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斯科发出的一则电讯上,引用了尼基塔·赫鲁晓夫的话,他向美国挑战,要进行“发射导弹的竞赛”。这位苏联领导人夸口说,未来的世界大战将在美洲大陆上打,他预言“资本主义必将灭亡,共产主义必将在全世界取得胜利”。
另一方面,艾森豪威尔总统向美国人保证说,美国的国防开支将跟上苏联的挑战。
黑手党头目艾伯特·阿纳斯塔西亚被杀事件仍在调查中,尚无结果。他是在纽约帕克·谢拉顿饭店的理发室椅子上被黑社会的人枪杀的。
安德鲁也浏览了一下报纸,后来放下了。
在这架由螺旋桨推进的DC-7B飞机上,需要坐四个小时才到纽约。飞机起飞后不久就开了饭。饭后安德鲁提醒他妻子,“你说过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是关于医药公司新药推销员的什么事情。”
“有这事。”西莉亚·乔丹往后一靠,坐得舒舒服服的,然后伸手把安德鲁的手握住。“话得从我们早先的一次谈话说起,是你用过罗特洛霉素从而使你的病人好转的那天。你对我说,你正在改变对于制药行业的看法,印象好些了。我说不要改变得太多,因为有些事情是做得不对,我想加以改变。记起来了吗?”
“我哪能忘得了?”他笑道。“那天的每个细节都深深地刻在我心中了。”
“那好!我就来补充一些来龙去脉。”
安德鲁侧过脸看着妻子,在这娇小可爱的躯体里,包藏着多少精力和智慧——这使他又一次惊叹不已。在未来的年代,他自忖道,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要经常注意学习,以便在脑力方面跟上西莉亚。现在,他全神贯注地在听。
制药这行业,西莉亚开始说道,一九五七年和它最初草创阶段相比,在某些方面依然原封未动。
“并不太久以前,我们在乡村集市上卖蛇油起家,也卖生育药,卖包治百病的药丸——从头疼脑热到肿瘤绝症无所不治。推销药品的人从来不管他们说过药有什么疗效,打过什么包票。他们只需要把药卖掉。为卖掉药品他们愿对药的效果乱作保证。”
西莉亚继续说,这些民间传下来的药物和秘方制剂在过去往往是一家一家做买卖的。其中有些人家后来就开起了早期的药房。再过一阵,他们的后代接过家业,开起制药厂来;随着年代过去,制药厂逐渐变成大型的、科学的、体面的医药公司了。在发生这些变化的同时,早先原始的推销方式也变得体面起来。
“但有时却不够体面,原因之一是家庭控制权仍存在,因而有着卖蛇油般的强行推销的老传统。”
安德鲁评论说,“剩下来能控制大医药公司的家庭,谅必不多。”
“是不多,尽管有些创业的家庭控制着大宗大宗的股票。但即使现在雇了行政人员来管理公司,那过时的、连职业道德都谈不上的强行推销依然存在。很多情况发生在有些新药推销员到医生那里宣传新药的时候。”
西莉亚继续说,“如你所知,有些新药推销员——不是所有的,但还是太多了——为了要让医生们处方时用他们正在卖的药,他们信口开河,甚至不惜撒谎。而医药公司呢,虽然他们对外声称不容许这种行为,可是他们知道这种事在不断发生。”
他们的谈话被空中小姐打断了。她告诉他们,四十分钟后就在纽约着陆。
餐室即将停止供应;问他们还要喝点什么。西莉亚要了一杯她最喜欢的掺柠檬汁的鸡尾酒,安德鲁要的是加汽水的苏格兰威士忌。
酒送来以后,他们又专注地谈起话来。安德鲁说,“你刚才讲的那种事,我确实见到过;我也听别的医生们讲过,就因为医生信了新药推销员的假话,病人用药后反而病情加重,甚至病故。”他呷了一口威士忌,继续说,“还有医药公司的那些广告。医生们陷在药物广告的汪洋大海里,但许多广告都不讲内科医生需要了解的事情——特别是不提那些药物的副作用,连极危险的副作用也不提。问题在于,当医生要忙于诊治许多病人,脑子里还有一大堆别的事情时,他很难设想,医药公司来的人,或是医药公司本身,会有意来欺骗他。”
“但的确欺骗了,”西莉亚说,“后来这种事就被掩盖起来,谁也不愿谈论。我知道的,因为我曾试过要和费尔丁·罗思公司谈一谈。”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搜集资料。证据确凿、无懈可击的资料。到适当时候,我就抛出来。”
她接着作了说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安德鲁,这是公司的规定,费尔丁·罗思将有其他人到你和汤森大夫那里去推销药品。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发现我们公司或其他公司的新药推销员——女推销员也一样——来找你,而你发现他们说了假话,或是没提醒你注意新药的副作用,或是没告诉你那些你应该知道的事情,我就请你写成报告并交给我。还有别的医生也在为我干这事,都是些信得过我的医生。新泽西州有,内布拉斯加州也有。这档案已积得越来越厚了。”
安德鲁轻轻吹了声口哨,“你揽的这副担子可不轻,冒的风险也不小。”
“要改进,总得有人冒风险。我不害怕。”
“你是不害怕,”他说,“我相信,你永远也不会害怕。”
“我跟你说吧,安德鲁。如果大医药公司自己不把内部收拾收拾,而且不快一点的话,我相信政府就来替他们收拾了。国会里现在议论纷纷。如果医药界等着国会举行听证会,等着立下有各种严格限制的新法律,那时就恨不得自己早先主动些。”
安德鲁没有马上开口,他正体味着他听到的话,正在沉思默想。末了他说,“过去我没提出这问题,西莉亚,或许现在到了我进一步了解你的时候了。”
他妻子的眼睛盯住他,神色严肃。安德鲁字斟句酌地说:
“你说过,你正在干一番事业,我觉得很好,我知道只有干事业你才感到幸福。可是通过我们在一起的这几个星期,我得到一个印象,你并不满足于你现在干的活——女推销员。”
西莉亚平静地说,“是的,我不满足。我要升到最高职位。”
“一直升到最高职位吗?”安德鲁吃了一惊。“你是说,你要主管一家大医药公司吗?”
“只要我做得到。即使我不能顺利地一直升到最高职位,我也要做一个接近最高职位的人,有实权,可以施加影响。”
他不大相信地问,“那么这就是你追求的东西?权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安德鲁——权力可以使人着魔、使人堕落。我既不会着魔,也不会堕落。我只是要过充实的生活,有美满婚姻、有孩子之外,还要点别的,要有点实实在在的成就。”
“在医院小吃部那天……”安德鲁没说下去,改口说,“在那难忘的一天,你说,妇女干她们从没干过的事情的时刻已经到来。这点我也相信;在许多地方这已是事实,包括医生这一行。可是在你制药行业方面,我却没把握。制药界很保守,而且都掌握在男人手中——你自己也这么说过。”
西莉亚微笑道,“很糟,确实如此。”
“那么,那儿是不是已经能够——接受你这样的人呢?西莉亚,我这样问,是因为我不愿袖手旁观,眼看着你伤心难受。到时候你耗尽心血,可能毫无效果。”
“我不会难受的,我向你保证。”她抓住安德鲁的臂膀。“有一个像你这样关心我的人,对我是件新鲜事,亲爱的,我真高兴。至于你提的问题——确实,不管是我,还是其他雄心勃勃的女人,制药行业目前还不会接受。但是我有个计划。”
“我本该知道你早就成竹在胸了。”
“首先,”西莉亚对他说,“我准备把我的工作干得非常出色,使费尔丁·罗思发现不提升我不行。”
“这点我打赌你准能成功。但你说‘首先’,难道提升还不够吗?”
西莉亚摇摇头。“我研究过其他公司的历史,研究过管理那些公司的人,发现一个特点。取得最高职位者中的大多数都是靠别人的帮助。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他们本身必须勤勤恳恳,非常出色。但是在早期,他们要选定一个人——一个职位比他高一些,年岁比他大一些的人——他们认为这人会比他们先一步一路升迁上去,直到最高职位。于是他们就使自己对这上级有用,向他表示忠诚,步步紧跟上去。重要的是:上级领导提升以后,他喜欢他比较熟悉的人,这人又能干,他又信得过,于是把这人也提上去。”
“在这一点上,”安德鲁问道,“你选定了你所要紧跟的人吗?”
“一段时间以前我就选好了,”西莉亚说。“就是萨姆·霍索恩。”
“嘿嘿!”她丈夫扬起眉毛。“萨姆似乎总是无所不在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
“只是在公事方面。因此你不必吃醋。”
“好吧。不过萨姆知道你的决定吗?他知道你同他的命运挂上钩了吗?”
“当然不知道。莉莲·霍索恩可知道。我们推心置腹地商量过,莉莲赞成。”
“在我看来,”安德鲁说,“有妇女在搞阴谋诡计。”
“为什么不能搞?”西莉亚内心深处的狠劲闪了一闪。“有朝一日这一切都用不着了。可是眼下企业界似乎是只许男人参加的俱乐部。因此,作为妇女,就必须千方百计地先成为俱乐部成员,再搞上去。”
安德鲁没开口,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此前我在这方面没怎么想过;我想多数男人都没想过。但你说的话颇有道理。就这样吧,西莉亚,你走你步步高升的路去——我真的相信,你完全可能做到——我就在后边跟着,一路跟着。”
他妻子从坐位上凑过来亲了他一下。“我一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这就是我嫁给你的原因之一。”
他们感觉到飞机的引擎减速了,“系紧安全带”的牌子也已亮出。从左边窗口望出去,看得见夜幕刚降临时曼哈顿区的闪烁灯光。“几分钟以后,”
一位空中小姐通知说,“我们就要在艾德威尔德国际机场降落了。”
西莉亚又伸出手把安德鲁的手握住。
“而我们就要开始我们的共同生活了,”她说,“我们怎能错过呢?”
五
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时,安德鲁和西莉亚发现他们都以不同方式成了知名人物。
像许多医学上的重大进展一样,安德鲁成功地使用罗特洛霉素这一消息的传播开来需要一段时间,不过现在,玛丽·罗的惊人康复过去了六个星期,终于被全国性报纸知道了。
莫里斯城的小报《每日纪实报》最早登载了这件事,标题是:
本地医生用妙药救活病人创奇迹
《纽瓦克明星纪事报》显然在浏览了它辖区内的地方小报后,转载了这一消息,从而吸引了《纽约时报》、《时代》周刊科学专栏作者的注意。安德鲁返回时,发现报社和周刊编辑部都给他留下了紧急的电话通知,请他一回来就和他们通话。安德鲁照办了。《时代》周刊在报道这“奇迹”的时候,加上了安德鲁和西莉亚已经结婚这一富于浪漫色彩的事实,因而更引起了轰动。
此外,《新英格兰医学杂志》通知安德鲁说,他写的关于罗特洛霉素的文章,只要同意做某些修改,不久即可发表。建议修改之处都无关紧要,安德鲁马上表示同意。
安德鲁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事告诉了诺亚·汤森大夫。汤森说,“我老实承认,我简直忌妒得要命。”接着安德鲁的这位年长搭档又加了一句,“不过可以自慰的是,你已经给我们两人的诊所增添了光辉。”
后来,汤森那五十开外却还很漂亮的妻子希尔达向安德鲁透露,“诺亚不会对你说的,他非常以你为荣,如今已把你看成他的儿子——我们俩都该十分喜欢儿子,可又从来没有。”
西莉亚获得的名望虽然小一些,却发现她在费尔丁·罗思的地位也起了不小的变化。
早先,她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有些人总是对她产生好奇心,并觉得很有趣——因为她是公司唯一的女推销员,而且尽管她在内布拉斯加取得了出人意外的初步成就,但究竟如何还有待于她今后的长期表现。仅此而已。如今,她对罗特洛霉素的处理以及紧跟而来并使公司高兴的报刊宣传,把罗特洛霉素和西莉亚一下子推上了成功之路。
在公司内部,她大名鼎鼎,最高领导层的人都知道她了,包括费尔丁·罗思的总经理,伊莱·坎珀唐。西莉亚回来上班后的第二天,总经理就召见了她。
坎珀唐先生六十五岁左右,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企业家。他身材瘦长,面色苍白,穿着上无懈可击,纽扣眼上总是插一朵红玫瑰。此刻,在博恩顿镇费尔丁·罗思大厦的第十一层楼(领导人占用区)楼上,他在自己那陈设华丽的办公室里接待了西莉亚。他先向她致意。
“乔丹太太,恭喜你,祝你新婚快乐。”他微笑着又加了一句,“我相信,今后在你丈夫的处方上,他只开费尔丁·罗思的药品了。”
西莉亚表示了谢意,心想,关于安德鲁开药的事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决定不予理会,也不指出她丈夫在用药和治病方面是自行其是的。
“年轻的女士,你已经成了有点传奇色彩的人物了,”总经理接着说,“你成了一个活证据,说明一位杰出的妇女,偶尔可以干得同男人一样好。”
“先生,我希望,”西莉亚柔和地说,“有朝一日你会觉得没有必要加上‘偶尔’这两个字。我相信你将会看到在制药行业中还会有很多妇女,有些妇女可能会比男人干得更好。”
坎珀唐似乎惊讶了一阵子,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恢复到刚才的亲切态度,说道,“我想,是发生了一些比较新鲜的事情。看将来吧,看将来吧。”
他们继续交谈,坎珀唐向西莉亚问起她推销药品的经历。对于她直截了当而且有根有据的回答,坎珀唐似乎印象很好。随后他从背心口袋里取出表来看了一眼,说道,“我就要在这里召开一个会,乔丹太太。讨论在罗特洛霉素以后我们准备推出一种新药的问题。或许你愿意留下来参加这个会。”
她表示愿意以后,总经理把在他秘书办公室等候开会的六个男职员叫了进来。经过一番介绍,大家就进了总经理的会议室围桌就座,坎珀唐坐在首席。
进来的六个人是:新聘来的较年轻的研究部主任文森特·洛德博士;上了年岁即将退休的管销售的副总经理;还有包括萨姆·霍索恩在内的四个人。
只有萨姆是西莉亚见过的,其余五人全都毫不掩饰地以好奇的眼光看着她。
坎珀唐特地为西莉亚作了说明:考虑中的新药并不是费尔丁·罗思试制的,而是从联邦德国格吕伦塔尔化学公司买到专利后生产的。
“它是镇静剂,属于迄今所知最安全的一类,”总经理宣称,“它可以使人舒舒服服地睡上一晚,第二天早上没有不舒服的昏沉感。”这种药没有明显的副作用,他接着说,安全得甚至儿童都可以服用。除美国外,几乎所有大国市场上都卖这种药,而且很受欢迎。现在,费尔丁·罗思幸运地获得在美国卖这种药的权利。
坎珀唐先生接着说,药的名字叫做酞胺哌啶酮。
尽管酞胺哌啶酮有可靠的安全记载,它必须先在一些人身上试用,经过食品药物管理局的批准,才可以在美国市场上出售。“在这种情况下,硬是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