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冯原以为马丁至少会装门面地与她争一下,见他并没这么做,她也没流露出什么失望情绪。他们同意今后不时见见面,继续做好朋友。
只在即将分手的时刻,伊冯才明白她内心多么痛苦,多么悲伤。她提醒自己,她目前学习兽医的环境是多么幸福;她刚上三年级。
两人刚一分手,马丁就外出了一个星期。他回来时,只觉得家里黑乎乎、空荡荡的。家里这个样子本是五年多以前的事,他可不喜欢。一星期过去后,他更不喜欢了。他感到寂寞,想见到伊冯的身影,想听到她那乐呵呵的絮叨。
一天晚上就寝前,他觉得他生活中的一盏明灯像是突然熄灭了。
第二天,西莉亚从新泽西州打来电话商谈公事,谈话快结束时,西莉亚说,“马丁,听声音你不大高兴,出事了吗?”只在这时,他才突然完全没有保留地向西莉亚吐露心事,说他想念伊冯。
“我真不明白,”西莉亚说,“你为什么让她走呢?”
“这不是让不让的问题,她是自由的,她已决定了。”
“你有没有劝过她,要她别走?”
“没有。”
“为什么不劝呢?”
“那似乎不公平。”马丁说,“她有她自己的生活。”
西莉亚同意说,“她是有她自己的生活,而且从那生活中,她想得到的东西无疑比你给过的要多。你是否想过要再给她点东西——比如说向她求婚?”
“说实话,我还真考虑过,就在伊冯离开的那一天。但我没有说,因为那似乎……”
“啊,上帝帮帮咱们吧!”西莉亚的嗓门高了。“马丁·皮特·史密斯,如果我在你那里,我就要把你猛摇一阵,让你清醒清醒!一个发明了七号缩氨酸的聪明人,怎么竟笨成这样?你这傻瓜!她爱你!”
马丁不相信地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女人。因为当时我见她还不到五分钟我就全明白了,就像明白你眼下呆头呆脑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西莉亚问,“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不算太晚的话……我就向她求婚。”
“你怎么去求呢?”
他迟疑着。“哦,我想可以打个电话去。”
“马丁,”西莉亚说,“在公司里我是你的上级。现在我命令你马上离开办公室,开着你的车,不管伊冯在哪里都要找到她。找到以后怎么干就是你的事了。但我要劝告你,有必要的话,就跪在地上告诉她你爱她。我给你讲这些,是因为我怀疑你今后是否还能找到比她更适合你、更爱你的女人。
哦,对了,你在路上可别忘了下车买些花。至少你知道花的作用;我记得有一次你曾给我送过花哩!”
几分钟后,研究所的几个职员吃了一惊,因为他们的主任飞跑过走廊,冲过外门厅,跳上他的汽车后呼地开走了。
安德鲁夫妇送给马丁和伊冯的结婚礼物是个雕花银盘。西莉亚让人在盘里刻了几行《献给新娘》中的诗句,那是生于埃塞克斯郡的十七世纪诗人弗朗西斯·夸尔斯写的:
愿你的全部欢乐犹如五月,
愿你的一生犹如新婚之日;
愿悲伤、疾病、痛苦、烦恼统统与你无缘。
接下来是己菌素W了。
它预定在一年后上市。
十八
在己菌素W的临床试验中,当该药同其他选定的药物一起用时,它对患者产生了一些副作用——这样一起用药是要通过消灭游离基而获得高效药物。从零星送来的报告看,有人恶心和呕吐,另一些人腹泻、头晕或血压上升。这种种现象不算异常,不值得惊慌。这类症状不严重,在用药的病人中占的百分比也很小。任何药物免不了有点副作用。七号缩氨酸是明显的例外。
己菌素W的试验已进行了两年半,由文森特·洛德亲自监督执行。为此,他把其他事务交给下属,自己腾出手来干这个需要全力以赴的工作。在这成败攸关、接近完成的阶段,他不能让自己的心血结晶出现任何差错,不容许因别人工作上的疏忽和无能,影响他在科学上的光辉成就。
眼看七号缩氨酸经久不衰的巨大成功,洛德心情复杂。一方面他有点妒忌皮特·史密斯;另一方面因为有了七号缩氨酸,费尔丁·罗思如今实力更加雄厚,从而为研制另一种药提供了更好的条件,而这种药看来可与七号缩氨酸一样成功,甚至更为成功。
己菌素W的试验结果使洛德非常高兴,因为没有出现任何严重的有害副作用。与该药积极而优越的效用相比,那些轻微的副作用有的可加控制,有的无关紧要。
在试验的第三阶段,用药的都是病人,其用药条件与预想中今后的用药条件相似。试验结果也始终良好。有六千多人在相当长时间内用这药,许多病人是在医院有控制的条件下用的——这是达到试验目的的一种理想的安排。
比之大多数的第三阶段的试验,六千人这个数字颇大,不过之所以这样决定,是因为必须对己菌素W与其他各种药物一起用时的效果进行研究,而那些药物以往单独服用都是不安全的。
跟事先所希望的一样,关节炎的患者用药后效果特别好。他们不仅可以单独用己菌索W,还可以和其他强效消炎药一起用,而强效消炎药以前是不能单独用的。
在几个相隔很远的地区,协同进行药物试验是非常庞杂的任务,为此要在公司内外召用额外的帮手。不过这事现已办妥。大量的试验资料汇集到费尔丁·罗思总公司,在以新药申请的形式送交食品药物局之前,这些资料由洛德尽量作些复核工作。
因为事关他个人利益,洛德在复核过程中大多心情愉快。不过,当他看到一组病例报告时,愉快的心情顿时消失。
洛德把刚才看的东西再仔细地看一遍,开始只是不安,继而困惑不解,最后勃然大怒起来。
这组报告由亚利桑那州的一位耶米纳大夫送来,他在该州首府菲尼克斯市行医。洛德不认识此人,但对这名字还熟悉,对这大夫的背景也略知一二。
耶米纳是内科医生。他有自己业务繁忙的诊所,还在两家医院兼职。和其他许多参加己菌素W试验任务的医生一样,他也受雇于费尔丁·罗思,研究一组病人服用该药的疗效——由他负责的病人共一百名。在研究开始前,需要先征得病人的同意,不过一般说来这并不难。
这样安排很正常。凡要对新药进行实用试验的公司,常是这样安排的。
耶米纳大夫过去就为费尔丁·罗思等公司干过。
为干这类事而签约的医生们喜欢这安排,原因不外乎下面两点:确实对研究有兴趣;有一笔可观的收入——这是所有医生都喜欢的。
一个大夫只需在几个月时间里额外花点工夫,就可按每个病人收取五百至一千元的试验费,具体金额则因制药公司及所试药物的重要性而异。以这次己菌素W的试验而论,耶米纳可收入八万五千元。而医生为这工作所花的开支却不多,因此,这笔钱大部分是纯收入。
但是这样安排有一个弱点。
由于干这工作收入大,少数医生易于不顾其实际可能而多揽试验任务。
这就导致浮皮潦草和报假资料的做法,令人吃惊的是,这后一种情况还很经常。
一言以蔽之:欺骗。
洛德肯定,耶米纳大夫在送来的己菌素W效果试验报告中犯了欺骗罪。
至于他怎样欺骗,有下面两种可能:他没有对他列入名单的病人作理应作的调查研究;他所列出的一百名病人中,有一部分人或大部分人并不存在,只是医生虚构出来的。他编造出他们的姓名、病情以及试验“结果”。
根据经验来推断,洛德认为,第二种猜测是对的。
不管是哪种情况,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原因之一是,耶米纳在搞假报告时匆匆忙忙,很不细心。最先引起洛德注意的,是不同日期的病人报告表上,填写的笔迹极为相似。一般说来,填写这些项目不仅笔迹不同,而且用的笔也不同。即使医生每天使用同一支圆珠笔,这支笔写出来的字也难得完全一样。
光凭这一点还不能得出定论。耶米纳有可能先作了记录,然后又耐心地把它们一一重抄成比较整洁完善的报告。但是一个繁忙的医生不大可能这样做。这促使洛德进一步地仔细查找证据。
他找到了。
对用试验药的病人所作的检验中,有一项是检验尿的pH值——酸度或碱度指数。一般人的化验结果是在5—8这个范围内。但化验的日期不同,其结果往往各有不同,而通常是有变化的,也即:倘一个人在星期二测得的结果为4,那么在星期三就不一定是4。换句话说,在连续的五天中,pH值完全相同的只可能有一次。可能性极小。
然而从耶米纳大夫的报告上看,病人的pH值记录天天一样。即使是同一个病人,这也是极不可能的。而洛德从耶米纳的报告中查的是十五个病人,这就简直不可能了。
为了做到绝对有把握,洛德又另选了十五个病人的验血报告作了同样的审查。这里也有数字相同的情况,且这种情况出现的频率高得异常。
没有必要作更多的复查了。根据已查出的情况,任何医药检查人员都可断定这是弄虚作假的证明——而这里的弄虚作假是犯了欺骗罪。
洛德怒火中烧,默默地诅咒着耶米纳大夫。
耶米纳交来的总报告倒是把己菌素W说得完美无缺。不过,那是不必要的。因为从洛德审查过的所有其他报告中,都已证明己菌素W这药反正是不错的。
洛德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应立即向食品药物局报告,把一切情况向他们和盘托出。这以后,耶米纳大夫将受到官方的调查,而且可以肯定会对他起诉。过去也有些医生干这种事,有的就被关进了监狱。如果耶米纳被查明有罪,他也会蹲监狱的,或许还吊销他的行医执照。
但是另外一点洛德也清楚。
如果把耶米纳的欺骗行为捅了出去,食品药物局将干预此事,这样的话,这部分试验就必须全部重做,就必须重作安排。这估计要花一年时间,也即己菌素W的上市也将相应地推迟一年。
对于耶米纳的愚蠢和由此造成的进退两难的局面,洛德不禁又诅咒起他来。
怎么办呢?
如果这件事关系到某一尚有疑问的药品,洛德自忖道,他才不会犹豫哩。
他会把耶米纳抛给食品药物局的那帮无情家伙,并愿意在审讯耶米纳时前去作证。
但是对己菌素W是没有疑问的。不管有没有这份假报告,它都将是一种有疗效的好药。
因此,为什么不把这假报告和那些真报告混到一起去呢?这小小风险可以冒一下,食品药物局不会有人注意的;光是那浩繁的新药申请材料就使人难以注意到此点。如果该局的审查人员忽略了耶米纳的报告,就没有理由去设想这欺骗行为会被查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文森特·洛德那样善于发现问题的。
洛德本想把耶米纳的试验报告剔出不要,但他知道这办不到。因为在上报该局的其他材料里,已列有耶米纳的姓名。
他也不甘心让耶米纳做了坏事就这样溜过去。可是,似乎别无他法。
那么……就这样,放过去吧!洛德就在耶米纳的试验报告上签了字,把它放在已审查过的一堆报告上。
但是,洛德发誓,绝对不能再让这杂种给费尔丁·罗思干活了。他这里有耶米纳的档案。洛德找出档案袋,往袋里塞进他自己写的几张草稿纸——就是他用来断定有伪造行为的那几页纸。这样,一旦他需要这些材料时,就可以确切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了。
事后证明,洛德对情况的估计是正确的。
新药申请材料送上去之后,在令人满意的不长时间内就获得了批准。
只有一件事使洛德紧张了一阵子。在华盛顿特区食品药物局的全国药物和生物制剂中心——即原先的药物署——吉地昂·麦司博士这时已当上了副主任。和当初相比,麦司变好了,既严格做到了滴酒不沾,也有了美满的婚姻;工作上也受到尊重。看来,他在参议院听证会上的那次不幸经历没给他带来灾难。实际上,听证会后不久他倒获得了晋升。
洛德风闻麦司对己菌素W颇感兴趣,尽管他与己菌素W的申请并无直接关系。看来,凡是由费尔丁·罗思送到该单位的材料他都关心。几乎可以肯定,麦司对这公司仍然耿耿于怀,总希望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不过麦司的兴趣并没有引出下文。食品药物局批准了己菌素W投放市场之后,洛德的紧张情绪也就烟消云散了。
己菌素W与七号缩氨酸的情况相似,决定也用研制阶段的称呼作为其正式名称。
“这名称念起来顺口,而且印在包装上也好看。”西莉亚在最后需决定名称的时候表态说。
比尔·英格拉姆表示同意,还说,“但愿它也会给我们带来和上次一样的好运气。”
不管是不是运气,反正己菌素W一上市就大为成功。医生们,包括在享有盛名的医学院附属医院里的医生,都交口称赞它是医药史上的一大进步。
为治疗重病患者开创了新疗法。各种医药报刊对该药和文森特·洛德都极力称道。
许多私人诊所的大夫已在给病人开己菌素W的处方,其中也有安德鲁;他对西莉亚说,“看来你们公司有了一种顶用的药。我认为这跟当年的罗特洛霉素一样,也是个突破。”
由于越来越多的医生互相谈论己菌素W,由于病人对该药为他们解除了痛苦深表感谢,己菌素W的使用范围不断扩大,销售量直线上升。
其他制药公司,其中有些起初是抱谨慎态度的,也开始根据许可证使用该药,并将该药与他们自己的产品配在一起用,以增加其产品的安全性。有几种药多年前就研制出来了,却因毒性过大未能上市,如今也从架上搬下,加进了己菌素W再进行试验。
其中之一是治疗关节炎的关节消炎灵。它的专利者是克利夫兰的埃克塞特·斯托制药公司,该公司总经理是西莉亚比较熟悉的亚历山大·斯托。斯托原来是搞研究的化学家,十年前他和一位伙伴办起这家公司。该公司规模虽然一直不大,却在生产处方药品上以质量优良而享有美誉。
在许可证问题的谈判达成协议后,斯托亲自来到费尔丁·罗思总公司。
他五十多岁,为人和蔼可亲,一身皱巴巴衣服,一头乱蓬蓬头发,看样子有点心不在焉,其实却并不如此。他在会晤西莉亚和洛德时说,“我们公司已获食品药物局批准,将把关节消炎灵和己菌素W合成复方药进行试验,由于这两种药都有抗关节炎的性质,我们对复方药的结果寄予很大的希望。当然,我们会随时把试验结果通知你们的。”
这件事发生在己菌素W上市六个月之后。
又过了几个星期,西莉亚和安德鲁为向文森特·洛德表示祝贺,在莫里斯城的宅邸举行星期六晚宴,莉萨和布鲁斯也回家参加了这盛会。
西莉亚认为,现在该是她个人向洛德有所表示的时候了。只要能清楚表明她重视洛德为公司作出的杰出贡献,表明他们两人间的敌对情绪已不复存在或应该不复存在。只要晚宴有这效果就行。
晚宴非常成功。西莉亚从未见过洛德如此轻松自在,喜气洋洋。他那瘦削而颇有学者风度的面庞,在一片赞扬声中显得容光焕发。他始终挂着微笑,自在地与客人们周旋。这其中有费尔丁·罗思的行政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