大家多注意身体……本妃乏了,你们退下吧。”杨钰沛扬了扬手。纵使再不喜她们,她们每日来请安,她的款待礼数还是要做到的,但每日都是点到为止即可。
午膳时分。
各色菜一一摆上桌,烤羊肉、鹅鸭炙、浑羊殁、天花羊肉酱饼、黄金乳酥、波棱菜、杏仁粥……
“太子妃用膳。”一切布置完毕,宫女规矩地唤杨钰沛。
“太子回来没?”
“还没。”
杨钰沛点点头,提起筷子,一盘烤得流油的鹅鸭炙在她眼前,一阵恶心席来,“把这个撤了。”
“是。”宫女立刻将一筷子都未动的鹅鸭炙撤了下去。
“太子妃,吃波棱菜吧,没那么肥腻,或者喝点儿杏仁粥。”蕊儿一边为主子布菜一边道。
或许是被已到鹅鸭炙卷了胃口,看着整桌子菜,一点食欲也没有,遂索性放下筷子,“都撤了吧。”
“太子妃好歹吃点儿吧。”
杨钰沛摇头,“吩咐厨房煮一碗酸梅汤。”
“是。”蕊儿应声,最近主子的食欲甚是不好,这天天喝酸梅汤,总不能当饭吃吧。等等,天天喝……主子近来每日都要喝,难不成……
“太子妃,您近来喜酸,莫不是……有喜了?”蕊儿咧开笑。
“胡说。”谁知道话音刚落,杨钰沛便突然恶心连连,不停作呕……
呕——呕呕——
蕊儿赶忙为主子拍背,杨钰沛呕得脸色通红,作呕了好一会儿,结果什么也没吐出来。
“奴婢去请尚药局的人来瞧瞧吧?”
“慢着,”杨钰沛扬起手,现在什么情形她自己心里有数,“去杨府,把三娘接过来。”
“奴婢遵命。”
这头杨薇娍才为荆词忙完,正打算回自己院子里睡一觉,紧接着东宫就传来消息让她去一趟。
她与杨玉沛素来不和,不知为何,近来有些微缓和,应当说杨钰沛的性子终于没那么锐利了。
不出半个时辰,杨薇娍便被接到了东宫。
她路过侧殿,闻得里边传来一阵打骂声。
杨薇娍不禁驻足观望,只见殿内一奢华美艳的娘子在欺凌宫女,宫女的脸颊被打得红肿,手段颇为残忍。
杨薇娍心想,哪个妾氏这么大胆,敢在杨玉沛的眼皮底下撒野,待她仔细一看,心一惊,那人竟是安乐公主。
她记得那日马球赛,安乐公主矜贵地坐在上座,宁和高贵,全然不是现在这副泼妇模样。
杨薇娍是明哲保身之人,远远见着这副场景,自然是赶紧绕开。心想她区区一个公主,竟然敢仗着圣上与皇后的宠爱来皇太子的东宫闹事,可见这公主的厉害刁蛮。
“你可知我叫你来做什么?”
入太子妃的殿内后,杨钰沛抬了抬手,示意杨薇娍坐到她对面。
或许是姐妹间的心有灵犀,杨薇娍看着她道:“把手伸出来,我把把脉。”
杨钰沛些微讶异,她竟然猜到了。
“方才我看到安乐公主在外头闹得很凶。”
“什么?蕊儿,怎么回事?”安乐公主来了东宫,她怎么不知道。
蕊儿垂首,“太子妃饶命,奴婢们不是有意隐瞒……”
“到底怎么回事!”杨钰沛的声音紧了几分。
“太子吩咐了,这事不能让您知道,她要闹就随她闹,人都不能放进来打扰您。”蕊儿如实交代。太子一早便说了,安乐公主心狠手辣,刁蛮无礼,以太子妃的直来直去的高傲性子根本不能应付,所以万万不能让太子妃杠上安乐公主,否则吃亏的定是太子妃。
呵!
杨钰沛笑,李重俊也……太小看她了吧。
她遂毅然起身,准备走出房门。
“太子妃,太子吩咐了……”
“让开。”杨钰沛面无表情地绕过哭丧着脸的蕊儿。
“慢着。”
背后的杨薇娍突然出声。
“过来,先把脉。”、;;,,!!
第八十二章 谋害庶子()
杨钰沛止住了脚步,犹疑片刻,最终还是回到座位上,朝杨薇娍伸出手。
如今皇后气焰正盛,太子并非她亲生,以她的性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登基。这安乐公主来闹,想必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片刻,杨薇娍收回手,神情甚是复杂。
杨钰沛看着她,心不由紧绷。
她点点头。
杨钰沛抓紧了自己的襦裙,果真……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要不要派人通知太子?”
“不必那么快。”杨钰沛摇头。
“这胎儿有两个月了,我给你开几副安胎药,你自己留心点儿。”
杨钰沛一把抓住杨薇娍的手,定定地凝视着她,眼神甚至略微乞求……
如今她是唯一能帮她的人……
“怕是……”
“算我求你了……”眼眶通红,杨钰沛平时第一次说出这种话,且对方还是她自小看不起的杨薇娍。
杨薇娍轻叹一口气,“我尽量吧,只是东宫的耳目,你要清理干净。”杨府那边,她能瞒多久算多久。
…………
送走杨薇娍后,杨钰沛独自坐在榻上,一层薄被盖着小腹,柔软的手轻轻来回抚摸着肚子……这事既不能让韦后知道,也不能让杨府知道……还要逃过东宫的众多耳目,当真是腹背受敌。
孩子虽来得不是时候,她却打心底开心,她要做娘了,她将生下他的孩子,是像他一样的。
想着想着,她的嘴角竟不禁泛起了笑。
蕊儿端了茶水进来,从未见主子笑得这般温柔幸福。
“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蕊儿笑着上前。
杨薇娍回过神来,“去,把门关上。”
“是。”
…………
“这件事,要瞒住人,如今是关键时刻,这孩子万万不能成了他人威胁太子的把柄。”
“太子妃放心,奴婢一定完成您交代的任务。只是……太子妃是否打算将此事告知太子?”
“自然要说的。”柔和的笑意又浮上倾城面容,不过得她亲自说。
不一会儿,一个宫女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说小郎君在外头摔砸东西,嚷着要见太子妃。
此小郎君是李重俊的庶子,叫李宗辉,生母已故,是一个身份低下的宫人。
李宗辉是李重俊如今唯一的孩子,从前在卫王府时就交给侧妃良娣养,如今亦然。他现年已七岁,自小和良娣一同生活,自然和良娣亲厚。
哐啷——
“出来——”
又是一声花瓶破碎的声音。
“小郎君,可别这样啊……有话好好说……”
“太子妃就快出来了,您别这样……”
几个宫女跪在地上不住地劝说。小郎君是太子爷的独长子,颇受太子爷喜欢,她们不敢阻拦,但是太子妃如今是盛宠,她们也不知该怎么办。
“住手。”颇为严厉的一声传来。
杨钰沛缓缓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严肃的蕊儿。
宫女们见太子妃出来,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你终于出来了——”李宗晖一个劲头跑到杨钰沛跟前,虽然个子还很矮小,但气势嚣张得很,怒视着眼前的人,伸出手指着杨钰沛,“你说,你为什么要苛待我姨娘,你说——”
杨钰沛盯着跟前的孩子,嘴角扯出一丝嘲弄,呵!原来是来为良娣抱不平的。看良娣平日里柔柔弱弱,养出的儿子倒挺刚硬。
“我哪里苛待你姨娘了?”
“我姨娘每日请安回去后都以泪洗面,你敢说你没苛待她!你这个贱人,迷惑阿爹就算了,竟然敢欺负我姨娘!”李宗晖指着杨玉沛,横眉怒目大骂。
无论他如何怒骂,杨玉沛皆不为所动,他气极了,卯足了劲儿,一头撞向杨钰沛……
一旁的蕊儿慌了,眼疾手快,赶忙上前猛地向他推去——
噗通——
“啊——”
好歹是个七岁小儿,怎么和十多岁的人比力气,李宗晖当即噗通一声被推倒在地,额头磕到地板,没一会儿,丝丝血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众人见状,皆慌了。
蕊儿亦不觉失了神,她、她方才的力度的确大了些……但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千万不能撞到主子,主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贱人——贱人——呜呜呜呜……”李宗晖一边哭,一边破口大骂。
杨钰沛不同于众人的慌张错乱,反而一脸镇定。
她一步步走上前,俯视着地上的小儿,冷冷地盯着他,毫无怜惜意,“良娣算什么,别忘了,我才是你的母亲。你已经七岁了,竟还这般蠢钝!记住,你是太子的儿子,不是后宫争斗利用的工具,你该关心的是整个朝局,而不是你的良娣姨娘和你口中的贱人!”
李宗晖仰起头对视上冰冷而锋利的眼神,顿时止住了哭声,肩膀不由颤了颤。
良久,随身宫女扶起他,他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小郎君……”随身宫女追了出去。
“你们这群废物,连一个小孩子都拦不住。”蕊儿厉声苛责跪在地上的宫女。
“奴婢该死——”
“奴婢该死——”
宫女们连连求饶。
“太子妃可有惊着?”蕊儿看向一旁的主子。
“无碍。”
杨玉沛凝神陷入思考,她小看良娣的心思了,她不是安分的人,竟然利用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李宗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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