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药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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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药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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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为诊所的用品开支票时,维奥莱特出了点错。发票上是四十五美元,她把数字弄反了,支票上写了五十四美元,并将支票留在诺亚的桌上等他签字。实际上,这点错毫无关系,因超出部分将成为下个月开销的已付款项。
  但是诺亚气冲冲地闯进候诊处,手里拿着那张支票向维奥莱特大叫,“你这不要脸的笨蛋!你把我的钱乱扔,想要我破产吗?”
  安德鲁恰在这时走进诊所,几乎不相信他所听见的话。看来,维奥莱特也是这样。她站起身来,庄严地回答,“汤森大夫,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我也不想再听这样的话。我这就走,不再回来了。”
  安德鲁刚想插话,诺亚厉声说,“不用你管!”维奥莱特说,“谢谢你,乔丹大夫,但是我再也不会在这儿干了。”
  第二天,安德鲁想和诺亚谈谈这件事,但这位长者只是大嚷,“她不尽职。我另雇了一个;她明天就来上班。”
  如果这几件事不是这样毫无关联,或者一件接一件地紧挨着的话,安德鲁还要担心些。但他对自己这样解释:人越来越老时,工作方面以及日常生活的压力都会使绷紧的神经发作,使脾气古怪。归根结底,这也是人类的特征。安德鲁自己有时也觉得那种压力,但虽想发火,结果还是控制住了。看来,诺亚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尽管如此,这几件事仍使他烦恼。
  西莉亚在事业方面的进展却顺利得多。
  一九六○年二月的一天,西莉亚抛开她负责的推销业务到费尔丁·罗思总公司去办点事。萨姆·霍索恩把她叫到他的办公室里。萨姆显得很轻松,招呼西莉亚很热情。看来国内销售部这副担子并没把他累垮,她感到,这是个好迹象。根据她自己的长远规划,这也是个可喜的迹象。但萨姆的头发显然越来越稀疏;再过一年,他四十岁生日时,他的头发可能全秃光了,不过他配上秃顶倒也合适。
  “我想见你,是为了国内销售部开会的事,”他宣称。
  西莉亚已经知道,费尔丁·罗思两年一次的销售工作会议,将于四月份在纽约的沃尔多夫·阿斯特利亚饭店举行。会议对外不公开,参加者有公司所有的国内推销人员和国外分支机构的负责人。在三天会议期间,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等首脑人物也都要出席。
  “我也想去开会,”西莉亚说。“但愿你不是来告诉我那个会只许男人参加。”
  “不但不是只许男人参加,而且头儿们要你在会上发言。”
  “我愿意,”西莉亚说。
  萨姆冷冰冰地说,“我料定你愿意的。现在,看看讲什么题目。我曾和伊莱·坎珀唐谈过,他和其他人都希望听你描绘一下你推销药品的经验体会——从女性的角度。建议你的讲题为:‘一个妇女看待新药推销的问题’。”
  “我又不能照本宣科,”西莉亚说,“不过,就讲这题目吧。”
  “你的讲话要一直很轻松,可能的话幽默一点儿,”萨姆继续说。“不要讲愁人的或严肃的事情。不要讲容易引起争论的事情。十到十五分钟就足够了。”
  西莉亚沉思着说,“……我知道了。”
  “如果你愿意,可以起个草送来,我看过后提点意见。”
  “我会记住你这话的,”西莉亚说,她已经对如何发言有些想法了,根本不打算写出来给谁过目批准。
  “你那地区的销售情况一直很好,”萨姆赞扬她。“坚持下去!”
  “我也这样想,”她承认说,“但要是有些新药就更好了。顺便问一句,坎珀唐先生一年前提到的那药怎样了?那个叫酞胺哌啶酮的药?”
  “我们不搞它了。把它退给格吕伦塔尔化学公司了。说了谢谢,但说的是,不要了,谢谢。”
  “为什么?”
  “根据我们研究人员的报告,”萨姆解释说,“这药不好。他们在你安排的那两家老人疗养院试验过。看来作为安眠药并不行。”
  “这事儿就完了吗?”
  “对费尔丁·罗思说来是这样。但我刚听说,梅里尔公司把酞胺哌啶酮接过去了。他们给这药改名为反应停,准备在这里和加拿大为它大干一场。”
  他补了一句,“酞胺哌啶酮在欧洲取得很大成功,梅里尔公司这样做并不奇怪。”
  “你的话听起来不大高兴,”西莉亚说。“你认为我们公司错了吗?”
  萨姆耸耸肩。“可能吧。不过我们只能出售我们研究部批准的药品,而这药他们没有批准。”犹豫了一会儿,他接着说,“我还是告诉你吧,西莉亚,这里有少数人批评你,说你只让老人试用酞胺哌啶酮,而不是在更广的范围——像文森特·洛德原来要求的那样。”
  “你也是批评者之一吗?”
  “不是,如果你记得,当时我是同意你的建议的。”
  “我记得。”西莉亚考虑一下之后问,“那批评要紧吗?”
  “对你?”萨姆摇摇头。“我想没多大关系。”
  随后的好些个晚上和周末,西莉亚在家里准备她销售会议上的发言稿。
  在她和安德鲁共用的安静而舒适的书房里,她让身边摊满了纸张和笔记。
  一个星期天,观察着她的安德鲁评论说,“你在编造什么玩艺儿,对吗?”
  “是的,”她承认说,“我在写东西。”
  “能告诉我吗?”
  “以后告诉你,”西莉亚说。“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就会尽力劝说我不要写了。”
  安德鲁微微一笑,明智地不再过问。


  “我知道你们中大多数人都结了婚,”西莉亚说,眼睛看着面前清一色的男人面孔,“因此你们知道我们妇女是怎么回事。我们往往模模糊糊、思想混乱,有时把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你可不是这样的,精明的姑娘,”靠近前排有人轻声说了一句,西莉亚笑了一下,接着往下讲。
  “我已经忘记的事情之一就是,今天我可以讲多久。我有个模糊的印象,仿佛有人提起过,十到十五分钟。不过我不可能记对,是吗?不管怎么说,这样短的时间,哪个妇女能让五百个男人都熟悉她呢?”
  场内一片大笑声。会议厅后面,一个带有浓重中西部口音的人说,“你想占用我多少时间就占用多少,姑娘!”继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哄笑、怪声怪气的口哨,还有人叫道,“我也一样!”“要说多久就多久吧,小妮子!”
  在讲台上,西莉亚朝面前的扩音器凑近了一些,回答说,“谢谢大家!
  我本希望有人会这样说的。”她避开萨姆·霍索恩的目光,他隔着几个座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天早些时候,正是萨姆跟西莉亚说过,“在销售会议的开头时,人人都兴高采烈。因此第一天的会议主要是打气。我们要把所有人的情绪鼓动起来——告诉到会的那些在外工作的人:他们干得多么出色,费尔丁·罗思是怎样第一流装备的医药公司,我们有这样一支销售队伍是多么高兴等等。然后,在第二天、第三天,才谈严肃一些的事情。”
  “我是‘打气’的一部分吗?”西莉亚当时问道,她已从会议日程表上知道她将在第一天下午的会议上发言。
  “当然是,为什么不是?你是我们唯一的女推销员,许多家伙都听说过你,他们都希望能碰上点一新耳目的事。”
  西莉亚说,“我一定尽力不使他们失望。”
  这时,她和萨姆刚在沃尔多夫饭店与公司的其他人进过早餐,正在派克大街上漫步。一小时以后,销售会议就要开了。他们一边也在享受四月之晨的那种明媚阳光。清新的微风吹拂着曼哈顿,派克大街中间的林荫道上,密集的郁金香和黄水仙宣告春天已经到来。林荫道两旁则和往常一样,是那喧闹的、并排行驶并川流不息的各种车辆。人行道上,是匆匆忙忙赶着去办公室上班的人潮,他们不时从慢慢溜达的萨姆和西莉亚身边绕向前去。
  西莉亚是当天清晨驱车从新泽西州赶来的,将要在沃尔多夫饭店住两个晚上。她为了这次出席会议,在衣着上颇费了一番心思。她穿的是新定做的一套藏青色西服,配上白色褶边短外罩。西莉亚知道自己这样打扮很好看,既有办事人的利索劲儿,又有女性的柔美。她还高兴她终于摘掉了她不愿意戴的眼镜:在他们度蜜月时,安德鲁建议她用的无形眼镜,现在已永远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萨姆忽然说,“你是决意不把你的发言稿给我看了。”
  “哎呀!”她承认说,“看来我忘记了。”
  萨姆把声音提高到超过车辆的喧闹声。“可能别人会认为你忘了。但我不会,因为我知道,你几乎什么事也不会忘记的。”
  西莉亚刚要作答,他用手势制止了。“你用不着解释。我知道你和我手下其他干活的人不同,就是说,你按你自己的方式处理事情,而且到目前为止,你做的事情多半都做对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声,西莉亚——不要过了头。不要把谨慎小心太不当回事;不要由于想揽下太多的事或一步登天而前功尽弃。就这些。”
  他们转过身,在绿灯时穿过了派克大街,往回朝沃尔多夫饭店走去。一路上西莉亚没说话,一直在思索。她想:她今天下午要说的话是否会过头呢?
  此刻,会议已在进行,在沃尔多夫的阿斯特大厅里,面对费尔丁·罗思的整个销售大军,西莉亚意识到,她即将知道是否过头的答案了。
  听众多半是推销员——新药推销员——加上他们的主管人和各地区的经理。这些人来自总公司在各地的分支机构;这些机构天南地北,比如阿拉斯加,佛罗里达,夏威夷,加利福尼亚,南、北达科他,得克萨斯,新墨西哥,缅因,还有处于这些州之间的一些地方。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两年中他们与总公司领导人唯一的一次接触机会。这几天用来表示友好的同事情谊,激发干劲,灌输新思想,讲解新药品,对有些人来说,甚至用来重新唤起他们的事业心和献身精神。这里还存在一种对于酒色的亢奋情绪——无论什么地方,无论什么行业,只要开的是销售会议,总免不了有这一套。
  “约我来讲话时,”西莉亚对听众说,“曾建议我谈谈作为女新药推销员的体会,现在我准备照办。当时还提醒我不要谈什么严肃的或容易引起争论的事情。这一点我觉得难以办到。我们都知道,制药这一行是严肃的事业。
  我们是卖治病救人药品的大医药公司的成员。因此我们应当严肃,我也打算这么做。另外我还认为,我们这些在第一线推销药品的人应该做到坦率、诚实,必要的时候应该做到在互相之间展开批评。”
  西莉亚发言时,她不仅注意大多数听众——各地的推销员,也注意坐在前两排保留座位上的二十来个特殊听众:费尔丁·罗思公司的高层领导人——
  董事长、总经理、常务副总经理、管销售的副总经理,还有十来个其他人。
  萨姆·霍索恩就在这十来个人当中,他那将近秃光了的头顶像灯塔似的显眼。
  伊莱·坎珀唐坐在前排正中,这符合他总经理兼行政总裁的身分。他身边坐着董事长弗洛伊德·范霍顿。范霍顿现在已年迈体衰,不过正是他十年前领导并发展了这家医药公司。目前尽管他仍有很大势力,但他的职责主要只限于主持董事会。
  “我用‘批评’这个词,”西莉亚对着扩音器说,“尽管你们中有些人可能不喜欢,这却是我要做的。理由很简单。我要对会议做出一点积极的贡献,而不只是来起装饰作用。我要说的一切,也并不超出给我的讲题范围,这已印在会议日程表上:‘一个妇女对新药推销的看法’。”
  现在她抓住他们的注意力了,她心中有了底。会场很安静,人人都在听。
  这是她原先担心的事——她能否抓住听众的注意力。今天上午西莉亚从派克大街回来,进入那烟雾弥漫、喧闹无比、挤满推销人员的休息室,这时她感到有点紧张,这是她同意在会上发言以来第一次这样。虽说没表露出来,她心里却承认,费尔丁·罗思的销售工作会议主要是男人的天下,至少目前是这样。他们到这里来,无非是互相友好地拍拍背,开些粗野的玩笑,无缘无故地哄笑。这印象都是由于他们千篇一律的交谈造成的。西莉亚原在数“好久不见!”今天究竟听见多少次,后来数不过来了。大家都说“好久不见!”
  犹如这是一句刚发明的新奇寒暄话。
  “和你们一样,”她继续说,“我非常关心我们为之工作的这个公司,也非常关心我们是其一份子的制药行业。这两者过去做了很多好事,将来还要做更多的好事。但也有些事做得不对,非常不对,特别是在推销新药方面。
  我想根据我个人的看法谈一谈,哪些事做错了,我们怎样才能做得好些。”
  西莉亚扫了一眼前两排的高层人士,她发现有几张脸不大自在,有一两个人烦躁不安。非常明显,她刚才说的话出乎他们意外。她把目光转向别处,转向大厅里的其他部分。
  “今天上午进这会场以前,还有下午进场以前,我们大家都看到了挂着的大幅标语以及陈列台上写着的罗特洛霉素。它是一种了不起的药物,是医药上的一个重大突破。拿我来说,我就因为卖这药而感到自豪。”
  出现了掌声和欢呼声,西莉亚停了一下。在休息室里,展出了十几种费尔丁·罗思的重要产品,西莉亚选准了罗特洛霉素,因为这药和她本人有许多联系。
  “如果谁从那药的陈列台上取出一本小册子——你们中有些人已经这样做了——他就会看到我丈夫写的罗特洛霉素的用法。我丈夫是内科医生,医学博士。他用过这药以及其他一些药,用得很称心。但也有用得不称心的药,对于向他吹嘘那些药的推销员他也不称心。并不是他一个人这样,其他医生也和他有同感。根据写给我的报告来看,这样的医生太多了。正是制药行业的这一方面,可以而且应当加以改变。”
  西莉亚意识到她已踏上艰难险阻的道路,她直视听众,小心翼翼地遣词用字。
  “根据我丈夫当内科医生的体会,他对我说,他在心里把到他那里去的新药推销员分为三类:第一类,能如实介绍他们公司的药品,有害的副作用他们也讲;第二类,对他们要推销的药品知之甚少,说不出什么名堂;第三类,为使医生开处方时用他们要推销的药品,他们信口胡说,甚至蓄意撒谎。
  “我真想说,这三类中的第一类人——既了解情况又诚实的新药推销员——是大多数,而另外两类人是少数。可惜事实并非如此。第二类和第三类的人数远比第一类的人数多。这就意味着,从掌握药品全面而准确的情况来说,我们推销新药的工作质量还很低,这情况适用于所有制药公司,也包括我们公司。”
  现在西莉亚看到,不仅前排领导露出大惊失色的迹象,他们后面的人也一样。在一连串哼哼唧唧的不满声中,有人高喊道,“喂,到底要干什么?”
  她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是她预计自己所冒风险的一部分。她镇静地接着讲下去,声音清晰、坚定。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两个疑问。第一,‘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她有证据吗?’第二,‘为什么现在提出这种问题?因为现在我们正快快活活、舒舒服服,不愿意听扫兴的事情。’”
  听众中又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你他妈的猜对了,我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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