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也是诗人特有的。如果你坚持下去,我相信你能成功。”
老板说:“你不用劝我,我已经决定了。你要出国考托福我都没拦你,我考法学研究生你也别管。”
曲霞只有不吭声了。
在老板和他女朋友快毕业时,两人决定合出一本诗集,算是为自己的文学梦画一个句号。
那时候老板已顺利地通过了蓝教授的面试,而曲霞也联系好了出国留学。
那本诗集的名字叫《电》,老板曾送给过我们一本。诗集中曲霞的诗作占了三分之一。集子收录了老板当时的最新作品,怀念父亲是诗集的主要内容。为此,老板还在那诗集的封面上加了一个副标题,叫“——献给我的父亲”。诗集中有这样的诗句:
父亲像硕大的纸鸢挂在闪电的末梢在暴雨中淋湿在太阳下晒干在母亲的哭泣中颤抖在人群的围观中蒙羞而秋天的风却高兴地吹父亲的灵魂随风而去。
诗集整理出来后,两人十分激动地寄给了某家出版社。两个人甚至认为这本诗集出版后将引起诗坛的轰动,将被人们传颂,将被写入文学史,将千古流传……而他们的爱情故事也将感动千千万万的人。
可是,诗集寄出去没过多久便迅速地被退回了,出版社连一句片言只语都没有。两人觉得这个出版社不识货,然后又寄了一家,不久诗集又被退回了。就这样退了寄,寄了退,终于有一位好心的编辑给他们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并不是你们的诗稿不好才被退回的,其实我从你们的诗里读到了我年轻时的激情。关键是现在诗集根本卖不出去,出诗集出版社是肯定亏本的。你们也知道现在都和经济效益挂钩了,哪个责任编辑出的书亏本,就扣那个编辑的奖金。你们都是很有才华的大学生,建议你们写点别的,也许我们将来会有合作的机会。这位编辑语重心长,实话实说,一点都不虚情假意。后来曲霞找到了这位编辑商谈自费出书,包销。可是一个书号在当时最少也得五千元,更不用说还有印刷费了。就老板的经济条件哪怕是不吃不喝,也没能力自费出书。
在大学毕业的最后日子里,曲霞一直为诗集的出版而努力。可是那诗集最终也没有真正出版。后来诗集由曲霞掏出一千块钱打印、复印、装订了几十本,算是给自己一个交待。在诗集印出的那天晚上,两个人望着一堆书一派茫然,连翻翻的心情都没有了。后来两人都很沉重地走进了校园。当时校园内正热闹非凡,草坪上围坐着一堆一堆的学生,大家正兴高采烈地吃着自带的水果。两人找了一片空处坐下,望着草坪上欢快的学生,曲霞沉沉地说:“你看同学们正享受毕业前的轻松呢,我们却为那本破诗集劳命伤财。”
邵景文说:“我一开始就反对出什么诗集,你看,得不偿失吧?”
曲霞叹了口气说:“虽然你改变专业的原因我觉得可笑,显得幼稚,但是你改变专业本身也许是对的。”
“你支持我考法学研究生了?”邵景文得意地望望曲霞。
“是的,”曲霞说,“我算是看透了,现在搞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文学注定要边缘化。”
邵景文说:“我看得还没那么远,我只觉得应当学一门更实用的专业。比方你的专业就不错呀!”
曲霞说:“我的专业是我爸为我选的,现在看来还是我爸有眼光。我老爸曾对我说,文学可以当业余爱好,但不能当成职业。我考大学本来想填中文系,后来在我老爸的坚持下才读了经济管理专业。”
邵景文说:“经济管理也不错呀,如果我的高等数学好一点,我也会考虑考经济或者管理专业的研究生的。”
曲霞笑笑说:“你要是真考我专业的研究生,我肯定要反对的。你学法律,我学经济,咱俩优势互补。一家人学一个专业那是一种浪费。”
邵景文听女友这样说,便激动地在女友脸上吻了一下,然后又叹了口气说:“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成为一家人呢!你一出国我们将来会怎么样天知道。”
曲霞说:“你不要太悲观,我出去只不过拿个学位,我学成后是要回来的。我老爸还等着我回国接班呢。”
邵景文问:“你老爸到底是干什么的?我问了几次你都不说。”
曲霞神秘地笑笑,说:“我不愿告诉你,怕你有压力,我老爸其实就是现在人们说的大款。”
“噢——”邵景文睁大了眼睛,有些嬉戏地问,“有多少钱,是百万富翁还是千万富翁?”
“我也不知道我爸有多少钱,反正汽车是有了。”
邵景文笑着说:“这真叫穷秀才抱着个千金小姐还为吃饭发愁。”
曲霞说:“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我出身也是贫农,是无产阶级。我爸本来是一个小官,看透了官场的腐败,辞职下海开了公司。父亲的公司越做越大,他现在野心勃勃,希望将来把业务拓展到国外,所以他要送我出国留学。”
邵景文问:“你的签证什么时候下来?”
“快了,再等一个多月吧!”
邵景文用力搂着曲霞说:“没想到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天各一方了。”
曲霞紧紧地贴着邵景文,在耳边充满柔情地问:“你是不是忒舍不得我?”邵景文又叹了口气道:“你说呢?”
曲霞低声说:“要不我们在校外租一套房子吧,在最后一个多月我们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时时刻刻在一起……”邵景文品味着女朋友的这句话,然后贼头贼脑地问:“连睡觉也在一起?”
曲霞望着邵景文笑了,用手指点着邵景文的脑袋娇嗔着说:“去你的,看你色迷迷的样子,这下你总放心了吧。”“放心,放心……”邵景文嘿嘿笑了。
曲霞说:“我们明天就去找房子,去寻找我们的玫瑰房间。”
邵景文说:“又要用你的钱了。”
“什么你的我的,我连人都快是你的了。”曲霞说着将邵景文按在草坪上,两个人便在那里打滚。情人们在草坪上打滚是常有的现象,没有人会注意他们。
多年前老板和他的初恋情人为了同居手挽手地去找房子,这个过程显得暧昧而又刺激,复杂又辛苦。后来,当老板和我们谈到那个过程时,显得还是那样激动。只是老板和初恋情人预谋的同居生活最终也没能成功。这次失败给老板留下了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使老板谈起此事便处在一种向往之中。这又该证明那句“越是得不到的越觉得珍贵”的时髦用语了。我们看到在八十年代的大街上,老板和他的初恋情人行色匆匆,东张西望,像一对出道不久的小偷。在他们前面有一位房屋中介公司的业务员,业务员望着沉沉的暮色,时时停下脚步发愁地等待着他们。也许两人紧紧握住的手心里都是汗,哪怕是碰到最要好的同学也会使他们惊惶失措。老板青春期时的偷情,现在讲起来还是那样让人着迷。
八十年代的房屋租赁市场一派混乱,骗子多多,加上老板和女友又是初尝禁果,有些做贼心虚。所以他们根本无法判断中介公司设下的陷阱。在中介公司,几位无所事事的业务员见有业务送上门来,便像苍蝇一样嗡地一下围了过来。当得知两人找房子的要求后,业务员一连声说了无数个“有”,并十分惊喜地说:“真是太巧了,就在你们学校西门,二居室才八百元一个月,而且马上可以带你们去看房子。”业务员说着当即给房东挂了电话,并约好了见面地点。
没想到找房子这么容易,两人觉得这是上帝在成全他们。两人在走进中介公司时还犹豫过,因为中介公司的不好名声他们也有耳闻。可是,不找中介公司怎么办,来不及了。时间不等人,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在业务员的游说下,两人当即和一个叫“政通嘉业”的中介公司签了一份《房屋租赁责任委托书》,并交了八百元的中介费。
当两人紧跟着业务员来到那处被说得天花乱坠的二居室时,他们大吃一惊。这个月租金八百元的两居室简直不能住人,一间堆满了杂物,另一间养了几十只鸡,不大的门厅里四处是鸡屎。房东说:“那堆东西的屋子你们最好别乱动,晚上也最好早点睡,别影响我那鸡的休息,鸡休息不好是不下蛋的!”
邵景文问:“我们住哪?”
房东说:“这厅那么大还不够你们住呀,摆个床就住了,厨房、厕所都有。”
邵景文愤怒地冲出了房子,在门口冲业务员吼:“他妈的,让我们住在鸡窝里,我们花八百元为他看鸡来了。”
业务员说:“我们也不知他房子里养着鸡,没关系,你们不满意我们明天可以再看其他房子。如果不想找了还可以退中介费。”
两人一听业务员这样说,气也就消了,说好明天再看房。临走时业务员拿出了出租车票,说先把车费报了。邵景文说:“没找到房子为什么要替你付出租车费?”
业务员拿出委托书说:“这上面第二条第四款写得很清楚,看房期间,乙方带甲方看房的车费凭票由甲方支付。如服务成功,则由乙方承担。”业务员说,“这只不过由你们先垫付,等租到房子后我们公司报销。”
邵景文极不情愿地把车费给了业务员。两人回到学校心情都不好,那房子和两人幻想的玫瑰房间相差太远了。
这样两人便登上了漫漫的看房路。在一个多星期里两人几乎天天看房,有时一天要看两处,最后出租车费都垫了二三百了,也没找到心中的玫瑰房间。在一次次的绝望后,两人决定中止委托,要求中介公司退中介费。
“好吧!”公司经理非常干脆,“你们先写一个撤销委托的申请。”
邵景文很潇洒地刷刷刷迅速写了一个申请。公司经理接过申请如获至宝,说:“你们明天来吧,申请要总经理批一下。”
第二天,两个人如约前往。
经理说:“你们的申请总经理没有批下来。”
邵景文问:“为什么?”
经理指着《房屋租赁责任委托书》说:“你们看第二条第五款:‘如甲方所看房屋均不满意,应在本委托书期满第二天退款,并应携带本委托书,收据及身份证件来我公司办理。我公司退款只在指定日期,如在指定日期未能来办理退款事宜,则视为自动放弃。’”经理又指着第五条第一款说:“如甲方违反本协议任何条款,则自愿由乙方全额扣除信息咨询服务费押金,作为违约赔偿金。”又指着第二款说:“在委托期内,甲乙双方不得单方终止本协议,否则视为违约。”经理抬起头望望两人,笑笑,“你们这是单方终止协议,违约金不退。”“什么?”邵景文暴跳如雷,“你敢不退我钱,我砸烂你的狗头。”
经理笑笑说:“要砸便砸,喊什么喊,只要你敢砸,什么事都好办了。”说着向四周的业务使了个眼色。
曲霞见状连忙将邵景文拉住了,说:“走走走,他们不就是想骗那点中介费嘛,给他们。”邵景文指着经理发誓说:“你别想拿这破委托书和我抠条款,告诉你,你瞎了眼了,我是堂堂正正的法学研究生,还怕你和我扣条款,咱们走着瞧。”
经理说:“那好呀,你们去法院告我们,我等着。”
邵景文大声喊道:“我不去告你誓不为人。”
走在大街上,两人沉重得都不吭声。邵景文觉得在女友面前丢尽了脸面,一个未来的法学研究生居然让一个小中介公司“依法”拿住了,这实在让人难咽这口气。在后来的日子里,两人也无心找房子了,邵景文也无颜见女友了,整天躲在图书馆里查有关政策法规,阅读法律文献,研究《房屋租赁责任委托书》,寻找其中之破绽,下决心和中介公司打一场官司。一周后,邵景文写出了起诉书。他找到女朋友曲霞,把起诉书给曲霞看。曲霞望望邵景文说:“这一个星期你都在写这个东西?”
邵景文愤愤然地说:“是的。你放心,我不把那八百元钱要回来誓不为人。”
曲霞说:“不就是八百元钱嘛,我看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邵景文坚定地说,“这不是钱的问题,人活一口气。我不把那骗去的钱要回来,我还有脸见人吗?”
曲霞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可是我们没时间了呀!”
邵景文说:“我有的是时间。读研究生期间我慢慢和他们打这场官司,权当我实习了。我又不用请律师,连律师费都省了。”
“唉——”曲霞叹了口气,说:“你这个人有时候就是犟,偏执得让人无法忍受。不就是八百块钱嘛,我都说无所谓的。”
“你无所谓我有所谓。别忘了我爹为了几十块钱去割电线送了命。八百元对你这位千金小姐也许是个小数目,可是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大数目。”邵景文振振有词。
“你在乎什么呀,这钱又不是你的。”曲霞动了气。
邵景文冷笑了一下说:“的确不是我的,但是从我手里被骗去的。我不能甩手不管。”邵景文最后喊道,“难道就这样算了?难道让他们逍遥法外?”
曲霞望了望邵景文转身离去。
谁也没想到,我们老板在年轻时为了和女友寻找那玫瑰房间差点进行了一场诉讼。如果真进行了诉讼,那将是老板一生中打的第一个官司。可是,老板和中介公司的官司还没打成,老板的女友曲霞的行程已经到了。
第二天就要上飞机了,曲霞晚上找到了邵景文,两人再次来到了草坪。曲霞不提就要来临的分别,故作轻松地说:“你那起诉书我看了,写得真好,文采飞扬,说理明确,适用法条准确,我想将来你会成为一个大律师的。”
邵景文眼望星空踌躇满志,说:“我发誓要当一个好律师,用法律的手段为千千万万的受害者讨回公道。”
曲霞说:“你真要打这个官司?”
“那还有假。”
曲霞说:“你想过吗?打这个官司要用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即便你不需要请律师,但是法院的诉讼费你要支付吧?”
邵景文说:“我有时间,有精力,也掏得起那笔法院的诉讼费,即便掏不起我借钱也要打这场官司。我已在起诉书上写明了,诉讼费由败诉方支付。”
曲霞说:“你不觉得你花的代价太大了吗?为了这个所谓的案子,你已经把我们在一起的最后日子都用上了。这些日子对我们来说是多么美好,又是多么重要,这是八百块钱能买到的吗?”
邵景文叹了口气说:“都怪那该死的中介公司。”
“是的,中介公司是让人恨,但你为什么不从自己找找原因呢。我们完全可以把那事放在一边,两人幸福地在一起生活一个月。大不了我们去宾馆开房间。”
“可是,我能把那事放在一边吗?我如何面对自己?面对你呢?”
曲霞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和你争,明天我就要走了,我只想告诉你法律只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但不是惟一的方式。当我们用法律这种方式解决问题时,我们不能不顾成本,意气用事。说穿了法律也是讲诉讼成本的,也要讲投入和